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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金銀錯在線閱讀 - 第46節

第46節

    塔喇氏是聰明人,叫她這么一通呵斥,立刻嚇得臉色煞白,趴在地上磕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第74章 秋風搖岳

    “奴婢知罪了,是奴婢的過失,殿下千萬別動怒,氣壞了身子,奴婢碾成粉,也贖不了這罪過?!?/br>
    她居高臨下看著她,塔喇氏聲淚俱下,伏在青磚上瑟瑟發抖。婉婉原本是真想指著她的鼻子罵的,可她有好教養,知道打人不打臉的道理。見她嚇得夠嗆,料這頓威嚇也起了作用。一個庶福晉,在她眼里和通房沒什么兩樣,即便給良時生了孩子,只要惹她不高興,照樣可以開發她。

    婉婉到底是善性人,辦事點到即止就成了。她給銅環遞了個眼色,“扶庶福晉起來吧。按說為了媳婦,把做婆婆的一頓數落,傳出去叫人笑話。我只是恨底下人不知事,不給你提點罷了。要是哪里說錯了,還請你擔待?!?/br>
    塔喇氏忙擺手:“不不……我在殿下跟前真是沒臉透了,這回是我不知道自己的斤兩,壞了規矩。大爺如今拜在您名下,您才是他的親額涅。我這個婆婆算不得正經婆婆,殿下是給我留臉子,沒拿唾沫啐我,我對殿下感激不盡。打今兒起我吃齋念佛,請殿下瞧著我吧,再有失了分寸的地方,殿下攆我,我沒有半句怨言?!?/br>
    婉婉點了點頭,“我是想讓底下孩子過得寬舒點兒,都是人生父母養的,規矩慢慢教,一氣兒也吃不下一個餅。今天對瀾舟媳婦是這樣,趕明兒瀾亭家的也是這樣。何必婆婆媳婦弄得十世對頭似的,與人為善不好么?”

    塔喇氏擦淚不止,“我要是有殿下這份心胸,我也就超脫了。我是太看重大爺,唯恐他有一點兒不痛快。唉,這會兒想想過于冒進了,殿下教訓得極是?!?/br>
    婉婉置了半天的氣,也有些累了,略說了兩句軟乎話,把她打發出去了。

    塔喇氏受了這么大的羞辱,從上房退出來的時候兩頰通紅,雖氣涌如山,卻不敢做在臉上。邊哭邊走,出了月洞門,經過跨院時迎面遇上了從外頭回來的王爺。王爺提溜個鳥籠子,臉上盈然帶笑,大概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里,簡直像退潮似的,一瞬笑容退得干干凈凈。那冷漠的眼神真叫人心寒啊,仿佛這個女人從來不認識,也不待見。她就是一塊面目模糊的地,憑空給他長出了一根秧苗罷了。

    女人受了數落,要是這個男人能夠讓你依靠,早就撲進他懷里尋求安慰了??上桓?,她知道他的厲害,惹惱了他,沒準兒會把你腦袋擰下來的。她只有畏手畏腳地給他蹲安,“主子回來了……”

    他不帶溫度地看了她一眼,“你來干什么?”

    她聽明白了,唯恐她的出現給他的心肝rou添不痛快,哪怕哭著出來的是她,他擔心的依舊是上房那個,這就是男人!

    她把哽咽都吞了回去,靠不上他,只有靠自己。

    她做小伏低的,垂著眼說:“奴婢犯了錯,來求殿下原諒。殿下寬和,并沒有責怪奴婢,可奴婢心里更過不去了……”

    原以為他會問問出了什么事,誰知他擰眉打量了她一番,“既然知錯,往后就自省吧。她是閑在人,不愛問世俗,你們在那邊府里安生,別給她添麻煩,要不就回松江府去吧。太妃近年有了歲數,她自己也說愈發憊懶,你行事應當更謹慎?!闭f著舉步要走,忽而又頓下了,冷聲吩咐,“沒什么要緊的,少往這頭跑,她身上不自在,那些芝麻綠豆的事兒,別攪得她心不寧?!?/br>
    果真是稀罕到骨頭縫里去了,說完這通話,錯身揚長而去。她站在那里,只覺兩旁的花墻開始飛速旋轉,心頭一拱一熱,險些吐出血來。

    愛與不愛,云泥之別。就算她有兒子,這兒子在他眼里,恐怕也抵不上合德長公主。她本以為能夠母憑子貴,兒子都成了人了,自己總該熬出來了,誰知他的不耐煩,依然如故。他心里眼里只有那個正頭老婆,否則不會因為兒子誤闖了她的閨房,就把人一頓好打。打完了不解氣,還要發配到軍中去,他們母子在他跟前算什么?不及人家一根頭發絲兒!

