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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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留下的話很簡短,請求放她的人歸故里,不要難為他們。自絕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他人無憂。還有一點,不與他阿瑪合葬,上天入地,只愿永世不見。 他抱著那張紙,縱橫沙場的戰將,哭得像個孩子。 為什么呢,他想好了的,等他們獲勝,他就好好孝敬她,絕不讓她受半分委屈。他知道她是驕矜的公主,天道輪換,她肯定接受不了,但是只要加倍善待她,她心腸軟,慢慢就會釋然的??伤襄e了,她的性情比他想象的要烈性,情愿一死,也不當亡國奴。早知如此,戰事再推后幾年多好,至少不讓她凋零在大好年華。吞金而亡,多絕決的做法,連救都救不及。他想起這個來,心就像被人狠狠拽住了,這么美好的人,牽引他全部的渴慕和向往,說沒就沒了…… 他向南長跪,起不來身,達春只得上前攙他,“大爺節哀,還是想想怎么回王爺吧?!?/br> 連他都難以承受,阿瑪的反應,他不敢想象。定了半天的神,才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她信上說不與阿瑪合葬,太傷人,還是不要讓阿瑪知道為好。 “回去告訴哈圖,不許和王爺提起有這封信,你們也要守口如瓶?!彼愿劳?,把信收進懷里,狠狠吸了口氣,轉身朝大帳走去??墒窃浇咏?,心里便越惶恐。他知道阿瑪對她的感情,如果他是一粟,阿瑪便是山、是海。相愛的人之間是有靈犀的,所以阿瑪長久以來胸口的鈍痛查不出病因,緣故就在這里。 他停在厚氈的垂簾前,鼓了幾次勁兒才伸手去撩。帳內靜悄悄,議完事剛散,卒子收了杯盞躡手躡腳退出來,阿瑪歇在虎皮寶座上,閉著眼,蹙著眉,臉色十分不好。 他輕輕叫了他一聲,他的反應很慢,半晌才睜開眼,“都布置妥當了?” 他應個是,頓了下方道:“兒子接到一個消息……要回稟阿瑪?!?/br> 然而悲從中來,已經先忍不住了,他哽咽抽泣,幾乎不能自已。 良時怔怔看著他,“出什么事兒了?” 他撲通一聲跪下,用盡渾身的力量才說出那句話來:“阿瑪,額涅三天前……薨了?!?/br> 驚、變難以預料,一個已經不在了,另一個萬萬不能出事。他緊緊盯住他,怕他會失控,會做出什么自殘的事來,可是沒有。他那么平靜,除了慘白如紙的面孔,看不出有什么異樣。 他倒忘了哭,膝行了兩步,“阿瑪……” 寶座上的人呆滯地看著前方,仿佛自言自語:“為什么?” 他擦了淚起身,不敢告訴他是吞金自盡,只說是憂思過甚,因病亡故的。 阿瑪站起來,泥塑木雕似的立了一會兒,然后回身摘墻上的鞭子,嘴里喃喃說:“是我錯了,我不該把她一個人留下的……我要去看她、我要去看她……”然而走了兩步,忽然倒下來,大量的血從口鼻噴涌而出,幾乎要把一身的血都流盡似的。那雙茫然的眼睛望著賬頂,悔恨和哀痛交織,果真傷到了一定的程度,大悲無聲。 眾人忙施救,帳前將領紛紛入內探望,這種當口主帥出不得半點紕漏。 大帳在這個山坳已經駐扎了五天,無數次的進出踩踏,地上的土都已經夯實了??墒前讶税嵘纤?,才發現他兩手抓了兩把土,指尖鮮血淋漓,有些甲蓋都脫落了。 瀾舟唯恐他出事,切切叫著阿瑪,“您保重自己,瞧著兒子,瞧著大軍……您哭出來吧,別憋壞了?!?/br> 他也想哭,可是沒有眼淚。他睜著干涸的眼睛,感覺自己的魂魄杳杳飛走了,原來他奪這江山,徹頭徹尾的錯了。 他到現在才知道,她的死,是對他最好的報復。