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不贊同，態度強硬起來道：“父親，你的孫子才大學、孫女不過高中，修行玄術加起來最多也就二十多年，只怕給那只狐妖塞牙縫都不夠吧！”

    手機那頭傳來拐杖敲擊聲，男子立刻住了嘴。

    老人很不滿，手上拐杖拼命敲道：“你說這是什么話？！他們是你的孩子、我的孫子，我會派自己的家人去送死嗎？從一開始就說了要養精蓄銳，如今只是為了驗證你的猜測，讓思玄和思瑩到岳北探探虛實，如若屬真我們也好早日準備，你以為是要做什么？”

    男子更不滿：“父親你這是多此一舉，我人現在不就……”

    聽兒子不死心，老人不耐喝斥道：“我兩個孫子的法力雖沒你高深，但勝在心境！光憑你私自拿走那把劍就可以證明了！就算那只妖狐真的現身，那兩個孩子也一定能全身而退，絕對不會像個莽漢一樣沖上去送死??！”

    老人意有所指，男子還真的沒辦法反駁。仇敵有壓倒性的力量，只是等待復仇的日子太過煎熬，他甚至早將自身性命視為必要犧牲的籌碼。

    只要自己一條賤命沒白費，就算只換那妖狐的一條尾巴！只要能見到那妖狐痛不欲生的模樣，他一生便足以，再不用擔心死后愧對三妹和妹夫了！

    但，終究是空想，男子重重嘆了一口氣，讓緊窒的胸膛稍稍緩解：“我明白了，我會聯絡思玄他們，等主封陣鞏固、小漁好一點后，我就回去?！?/br>
    “那個，先把那瓶妖氣寄回來?！?/br>
    老人的聲音雖然滄桑，但依然帶著密不透風的銳利：“放眼世間，能以音色惑人的妖怪不容小覷，讓我瞧瞧是哪只妖怪，若是真和那妖狐有關，我們便能更早準備?！?/br>
    “是?！?/br>
    沒時間去追憶過往，只能向前守護住未來。盡可能減少犧牲的人數，他們姜家與那兩只千年妖姬的戰斗永遠都不會停止。

    掛上電話，老人倚在八仙椅上，桌上擱著的煙斗還燃著輕煙，一縷一縷，如絲如雨，不著痕跡地融入了柔黃色的燈光，室內溫暖怡人。

    “唉……天罡星宿陣真的松了？”老人粗糙的手指摸了摸濃黑的眉宇，佝僂的身軀難掩疲態，方才的氣勢一下便淡如輕煙，隨著煙斗一同被老人吐吶嘆出。

    ……

    玉子瓊第一次接近那間教室就感覺到了。

    在眾多紛亂交纏的煞氣中，一股淡淡的妖力以某處為中心擴散而出，有如一張透明纖細的蜘蛛網，輕輕松松就覆蓋了整間教室。

    那些看似亂無章法的煞氣便是依附著那股妖力，表面上是巧合聚集，實際上卻是有跡可循。

    二十幾個凡人，整整二十幾種不同的煞氣和命數，宛如來自東南西北的飛燕沉星，唯一連結彼此的相同點就是注定一生坎坷的宿命。

    以那間教室為起點，那二十幾個凡人是被召喚而來的，包括莫愁恩。他們被召喚的原因只有一點，也就是他們唯一的共同點：不幸。

    玉子瓊能那么快想通這點，還要多虧于她親自去的那一趟。

    一個斜眼，神識一掃，一下就對整間教室了如指掌。

    那陌生的妖力分布之處共四角，四角完美含括住整間正方形的教室，又恰好對著正東、正西、正南、正北四個方位。

    得到千年的玉子瓊從不信巧合，只信有因果輪回。

    “妳們班上有幾個人？”玉子瓊心中隱隱有想法浮出，但還需要確認。

    莫愁恩被她弄得一頭霧水，但還是老實答道：“加我的話就二十八個?！?/br>
    二十八？

    玉子瓊終于確認了。

    數字是一種神奇的東西，分布四方的妖力，二十八個命中帶煞的凡人……不就是對應四象和二十八星宿嗎？

    雖說是妖魔版本的，但那間教室的確是在模仿宇宙天象，而其中蘊藏的詭異妖力就像一面搜集星星的羅盤，意圖將二十八顆煞星通通納入掌控之中。

    ——這是一個吸取煞氣的妖陣，莫愁恩就是其中一顆最強的煞星。

    玉子瓊抬頭，對面那顆“最強的煞星”正低頭啜著飲料。

    一注意到她的目光，女孩立刻抬頭微笑，顧不得嘴唇上還沾著奶泡，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她，似乎怕她認為自己不夠專注。