    她失魂落魄出了二門,她的丫頭在外等著,一見她便迎上來,壓著聲兒問:“怎么樣?那位說什么了嗎?”

    在所有人的想象中,長公主是個極好說話的人,可今天這頓排頭,她算吃得夠夠的了。

    她搖搖頭,連話都不想說,那個不識時務的又道:“奴婢剛才看見王爺進園子了,主子遇上了嗎?”

    她鼻子一酸,“遇見又怎么樣,都是空的……”耷拉著兩肩,木蹬蹬走出了長公主府。

    那廂良時得了個新鳥兒,在婉婉跟前獻媚邀寵,“這機靈鬼兒會學蟈蟈叫?!彼锲鹱?,打著哨兒引導它。

    婉婉含笑等著,不久果真見它咕咕地叫起來。良時更得意了,“它還會唱《十八摸》,一摸呀,摸到呀……”

    那鳥兒太可惡了,拍著翅膀繪聲繪色大唱:“一摸呀,摸到呀,大姐的脊梁邊,并分的麒麟在兩邊……”

    婉婉一下子紅了臉,“敢情是個yin鳥兒!你從哪兒淘換來的,盡唱這yin詞俗調!”

    她一向端莊得讓人生畏,不經意間流露出小女孩兒的情態,實在可喜可愛得緊。

    她嗔歸她嗔,他挨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把她摟進了懷里。鸚鵡還在聒噪,鳥聲鳥氣兒唱著:“七摸呀,摸到呀,大姐的胳膊彎”,侍立的人識趣地退出了里間,臨走把門給掩上,放下了門簾子。

    婉婉起先還不高興著,他一回來,那點不順心就云開霧散了。她喜歡兩個人膩在一起,彼此那么熟悉,用不著掩藏,他的心思她都知道。他供在她胸前,她只是輕笑。溫柔撫摩他的頭發,每一次心里都打著顫,無限地縱容他。

    羅漢榻上地方夠寬敞,榻上鋪著褥子,熏得很香,跌進去,撞起一蓬熱浪。

    “我去了半天,想我沒有?想我沒有……嗯?”他的聲音這種時候總是變得奇異的誘惑,一條腿壓住她,楔子一樣嵌進來,馳行不止,叫她心慌。

    她咬住了唇,不敢出聲,生怕被那畜生聽見。鳥籠子里的壞鳥兒從金蓮一路唱到了肚臍眼,他低聲笑著,很是得趣,也不盡然只顧自己,會停下來看她的神情。

    她眼神茫茫的,眼睛里有鉤子,緊緊勾住了他的脊梁。他本能地向她傾倒,追過去,牙齒咬得格格響。

    “你喜歡嗎?”他滿心獻媚,“我覺得這樣真好……你喜歡嗎?”

    婉婉習慣一板一眼,卻被他調唆得神魂渙散,不過是一只鳥兒,竟有那么奇異的力量。

    她喘了口氣,“你憋著壞呢?!?/br>
    他笑得有點痞氣,忽輕忽重地蠕行,“這樣剛剛好呀,我曉得你也喜歡的?!?/br>
    他忽然說金陵話,吳儂軟語,攝人心魄。如果說官話帶著一點詼諧和外柔內剛,那么南方話就像美人的吟唱,像水滴石穿。她很愛這種綿綿的音調,尤其從他口中說出來,便有種公子多情的味道。

    他抬起眼,眼中金環隱藏在煙云之后,更顯得深邃。把她的手牽過來,搭在自己的腰上,“還要么?”

    一股求而不得的焦躁在她胸腔里回旋,她不能開口,怕帶上哭腔,只是無聲地收緊手臂邀約。他高興起來,重整旗鼓,低伏身子去吻她。她轉頭往窗下瞧,不知道那鸚鵡什么時候閉上了嘴,停在鎏金的桿子上,兩只小眼睛咕嚕嚕亂轉。她面紅耳赤,害怕被那鳥兒看見,扯起被子,把兩個人蓋在了底下。

    古人對于青天白日下隨性而為很不恥,可是偶爾為之,又充滿了趣致。

    一時云散雨歇,猛地掀開被子,底下熱氣頓時散了,遇著涼氣,痛快地粗喘了兩下。

    良時悶悶地笑,“你的傷風,這回該好了?!?/br>
    婉婉捶他,叫他看那只鸚鵡,“那么伶俐的小東西,回頭學舌怎么辦?”