她用了那么狠的手段,一刀一刀凌遲他的心。他還記得出門前看見她溫柔的側臉,她那時呼吸勻停,是活生生的??墒遣乓荒炅T了,乍然陰陽相隔,他有種隨她下黃泉的預感,癡癡說:“她走了,我也活不長了……” 情這東西是無形的,卻也是最最熬人的?;蕡D霸業,千秋功名,到最后都是空的。他看不見榮耀,看見的只有絕望。他的天已經塌了,再也撐不起來了,江山社稷有什么用?沒了她,他連喘氣的本能都快要喪失了。 胸前染透了血,略微恢復一點知覺便掙扎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他們勸阻他,他無力地擺手,“我不是個好統帥……”解下虎符和帥印交給瀾舟,神思昏聵間跑出了大帳。站在曠野上四顧,分不清方向,又急著要回去,困獸一樣游走,焦灼地哀嚎。 誰來幫幫他,誰來帶他回去?他跪在地上強自冷靜,可是無能為力,抖得無法自控,他覺得自己可能要死在這里了。 還是崔貴祥背起了他,憨厚的太監咬牙說:“主子爺,您要挺住,殿下等著您回去發送呢?!?/br> 崔貴祥是老太太欽點隨侍的,上年攻懷來,大雪封山,斬斷了他和關戎大軍的聯系,是他跪在冰面上爬行,來回送信。作為一個漢人太監,他盡了本分,如今對他有恩的長公主薨逝了,他便要化做牛馬,背他回去治喪。 夜風吹過來,終于吹清了他的神智,他回看身后的將領,知道現在自己不管不顧地離開,會引起多大的震動。不是不走,是必須有交代。 他拍了拍崔貴祥的肩,蹣跚地落到地上,站立不穩,還需靠他相扶。 “愛妻亡故,我痛不欲生,然戰事如火,耽擱不得。明日按計劃行事,攻占大葆臺,諸位將士都是隨我出死入生的好兄弟,我內宅遭逢巨變,實在是心力交瘁,無心戀戰。暫且由左將軍宇文瀾舟代我行令,我要回南苑……見亡妻最后一面,待喪事辦完,再與大軍會合。瀾舟年少,還賴諸位兄弟多多扶植?!彼澛曊f,向眾人抱拳作揖,“良時在此,先謝過諸位了?!?/br> 誰能受他一拜呢,眾將紛紛跪地受命,他不再多言,轉身上馬,揚起鞭子狂奔而去。 馬上顛簸,顛得腦仁兒都要碎了,他幾次南北往返,日夜兼程,現在回想起來,都是為了見她。他的女孩兒,亭亭玉立的,慈悲如佛的女孩兒……本應該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卻因為栽在他手里,最后落得這樣下場。 早知道會有今日,當初他就不該那么自私,一心娶她過門。他寧愿她嫁個平庸的人,過平淡安逸的日子,強似年輕輕香消玉殞。無數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而他能做的,就是握緊韁繩不讓自己落下馬,強撐著回去見她一面。 他一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覺得一定是陷進夢魘里了,也許醒來就好了??墒侨赵陆惶?,換了好幾次馬,他醒不過來,才知道真的到了絕境,無處可逃了。 風吹得他睜不開眼睛,所幸沒有下雨,讓他一氣兒跑回了南京。然而期待的奇跡沒有發生,他曾經生出錯覺,是不是她和他開了個玩笑,其實她還活著,只是嚇唬他,逼他退兵?但當他看見銀安殿前漫天的白幡,還有祭臺上巨大的奠字時,他的所有希望都化成了泡沫?,F實像個重錘,擊打他的腦門,他走不了,是爬進銀安殿的。 “婉婉……”他嗓音嘶啞,幾乎無法出聲。胸口凝聚的血又開始向上翻涌,她死了,他的心肝也碎了,過了門檻便忍不住,扶著祭臺吐出一口來。 太妃驚惶不已,“我的兒,你怎么弄得這樣……” 他推開了她,“額涅,我臨行前求你照顧她,你答應我的!” 太妃囁嚅了下,無話可說。 他不再理會她,到了梓宮前,華貴的金絲楠木做成的壽材,上面雕滿了層疊的蓮花和數也數不清的仙人。