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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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大打出手的日子。 年節不比其他節日,越家家主對自家兒子居然會帶好友回家過年這件事報以了極大的熱情和好奇心,還沒等他們安頓下來就已經屁顛顛地跑到了主院正廳,一邊心不在焉地喝著茶,一邊翹首期盼,心中不斷地猜著來客的身份。 他還是了解兒子的。 作為一個某種程度上極其冷漠之人,這個天下能被稱之為‘越少主的至交好友’的,越瑄這么多年也不過只知道一個林淵。 他是有些看不上林淵的,但也明白肅兮為何會選這樣一個好友。撇開小時候的交情,林淵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真正能被稱為【俠】的江湖人,雖然他師父蠢,但架不住他出淤泥而不染??! 多難得啊……有一個歐陽玄那種智商永遠不上線的拖后腿師父,居然還能長成這樣,也是不容易。 至于還有沒有別人…… 唔,玄天教教主算不算一個? 哎呀,小輩的事真是麻煩。越瑄已經多年不涉江湖,對自家看似弱不禁風的兒子在外面都做了什么也懶得管,誰知道現在的小輩們都在想什么?以前宿敵是個多正常的詞兒啊,如今硬是被許多奇奇怪怪的話本歪到了相愛相殺上…… 嗯,越家主絕不承認自己看過【奚玉棠x越清風】、【少主x教主】這等悄然流傳在坊間的小冊子! 越家可就這一根獨苗苗了……真斷了袖,他這個做父親的,不得在祠堂跪一輩子? 終于,在越瑄老爺左等右等下,越少主終于帶著安頓好的奚家兄妹踏進了偌大的主院。一路來到正廳,奚玉棠一眼便瞧見了坐在主位上那個姿容清癯,閑適淡然的老者。說是老者,其實有沒有過知天命之年還說不準,放在上輩子,也就是個中年人,還是保養的極好的中年人。 身量高瘦,仙風道骨,風姿俊逸,那張臉和越清風有七分像,明明是冬日也不改廣袖長袍的魏晉之風,一頭灰白的長發被束在腦后,只簡單地用木簪固定,舉手投足間,都仿佛從骨子里透著世家風骨,從容優雅,端方輕曼,尊貴卻也落拓,睿智卻也不羈。 越瑄的臉上甚至沒有什么明顯的皺紋,只是那雙眼,當它們看過來時,從內透出來的那種好似能包容一切的廣褒和深邃,以及閱盡千帆后沉淀如斯的歲月厚重,瞬間就滯住了兄妹兩人。 你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年輕時會對自家人大開殺戒之人。 從他身上,甚至很難想象能有殺氣的存在。 奚玉棠是玄天教主,從小殺人無數,奚玉嵐是殺手組織一把手,殺過的人也不計其數,這兩人同越清風最根本的不同就在于,無論他們看起來多么瀟灑或溫和,身上始終都帶著一股肅殺之氣,哪怕偽裝得再好,敏銳之人照樣可以聞到那從骨子里滲出來的血腥味。 比如此時此刻的越家家主越瑄。 這種血腥,不同于戰場上橫刀立馬的將軍,也不同于朝堂上暗箭難防的沒有硝煙,而是一種,從死亡深淵里爬出來、又摸爬滾打于江湖,無數次行走在危險和死亡邊緣的血腥。 尤其是那個玄衣黑發的小子,甚至比銀發紅衣的小子還要危險幾分。 ……真是了不得啊,肅兮這兩個‘朋友’。 “父親?!?/br> 越清風一改煙雨臺里的懶散,端端正正地行禮,舉止分毫不差,多年的禮儀教養單憑這一禮便可窺出全貌。 “嗯?!痹浆u端著架子淡淡應了一聲,“這兩位便是你信中提到的朋友了?” “是?!痹角屣L居然罕見地沒有咳,直起腰看向斜后方的兩人。 奚玉嵐接到了自家師弟的眼色,面帶微笑地恭敬拱手,“冒昧來訪多有失禮,見過前輩,在下奚玉嵐?!?/br> 聽到名字,越瑄的眼睫微微顫了一下。 “在下奚玉棠?!鞭尚〗讨骶o隨兄長之后,“見過越前輩?!?/br> ……越瑄的手也抖了。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自家兒子,目光對上那兄妹倆,著重打量了一番奚玉棠,好一番沉默。被打量的兩人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不避不閃,只是沒多久奚玉嵐額上便見了薄汗,畢竟是多年大病初愈,實力比不得巔峰時期,越瑄的壓迫性太強,他撐得有點累。 