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白劍惡無聲地點點頭,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 哈摩族人的祭祀場位于村寨的邊緣部位,面積比禰閎寨雨神廟前的那個廣場要更大一些。祭祀場的正東方向建起了一個兩丈見方的祭壇,這樣在清晨舉行祭祀活動的時候,可以沐浴到最圣潔的第一縷晨光。祭祀場的南邊與山林相接,往西南方向走,翻過矮山,便可到達令族人們聞之色變的恐怖谷。 羅飛和蒙沙等人到達的時候,場上已聚集了不少族人。他們按照男人在前,女人在后的順序,整整齊齊地站成了兩群。蒙沙連忙幾人與羅飛道了別,加入了族人的隊伍中。羅飛在場邊慢慢踱步,習慣性地四下巡視,觀察場內的情形和周圍的地貌,忽然聽見有人在叫自己。 “羅警官,這邊,這邊!” 羅飛循聲望去,只見岳東北正站在祭壇的西北腳下沖自己招手。那里擺了四張椅子,周立瑋也坐在他的身旁。 等羅飛走到近前,岳東北大咧咧地一揮手,頗為得意地說:“來,坐吧。這些椅子是哈摩族人特意為我們幾個準備的?!?/br> 羅飛點點頭,剛剛坐下,一旁的周立瑋問道:“白劍惡哪去了?” “他去一個朋友家轉一轉,應該馬上就來了?!?/br> 周立瑋皺了皺眉頭,心中似乎有幾分疑慮。 祭壇上和廣場的四周立著很多木樁,上面都插有松脂制成的火把。此時天色已黑,兩個男子分別從南北兩側開始,將那些火把逐個點燃。祭祀場上頓時明亮了許多。 羅飛認出點火把的正是上午陪自己前往恐怖谷的安密隨從,他們的另兩個同伴此時卻不在廣場之中。 火把全部亮起來之后,兩名隨從分站在人群的南北兩側,呈護衛之勢。此時安密和索圖蘭進入了祭祀場,從西北方向著祭壇處走來,所到之處,人群紛紛側讓行禮。 走到祭壇下,索圖蘭停下腳步,站在了人群的正前方,在他身后,列著一排服侍相同的男子,這些應該都是哈摩族中的祭司。 安密卻徑直往祭壇上登去,行至一半時,他看到了羅飛等人,轉過身微微頷首示禮。羅飛三人亦站起身,合胸垂首。 “白寨主,他沒有來嗎?”安密忽然問了一句,神色間有些不悅。 羅飛正要回答,白劍惡的聲音已在不遠處響起:“安密大人,請原諒我來晚了?!卑橹捯?,這位與哈摩族世代交好的寨主來到了羅飛等人身邊,他的額頭上細汗密布,似乎是剛剛趕過一段急路。 安密微笑著點了點頭,不再說什么,邁步登到了祭壇上,他面對著自己的族人,昂首而立,神情肅穆堅定,在火光的映照下,充滿了威嚴的氣勢。 族人都已到齊,在場上站成了黑壓壓的一片,他們此時秩序井然,鴉雀無聲。在索圖蘭的帶領下,祭司們首先躬身行禮,用哈摩族語言問候自己的首領:“尊敬而勇敢的安密大人!” 全體族人緊隨其后,同聲念頌:“尊敬而勇敢的安密大人?!甭曇艉炅琳R,在寂靜的山谷中回響不絕。 待那回響聲平息之后,安密向著臺下的族人大聲說道:“jian邪的小人盜走了血瓶,惡魔已經在恐怖谷復活。哈摩族偉大的圣戰又開始了,而我們,是不可戰勝的!” 說完,他拔出腰間的彎刀,舉過頭頂,縱聲長嘯。臺下的男子也紛紛拔刀在手,齊聲呼應。數千人的呼喊匯成了一處,那氣勢著實驚人。羅飛等人雖處在圈外,聽見這長嘯聲,也禁不住心曠神怡,熱血沸騰。 片刻之后,安密止住嘯聲,又說道:“我們并不孤獨。三百多年前的圣戰聯盟現在又重建了。這里是我們的盟友,禰閎寨的白寨主,還有來自漢族的勇士和祭司們!” 安密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向了羅飛等人,族人們順勢看過去,又爆發出一陣歡呼。 安密壓了壓手,廣場上重歸寂靜。此時安密看向人群之后,臉上的神色由倨傲變成了恭敬,族人們也紛紛轉過頭去,目光中充滿了期待。 “圣女永遠與我們同在?!卑裁苡沂趾闲?,向著祭司場西方行了個禮。 在那個方向上,出現了一個白色人影,她的衣袂飄飄,在黑暗的夜色中,顯得分外惹目。 族人們立刻往兩邊分開,閃出一條道路,同時深深躬下身體,虔誠地呼喚著圣女的名字:“雅庫瑪!” 雅庫瑪?這熟悉的詞語立刻觸及了羅飛記憶中的某個片斷,他看看身邊的周立瑋,對方此時也正好轉過目光,雖然沒有言語上的交流,但兩人同時讀懂了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亦證實了自己的判斷。 不錯,雅庫瑪,這正是昆明精神病院中那個男子曾嘶聲喊出的名字。他在神經已經錯亂的情況下,為何還會對這個名字念念不忘呢?而他叫喊時的表情,又為何會充滿了恐懼、痛苦、絕望和憤怒,令人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會不寒而栗。 這其中的答案,也許只有這名叫做雅庫瑪的圣女才能解答。 