沒等他回來,他們已經把她大殮了。他撫撫那厚重的蓋板,回頭看見披麻戴孝的銅環,啞聲問她:“婉婉真的在里面嗎?” 銅環鐵青著臉,沒有給他好臉色。都是他害死了她,他怎么還有臉回來奔喪! 她說:“今天是殿下頭七,王爺要是不忌諱的話,自己看看吧?!?/br> 他便去推那棺蓋,可是一點兒力氣都使不出來,他推不動。 崔貴祥對棺槨叩了三個響頭,上來幫他,他才看見棺內的她,雖然七天了,面貌卻還如活著的時候一樣。 這眉眼、這唇鼻、這明麗的輪廓、還有這黑鴉鴉的發……她是盛裝,大衫大帶,尊貴非凡。當初大婚,他掀起她蓋頭的那一刻,她也是這模樣。 他不自覺地微笑,“婉婉,該起來了,睡在這里頭多不吉利!”他伸手,害怕她會責怪,稍稍停頓了下,溫聲道,“讓我摸摸你,你一定是騙我的,我知道……” 他探出指尖,傷口崩開了,一滴血落下去,正落在她臉上。他驚慌失措,忙卷袖子替她擦了,重換另一只手去觸碰她——冰涼的,沒有溫度,他遲鈍的腦子終于轉過彎來,原來她真的死了。 他仰起頭,天旋地轉。老天爺呀,怎么會這樣!他痛得氣若游絲,兩條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頹然跪在了她的棺槨旁。 沒有人敢去扶他,這時候想把他和長公主分開,他一定會殺人的。靈堂里回蕩起他的哭聲,撕心裂肺的,再硬的心腸都要被軟化了。眾人低下頭,隨他一起抽泣。外面的天暗下來了,一聲悶雷滾過,大雨傾盆而下。 作者有話要說: ☆、第88章 金鏡難補 今天是頭七,老古話說頭七魂魄會返家,那么婉婉也一定會回來吧? 人太多,會不會嚇得她不敢進來?她一直是恬靜靦腆的,干干凈凈地來,干干凈凈地去,在世俗的染缸里沉浮了二十三年,卻從來沒有動搖過她的丹心。如今她走了,但愿魂魄未遠,他唯恐她怯步,讓所有人都回避,只留下銅環一個,他有些話要問她。 外面昏天黑地,銀安殿里卻安靜下來。入夜了,只聽見悠長的磬聲在風雨里飄蕩。銅環跪在靈前燒紙,他依舊守在壽材旁,即便她只剩一個軀殼,他也不忍離棄。 棺中人神態安詳,似乎死亡才是解脫。他一遍又一遍地望她,控制不住眼淚,到現在才懂得什么叫心如死灰。他的女孩,他知道她成長中的一點一滴。他曾經盼著她長大,盼著迎娶她,可是當她真的紆尊降貴歇在他身旁,他卻沒有保護好她。 這樣的訣別,是要他的命了。她走了,他還圖什么?悔之晚矣,當初為什么要謀反,就算削藩又怎么樣呢,只要夫妻在一處,粗茶淡飯也是香甜的。 他對著那張臉,滿肚子的話要說,又不知從何說起。哽聲抽泣,每一句吐露都艱難異常。 “錯都在我,是我壓不住心魔,非要建功立業。我野心太大,不配高攀你。我在外這一年,沒有一天不在想你,我想過回來見你,可是我害怕,怕你埋怨我,我沒臉面對你。如今我多后悔,早知道會是這樣了局,我還謀什么天下!你十六歲下降我,跟了我整整七年??墒俏覀冊谝黄鸬娜兆?,不足半數。這些年究竟怎么虛耗至此,我以為我有的是時候補償你,誰知來不及了,你不給我這個機會了……” 他聲聲悲泣,血淚如雨。人總是要到失去之后才追悔莫及?!拔乙詾椤?,往往是錯失的根源,“我以為”耽誤了多少錦繡良緣,可惜到明白的時候已經晚了,斯人遠去,天上地下不復得見,也許到死,她都沒有原諒他。 他撫她的臉頰,她最怕過冬,現在卻冷成了這樣。他牽她的手,想讓她暖和暖和,可她固執地緊握雙拳,僵硬了,再也打不開了。 他跪著,額頭抵在棺槨上,喪魂落魄地囈語:“你回來吧,帶我一起去。你的病痛我替代不了,至少讓我陪著你……” 沉默了半天的銅環聽見他的話,終于再也忍不住了,“王爺以為殿下是怎么過去的?病痛?難道你以為她是病故嗎?” 他抬起呆滯的眼,定定看著她,翕動了一下嘴唇,嗒然無言。 