就在他臉色開始發白時,奚玉棠忽然出手悄悄扣住了他的手腕,接著一縷溫和的真氣度了進去,堪堪撐住了他。 奚玉棠也不好受。面對越瑄,她甚至有一種面對卓正陽時才會有的壓力,全身內力都在瘋狂運轉,悄然抵抗,能做到面不改色已是她的極限了。 良久,壓力忽然如潮水般退去,越瑄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贊賞地望著兩人,溫和地開口,“不錯,不愧是奚之邈的一雙兒女,龍章鳳姿,好!只是女孩子家還是要穿得鮮亮些嘛,總是這樣沉悶,可是會失去很多樂趣的,瞧你兄長就做的不錯,有年輕人的活力?!?/br> 這后半句,倒是直接對奚玉棠說的。 兄妹倆:“……” 等會,啥? 越清風你這個叛徒!你爹認識我們父親的事你怎么不說! 奚玉棠忽然覺得,一身男裝沒戴面具這么站在越瑄面前的自己,好蠢…… “哈哈哈哈……你們也別瞪清風啦,這蠢小子什么都沒說過,我也是初次見你們嘛?!痹浆u被這兩人的模樣逗笑,招呼他們看座上茶,同時無比揶揄地掃了一眼自家的蠢兒子。后者低頭咳了一聲,一臉無辜地眼觀鼻鼻觀心,完全不理他。 嘖,無趣。 不過自家兒子不是斷袖,他真是大松了一口氣啊…… 面對一臉懵逼的奚家兄妹倆,越瑄唇邊的笑容深了幾分,主動為兩人解起了惑,“也不用如此驚訝,你們父親那等人物,名聲如雷貫耳,不知才是奇怪。我與蒼玄有幾分交情,來往通信時他提到過你們兄妹,字里行間都是炫耀,討厭得緊?!?/br> 想到了往事,越家家主笑容微斂,口吻中也透出了幾分歉意,“只不過……當年事發突然,而我越家也恰處于水深火熱,無法出手相助,實在遺憾?!?/br> 那時,越清風的病正處于極度危險時期,他全副的心神都用在了如何讓兒子活下來上,那段日子,著實令人想起就膽寒。 兄妹倆怔了怔,奚玉嵐釋然笑道,“前輩無需介懷,世事皆有緣法,我與meimei能活著已是萬幸?!?/br> 越瑄搖搖頭,“我事后曾打探過,只是你們二人也確實非池中物,竟連我也瞞了過去。若非今日你們一起出現,恐怕到現在為止,我還不知原來玄天教主竟是蒼玄的親女??吹侥銈內绱?,蒼玄和芷嫣當泉下有慰?!?/br> 正廳里,因為這不可避免的話題而一時安靜了下來。 “……前輩,晚輩有一事想證?!鞭捎裉耐蝗婚_口,引來了越清風和奚玉嵐同時側目,“當年玄天重建,少林出面壓下反對之聲,這當中,是否有您一份功勞?” 越瑄略微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起來,“功勞不敢當,既是蒼玄的基業,幫一把也無妨?!?/br> ……果然如此。 奚玉棠垂眸沉思。她就說,不可能這么容易就壓下來的,當年那種群狼環飼的處境,少林面子再大,玄天重建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從未有人提過此事,她也只當自己否極泰來有了點運氣,加上交出去的那份被動手腳的太初心經上部……沒想到…… “你這丫頭瞞得太好,那件事后整個雪山的話事人誰都不信,我也只當是蒼玄義子出面,還曾疑過真假……”越瑄無奈地拿手虛空點了點奚玉棠,“不過你做的很好?!?/br> 奚玉棠毫不謙虛地受了。 她的確做的很好,就算重來一次……也會那樣做。 從沒后悔過。 如愿以償地見了自家兒子的朋友,又措不及防地見到了故人之子,越瑄的心情可謂復雜之極。幾人聊了幾句后,他便放人去休息,自己回了梅花園,坐在廊下看著庭院里的雪,難得回憶起了往事。 越清風將兩人分別安置在自己所住的紫竹園附近,之后換了件衣服,去梅園找父親。 見他來,越瑄拍了拍身邊示意他坐下,越清風掃了一眼明顯是為他準備的酒杯,拿過梅酒給自己倒了一杯,也跟著父親看雪。 “清風,你喜歡奚玉棠?”越瑄突兀地開口。 越清風面不改色地應了一聲,“是?!?/br> “……知道了?!痹浆u沉默了片刻,“需要為父幫什么?” “父親既然猜到了,便無需多此一問?!痹角屣L淡淡道。 越瑄回頭掃了他一眼,想到初見時那小丫頭跟自己硬碰硬的那番功力,嘴角扯了扯,“你小子,帶她回來就是這個打算吧?惦記老子的好東西不說,還惦記老子的功力?!?/br> “父親,注意用詞。您是個有風骨的世家子?!?