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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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予涵冷笑一聲,不理樓下的暗潮涌動,推開了書房的門。 書房里十分安靜,外面的嘈雜聲都被擋在了厚重的木門外。賀寧坐在書桌后,眼神鋒利地掃過他的臉龐,落在了他的嘴唇上,他的五官大部分都遺傳了賀家的基因,只有嘴唇和下巴的形狀像他的母親,笑起來帶著那個女人溫柔美好的弧度,可惜,他幾乎不笑。 對那個早逝的兒媳,賀寧心里充滿了遺憾。 如果她還在,這個孫子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難以掌控,她柔聲說上一句話,比家里所有人說上十句都頂用。 “紀皖呢?今天這個日子都不回家來,她是不是壓根兒沒把自己當成賀家人?”賀寧緩緩地開口。 賀予涵沉默不語,好半天才答道:“她姥姥……” 他故意遲疑了片刻,好讓賀寧以為紀皖的姥姥有點問題,“這兩天她都在陪她姥姥?!?/br> 賀寧的臉色稍霽,示意他在書桌前坐下:“聽說你和席衍聯手,準備上馬一個電動車項目?” “是,”賀予涵沒什么好隱瞞的,這件事情馬上要公布了,“我和m國一個高檔電動車品牌談成了合作意向,項目的前期運作已經開始,預計明年就可以大批量生產。風險投資雖然來錢快,但卻不如實業腳踏實地,電動汽車是未來汽車行業的發展方向,我對這個項目的前景很是看好?!?/br> 賀寧看著他的目光復雜,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你的看法很正確,你二叔就是少了這種眼光和氣度?!?/br> 賀予涵在心里冷笑了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爺爺,你該知道最近二叔的動向吧?和宇財團這么龐大的一艘商業航母,他能管理好就夠他頭疼的了,怎么還總是來眼饞我的這些小東西?” 賀寧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我會敲打他的,不過你最近又是怎么回事?在占家背后捅刀子的是不是你?她就算再不好,那也是你的繼母,是賀家的兒媳?!?/br> 占家是生產食品飲料的大亨,老一輩和賀寧幾乎同時發家,產品幾乎覆蓋了東南地區,不過這些年下一代管理不力,市場份額被搶走了很多,已經不像從前一樣威風了。前兩天出了個食品事故,原本快要被他們公關過去了,賀予涵動了點手腳,現在越鬧越大,有點一發不可收拾的樣子。 “這種事情也值得鬧到你這里來?”賀予涵輕描淡寫地說,“她自己來找我就是了?!?/br> 賀寧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喟然長嘆了一聲說:“予涵,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賀予涵的手掌緩緩握緊,這么多年隱藏的恨意像毒蛇的吐信探了出來,他甚至能聽到那痛快的“嘶嘶”聲。 “我該知道什么?”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古怪的笑意,“爺爺,我媽當初多尊敬你啊,把你當成親生父親一樣,可最后她得到了什么?外公一走她沒什么利用的價值了你就看她不順眼了?換了個占蕓你就滿意了?我爸這樣背叛了我媽,你還一手替他瞞了我那么久,這就是你總是說的賀家人的利益嗎?如果是這樣,那我寧可不是賀家人!” “哐啷”一聲,賀寧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摔在了書桌上,他的聲音凌厲,渾身氣得發抖,要不是書桌擋著,只怕下一秒他就會舉著拐杖揍過來:“賀予涵,誰準你這樣和我說話!” 賀予涵的神情冷漠,那張酷似其母的嘴唇緊緊抿著,迎向賀寧的目光卻半點沒有退縮。 