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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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他那個好兒子干的妙事,小小年紀專走歪門邪道。她中了他的迷香,一舉一動和酒后吐真言是一樣的性質,心里深愛的是誰,眼里看見的就是誰。她廠臣長廠臣短,根本不考慮他的感受,他灰心喪氣一整夜,想過活撕了肖鐸,但沒有想過放棄她。給他些時間,他一定有辦法把肖鐸連根拔除的,所以今天來陪她放風箏,精誠團結的當口小小揩一點油,如果自己能站在一個清醒的角度看,大概卑微又可憐吧。 然而沒辦法,就是喜歡,在任何人面前都能昂首挺胸,到她面前退化成佝僂病的殘廢。風箏在天上飛,陽光耀眼,幾乎刺傷他的眼睛,他也不在乎,只要她在身邊就好。 手里細細的繩索,終究沒能困住奮翅的蜈蚣。它升得越高,哨聲越大,力道也越大。他怕她被帶飛,緊緊把她箍在懷里,冷不防錚地一聲輕響,那蜈蚣在天上渾身亂扭一通,朝更遠的地方飛去了。 “啊,線斷了……”她抓著線軸悵然若失,“就這么飛走了……” 他收緊胳膊,沒有放開她的意思,“飛走了也好,再也不必受人控制了?!?/br> 婉婉嘆了口氣,眼看著它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一根細細的黑線,每次有風箏從她手上丟失,她總是遺憾得難以言表。 感慨了半天,終于發現自己還在他懷里,他從后面圈著她,這懷抱,銅墻鐵壁似的,讓人心安,也讓人心慌。她漲紅了臉,“風箏放完了,王爺……松開我吧?!?/br> 他卻沒說話,把她轉過來,重新緊緊抱住。 她心跳如雷,掙扎了兩下,他說別動,“我心里有好多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你讓我抱一會兒,求求你了?!?/br> 婉婉鼻子有點發酸,以前相處過的點點滴滴就像拉洋片,從她眼前一幀一幀劃過。何以至此呢,她從一開始就不討厭他,甚至還曾經偷偷想念過他,可是不知怎么,他們之間漸成水火之勢。她有時候也恨,恨完了音閣恨皇帝,為什么要讓她知道那么多,瞞到最后不好嗎?但是一人一個命,她沒法偷安,因為天下是慕容氏的天下。 唯一慶幸的是余棲遐和東廠番子沒有查出他有任何不法,這樣就好,哪怕自己精神松懈了,也不必為此感到自責。他抱著她,她居然一點都不排斥,說不清道不明的,還有隱約熟悉的況味,身體是契合的。 兩下里沉默,過了很久,她才聽見他開口。 “我們成婚,沒有讓我感到踏實,心里竟一天比一天空了。是我不夠好,所以你沒法接受我嗎?我已經很努力了,不足的地方我會改的,你不要漠視我?!?/br> 他帶著委屈的語調,不像一方霸主,像個求而不得的孩子。婉婉愣了一下,心跳無端雜亂起來,這個人真是有能耐,能屈能伸,竟然會這樣向她示弱。她垂著袖子,那兩只手無措,想拍拍他以示安慰,又醍醐灌頂似的敲醒了自己,千萬造次不得。 他呢,因為她的不反抗,看到了一點希望。以前顧慮的東西,現在已經慢慢開始松動瓦解了,他覺得應該換個方向,與其諱莫如深,不如主動坦白,效果也許更好一些。 他緩緩吸了口氣,“我面對你,實在有些虧心。