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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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完,少年猛地轉身,大步走向門口。 越家別院外,一輛華麗的馬車正等在原地,一身宮裝太監打扮的老人手拿拂塵靜靜站著,見司離走出來,剛揚起笑走上前,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到了他額上的傷口,頓時大驚失色。 “沒事?!彼倦x冷聲阻止了他的詢問。 老人話到嘴邊頓時噎了回去,猶疑片刻道,“這……無人相送?” “不需要?!?/br> “欸?欸……” 恭敬地行了個禮,老太監拂塵一甩,撩開了馬車車簾,看向司離,尖銳的聲音里有老人特有的滄桑,“小主子,咱們走吧?” 司離沉默片刻,回頭望了一眼空蕩蕩的別院門口,沉著臉上了馬車。 車簾放下,隔絕了天光,也隔開了他的過去和未來。 目送著馬車漸漸遠去,房頂的冷一和韶光沉默地收回了視線。沈七自司離走,便一直遙望著京城的方向,直到有人來報人走了,這才慢吞吞地將臺階上的那一排小瓶子一個個撿起來抱在懷里,轉身回了暖玉房。 奚玉棠不知何時已經蘇醒,睜著眼睛看床頂,聽到沈七的腳步聲,輕輕開口,“人走了?” “嗯?!鄙蚱叻畔聳|西,“讓我轉告你去去就回?!?/br> 床上人扯了扯嘴角,眼眸半闔,也不知是信了還是不信。 沈七不做聲地走到床前,開始給她拔針。等針拔完,奚玉棠翻了個身,將頭埋在柔軟的枕頭里,一句話不說地閉眼睡了過去。 深深看一眼她背影,沈七收好針,放輕腳步轉身出了門。 門口,長歌恭敬地等在原地。 “走吧?!彼_口。 兩人一路來到昭陽苑,正廳里,奚玉嵐和越清風正在對弈。見他出現,奚玉嵐放下手中棋子,開口,“棠棠如何?” “睡了?!鄙虼蠓驈街弊?,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司離走了,她心情不好,又剛施完針,今日別擾她?!苯舆^秋遠沏好的茶,頓了頓,又道,“撤了你們的人,她不會走了?!?/br> 司離最終還是選擇了獨自一人回皇宮面對身世,這種情況下,奚玉棠不可能再回雪山。 沈七再了解她不過,若是司離沒走之前她回了雪山,那還能安慰自己幾句遠水不救近火,有事讓別人照應,可如今司離比她先一步離開,她就不可能走的了了。 歸根結底,還是個心軟之人。 長歌撤下了棋盤,越清風一言不發地垂著眸不說話,奚玉嵐掃了他一眼,神色鄭重地看向沈七,“沈大夫當知我想說什么?!?/br> “嗯?!鄙蚱邠P了揚下頜,“寒毒之事,我給你們個解釋?!?/br> 奚玉嵐坐著施了一禮。 沈七不避不躲地受了,放下茶盞,坐直身子,定定道,“奚玉棠所中寒毒,嚴格來說并不是一種毒,而是極深的寒氣,我稱之為毒,是因它和中毒的癥狀相似。這種寒毒,現在來看不會致命?!?/br> 奚越兩師兄弟頓時松了口氣。 沈七掃他們一眼,不緊不慢道,“……但以后說不準?!?/br> “……” “……” 能不能說話不大喘氣! 自動忽視了那兩人難看的臉色,沈七徑直道,“你們當知我與她的相識。我第一次見她時,她處于瀕死狀態,全身僵硬,皮膚發青,經脈不通,血液不暢……鄒青說她在后山的玄冰坑里一動不動趴了三天,找到人時,已經快不行了?!?/br> 像是想到了十六年前那一幕,沈七僵了僵,也沒去看兩人的表情,好一會才繼續道,“我師父,也就是當年的藥王谷谷主,曾言她寒氣入體,藥石無醫,就算救活了,一輩子也不可能再像正常人一樣行走說話……當然,后來她醒了以后,的確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說話?!?