兩個人對視了片刻,賀寧頹然倒在了椅子上,用手撐住了頭,疲憊地說:“你果然知道了。予涵,可你知道嗎,我一直想方設法瞞著你,不是我故意要替你爸和占蕓隱瞞,更不是我嫌棄你媽、喜歡占蕓,這都是你媽臨終的意思?!?/br> “什么?”賀予涵愕然。 賀予涵的外公去世后,選的繼承人能力不足,家里的事業無人支撐,公司的資產又被親信席卷一空,很快就到了倒閉的境地,等他母親知道的時候,就算賀家再介入也回天無力,這讓他母親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不久之后就得了抑郁癥。 那一段時間,她的抑郁癥非常嚴重,把全家人都折騰得夠嗆,賀衛安為了替她治療更是疲于奔命,就在那會兒因為心里煩悶喝醉了酒,一時疏忽和占蕓有了魚水之歡,這讓他后悔莫及。 “他們不是一直在背地里偷偷交往?”賀予涵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忽然問。 賀寧搖了搖頭:“你爸很愛你媽,一直把占蕓當成meimei,出了事后就一直避著占蕓,后來不知道是誰把他們那晚在一起的照片給了你媽,你媽的病情驟然加重,就自殺了,臨走前她留了一封信,說是原本她就是為了你爸在苦苦掙扎著治療活下去,現在已經毫無意義,她理解你爸的那一次失足,也愿意祝福他和占蕓,她唯一牽掛的就是你,在遺囑里叮囑我們一定不可以讓你知道你爸出軌的事情,只盼著你不要步她的后塵,能夠快樂地活下去?!?/br> 賀予涵輕笑了起來:“胡說,爸要是愛她,還能和別的女人上床?別說笑話了?!?/br> 賀寧靜靜地看著他,那幾近蒼老的眼睛中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悲涼:“你媽的病當時真的非常麻煩,那一年你爸媽幾乎就是病人和看護的關系,連最基本的夫妻義務都無法履行?!?/br> 賀予涵說不出話來,這意外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你爸雖然有錯,可這也只能算是命運的捉弄吧,”賀寧疲憊地說,“后來是我逼著他定婚期娶占蕓,又因為怕你知道真相,逼著占蕓把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了,結果到了現在,我費勁心機,反而讓你們三個心里對我都有怨恨?!?/br> 他拉開抽屜,從里面取出了一封泛黃的信來:“你去看看吧,你媽留下來的,她諒解了所有的人,她的心愿就是你和你爸能夠幸??鞓?,別違背她的意愿,別再報復占蕓了?!?/br> 賀予涵盯著那信封看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地抽了出來,母親溫婉秀麗的字跡出現在他面前。上面的語句有些混亂,但字里行間都充滿了厭世的情緒,只在提起賀衛安和他時,還帶了些許的溫情。 “別讓予涵知道這些事情……要讓他快樂地生活……” “衛安,對不起,我要走了,我撐不住了,祝福你和占小姐,下輩子……但愿我不再得這個可怕的病?!?/br> “幫我好好照顧予涵,衛安、爸爸、二叔和小叔,拜托你們了?!?/br> …… 遺書上近一半的話都在提及賀予涵,她對兒子充滿了愧疚和愛,然后這抑郁癥卻好像惡魔一樣肆虐在她的身體里,讓她的意志選擇了死亡。 賀予涵的雙眼通紅,好一會兒才顫抖著手,將遺書收進了懷里。 “爺爺,”他平復了一下心情終于開口,“我會尊重我媽的遺愿,但我要弄清楚兩件事情,首先,爸爸和占蕓醉酒發生關系,是誰和占蕓一起設的圈套?這存了心要我們家庭崩潰,其心可誅。第二,是誰把照片給我媽的?如果明知我媽有病還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他這就是謀殺,我不會放過他?!?/br> “第一個問題,我可以告訴你,那天的確是你二叔的生日,占蕓和你二叔他們一起長大,關系向來很好,占蕓一直喜歡你爸,他或多或少總要順水推舟地幫一點?!辟R寧非??