早前我做了一件錯事,這件事一直埋在我心里,這陣子反復想過千萬遍,倘或讓你知道,也許你會更加疏遠我,可要是不說,我又覺得對不起你,不配在你面前站著?!?/br> 她心頭一緊,注意力全集中到了他的話上,“王爺不妨直說?!?/br> 他松開她,以一種懺悔的姿勢面對她,垂手道:“我為了迎你來南苑,指使音閣惑主,音閣有孕后,命她進讒言,鼓動皇上下旨,將你賜婚給我。你接到旨意時,恰是我受盡流言蜚語的當口,連累你折損了臉面,是我考慮不周所致,這件事上我一輩子愧對你??墒桥e頭三尺有神明,我對你的心意說過很多遍,沒有一句是虛假的,請你相信我。今兒把實情抖露出來,我已經做好的準備,你要是自此恨我,是我罪有應得,你想怎么責罰我,我都認了。但殿下若是能賞我超生,以后我加倍的愛護你,贖我以前犯下的罪過?!?/br> 他說得很虔誠,卻也是以退為進。這件事就像個膿瘡,彼此一直粉飾太平,不挑破,只會越捂爛得越透徹。他知道目前為止她對他的不滿全在這件事上,或者背水一戰,解了她的心結,往后就會好起來了。 ☆、第40章 春意漸回 置之死地而后生,大概是他最后的法寶了。婉婉心里明白,彼此山窮水盡,逼得沒轍了,總要有個人先邁出一步。 這些內情她早就知道,不過不言明罷了,因此就算他和盤托出,她也沒有感到任何驚訝。反而佩服他有這樣的勇氣,其實公主下降后也不是全無退路,看來他是打算長痛不如短痛了。 “王爺說這番話,有沒有想過結果?不怕我上疏朝廷,請求和離么?” 他眼神顫了顫,終于慢慢點頭,“我想過,以殿下的性情,大有可能。但是也請殿下慎重考慮,畢竟婚姻非同兒戲,長公主下降百舟護航,上至君臣下至百姓,多少人都眼巴巴看著。于小處來說,殿下名聲要緊。于大處,南苑是藩地,長公主出降又和離,到了有心之人嘴里,便是含沙射影的利器?,F如今大鄴人人自危,殿下一路上應當也看見不少流民吧?只是越往南越稀疏,因為我把人都堵在安慶府以西了?!?/br> 婉婉大感詫異,“王爺是想偏安一隅,把南苑從大鄴摘出去嗎?請王爺莫忘了,南苑富庶也罷,貧苦也罷,都是大鄴疆土。朝廷尚且撥款賑災呢,南苑反倒將災民拒于轄外,王爺究竟做什么打算?” 他凝目看她,慢慢牽起了一邊唇角,“這些災民從何處來,殿下知道嗎?北邊鬧饑荒,七位藩王四處揚言,說金陵富庶,好養活人,每每把流入轄內的災民驅趕至南苑境內,南苑就算渾身是鐵,又能打幾個釘兒?這些年我掏空了錢庫糧倉,殿下遠在京畿,恐怕無從得知?,F如今我就剩個空架子了,殿下怨怪我,我也難以辯駁。把人堵在安慶府以西,實屬無奈,潛山是楚王封地,我也只有懷寧一線尚可安置災民,讓他們有衣御寒,有粥果腹,已然盡了我最大的心力。你下降南苑,我不能讓你傷心,不能讓你看到餓殍遍野,我也是人,也要顧全家小,這點有錯兒么?南苑樹大招風,一心想打壓我的人多如牛毛,殿下既然下嫁給我,怎么不為我考慮,也瞧瞧我的難處?” 婉婉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他談情說愛怪膩歪的,講起政局來倒頭頭是道。她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過于自私,從來沒有站在他的立場上設身處地過。畢竟大鄴有八位藩王,皇帝和朝廷單單盯住他,把他弄得不堪重負,究其原因,就是因為南苑有錢嗎? 有錢是罪過,所以必須壓制,民不聊生的時候頭一件想到的就是這個,和忌憚武將功高蓋主有什么區別? 