/br> “不過奚玉棠是個倔脾氣?!?/br>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七短促地笑了一聲。 “能開口說話以后,她選擇修習太初心經上半部,并將素九針訣上部送給了我?!彼p描淡寫道,“太初心經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她的病癥,她逐漸能夠像正常人一般習武、說話、吃飯、做任何事。我原以為她好了……畢竟留過病根,只要她不再受那種罪,當于常人無異。只可惜,她是個不要命的?!?/br> “她發現了太初心經在極寒之地修習可事半功倍的秘密,對外宣稱閉關,自己回了那個玄冰坑。兩個月后,她回來,功力大漲,相當于普通人修習三五年?!?/br> “也是那一天,她第一次寒毒發作?!?/br> 大約是過去的記憶實在令人不愉快,沈七不想多說。沉默片刻,決定跳過細節。 “……寒毒入骨,情況好的話,不過冬天受些罪,情況不好,舊病復發,三尺之內掛滿冰棱子也不無可能。復發的狀況籠統發生過五次,這次是第六次……最后再說一遍,這種毒,現在死不了。若是她堅持要修習太初心經,我建議……” 他驀然頓住。 心頭涌起一絲煩躁,沈七快速掃了一眼對面兩人,忽然來了脾氣,沒好氣道,“我沒有什么好建議。想要速成,必須去極寒之地,但是去了,必會寒氣入體。這是死循環,無解?!?/br> 話音落,只聽一聲瓷器碎裂聲響起。 沈七抬眼,只見對面,越清風面無表情地生生捏碎了手中茶盞。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作者有話說,你們是不是很寂寞? ……所以我還是說兩句好了 1、本文he 2、信我。 ☆、第76章 司離回宮 京城,皇宮。 勤政殿。 在老太監的帶領下,司離面無表情地踏進了大晉朝廷最能代表權勢的大殿,里面空空蕩蕩,除了坐在最高位上那個年過半百頭發花白的威嚴男人以外,整個大殿空無一人。 這是司離第二次見到這個男人,上次的見面太過巧合和倉促,他并未好好打量過他。仔細看,其實五皇子司煜的眉眼更像他,疏朗大氣,暗藏兇機,五官端正立體,比之奚玉棠評價他自己的精致,更符合一個帝王的特征。 只是相比司煜來說,眼前人明顯更加威嚴,眼眸深如長淵,僅僅是和他對視一眼,都好似被徹底看穿,所有的心機、陰謀、秘密都無所遁形,一身久居高位的氣勢即便是武功高強之人也輕易難抵御——這無關內功深厚,閱歷高低,而是一種無言的、卻極為厚重的威勢。 司離下意識謹慎起來,無所懼怕地迎上了那人的目光。 “……好!”延平帝忽然大笑起來,“好膽識,不愧是我兒!” 看夠了,司離默默移開視線,垂眸而立,沒有接話,好像如果他說了些什么,就是坐實了兩人之間的關系。 “玄天教教主把你教得不錯?!毖悠降鄹锌?,“不過,還是江湖氣息太過了些,見到朕,居然不愿行禮?!?/br> “……” 聽他提到玄天教主,司離腦子里的弦繃得更緊,終于慢吞吞地跪了下去,不情不愿地開口,“……草民司離,見過圣上?!?/br> 延平帝深深地望著他,也不知是對他的自稱不滿意,還是因他這幅態度,失神了好一會,才在老太監的提醒下免了禮。見他重新站起來,身量筆直,小臉嚴肅,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離兒可是在怪父皇?” 司離垂著頭,干巴巴地開口,“草民不敢。草民只是覺得,只憑長相和那鐲子就認定草民的身份,圣上是否太過草率了?!?/br> “那是朕送于你母后的東西?!毖悠降勐曇舻统?,“你的年紀與離兒相同,失蹤的日子也相近,那張臉也像極了皇后……你是朕的兒子,大晉的太子,你以為,朕沒有調查就敢亂下結論嗎?” 司離抿了抿唇,沉默不語。 