    ……這顆煞星還真的只是巧合，純粹就是一個平凡的女孩生錯了時辰。

    不過認真看起擺放那種妖陣的目地，玉子瓊卻看不透。先不說施陣的對方是人是妖，聚集一堆不幸的凡人能干么？就算是煞星，那也還是脆弱的凡人，難不成還指望什么煞氣沖天，引出上界的關照？

    “怎么了嗎？”莫愁恩微彎著頭，阻斷了玉子瓊的猜想。

    玉子瓊抬頭，正好對上女孩圓亮無辜的眼神。

    有一瞬間，玉子瓊還真想把對方眼睛挖出來，但不是做禮物，而是好好要拿去檢查。不然怎么明明是一雙得益于天地的陰陽眼，一裝在女孩身上卻跟凡人瞎子沒兩樣呢？

    “教室里被人布了陣，”

    玉子瓊基于職責所在，便簡單向女孩解釋：“它似乎在吸引一些命帶煞氣之人，我不知道它想干么，但……”

    像一只突然被揪住耳朵的兔子，莫愁恩猛地起身，幸好附近的客人都在聊天，沒注意到女孩的異常。

    “真、真的有那種東西存在？那得快點告訴土地公爺爺才行！”莫愁恩急切不已，似乎已經全盤接受玉子瓊的話。

    玉石冷情，玉子瓊甚少有情緒，若說之前那位少年的遲鈍讓玉子瓊感到好奇，那眼下女孩的信任就讓玉子瓊嘗到了趣味，一種屬于妖怪惡性的興趣。

    少女纖眉微挑，嘴角似乎帶著那么點輕挑的笑意：“我說什么妳就信？”

    指尖的妖氣沒收好，女孩眼底的自己應該渾身都透著非人的氣息，基本的防備沒有不說，她竟然還相信一只妖怪的話？

    凡人不是都把妖怪當作過街老鼠嗎？就像當初的姜子牙，不過一只琵琶小妖路過無聊算一下命，他立刻一頓三眛真火招待上去。

    以為對方在玩友情大考驗，莫愁恩猶豫都沒猶豫，她用力點點頭，垂下的瀏海自動往兩邊分。

    玉子瓊第一次有些無語，對一個凡人。

    “算了?！庇褡迎偙荛_女孩期待的眼神。

    在蘇長樂回來前，遇上自己無法解決的事，例如隔桌的古怪少年，玉子瓊習慣先擱著，也好過自己玩火上身，又讓兩位姊姊cao碎了心……

    這么想，她淡下眉目，輕飄飄拋出一句：“離開十三班吧?！?/br>
    女孩睜大眼，正要反駁，卻對上一雙黑如幽潭的眸子。

    “沒有人救得了那間教室，救你自己，離開吧?！?/br>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很慘的，現在還辣么弱受，奶茶就是女主控～～反正一切都是姜家和妲己之間的斗法，環環相扣著。

    第十九章 琵琶精拜廟

    “就是這里！龍德寺??！”

    在人擠人的禮拜日，位于鬧區的寺廟涌入大批人群。

    兩個妙齡少女衣著輕便、手拉著手，在附近都是攜家帶眷來參拜的襯托下，如同兩朵鮮嫩的鮮花混入一群雜草中，格外引人注目。

    玉子瓊看著四處指指點點、明顯興奮過頭的女孩，忍不住潑一頭冷水道：“我在外頭，限你十分鐘，求完平安符立刻出來?！?/br>
    莫愁恩也只有在這時才正視對方是妖怪這件事。她乖巧應了，跟著人群緩緩往廟口移動。

    玉子瓊在外面等她，順便參觀一下凡人信仰的盛況。

    凡人的花樣似乎比以前更多了，之前那一小間土地公就鮮艷成一朵花了，眼下這間大廟可是坐有三個以上的上位大神。一間只有前堂和后院的小廳根本不夠，這會直接蓋了前、中、后，一共三個大殿出來，其中又有無數廳堂和走道連結。整座寺廟堪比當時紂王最奢靡的宮殿。

    雖然沒有感覺到神的氣息，玉子瓊還是心存疙瘩，所以只是站在牌樓大門，偶而跟著凡人的議論聲往里頭撇幾眼。

    凡人在這方面慷慨的不象話，玉子瓊靠著柱子不太舒服，往后一看，原來是一根銅鑄的龍柱，上頭刻繪的魚龍戲珠栩栩如生，她一個分心就被人潮帶進了柱門后頭。

    凡人真的對龍有一種詭異的癡迷，玉子瓊瞇起眼，幾乎每一面殿脊上都看得到以彩陶雕塑的神龍，它們不是在張牙舞爪，就是在玩著那一顆珠子。

    玉子瓊看著那粒珠子，表情漸漸微妙起來。

    龍和蛇是親戚，龍珠其實就是它們生的卵，以山林為家的琵琶精對龍并不陌生，以前住的山洞附近就有兩條水龍棲息的大湖，只是那對龍夫妻常常因為育兒問題吵架，然后倒霉的就是生了一堆沒地方放的龍卵……