她長嘆了一口氣,“其實尚主那件事我早知道了,原本不想談及的,既然王爺開誠布公,那這個疙瘩就應當解開。我的確因此對王爺頗有微辭,也想過,倘或沒有音閣,我應當也愿意嫁給你的……只是后來你畫蛇添足,反弄得我受迫一樣,我心里著實不好過……” 他聽見那句“沒有音閣也愿意嫁給你”,精神頓時一震。這么說來并不是他一廂情愿,潭柘寺里的態度是她真實意愿的表達,雖然礙于先帝也曾彷徨過,但她確實是對他動了心的。 他一把扶住了她的肩,“你告訴我,對我不是全無感覺的,對不對?” 婉婉發現自己失言,轟然燒紅了臉。這種話怎么承認,承認的才是傻子!她調開了視線,“那些流民,王爺打算怎么料理?” 他臉上又浮起了愁色,“盡我所能吧,朝廷如今也不寬裕,我上了折子,三個月了,音訊全無,想是要我自行處置?!?/br> 婉婉聽后喃喃:“這可怎么好……災民共有多少?” 他說五萬,“還有不斷涌入的。上年冬至我在京時留意了,街道上雖也有,但連南苑的一成都不到,所以京里只當我無病呻/吟吧,畢竟京城安然無恙?!?/br> 他帶著苦笑,束手無策的樣兒。五萬張嘴啊,這樣龐大的消耗,確實讓人招架不住。 “我回去就給皇上上疏,再不能這么下去了?!卑傩帐巢还?,他卻還有心思建什么摘星樓,婉婉頭回感覺到重壓,幾乎勒斷人的脖子。想起自己的那些妝奩,忙又道,“瞧瞧我幫得上什么忙,我那里還有些錢,回頭讓人收拾收拾,一并送到這里來?!?/br> 他笑起來,水波瀲滟的一雙眼,“殿下愛民我知道,可爺們兒家,遇上的事兒處置不了,反算計媳婦的妝奩,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你放心,我還能支應一程子。上年秋收的谷子有剩余,再不濟,織造府那一百二十張織機一年的產量預先賣出去,折變成銀子和糧食,撐到今年秋收,就能喘口氣了?!?/br> 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她惘惘的,看他的眼神都是黯淡的,“怎么成了這樣……我一直以為四處鬧饑荒,至多不過節衣縮食罷了?!?/br> 他笑了笑,“你養在深宮,那么高的宮墻阻隔著,自然不知道外頭什么模樣。今兒告訴你,是我的不是,多個人跟著憂心,其實于事無補?!?/br> 她搖搖頭,“話不能這么說,我就是□□逸了,才誤以為百姓至少能夠安居。沒想到……” 沒想到大鄴中樞花團錦簇,軀干早已經千瘡百孔了。這個事實對于養尊處優的長公主來說有些殘酷,但是不讓她了解,她永遠做著慕容氏治下風調雨順的美夢,以為民心依舊所向,將來他的任何異動都是悖德的,是亂臣賊子。 不過萬事都得循序漸進,以后一樁一件讓她知悉,感情上便不會那么難以接受。他溫言安慰她,“目前是個坎兒,只要皇上勤政,早早兒的想出對策來,熬過了這段慢慢就好了?!?/br> 婉婉知道她那個哥子的毛病,勤政,哪里勤得起來! “你什么時候去懷寧,帶我一道去吧?!彼j然道,“就算去了沒用,我親眼瞧瞧心里也有底了?!?/br> 他思量了片刻,頷首說好,“不過人多,天熱了怕有疫情,你去了我不大放心?!?/br> 她忙牽住他的袖子,“我跟著你,不會亂跑的?!?/br> 她表情真摯,一副期盼的模樣,他不無遺憾地想,也許當初肖鐸就是這樣被她依賴著吧! 有風吹過來,鬢邊的發絲拂在臉上,哀婉柔艷的眼睛,霜雪一樣的面頰。他抬手替她把發繞到耳后,千珍萬重地,當孩子一樣呵護著。