他當然知道這一點,甚至他還知道皇上已經著沈七問過了話,仔細詢問了有關當年撿到他時的情景。若非一切都能對的上,堂堂大晉君主,又怎么可能認下一個身份不明之人? 他不過是存著那么一絲僥幸而已。 “何況……”延平帝開口,語氣里多了一分懷念,“就算沒有那鐲子,只憑你這張臉,朕就能認定你的身份?!?/br> 司離抿了抿唇,“世上相似之人不是沒有……” “不,那不一樣?!毖悠降鄞驍嗨脑?,“梁文德,將那副畫拿來?!?/br> 老太監恭敬地應了一聲,來到書架前,抬手從最上方取了一卷畫軸,小心翼翼地展開拿到司離面前,正是那副奚玉棠和越清風曾看過的冬景美人圖。 司離不甚在意地掃了一眼,下一秒,瞳孔猛地一縮,直勾勾望著畫中女子的臉,瞬間失了神。 延平帝將他的神色看在眼里,眼底浮現出一絲欣慰。 良久,司離回過神來,梁文德不知何時已經放好了畫,重新站回了延平帝身邊。他抬頭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帝王,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他知道,事情已成定局。 他在玄天九年,一直跟在奚玉棠身邊,玄天處境艱難,他自然也不是活在象牙塔里的孩子。相反,他懂得極多,之所以一直天真無邪,也不過是因為教主喜歡他這樣。 教主一直希望他能有個無憂無慮的童年,說長大后他就是大人了,要面對殘酷,面對無奈,面對現實里諸多的身不由己,不能再像孩子一樣粘著她,也不能再隨心所欲地行事,所以格外珍惜他年幼。但她又是個極矛盾的人,不反對自己接觸毒,還會手把手教自己學武,遇事也從不避著,又想讓他孩子一般保持赤子之心,又恨不得能將生存之道全數灌輸給他。 一個有赤子之心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在詭譎而危險的江湖生存下去? 天真的,其實是教主而不是他吧。 如今教主將選擇權交在他手里,可實際上,他卻只有一條路可走。他能認清現實,教主怎么可能認不清? 推他走,只是為他好。 延平帝不缺兒子,可他依然選擇開誠布公地與自己相認,這其中的意味,昭然若揭。 司離反抗不得。 玄天也反抗不得。 望著臺階下筆直站著的少年不斷變幻的臉色,延平帝成足在胸,耐心地等著。 他向來耐性極好,如今事關自己失蹤了多年的嫡子,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重視。 司離是他兒子,他知他終會認清現實。 不知過了多久,司離長長呼出了一口氣,像是決定了什么,啞著嗓道,“……我還沒有和教主當面告別,她于我……有救命之恩?!?/br> 話音落,延平帝知道自己等到了答案,眉眼間的威勢一收,露出了笑容。他起身走下臺階,來到少年面前,大手輕輕拍了拍他瘦弱卻堅實的肩,知道眼前流落民間多年的兒子正在和自己講條件,決定給他吃下一顆定心丸。 “放心,朕會感謝奚玉棠,若不是他,朕的兒子也不會如此優秀?!?/br> ### 奚玉棠并不知道自己家的右護法無形間為她消弭了一場極有可能會發生的無妄之災,司離走后,她就處于一個焦急、暴躁、極不耐煩、無論是誰一點就著的狀態,整個人坐立不安,飯吃不下,藥喝不下,出門一趟,走到門口又走回來,最后只能默默坐在屋里一句話不說地生悶氣,一邊鄙視自己心胸不夠寬廣,說好放司離走,如今又后悔,一邊又不停地說服自己她這樣做是對的。 ……可終究還是有些后悔的。 皇宮大院是什么地方? 如今正是奪嫡之勢盛的時候,司離在這個節骨眼上恢復身份認祖歸宗,是不是太危險了? 她應該把他教得更好的。至少,好歹會一些權謀之事不是? 只一身不差的功夫外加在制毒上的天賦,夠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