    凡人不會是覺得他們互罵丟小孩的畫面很神圣很莊嚴吧？

    被人潮越帶越遠，玉子瓊努力往反方向離開，后頭數不清有幾間宮殿，只見一片飛檐壁瓦、重重迭迭，在陽光燦爛下金漆熠熠，彷佛真有飛龍神獸在上頭盤旋飛舞，玉子瓊本能感到不安。

    盡管人仙兩界分開多時，這里所供的神明也已經不在，但凡人執著的信念不容小覷，玉子瓊還是看到有淡淡靈力化為細流，一點一滴往天上某處流去。

    凡人依然在供給，神明卻已經無法賜予，如今可以說是凡人的單相思吧，以為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依然聽得見、看得到。

    就像莫愁恩，一雙陰陽眼穿透天地，卻依然相信著這間空蕩已久的廟宇，只因為一些不著邊際的神話還能繼續支撐著他們的信仰。

    玉子瓊好不容易回到柱門，莫愁恩還沒有回來，玉子瓊有點小后悔，真不該心軟答應的。

    昨日莫愁恩拒絕了玉子瓊的提案，本來唯唯諾諾的她竟是理所當然反駁道：“要離開十三班得先考進全校前六十名，短時間內我沒辦法離開！”

    玉子瓊恨死了那該死的凡人制度，奈何對方說的是實話，玉子瓊只能壓抑著打昏囚禁對方的“邪念”，認真琢磨起那間教室的陣法。

    雖說要遠離麻煩，但女孩是差事，不能不管，玉子瓊還是愿意費一些心思在她身上，不過也就她一人。

    待莫愁恩氣喘噓噓回來時已經是正午了。

    莫愁恩捧著一大袋平安符，有點抱歉道：“我們去吃冰吧？”

    陽氣正盛，玉子瓊妖力被壓制到最低，整個人都有些透不過氣，只想找一處陰涼避難，聽到莫愁恩的建議便淡淡點了點頭。

    兩人避開人潮，來到一處偏僻的小巷。榕樹茂密，樹蔭遍布，玉子瓊好了不少，

    一棟棟老舊的公寓，幾塊不起眼的招牌凸出，莫愁恩似乎來過，一下就帶著玉子瓊鉆進一間冰字老招牌下的店面。

    玉子瓊感覺到一股涼氣撲面而來，先是放松，接著又蹙起眉頭。

    旁邊的女孩突然緊捉住她的手臂，似乎有些緊張。玉子瓊順著她的方向看去，天花板上一只長舌鬼正在用舌頭向女孩“打招呼”。

    玉子瓊對那只鬼微微一笑。那只鬼還沒鬧夠女孩，突然看清女孩身旁的“人”，舌頭立刻像含羞草似乖巧地縮回去。他連一聲都不敢出，化為一道輕煙便消失無蹤。

    “小愁！”柜臺后的老板娘眼睛一亮：“好久沒看到妳了??！怎么這么久才來一趟！”

    因為你這里鬧鬼阿……

    莫愁恩自然不敢說，她以前常來這家冰店，老板娘熱情大方、甜品也是一絕，是低調的老名店。只是不知何時，被一只怨鬼入住，特別喜歡給客人免費“吹空調”……

    “把我的玉符戴上就不會有那么多麻煩了?！庇褡迎傋⒁獾脚⒌念i上依然空空如也。

    莫愁恩笑著沒說話。

    老板娘照例送上店內招牌，包心粉圓綠豆牛奶冰，一小碗熱呼呼的粉圓配著一大碗冰涼帶勁的綠豆牛奶冰。

    鑒于玉子瓊對全素的堅持，莫愁恩很體貼地給讓老板娘去掉牛奶，連煉乳也不加，就純粹的綠豆冰。

    “這里的粉圓很特別喔！”莫愁恩得意介紹：“仔細咬咬看！”

    玉子瓊用湯匙舀了一顆黑黑亮亮的小珠子，熱呼呼的，聞起來不像卵，應該可以吃。

    她含了一小顆。

    “紅豆？”玉子瓊細細咬著，感覺到在軟軔表皮下還藏著一顆香甜的豆子，軟硬口感交纏重迭，彷佛有一顆頑皮的珠子在舌尖中竄來竄去。

    “嗯嗯！它包了紅豆進去，好吃嗎？”莫愁恩笑瞇著臉，她有些嬰兒肥，笑起來格外是一種孩子的稚氣單純。

    “還好?！毙迈r勁過去，玉子瓊立刻大口大口吃起那碗綠豆冰，還是這個營養、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