隙ǖ卣f,“但照片不是你二叔給的,那天完全是個意外,你二叔為了灌醉你爸,自己也喝醉了,根本沒有時間去拍照,這點你可以問你田叔,那天他在,他一清二楚?!?/br> 除了賀衛庭,還有誰會這么處心積慮、卑鄙無恥? 賀衛安一倒,最終獲益的就是他。 賀予涵顯然不信,只是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家宅安寧才是一家人和樂興旺的根本,”賀寧的神色漸漸嚴肅了起來,剛才曇花一現的脆弱和衰老已經不翼而飛,他還是那個威嚴的賀家家長、和宇財團的掌舵人,“我不會允許家里再出亂子,予涵,你別逼我,你要是再不懂事,我不會再講情面?!?/br> 賀予涵沉默了片刻問:“你這是要把我趕出賀家的意思嗎?” “胡說八道!”賀寧氣得一拍桌子,“只要你姓賀一天,就是賀家的人,你為難你繼母一個女人算什么本事?就算你看在你爸和你妹的份上也不能對她動手,你媳婦呢?把她找來我和她說,讓她好好管管你!” 賀予涵愣了一下神,這是賀寧慢慢地開始接受紀皖了嗎?一時之間,滿嘴的苦澀泛了上來,他不由得捏了捏口袋里的信封,心里暗自祈禱:媽,趕緊保佑你兒子把媳婦再次騙回來吧。 “好,爺爺,我答應你,只要他們和那些送到我媽面前的照片沒關系,我就不和他們計較,可要是這件事和他們有關,我不可能會放過他們,就算你打死我,我也是這句話?!辟R予涵冷冷地說。 賀寧幾乎有點不敢置信,從來沒人這樣挑戰過他的權威,手里的鎮紙被緊緊握著,他強忍著要砸出去的沖動怒喝了一聲:“滾!你這不肖子孫生下來就是要氣死我的!” 賀予涵的臉色一變,飛快地朝后退了幾步:“爺爺我走,你別生氣,身體要緊,過兩天我就帶皖皖一起過來看你?!?/br> “走走走,別讓我看到你?!辟R寧捂著胸口靠在椅子上直喘氣。 賀予涵立刻拉開了門,田叔就等在門口,一見賀寧這模樣立刻搶入房間,賀衛芳也緊跟著進去了,里面一陣忙亂。 賀予涵站在門口,心里有些擔憂,雖然賀寧的身體一向健康,可剛才捂著胸口時的臉色好像有點不太對勁,看起來整個人都比以前蒼老了不少。 不一會兒賀衛芳就出來了,她沉著臉拽著賀予涵就往她的房間走,一路經過了賀衛庭的住處,里面隱隱傳來了責罵和哭泣聲。 她的腳步頓了頓,神情古怪地搖了搖頭:“你們這些年輕人啊,成天都情啊愛啊,予靈這么機靈一個女孩,怎么就挑了這么平庸的一個男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賀予涵沒有回答,他已經忍讓了賀予靈的小動作很多次了,這次算是給她一個小教訓。 “你呀,把這精力都用到正事去行不行?”賀衛芳把他拽進了自己房間,謹慎地四下看看,便恨鐵不成鋼地問,“過完年就是董事會的換屆選舉了,你爺爺肯定打算退了,這陣子你二叔一直在四下活動,你真的打算不要和宇了嗎? “姑姑,我沒心思想這些,”賀予涵直截了當地說,“二叔要他就拿去好了?!?/br> “你是不是被那個紀皖弄得傻掉了?”賀衛芳的聲音驟然尖利了起來,“她都不要你了,你還上桿子往上找虐,你這是連臉都不要了嗎?” 賀予涵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賀衛芳的眼神一滯,旋即飛快地說:“我看你這模樣就知道了,你以為你這幅深情的樣子就能打動她了嗎?她愛的是財、是權、是勢,從她高二的時候就敢收五萬塊分手費就知道她是個什么樣的女人了。你現在接掌不了和宇財團,她已經看不上你了?!?/br> “姑姑,她不是那種人?!辟R予涵的眉頭緊皺了起來。 “是嗎?”賀衛芳神情古怪地笑了笑,“她都已經找到下家了你感覺不出來嗎?” 賀予涵的心口一顫,一股不安的感覺襲了上來:“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第50章 賀衛芳沒有開口,只是走到了酒柜旁,順手倒了兩杯紅酒,示意賀予涵過來坐下。 賀予涵倚在高腳凳上,抿了一口紅色的液體,剛才緊繃的神經稍稍有些舒緩了下來。 賀衛芳的眼神溫柔地落在他的臉上,好一會兒才嘆了一口氣:“予涵,你爸從小都很疼我,你媽更是我的閨中知己,你媽走了,我一直覺得我有義務替你媽照顧你,這些年我把你當成我的兒子一樣看待,就連你弟弟和meimei都吃醋,說我成天惦記著你,對他們還不如對你好?!?