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殷修文想明白之際,外頭吵吵嚷嚷的,沒一會黑暗里透出一絲亮光,來者于殷修文而言,有點眼熟,正是虎拳?;⑷忾_殷修文身上的粗繩,道:“老爺放心,范總管已經帶人闖進來了!” 只聽外頭刀劍聲起此彼伏,殷修文才稍微松了口氣。 這么一折騰,直到天將亮,殷修文才安全回到宅邸。此時的殷修文早已無了力氣,由仆役抬著。阿殷匆匆而來,焦急地喊了聲“父親”。殷修文臭著張臉,愛理不理的。 過了幾天,殷修文的臉總算沒那么腫了,阿殷與姜璇一道過來請安,早飯間提起接浩哥兒與二房三房的事情時,殷修文拉長了張臉,道:“接什么接,他們沒這個福氣?!?/br> 阿殷露出惋惜的模樣。 殷修文見著了,更加確定阿殷心懷不軌,果真是想把一家子拉來當箭靶子,氣得牙癢癢的,偏偏又是女兒親自救他回去的,他什么都說不得,只好暗自生悶氣。 再看偌大的宅邸,殷修文頭一回覺得自己沒命消受,女兒的仇家太可怕! 他道:“趕緊把朗哥兒接出來,你別想朗哥兒留在這里,朗哥兒還要回恭城娶媳婦?!彼緛硐胍c錢的,可一看阿殷看似云淡風輕的笑里暗含著一絲陰惻惻的殺意,令他不由想起那一位長滿刀疤的壯漢,敢這么鎮定地與這些人打交道,想必內心也是善良不到哪里去,萬一起了殺心,他可就是客死他鄉了。 她連拿一家子當箭靶子的事情都做得出,再過分點,就是殺人了! 殷修文覺得自己惹不起這個女兒了,冷了臉,底氣極其不足地道:“總之快點把朗哥兒帶出來?!?/br> 秦氏是聽從丈夫的,這幾日的事情也是看在眼底,頓覺永平舉步維艱,富貴果真是拿命換來的,有幾分心疼女兒??梢幌氲郊依锏暮聘鐑?,還有尚在牢獄中的朗哥兒,秦氏的那幾分心疼又悄悄地消失了,化作了沉默。 阿殷回到自己的院落后,喚來范好核。 范好核稟報道:“姑娘請放心,人都是自己人,不會有任何紕漏?!?/br> 阿殷笑說:“你辦事我是越來越放心了,自然也是信得過的。明朗在獄里如何?” 范好核道:“依照姑娘所言,讓他吃了不少苦頭?!币活D,范好核又道:“不過我已經打通了關系,姑娘想何時把大郎撈出來都可以。以老爺現在的心情,恐怕是巴不得馬上帶著大郎回恭城了?!?/br> 阿殷說道:“明朗的事情還不著急,讓他在牢獄里多吃點苦,這才長記性,爹娘那邊也是,常常好了傷疤忘了疼,倒是勞煩你們了?!?/br> 范好核連忙道:“姑娘這話說得嚴重了,為姑娘辦事是小人理所應當的?!?/br> 似是想起什么,阿殷道:“可有查出來?” “回姑娘的話,我問過老爺和夫人,夫人說是在老爺喝酒時無意間聽到的消息。老爺在酒肆新認識了一個酒友,喚作老陳,是永平人氏,連下跪這主意都是老陳出的?!?/br> 阿殷微怔:“永平人好端端跑去恭城做什么?” 范好核問:“姑娘可能察覺出是什么仇家?” 阿殷第一個想到的是皇帝,可是左思右想又覺得不對?;实垡浪?,根本不需要從她家人身上下手,繞的圈圈太多了,且這幾日看來,事情并非大事,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換句話來說,皇帝的手段要是如此,未免太低端了。 阿殷否認了皇帝。 就在此時,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老陳是永平清蘭坊的伙計,常年給李家供酒。幾個月前,有人撿到李蓉的丫環與老陳說話,第二天老陳便辭了青蘭坊的活,趕往恭城?!?/br> 范好核反應過來,連忙施禮。 “拜見侯爺?!?/br> 沈長堂倚著門框,擺擺手:“不必多禮,往李家身上查?!?/br> 范好核看了眼阿殷,直到阿殷輕輕點頭了,才無聲退下。沈長堂對阿殷道:“你的下人對你夠忠心?!