/br> “……” 作者有話要說: 差點沒趕上?。?! 我忘了我以前有沒有寫過越清風他娘死亡還是健在……主要是沒設定,就沒放在心上。 大家就按現在的設定吧。 我們的美男子越瑄叔叔是個鰥夫 ☆、第88章 守歲 除夕夜,和越家叔叔(越瑄強烈要求好友兒女這樣稱呼他)吃了飯后,幾人本打算陪著他一個長輩守歲的——事實上往年沒有奚家兄妹在,也是越瑄和越清風兩人對坐守歲,甚是苦悶——結果越瑄早早便放了他們回去,自己由老管家陪著回了梅園。越清風一時不習慣,回到紫竹園時還在走神,思索著父親是不是早就嫌棄自己守歲時沉默看書不理他,如今總算有個借口把他弄走了…… 對著越瑄這位父親,越清風還真是沒太大的把握能看穿他的心思。 剛歸家那日,和父親來了一場言簡意賅的懇切交心后,越家少主就知道越瑄心里已經有了想法,至于怎么去執行,不是他該cao心之事,反正也能想象得到——他給父親挖了個坑,父親跳得心甘情愿,但肯定也要收點利息。 這無傷大雅。 只要是能解決他擔憂的問題,收點利息也沒什么,他有心理準備。 越清風多少有些察覺那兄妹倆的籌劃和心思,為什么不回雪山,為什么要來江南,以及過年都愿意留在越家老宅……如果真如他所猜的那樣,不得不說,這真是件容易讓人既哭笑不得又感動莫名的事。 也許還夾雜著些許喜悅? ……不,應該說,是很多很多的喜悅,歡喜得忍不住一遍遍確認,然后再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是真的。 高興之余,也有那么一點點嫌棄自己,竟然會因為這點關心就高興得恨不得出去跑幾圈。 嘖,也太容易滿足了點吧? 坐在紫竹園的主室門口,越清風抱著手爐,感受著屋子里燒得暖洋洋的地龍,一邊望著庭院里輕飄飄落下的雪,一邊漫無目的地想著些有的沒的,大腦難得放空,懶意席卷全身,什么都不想做。 ……結果沒多久,紫竹園就涌進來一大群人,打破了他這里多年的清凈。 打頭的是奚玉嵐和奚玉棠,后面跟著沈七、長歌、韶光和冷一,后兩人手里抱著什么東西。見到越清風,奚玉嵐首先笑起來,“肅兮,不知你們越家守歲可有什么規矩?” 越清風猜不到這兄妹倆在打什么主意,腦子大略過了一遍,搖頭,“沒有,只需敬香,不準舞樂?!?/br> “可以玩么?鬧一些沒關系吧,瑄叔叔會不會介意?”奚玉棠跟著兄長一左一右坐到他身邊,解下披風,側頭問他。 “不會?!痹角屣L笑,“梅園離紫竹園有一段距離,有什么動靜也傳不到那邊。況且如果我沒猜錯,父親也在和福叔喝酒下棋。說吧,你們想干什么?” 奚玉棠眨了眨眼,對韶光使了個眼色,后者掩嘴笑得燦爛。 ……然后他們打起了麻將。 要說打麻將,和五子棋一樣也算是雪山保留項目了。玄天教地遠人少,娛樂項目實在不多,一整年里除了實在閑得無聊,也就只有過年時才會玩上兩把。只是整個玄天從上到下,能算作有錢人的只有沈七,剩下的全是窮逼,就算玩上一夜,輸贏也就那么多,沒錢就開始罰脫衣服、喝苦茶、冰天雪地里練劍耍拳、唱歌、跳舞、給司離試藥、給沈七試針…… 通常中招的都是鄒青。 今年守歲在江南,鄒護法終于躲過了一劫。 講清楚了規則,又試了幾圈后,奚玉嵐、越清風、沈七和奚玉棠上陣,秋遠奉茶,其他人興致勃勃地圍觀。奚小教主算是這四人里最窮的一個,但也是玩得最溜的一個,其他三人一個比一個有錢,但除了沈七都是生手,神醫大人牌桌上的運氣又向來不好,奚小教主望著他們,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牌桌上光明的未來。 韶光和冷一今夜都是沈七的參謀。因為在這兩人看來,被群狼環飼的沈大夫處境危險極了好嗎?說句教主不愛聽的,包括她在內這三個人,心真的很臟…… 他們毫不懷疑今日沈大夫會被掏空小金庫,因為每年,沈大夫都是這樣被教主不知不覺算計的…… 打牌這種事,幾分運氣幾分技術,鑒于沈神醫不像其他三人有武功在身,牌桌上一開始就明令禁止了老千,這樣一來,就算其他三人拼眼力拼記性,沈七身后還有韶光和冷一這兩個高手呢。 奚玉棠覺得自己今日鐵定是要贏的,可事實證明,她這一年來的運氣都不怎么樣,還沒撐到后半夜,她就已經輸得底兒掉,就差脫衣服了。 ……簡直不科學啊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