在族人的夾道中,雅庫瑪款款走向祭壇。她的身形婀娜,行走間流露出一股穩重大方的氣質,一襲白色的長裙罩遍全身,裙帶隨著夜風飄向身后,顯得既高貴,又優雅。面對這樣一個女子,所有的人都會忍不住想要看清她的容貌,然后她的臉上卻攏著一層同樣雪白的面紗,只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兩只明亮的眼睛,在烏黑長發的映襯下,留給人無限的遐想空間。 一名手持彎刀的護衛緊隨在雅庫瑪的身后,此人身材高大,昂首挺胸,神色間甚是驕傲,正是上午帶領羅飛等人前往恐怖谷的哈摩勇士迪爾加。 片刻后,兩人已走上了祭壇。雅庫瑪在安密身旁站定,迪爾加則退向側后方,但始終不離雅庫瑪身邊三步。 雅庫瑪看著自己的族人們,開口說道:“這半年我生了重病,一直不能外出,但我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們。血瓶被盜走,惡魔獲得了重生,但哈摩族的勇士們還在,惡魔傷害不了我,也傷害不了我的族人?!?/br> 對哈摩族眾人來說,這輕柔溫和的聲音是如此熟悉。他們從心底爆發出一陣喜悅的歡呼,慶祝久違的圣女病愈重現。 “在這半年里,迪爾加為了對抗惡魔,為村寨立下了大功?!毖艓飕敶藭r又指著自己身后那個高大的勇士說道,“從今天開始,我便封他為新任的圣女衛士,長伴我的左右?!?/br> 迪爾加挺起胸膛,臉上浮現出一股壓抑不住的得意和自豪。圣女衛士,這意味著他已經獲得了所有哈摩勇士中最為榮耀的地位,即便是安密首領和索圖蘭大祭司也無法節制他的行為,從此,他只聽從圣女一個人的差遣。在祭祀時,也只有他才能跟隨圣女登上那神圣的祭壇。這一切都是所有哈摩男子的夢鄉,而今天,他終于做到了!想到這里,他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來。 可是族人對圣女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似乎并不是很認可。祭壇下出現了一陣輕微的sao動,片刻后,站在前排的一個祭司向臺上行了個禮,說道:“尊敬的圣女雅庫瑪,根據世代慣例,圣女衛士的任命極為慎重,必須由全族的勇士比試武藝,并且通過智慧、膽量和忠誠的重重考驗。這么重要的職位直接又迪爾加來擔任,未免有些草率。而且水夷垤雖然犯下大錯,但圣女還從未正式出面對其進行處罰,嚴格說來,他圣女衛士的職位還沒有被剝奪呢?!?/br> 不待雅庫瑪開口,安密已搶先回答道:“現在是非常時期,有些事情需要靈活處置。迪爾加接受了巡視‘恐怖谷’的任務之后,我們的族人就再也沒有被惡魔傷害過。由他來擔任圣女的新衛士,我看是再合適不過了。至于水夷垤,今天他就要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來面對圣女雅庫瑪的審判?!?/br> 說完這些,安密重重地拍了兩下巴掌,隨即,廣場西北角上人影晃動,一行三人從山池的方向走了過來。 走在最前面的人衣衫襤褸,步履蹣跚,正是昨夜被關押在水牢之中的水夷垤。他的雙手被繩子縛在背后,腳上也帶著套索,行動起來極不方便。跟在他身后的兩人手持彎刀,遠遠認出卻是安密貼身隨從中的另兩人,他們一直沒有出現,原來是到山池那邊押解水夷垤去了。 三人穿過人群,向著祭壇下而來。水夷垤所到之處,族人們紛紛避讓,從他們臉上的神情可以看出,眾人對這個村寨中的“叛徒”即厭惡,但又帶著相當的畏懼。 水夷垤艱難地往前挪動著,在這個過程中,他的雙眼始終一眨不眨地看著祭壇上的雅庫瑪。終于,他在諸位祭司前面的空地上停下了腳步,仰起頭,顫著聲音問道:“雅庫瑪?您真的康復了嗎?” “是的?!毖艓飕斃淅涞鼗卮?,“我得到神明的保護,邪惡的力量休想傷害到我?!?/br> “可是,您為什么要帶著那層面紗?”水夷垤并不掩飾自己心中的疑慮。 “圣女剛剛恢復,受不得風寒?!卑裁苈砸怀烈?,說道,“不過,為了讓族人們安心,就請圣女把面紗揭開片刻吧?!?/br> 雅庫瑪點點頭,伸出一只皓臂,把面紗從右側輕輕揭開,露出了秀麗脫俗的容顏。水夷垤情緒難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哽咽著說道:“偉大的……圣女……雅……雅庫瑪……”雖然已淚流滿面,但很明顯,那是因喜極而泣落下的淚水。 其他族人此時見到了圣女的面容,心中殘存的最后意思憂慮也煙消云散了,發出一陣釋然的唏噓聲。 然而在此時此刻,整個祭祀場上最激動的人卻是羅飛。當他定睛看清圣女面紗下的真容后,立刻“騰”地站了起來,口中情不自禁地叫喊出聲:“許曉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