銅環才不管他的悲傷是真還是假,都動搖不了她往他心上捅刀的決心。 她慘然笑道:“王爺英明一世,這時候卻裝糊涂么?病逝的人哪有這樣的好臉色,應當形容枯槁才對。殿下是不堪忍受羞辱,自盡而亡的。她有三組赤金龜鈕印,她把明治朝的一組帶走了,至死也不忘自己是慕容氏的子孫。王爺那么愛護她,竟不知道她的性情?她高潔自愛,怎么甘愿臣妾于仇讎?自你舉起反旗的那一天,你就應當料到會有這種結局,不過是你一直心存僥幸罷了。你把她一步步逼到懸崖邊上,不僅如此,你還有意讓她拓下假圖,利用她誤導皇上。她這樣心懷天下的人,你卻硬把她屈成了大鄴的罪人,這對她來說是生不如死的煎熬,你沒有料到嗎?她畢竟是個姑娘,在南苑孤苦無依,除了咱們這些奴婢,沒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藩王府反了,連老太妃都對她不聞不問,她有多強的心,經受得住這樣的催逼?她活著的時候你沒有為她考慮,現在人不在了,再來哭天搶地有什么用?我勸王爺還是省省眼淚吧,殿下未必需要你的假慈悲。我這么說,王爺大概想殺我,沒關系,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為我的主子叫聲屈。九泉之下我們主仆重逢,我給她做伴,不叫她孤苦伶仃一個人上路?!?/br> 銅環的話,無疑又是一次千刀萬剮的酷刑。不是病故,是自盡……吞金而亡,怪道雙拳緊握,一定痛得厲害吧。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把她逼到這種境地!欠她的,今生是還不清了,唯一死爾。 “那張圖,確實出于我的私心。我知道你割舍不下大鄴,只有同朝廷徹底決裂,你才能真正拋下責任,回我身邊來?!彼侵讟∴?,氣若游絲,“原來我又錯了……又錯了……” “只怕王爺不單是為挽留殿下,也有報復殿下的心思吧?!本屄橛骋r銅環的臉,她在燈下簡直像個催命的厲鬼,一字一句揭開了血淋淋的疤,“王爺恨殿下假孕欺騙你,灰心到了極處,想給殿下一點教訓??赏鯛敳恢?,殿下是真的有孕了,結果卻因為接二連三的打擊,胎死腹中……王爺,你這招釜底抽薪,毀的不單是殿下,還有好不容易托生的小世子。你后悔么?痛心么?” 他的神思陷入昏聵,自覺已經死了大半。一重又一重的打擊,腔子里早就血rou模糊。很久之后才費力地抬了抬手,“你去吧,等治完了喪,和他們一道出府。我知道婉婉舍不得殺你們,我也不能再造業了……” 以前他是多不可一世的人,哪里忍得了一個奴婢指著他的鼻子數落??涩F在,他活著已經沒有了精氣神,巴不得她跟前的人替她發泄,罵得入木三分,他心里才好受些。 她生命的最后竟是這樣的慘況,如果他只是舉刀謝罪,死得太利索,必以十倍的痛苦來折磨自己才解恨。銅環抹著眼淚走了,他掙扎著把臉枕在棺木的邊沿上,仿佛這樣可以離她更近些。 “婉婉,以前說過的話,我都記得。我答應過你,這輩子不再和你分開的,我說到做到。只是你還得等我一程子,我即刻就死了,怕他們不好好發送你?!彼煅手f,“我讓他們修墓了,回頭我要親自檢點。你停靈期間,我來供奉你,咱們夫妻聚少離多,打今兒起,是真的不分離了?!?/br> 他俯下身子,在她額上親了一下,那寒意直鉆進人的心里。換做以往,她大概會羞怯地笑,現在不會了。她的表情永遠定格,沒有喜怒哀樂,他痛斷肝腸是他罪有應得,從此她不會再受傷害,這樣也好。 他等了一夜,等到風停雨歇,她沒有回來。陰陽生說有的人走不遠,是因為心里還有牽掛。有的人一去不回頭,是因為對身后事毫無留戀了。門前鋪地的草木灰很平整,是用來等候她的足跡的,結果一場空,看來她當真走遠了。 蓋棺釘釘的時間早就看準了,他無力阻止。