還有什么可說的,自然應承她:“壽宴過后就要去,我正愁把你留下,不能抽出空閑陪你呢,你不怕跋涉,我就帶你一道去。不過話得先說好,到了那里以我的示下為準,你不能同我鬧,不能駁我的話,能做到嗎?” 她說能,“那我這就傳令下去,讓他們給我準備饅頭。咱們拿大車拉到懷寧,就算不能接濟所有人,先讓孩子吃飽總可以?!?/br> 他聽后失笑,“你只能坐輦,從南京過去少說要四五日。眼看快端午了,饅頭拉到那里只怕都餿了?!币娝溆值?,“我設了幾處粥廠,目前還能延挨。你說要過去瞧瞧,我只讓你瞧瞧,動手是萬萬不能的。那些災民固然可憐,到底身上不潔凈,你要是靠得近些,叫虱子沾了身,那就不好了?!?/br> 不知疾苦的公主,聽見虱子就顯得很驚訝,大概覺得人也能染上虱子,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其實人間百態,對他們這些出身輝煌的人來說,沒有猜不到的富貴,只有想不到的疾苦。帶她去看看腐朽的社稷,也不是什么壞事。 婉婉為了能同行,自然事事都答應他。這一下午相處得甚融洽,她也看到一個同二哥哥和廠臣截然不同的他,憂國憂民,甚至殫精竭慮。 銅環來接她回去,她心里前所未有的寧靜。之前一直擔心他有反心,二哥哥壓不住她,她又嫁他為妻了,到時候夾在中間左右為難?,F在看來是多慮了,一個圖謀天下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養精蓄銳,畢竟謀反是需要成本的,為災民散盡千金,那些老弱婦孺們哪個能替他披掛上陣,能替他征戰四方? 銅環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這樣氣定神閑了,想來這個下午過得還不錯,覷她的臉色問她:“殿下對宇文王爺有改觀嗎?” 她抿唇笑了笑,“這個人有算計,但并非十惡不赦。音閣那件事他承認了,我本以為他會一直瞞下去呢,現如今倒弄得我沒有成算了,既然人家認了錯,我再揪著不放,似乎說不過去?!?/br> 這意思是明擺的了,已經開始慢慢接受他。男人家做小伏低的,果真是個哄人的好法子。 銅環點頭,“這樣也好,我常和殿下說的,終歸嫁了,好好歹歹一家子,過日子太計較了,越過越糟心?!?/br> 她進了隆恩樓,小酉打水來給她洗手,她瞧了她一眼,“我叫你找大爺,你躲到哪兒受用去了?” 小酉嘻嘻笑:“天地良心,我要是戳在眼窩子里,王爺不把我鹵了才怪!我瞧您二位放鷂子呢,貓到邊上坐了會兒。王爺和您真親近,還這么的……”她張開手臂環住她,“抱著您呢!” 婉婉紅著臉跺腳,“你再混說,哪只眼睛瞧見的!” “兩只眼睛都瞧見了,我可沒看錯,當初承乾宮的叭兒狗不見了,大黑夜里的,我不挑燈籠就找著了。您說我這兩只眼睛,半里開外我都能看見,您那個……嘿嘿!” 銅環笑著看她們鬧,長公主自出降以來就沒高興過,現在這樣開懷,南苑王就算橫一點兒,她們做奴婢的也覺得值了。 待她洗漱完,把她請到南窗下,給她上了一盞杏仁茶,銅環道:“余承奉打探京里消息,據說步娘娘瘋得沒邊兒,太后做主,把她關到角樓上去了?!?/br> 她愣了一下,“宮里那么多地方,連安置她的院子也沒有嗎?一個皇后被關到角樓上,哪朝哪代出過這樣的事!太后辦事欠考慮,皇上也這么著,可憐了音樓?!?/br> 小酉聽了嘆氣兒,“您要在,還能說上兩句話,眼下離得這么遠,各人自求多福罷?!?