卑⒁髷R下手里的茶杯,問:“你怎么來了?” 語氣淡淡的。 沈長堂過來握住她的手,她沒有掙開,而是問:“不用上早朝?” “病了?!?/br> 阿殷抬眼看他,瞳眸烏亮,一點兒病起也沒有,懶懶地橫他一眼,手腕微旋,又被他握住,猶如鐘鼓低吟,飄入她耳里:“相思病?!?/br> 阿殷仍舊神色寡淡。 見她不為所動,沈長堂又道:“你父母的事情不必擔心,你在蘭華寺時不顧寒暑,早晚念經為父母祈福之事已被眾人知曉,孝心天地可鑒?!?/br> “綏州蘭華寺?我……” “你沒有,我知道。這法子是我母親想的,但你總歸去過。世人將孝字看得太重,我們皆是俗人,有些表面功夫不得不做?!?/br> 阿殷神色微動,道:“多謝沈夫人了?!?/br> 沈長堂離開的時候,仍然只字未提皇帝。阿殷也不曾主動提起,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頭有幾分惆悵。沈長堂下了密道,他的唇角抿得繃直。 他不明白皇帝為何不喜歡阿殷,明明她連生氣都那么好看,從發絲到毛孔,幾乎找不出一絲瑕疵來,可是皇帝偏偏就不喜歡她。為此,兩人前日鬧得不太愉快。 沈長堂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從皇帝身上感受到進退兩難的難處。 出了密道,言深低聲道:“侯爺,言默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圣上那邊加派了人手,他恐怕堅持不久了?!?/br> 沈長堂面色微變。 言深不解地道:“為何圣上對假元公如此執著?” 沈長堂道:“能拖一時是一時,拖不了便……”他在脖子前比了個動作。 言深了然。 . 殷修文在宅邸里養傷,秦氏自是在一旁陪著。殷修文不敢從阿殷身上要錢,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姜璇身上。他讓下人把姜璇喊來。姜璇得了阿殷的囑咐,推了好幾次,然而最后一次秦氏親自過來了,阿璇無法拒絕。 殷修文說:“等朗哥兒出來后,我們便回去了,一路上的盤纏都沒開始準備,宅邸里的下人不知道我們恭城人的習慣,買的東西不合我們心意,可阿璇你不同,畢竟我們養你十幾年,我們的喜好你最清楚不過。這幾日陽光正好,適宜置辦東西?!?/br> 殷修文的話一出,姜璇面皮薄,也只好應了。 阿殷在清輝樓,范好核也在清輝樓,姜璇想了想便帶上七八人,拿著殷修文列的清單出去置辦了。 . 阿殷說了一個時辰的課,嗓子微干,進了雅間后,才提起茶盅倒了一杯溫茶。她邊喝茶邊思考著李家的事情。說是李家,倒不如說是李蓉。 能想到用她家人來給她制造麻煩的人,想必是極其清楚她家里的情況,且不說還把她常年在外經商的弟弟拉出來,可見李蓉對她家了若指掌。 但是李蓉為什么要找她麻煩? 因為穆陽侯?還是李蓉知道了什么?不,李蓉定是知道她與穆陽侯之間的事情。只是這手段并不像李蓉想出來的。她與李蓉有過幾次接觸,頭一次是在恭城謝府,她不滿她,是直接找上她的,不像有現在的心機。 此時,范好核走進。 “大姑娘,我查到一事,李蓉從恭城回永平時帶了一個新侍婢,據說那侍婢是在青州去恭城的路上救下來的,深居簡出,極得李蓉信任,府里的人都喊她逐音姑娘?!?/br> 阿殷敏感地問:“李蓉取的?” 范好核說道:“聽聞李蓉沒有給侍婢賜名的習慣?!?/br> 阿殷只覺背脊一寒,不是她多想,這名字乍聽之下,怨氣頗重。她仔細回想自己的仇家,可思來想去也沒想出能跟李蓉搭上關系的人,月茗縣主遠在永州,如今又有義父與幾位義兄在,月茗想要亂來也得掂量掂量。玉成公主最近忙著跟其他公主爭寵,根本不可能去搭理李蓉。 那么,還有誰? 阿殷問:“逐音長什么樣子?” 