/br> 賀衛芳有一子一女,挺孝順聽話的,丈夫也是際安市商圈的,除了平時喜歡打打麻將和牌九,沒什么惡習,算得上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人。 “我知道,姑姑?!辟R予涵點了點頭,“我都記在心里?!?/br> “我就是怕你被有些別有用心的人挑唆了,和姑姑生了嫌隙?!辟R衛芳的眼里露出了顯然的擔憂之色,“那個女人太厲害了,把你迷得神魂顛倒,可你知道嗎?她和別人早就曖昧不清了,你這個冤大頭當的,讓姑姑怎么說你才好呢?” 賀予涵握著酒杯的指尖一緊:“誰?” “到現在你還想不出來是誰嗎?”賀衛芳憐憫地看著她,“你身旁有誰能和你相提并論?又有誰現在接掌了家族企業比你高上了一籌?” “席衍……”賀予涵眼中的銳利一閃而逝,旋即斷然搖頭,“不可能,席衍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來?!?/br> “是嗎?”賀衛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要自欺欺人我也沒辦法,她早不和你鬧,晚不和你鬧,為什么偏偏在席衍接掌了家業后和你鬧分手?說實話吧,席衍早被她勾得魂都沒了,別說我了,就連予靈在旁邊都看得一清二楚?!?/br> 機場里披在紀皖肩頭的外套。 席衍無意中泄露的公司信息。 席衍忽然間收心再也不沾花惹草。 席衍不經意間看向紀皖的目光。 …… 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對彼此的脾性都了若指掌,席衍對紀皖,的確有那么幾分不同尋常。 一時之間,一絲寒意從賀予涵的心頭泛起。 賀衛芳眼中得意之色一閃而過:“當初我就勸你,她那會兒能用五萬塊買斷了你們倆的感情,就沒什么她做不出來的事情,你好好想想吧,就趁這個機會就和她分了,反正你們倆也沒公開過,離婚對你對公司的影響也不大。你在爺爺面前陪個小心,我在旁邊替你打打邊鼓,這事兒他就不會再計較了,你二叔的算盤肯定落空。至于席衍那兒,你也別太在意了,他一時被這女人迷了眼,過了這個勁還能看不出她的真面目?你們倆兄弟別為這個傷了和氣……” 賀予涵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面無表情地打斷了她的話:“姑姑,你看到的可能只是表象,這事兒你就別管了,我會處理好。我先去歇會兒,你忙?!?/br> 酒倒得太快了,有幾滴殘渣留在了嘴角,他掏出手帕在嘴角擦了擦,剛想離開,一摸口袋,著急地回頭一看,那份遺書掉在了地上。 幾乎就在同時,賀衛芳和他同時蹲了下來去撿。 “這是什么?”賀衛芳疑惑地問。 “我媽留下來的遺書?!辟R予涵飛快地撿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口袋里。 賀衛芳的臉色變了變:“你媽有遺書?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才知道?!辟R予涵隨口應了一聲,“姑姑你好好休息?!?/br> 出門沒走幾步,賀予涵就撞上了賀予靈,她剛從賀衛庭的房間里出來,雙眼通紅,臉上一個清晰可見的掌印,襯著斑駁的淚痕,看起來十分狼狽。 一見到賀予涵,她停住了腳步,眼里是滿滿的憤怒。 賀予涵沒理她,從她身旁擦肩而過。 “你站??!”賀予靈帶著哭腔叫道,“你為什么要說出來?” 賀予涵的腳步頓了頓:“談個戀愛這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你明知道……明知道我爸是打算讓我聯姻的……他不會同意的……”賀予靈的聲音發抖。 “那不就得了?你何必害人害己,我說出來反而是在幫你?!辟R予涵的聲音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