    他唔了聲,“也沒說什么,不要緊的?!?/br>
    沒想到那只鳥兒撲騰了兩下,“這樣剛剛好呀,我曉得你也喜歡的”,字正腔圓,居然和他一模一樣。

    婉婉捂住了臉,“你瞧瞧,全叫它聽見了!”

    良時笑不可遏,自覺這鳥買得好,簡直百年難得一遇。處理掉是絕對舍不得的,回頭讓人拿走,養在別處去就是了。

    一頭躺了很久,才想起剛才的事來,“塔喇氏找你干什么?倘或是為瀾舟求情,你不必理她?!?/br>
    婉婉說不是,枕在他胸前,把事情的經過都告訴他了,“我也不為旁的,就為她太嚴苛?!?/br>
    “怎么不請家法狠狠抽她!”他的神情分明不好起來,略平息了下道,“這么下去不成,這兩天我在想,越性兒外頭置個房子,分府算了。兩個孩子都不小了,瀾亭還能賴上一年,瀾舟已經成家立室,建個府讓他自己當家去吧。他雖然認你當媽,畢竟隔著一層,塔喇氏才是他親媽。他出去了,叫他奶奶也跟著過去吧,到了那頭愛怎么耍橫,誰也管不上她?!?/br>
    婉婉心里是贊同這么做的,可轉念一想,太妃那里怕不好應付。起先是她搬回了長公主府,接下來又讓瀾舟自立門戶,唯恐老太太想岔了,以為都是她的主意,在婆婆跟前不討巧,那也沒什么好的。

    她說再等等吧,他的胸膛溫暖,她眷戀地蹭了蹭,“衙門里的公務堆得像山一樣了吧?一去這半天?!?/br>
    他嗯了聲,“我養了兩個兒子,賽過沒有。一個不孝不悌,一個是糊涂蟲。瀾亭八成是竹簽子投胎,和他說皮影,他渾身上下都是戲??梢惶嶙嗍?、陳條,他就像雨天里的蛤/蟆,愕著兩眼瞧人,瞧得我直發瘆。分憂是指望不上他了,他不給我闖禍就不錯了?!币槐谡f,手一壁滑上去,覆蓋住她的胸乳,在她的白眼里無賴地笑笑,“瀾舟上他六叔那兒去了,往后我事忙,恐怕沒那么多閑暇在家陪你,你自己找點樂子,學著玩兒雀牌也成?!?/br>
    她唔了聲,“你忙你的吧,自打上年離京,到現在整一年了。這一年來你想法子陪著我,我瞧你心不在焉的,也替你難受。如今我一切都好,身子也養結實了,你不必擔心我。好生替皇上辦差吧,他到這會子還在悟道呢,這么些年,也沒悟出個子丑寅卯來,外頭倒弄得一團糟。我聽說奴兒干都司那塊也不安分,恐怕要打仗了?!?/br>
    他說起政事來一臉的肅穆,“北邊兒有守軍,據說已經派遣朵顏三衛平叛了,成效如何尚不得而知。不過這回鬧得兇,那么大一塊地方,朝廷先后派了無數官員和駐防軍,瞧架勢全被蛀空了。這要是打起來……可不止貴州司那點兒動靜。奴兒干雄踞北方,與京城的距離和南京相差無幾。就算要調撥南軍,只怕也是鞭長莫及?!?/br>
    婉婉心頭一驚,忙披衣起身,從書架子上翻出地圖丈量——南京到京城,和撒叉河衛到京城是一樣,一南一北幾乎在一條直線上。中原地區行軍要經過多個城池關卡,奴兒干除了兩三城防就是星羅棋布的衛所,只要連路攻克,就可長驅直入。

    她看著地圖愣神,“皇上……有詔命沒有?”