范好核道:“這倒是奇怪了,李蓉身邊的侍婢唯獨逐音極少露面,見過她的人屈指可數,神秘兮兮的。對了,據說當初那侍婢是從懸崖上掉下來的,恰好被李蓉救了?!?/br> “懸崖?哪個懸崖?” 范好核說道:“從青州去恭城的路上,路過的懸崖有四個,我打聽了,說是當時李蓉怕被發現,特地繞了山路,又是在將近恭城的時候遇到山泥傾瀉,剛好能排除兩個懸崖,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從綏州郊外的山上摔下去的,下面剛好有河流,能順流而下?!?/br> 阿殷微微沉吟,道:“綏州郊外的山,那么就是從綏州出來的?!?/br> 她在綏州的仇人,印象最深刻的只剩下陸嵐了。 陸嵐二字一出,阿殷面色大變。 “不好了,若真是陸嵐,阿璇就有危險了?!?/br> 第135章 阿殷立馬回了宅邸,四處沒有找著阿璇,不由添了幾分心慌。此時,一隨從前來稟報道:“大姑娘,璇姑娘兩個時辰之前出了門?!?/br> “去哪里了?可有帶人手?” 隨從回道:“去提老爺夫人置辦東西了,帶了七人?!?/br> 阿殷眉眼一跳,登時有了不祥的預感。她道:“立馬率人找回阿璇,另外加派人手守在李府附近,若有動靜立馬回來稟報?!币活D,又道:“另外去打聽陸嵐的母親在何處,派人守著?!?/br> 隨從應聲離去。 聞聲而來的秦氏問發生了何事,阿殷仿若未聞,只看著白晃晃的天,輕聲道:“老天爺,求你別傷她,有什么沖著我來,我只剩一個真心待我的meimei了?!?/br> 天色漸黑,阿殷的心似有一陣一陣冷風刮過,吹得遍體生寒。 范好核道:“能發動的人手都發動了,三個時辰內把永平的大街小巷,所有能置辦物什的店鋪都找了一遍,仍然沒有璇姑娘的蹤影。李家那邊也沒有任何動靜?!辫媚锞拖袷菓{空消失了一樣,連帶身邊的七個隨從。這話范好核沒有說出口,他已經見識過上一回璇姑娘失蹤時的大姑娘了,實在太可怕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阿殷。 她的面色緊繃,道:“沒有任何人見到阿璇?” 范好核道:“璇姑娘平日極少出門,認得璇姑娘的人不多?!鼻乙粊碛榔?,大姑娘便生怕別人會害璇姑娘,幾乎是藏著掖著的,外頭知道大姑娘有個meimei的人也極少,不說外人了,連清輝樓的核雕技者也未必知道,唯獨宅邸里的隨從才知道偌大的府里還有個二主子。 阿殷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來回走動,接連幾次才鎮定下來,她猛地灌了口冷茶,說:“走,去李府?!?/br> . 阿殷以蘇將軍義女的身份去了李家。 招待阿殷的乃李家總管,因蘇家這層關系,李家總管待阿殷十分和善。 范好核此刻十分佩服阿殷,這般緊急的狀況,他家大姑娘仍能有條不紊地套李家總管的話,一點兒也不像是來要人的,反而更像是一位與李蓉私下里頗有交情的閨中好友,唬得李家總管一愣一愣的。 也是這會,阿殷才從李家總管口中得知,今日宮中容昭儀生辰,皇帝特地讓禮部辦宴,為顯隆重,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員都被邀請了,李家雙親一大早便入了宮。 阿殷聽后,便知不好。 陸嵐選在李家沒主持大局之人的這一天動手,打的定不止阿璇這個主意。 她斂眉問:“阿蓉可在?” 李家總管說道:“蓉姑娘今早身子不適,沒隨老爺夫人入宮?!?/br> 阿殷說道:“恐怕阿蓉如今已經不在府里了?!?/br> 李家總管面色不善,說:“蓉姑娘安分守己,如今天色已黑,又怎會在外?” 阿殷說:“勞煩李家總管去看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