/br> 她確實是沒法子,莫說在南京,就算在京城,說了也未必有人愿意聽她。唏噓了一會兒,沒計奈何,“聽說安慶府流民成災,王爺千秋過后要上那里去,我也跟著一塊兒去。屆時看看當地情形兒,給皇上的奏疏里替她央告兩句,但愿二哥哥能瞧著昔日的情義網開一面,就算她實在不成了,也找個地方,撥兩個人,好好的頤養著她?!?/br> 皇后的事倒還在其次,她們聽說她要去安慶府,頓時吃了一驚, “您是金枝玉葉,上那腌臜地方干什么去?”小酉道,“您沒見過災民的樣兒,渾身破爛,一腦袋黃毛,跟街面兒上花子似的,看見穿戴得齊整點兒的,就撲上來長嚎,‘大爺您富貴,舍點兒吃的吧,我快餓死了’……你不給,他就敢搶,一大幫子人四面八方涌上來,撅折了胳膊撅折了腿,全不管,法不責眾,您知道嗎?” 婉婉直皺眉,“你見過災民?” 小酉嗯了聲,“見過呀,進宮之前我就是。后來有戶人家收留了我,咱們得知恩圖報,宮里選宮女,我就替他們閨女進宮來了。橫豎倒哪兒都一樣,有吃的就成?!?/br> 小酉那可憐的身世很少提起,婉婉也是頭回聽說,這么著,更堅定了要去瞧瞧的信念,不是去瞧西洋景兒,是去驗證宇文良時說的是不是實情。 次日王府做壽,婉婉從隆恩樓給抬進了銀安殿。 祁人的規矩無非磕頭,先是壽星上家廟磕頭,接下來是奴才給主子磕頭。宰相門前七品官,宇文氏門下十分了得。祁人有種家奴叫包衣,一輩復一輩地傳承下去,老子是老主子的奴才,兒子是少主子的奴才。這種家奴的地位和一般旗下的還不一樣,屬于主子最貼心的那撥兒,只要主子一聲令下,就是即刻死在面前,也絕對不眨一眨眼,所以格外受器重,仕途也絕對坦蕩。 磕頭,無盡的磕頭,來了一撥去一撥,婉婉和他坐在上頭,簡直就像兩尊菩薩。兩腋是纓帽官靴、長袍紗褂的祁人太監,她和他穿著最隆重的吉服,里三層外三成地包裹著,熱得暈頭轉向。 進來的人請雙安,然后撲通一聲跪下去,宏聲道:“給主子爺、主子奶奶磕頭?!币婚L串祝壽詞,絞盡腦汁,個個不帶重樣。祁人的認識里,主子爺、主子奶奶是主仆見面的官稱,不管這位奶奶是什么出身,同他們的“爺”做了夫妻,那就是“奶奶”。當然這個奶奶和稱呼母親的那個奶奶絕不一樣,此處應作女主人,就像福晉是場面官話,主子奶奶是家常的,透著熱乎勁兒的昵稱一樣。 主子的壽宴,奴才們不拿自己當外人,這點和鮮卑人不同。所以祁人團結得更為緊密,也讓婉婉看清,這是多么鐵血的一個團體,真正會牽一發動全身。 她偏過頭去看他一眼,他就坐在她身邊,神情肅穆。細密的汗在翼善冠下凝結,蜿蜒流淌,滑進雪白的交領里。他咽了口唾沫,喉結分明一動,婉婉莫名紅了臉。 他對連累她受熱很愧疚,充滿歉意地沖她笑了笑,婉婉欠著嘴角拱眉,算是做了回應。不久之后便發現大袖下窸窸窣窣的,一只手探過來,隔著鑲滾握住了她,她心頭一蹦,想擺脫又怕人發現,只得任由他牽著。 瀾舟和瀾亭哥兒倆上前來了,扎扎實實地打千磕頭,愿阿瑪和額涅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族中的女人笑著:“兩位哥兒真懂事兒,瞧瞧這面貌氣度,竟像長公主殿下親生的?!?/br> 婉婉笑得有點尷尬,她比瀾舟大了八歲,比瀾亭大了九歲,也不知那些太太們長了一副什么樣的眼睛,能看出這兩個孩子像她親生的來。 可是瀾舟絕頂聰明,他起身后自發站到了她身邊,微微躬著身說:“在兒子心里,額涅就是兒子的親媽。