    他重新把她拉回了榻上,圈著被褥焐起來,溫聲說別著急,“松花江、鄂嫩河那一線都有駐軍,就算有變,一時也能抵擋。我這里等著朝廷的旨意,倘或需要安東衛調集兵馬勤王,預備起來也不倉促?!?/br>
    婉婉沉默下來,只是看著他,那沉沉的眉眼,看得他心頭發涼。他微笑,“怎么了?”

    她慢慢扯了下唇角,“真要是打仗,我可舍不得你在外征戰?!?/br>
    他撫摩她的紅唇,纏綿地吮了下,“這是后話,朝廷那么多的武將,未必要我出征?!?/br>
    她這才放心,拉他躺下,相擁而眠。只因先前太累,一覺睡到下半晌。他起身后出門辦事,回來給她帶了鴨油酥,自己倚著薰籠喝兩杯小酒。夫婦相對,家常日子的平淡溫馨,已經沁入歲月紋理里了。

    塔喇氏那頭,后來倒真沒出什么幺蛾子。她沒進宇文家之前,藩王府大多是她打理,算得上是個能干人兒。后來她下降,她一時轉不過彎兒來,也是可以諒解的。婉婉冷眼旁觀了一程子,她愈發的謹小慎微。有時候傳她來問個話,她站在那里比新媳婦還拘謹,婉婉倒覺得自己上回大概太不容情,把她的鋒芒都鏟平了,竟隱約有些對不住她。

    天兒越發陰寒,南方是濕冷,冷得抓撓不著。婉婉這節令基本不出門,但是偶爾也要回藩王府看看,給太妃請安。

    那天在上房喝了茶,要移到花廳用飯。前一天剛下過雨,地上冰凌子還沒化,她下臺階的時候滑了一下,把腳扭傷了,走不了路了。跟前小酉個頭還不如她,是塔喇氏把裙子往腰封里一掖,蹲下身子說:“殿下不能硬撐著,傷了的腳再著力就壞了。奴婢背著您吧,先進了屋子再傳太醫,外頭天寒地凍的,別又著了涼?!?/br>
    婉婉推辭再三,最后還是由她背進了屋。塔喇氏是下三等的包衣祁人出身,自小做粗使,不像一般女孩子那么嬌貴。她骨子里有股利索的勁頭,當下當仁不讓,手腳也勤快,看見藥酒上來,跪在地上捧著她的腳,把酒倒在掌心搓熱了,仔仔細細給她擦拭,力道拿捏很得當。婉婉夸贊她,她笑著說:“奴婢娘家爹是做漕運的,干著力氣活兒,常有碰著扭著的時候。奴婢這手本事就是在家煉出來的,藥酒要擦進肌理,一天四回,用不了三天就全好了。大夫開的膏藥不過那樣,黑乎乎的,貼得一腳脖子,洗都不好洗。殿下要是賞奴婢臉,就讓奴婢試試,管比膏藥有用多了?!?/br>
    她說的時候滿臉真摯,一雙眼睛希冀地盯著她。人家一片心,也不好拒之千里,婉婉溫吞一笑,“那就給庶福晉添麻煩了?!?/br>
    ☆、第75章 脈脈此情

    奴兒干都司地處黑龍江下游東岸,那地方多民族交匯,吉里迷、苦夷、達斡爾……彪悍善戰的族群,兩百年前對鄴廷稱臣,但是進軍中原的野心從來不滅。過去多次有過擾攘,但因為駐軍的鎮壓,并沒有激起大的浪花??扇缃癯⒊D晖锨奋婐A,兵不兵,將不將,連吃飽都困難,還有誰替你好好守國門。

    婉婉身在深閨,戰事上依舊很關心。王府回長公主府的路上,有時候能聽見路邊小販談起,說北面的生意愈發難做了,現在是徹底斷了路。最后用上了一個詞——兵荒馬亂。婉婉心里先亂起來了,那位只知桃木劍,不知兵戈的哥哥,能夠應付這混亂的局面嗎?

    她想來想去,只有去銀安殿升座,命人傳金石來說話。

    “金陵是個安樂窩,呆久了不知道外面的局勢。北方究竟怎么樣了,皇上最近也不給我寫信,料著是遇上大麻煩了。你們錦衣衛經常在外走動,有什么可靠的消息沒有?”

    金石說:“戰事已經起了,據說開始不過是一個衛的暴民作亂,后來逐漸擴大,陸續又有叛軍加入,如今人數總有四五萬?!?/br>
    “朝廷呢?調遣朵顏三衛平叛,你瞧能壓得下來嗎?”