那七寸長的釘子,伴隨太監揮舞的鐵錘,一寸一寸矮下去,他只有在邊上不住念叨:“婉婉,你躲釘兒啊、躲釘兒啊……” 他的所有愛和惦念,隨著幾聲悶響陷進了無邊的黑暗里。隔著厚重的棺槨和繁復的繡片,他看不見婉婉的臉,可是她的一顰一笑印在他腦子里,再也抹不去了。 太妃的意思是,墓室修好前,把靈停在祠堂東邊的享殿里,過去歷代王爺和王妃都是這么做的。他木然看著她,“她是長公主,這里是她的府邸。為什么要把她送到那么陰森的地方去?她會害怕的?!?/br> 他的神智已經不大正常了,太妃哭得悲凄,“你要記住你肩上的擔子,這會兒哪里有你胡鬧的余地?前邊正打仗呢,你兒子,你兄弟,都在為你的大業拼命,你倒得閑兒在這里發瘋么?” 太妃試圖激起他的雄心來,可是他聽了,依舊毫無觸動:“去他娘的大業,害得我妻離子散,誰要誰拿去吧!我就想陪著婉婉,每天伺候她吃喝,不讓她餓著……” 他千里奔波,身上沾染了血跡和泥沙,弄得污穢不堪。曾經意氣風發的藩王,不論何時都是皎若明月的存在。眼下呢?污糟狼狽,快沒有人樣兒了。 塔喇氏上前蹲安,小心翼翼說:“爺,奴婢給您預備了熱水,您洗漱一下,吃點兒東西吧。死者已矣,活著的人不還得活著嗎。您這模樣,叫殿下瞧見多心酸吶?!?/br> 他置若罔聞,到祭臺前點了香,長揖過后,插/進了香爐里。 眾人拿他沒辦法,太妃只得下令加快修墓的進程。他現在魂兒給勾住了,長公主下葬后,應當會慢慢好起來的??墒窃谶@之前,誰也分不開他和那具棺槨。他在偏殿住下,每天要做的就是上貢進香,余下的時間用來陪伴。不在乎人死后會不會腐爛發臭,在他心里,婉婉還和活著的時候一樣。 他被無盡的思念包圍了,越來越想她,然而她好像決心切斷所有的聯系,連夢都不肯入。他到她靈前哀求:“今兒夜里讓我見見你,咱們說兩句話好嗎?” 每次滿懷希望,每次都落空。她以前那么心軟,現在是恨透他了。他垂下頭喃喃:“你不愿見我,我只好去找你?!?/br> 她薨后半個月,他才想起去她以前的臥房看看。站在院子里環顧,那雕梁畫棟還是記憶里的樣子,恍惚看見她坐在欄桿前巧笑嫣然,他想追上去,可眨眼又不見了,剩下的便是潑天的失落和悲涼。 他在她的書案前坐下,她用過的文房四寶,一樣一樣撫摩過去,那筆硯溫潤,仿佛還留有她的味道。他徘徊了一陣兒,又去東邊的配殿,陳設沒變,簾幔的顏色是她和他一塊兒選的,還有圍屏的花樣,是牡丹還是蝴蝶,彼時讓她斟酌了半晌。 他的身體如今壞多了,胸口的隱痛自她離世后變得更劇烈,有時忽然發作,常叫他喘不上氣來。再者走幾步就累,因為每天的飲食只夠續命,多的哪怕一口,他都沒法子吞咽。 他坐在榻上緩了緩,歇夠了腳力才到妝臺前,鏡子里映照出一個陌生的人,風采不再,瘦骨嶙峋,甚至連自己都思量了半天,這人究竟是誰。待看清了才恍然,“這么難看,難怪你不來找我了……”他笑了笑,拿起她的篦子,珍而重之托在掌心里,“婉婉,你現在走到哪里了,過奈何橋前等等我,別把我忘了?!?/br> 他最怕的,就是追趕不及,但是墓沒造完,他不放心。這世上,還有誰是能夠相信的呢?出征前他以為她不會孤單,到最后他才明白,她能托賴的從來只有他一個人。如果他不在了,恐怕她又落個無人問津。 她經受到的無邊寂寞,他終于也品嘗了一遍。人情冷暖啊,他口口聲聲愛她,其實沒有為她做過什么??上вX悟得太晚,不管他如何悔恨,世上再無慕容鈞,她放下了一切,她不稀罕他了。 他嘆息,把篦子藏在袖籠里,轉身離開,經過多寶格時袖子刮到了什么。哐地一聲,一只紅木匣子落地,低頭看,滿地的荷包和香囊,都是男人的款兒。 腦子里嗡嗡作響,他看了半天,終于捂住臉,癱坐下來。 五月的天氣,如何冷得徹骨…… ☆、第89章 山河永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