將來兒子成人了孝敬額涅,等有了小弟弟,兒子就是弟弟的先鋒。兒子這話不摻假,請在座的長輩們作個見證。也求額涅把兒子當親生的,有了錯處您教導兒子,兒子也好精進,日后做個頂天立地,無愧于心的真爺們兒?!?/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打賞,鞠躬~~~40 ☆、第41章 朱闌共語 瀾舟在長公主府住了十來天,期間婉婉確實親自照顧他,孩子和半大孩子之間建立起友誼并不是多難的事,所以他當著宇文氏宗親的面向她表孝心,她也不覺得有任何的不妥。 但是她的默認,對其他人來說卻是態度鮮明,太妃笑著說好,“大伙兒不知道,上回瀾舟染了風寒,是長公主殿下看顧著,殿下年輕輕的,有這份愛惜小輩兒的胸懷,實在叫人欽佩。咱們祁人本來就有易子而養的規矩,既然瀾舟發了愿,娘兩個又這么投緣,殿下瞧著他的一片孝心,就收他做養子吧?!?/br> 銅環乍然一聽抬起眼來,惶惶地瞧著她主子,只覺得這老太太還是偏疼孫子的,把孩子記在嫡母的名下,將來樣樣都要優于其他兄弟。萬一長公主不能得男,這位大爺就是順理成章的世子。 她又轉過視線看塔喇氏,要是尋常母親,兒子在自己面前認別人做娘,心里該有多難過!她卻不然,依舊謙恭的一張小臉,眼里隱隱希冀著,竟十分贊同兒子去攀那個高枝。 婉婉呢,年輕姑娘,想得并沒有那么深。她自小在權力中心長大,沒有爭奪什么,該她的名分一點沒少。以后她的兒子,就算沒有藩王府的爵位,憑借著母親的出身,朝廷也不會虧待了他,所以她對于這方面并不較真。太妃已然開口了,拒絕是不能夠的,正想點頭,卻聽見宇文良時說不急—— “殿下才進門,沒有急吼吼給她塞兒子的道理。我知道額涅盼孫心切,不好明說,拿這個給咱們提醒兒……”他脈脈看了身邊的人一眼,“這種事兒也不在一朝一夕,還是得慢慢來。易子而養的規矩確實有,但都在孩子三歲前。哥兒大了,也不是沒人養活就不成,祁人沒那么嬌貴,扔到草原上,他也能活得健健朗朗的。所以兒子的意思,一切還是照舊,他應當孝敬的,也不因這個就稀松了?!彼趾蜌獾貙懼畚⑿?,一派父慈子孝的樣子,“瀾舟,你瞧阿瑪說的在不在理兒?” 瀾舟很喪氣,但依舊呵腰,“阿瑪說得極是,兒子不小了,過年就九歲了,也沒個這么大孩子過繼的道理。太太疼我我知道,可太太誤會了孫兒的意思,孫兒就想好好孝敬額涅,并沒有旁的奢望?!?/br> 大家都說著場面話,但氣氛多少有些尷尬,外人看來可不就是王爺為了維護長公主,拂了老太妃的意兒嘛。 太妃倒很坦然,“也罷,我不過湊趣兒,確實是為催促你們,你們心里明白就好?!贝蛑笱苓^去,接過太監手里的戲折翻看,“開臺三出戲是有定例的,《天官賜?!?、《百壽圖》、《蟠桃會》,這些都看膩了。后頭還有什么呀……我點一出《打瓜園》,請壽星翁和壽星奶奶點一出,余下的大伙兒合計,白天唱不完還有夜里呢,咱們聽燈晚兒,吃燈果兒,痛快熱鬧一回?!?/br> 良時接了冊子請婉婉拿主意,他對戲并不精通,很多時候都是和兄弟們喝茶說話打發時間。婉婉偏過身看,平時愛昆曲,今兒全是京戲曲目,所以也糊里糊涂的,隨意點了一出《法門寺》。 女眷們很快被戲吸引,聚在一處商討起來,她看看門上,似乎再也沒人進來了,便起身和銅環一起退回園子里,換上了輕薄的衣裳,打上冷手巾把子,好好擦了一回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