    “兀良哈三衛在太宗時期,是北方最精銳、最善戰的軍隊,現在如何……不得而知了?!苯鹗蛏贤艘谎?,“殿下若不放心,臣入京去打探消息。朝中有任何動向,也好及時回稟殿下?!?/br>
    婉婉說好,讓銅環取她的牙牌來,“京里查得嚴,萬一遇上盤詰,就說是奉我的令辦事。采買也好,回去看房子也好,隨你怎么編排?!?/br>
    她不讓他說實情,是因為南苑瓜田李下,謹慎點總沒有錯。

    金石單膝跪地,接過她的牙牌,那牌子冰涼,反面刻著她的封號,正面是她的名諱。他俯下身子高擎雙手,朗聲道:“臣領命?!蹦饺葩x三個字在他指尖,異常清晰。

    婉婉笑了笑,即便是手底下為她效命的人,她也不大好意思給別人添麻煩。讓他免禮,靦腆道:“路遠迢迢的,千戶辛苦了。點幾個人一道上路吧,路上小心,快去快回?!?/br>
    金石起身一揖,“殿下保重,等臣的消息?!?/br>
    他轉身出了銀安殿,練家子,大步流星,足下生風。小酉眨了眨眼,“我瞧這位千戶……好像比以前順眼了?!?/br>
    銅環對婉婉一笑,婉婉道:“上回給你做媒,你又不愿意,白耽擱了兩年光景。這會兒人派出去了,說也來不及了。等他回來吧,他老家要是沒人,看看他對你有沒有意思?!?/br>
    小酉大大咧咧的人,這會兒扭得麻花一樣,“主子,您怎么這么笑話人家!”那一長串別扭的尾音,把人拖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良時藩司里越來越忙了,他自己回不來,打發榮寶兩頭跑,回來沒旁的,就是看看她要吃什么,要玩兒什么。這人偶爾也別具小情趣,桃花開時,會讓人送兩支桃花回來,說是王爺親手折的,給殿下插瓶用。鯉魚肥美的時候拿草繩提溜上一條,打發人送回府。說王爺辦事路過集市上,順道買的,叫廚子做好了,夜里加菜。

    這樣的日子,婉婉覺得別無所求了。只是缺個孩子,有了孩子,不拘男女,她享受這份愛,也享受得心安理得。

    小酉開解她,說沒關系,“一摟一抱當思來之不易,當初王爺想娶媳婦兒,廢了多大的勁兒??!大雪天里,站在貞順門外邊兒,凍青了臉,凍紅了耳朵尖兒。沒孩子怎么了?沒孩子也照樣疼您!再說您不是不會生,那會兒是為了保全南苑,和內閣據理力爭才滑了的。王爺知道好歹,他不會怪您的?!?/br>
    她慢慢搖頭,“不是他怪不怪罪,是我心里過不去。夫妻再怎么相處,孩子是根本。風箏飛得再高,得有線牽著。孩子就是那線,一頭連著我,一頭連著王爺。有孩子,夫妻才有個夫妻樣兒,要不大難臨頭各自飛,誰缺了誰不活呢?!?/br>
    她和良時之間的愛情,因為隔著一個國家,永遠沒法靠近。情傾得不深,是為了保護自己。婉婉有時候覺得自己缺乏那種不顧一切的能力,她從來都是清醒的。即便被軟禁在京城,她思他欲狂,但只要和社稷沾邊,她就可以立刻冷靜。孝宗三個子女,最像父親的只有她?;矢敢簧鸀榻胶谋M心血,他的勤政,是后來的大哥哥和二哥哥難以企及的。

    可惜自己生來是女人,否則倒能為家國出點力?,F在呢,就算知道外面的局勢,也只能干著急。

    春暖花開,她在花園里漫步。上年的一叢玉簪被凍死了,今年打算換一換,換成紅藥。她看著小太監在假山底下刨土,把地填平,站了沒多會兒,說庶福晉和少奶奶來了。她略頓了下,“她們來做什么?”

    銅環搖了搖頭,“殿下不想見,奴婢出去擋了就是了?!?/br>
    婉婉說不必,“大概大爺那頭有什么事吧?!?/br>
    召她們進園子里來,少奶奶扭扭捏捏的,塔喇氏倒是滿面春風。進門先請雙安,“給殿下道喜了?!?/br>
    婉婉哦了聲,“喜從何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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