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身旁的宮娥敲打她,低聲道:“別看了,那樣的貴人哪里是我們這樣的人能夠肖想的?貴人的婚事,是圣上說了算,連通房都得是有頭有臉的?!?/br> 那宮娥才悻悻地應聲,提了燈跟上隊伍。 今夜月色正好,一輛馬車停在南門外,言默與言深兩人皆侯在馬車旁邊。打從上回侯爺說了圣上曾向他討他們當男寵時,兩人便再極少入宮,即便入了宮,也是竭盡所能地遠離皇帝。 南門打開。 言默與言深兩人迎了穆陽侯上車。 穆陽侯說:“立即回府?!?/br> 聲音里添了幾分壓抑。 言默與言深熟悉此時此刻的穆陽侯,立即知曉發生了何事,直接一人上馬車充當馭夫,另一人騎馬急速趕回穆陽候府。 安靜的夜里,馬車飛也似的劃過一道流光,只余車輪轆轆聲在街道回蕩。 . 穆陽候府的門大開。 沈夫人著急地道:“侍疾的人呢?快快備上?!备±镂辶鶄€仆役與侍婢皆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沈夫人叮囑道:“等會仔細侍疾,若侍候不好,都等著受罰?!?/br> 眾人應聲。 沈夫人望著門口,幾乎是望眼欲穿,道:“怎么人還沒回來?會不會路上耽擱了?”她來回走了數步,又道:“不行,得讓人去看看,來人!” 話音未落,馬車驀然而至。 沈夫人認出馭夫是言深,登時松了口氣。 她上前:“明穆,你……” 馬車傳出一道極度壓抑的聲音:“看不見的通通送來?!?/br> 侍疾的五六人起碼有一半是目不能視物的,言默當即挑了三人送往黑堂。同時,馬車并沒有停下,直接駛向了黑堂。 沈夫人心里惦記,遣了身邊的范嬤嬤在黑堂外候著。 只聽得黑堂內鞭聲響亮,時而有呻}吟聲響起,足足小半個時辰,才漸漸歇了。進去侍疾的藥人送出來時皆奄奄一息,言深面無表情地吩咐:“拿最好的藥材養著?!?/br> 三個藥人被抬著走了。 范嬤嬤前來,問道:“侯爺可是歇了?” 言深道:“侯爺已經歇下了,勞煩嬤嬤轉告夫人,侯爺一切安好?!狈秼邒叩昧嘶貜?,便疾步往回走,將穆陽侯的狀況一一告訴了沈夫人。 沈夫人聽了,嘆息道:“這孩子真是命苦,去年以為大好了,如今卻發作得更加頻繁,連日子也沒有規律了。這以后該如何是好呀?” 范嬤嬤說道:“夫人別擔心,說不定等少夫人進門了便能好?!?/br> 聽范嬤嬤提起“少夫人”三字,沈夫人更加惆悵了。先前圣上許了三門婚事,不論哪一個姑娘,沈夫人都很是滿意,畢竟都是門當戶對的,玉成公主也好,李家姑娘也罷,都是永平里一等一的貴女,配得上她的兒子。去年兒子有意李家,沈夫人也越看李蓉越是順眼,可有意歸有意,這門親事卻遲遲沒有定下來。若不是與宮里的太后不對頭,沈夫人早就想入宮請旨賜婚了。 她前陣子還去了李家,試探了一番,李家那邊也是等著皇帝的賜婚。 沈夫人知道李蓉這個兒媳婦是跑不著了,可到底沒娶進門,還是怕兒子一個反悔,又不娶了。 范嬤嬤說:“夫人請放心,之前李姑娘在恭城遇險,侯爺不是趕過去了嗎?侯爺有這份心思,對李家姑娘想來也是在意的?!?/br> 沈夫人也只能這么想了。 她嘆息一聲,又說:“明穆這孩子難得回來一趟,這陣子也不知在永平忙什么,日日早出晚歸?!?/br> 范嬤嬤笑道:“侯爺是干大事的人,忙的自然是大事?!?/br> . 沈長堂醒過來時,已是三更之后。 他喚了小童進來。 小童道:“侯爺,熱湯已經備好?!鄙蜷L堂淡淡地“嗯”了聲,脫去帶血的衣裳,沐湯了一遍,換了潔凈的寬袍大袖后,才離開黑堂,回了平時自己住的院落。 有小童跪在地上烹茶。 沈長堂輕聞茶香,才覺得渾身的力氣回來了。有句話喚作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說得便是他現在的狀況。以前嘗過阿殷的滋味,如今每每怪疾發作,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她。如此一來,情欲更是火上澆油。以往一個藥人便能解決的怪疾,如今已經添至三人。 沈長堂擱下茶杯,道:“喚言默與言深進來?!?/br> 小童領命,也撤走了茶盅。 言默與言深兩人進屋。 沈長堂問:“事情可有辦妥?” 言深說:“回稟侯爺,元公的名聲已經傳開,如今綏州皆知殷姑娘到上官家前有位師父,也喚作元公,乃是窮極工巧之能事的鬼工?!闭f到這里,言深不由抬眼看了看沈長堂,又低聲道:“多得殷姑娘后面拜的師父也被稱作元公,兩位元公起了混淆之用,圣上一時半會未必能尋得著第一位元公?!?/br> 言深在內心嘆息。 以前侯爺從不會違背圣上的旨意,只要是圣上的旨意,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侯爺也會遵從。如今為了殷姑娘,倒是頭一回暗中與圣上作對了。 也不知這會不會釀成大禍…… 此時,沈長堂看向言默。 言默說道:“回侯爺的話,永平的事情也辦妥了,殷姑娘身邊的隨從仆役已經到達永平,屬下一切都暗中安排妥當。孫十郎那邊也回了消息,說是殷姑娘已經啟程了,并沒有跟上官家的一道走?!?/br> 沈長堂問:“走的是什么路?” “走的是水路,約摸二十日能到達永平?!?/br> 沈長堂算了算,二十天,還有二十天能見到她。 . 皇宮。 “啟稟圣上,綏州傳來殷氏師父元公的消息?!?/br> 皇帝負手站在窗邊。 “據說是因為殷氏名氣太大,才有人順藤摸瓜地找到隱居在山林間的元公?!彼掘v問道:“圣上,殷氏祖父的尸骨如今要如何處置?” 皇帝道:“先留著,立即派人前往綏州將元公請來?!?/br> 皇帝冷哼一聲。 “躲了那么多年,如今是到頭了?!?/br> 第98章 范好核早已收到消息,自家大姑娘這幾日將到陳江碼頭。他提前了一日率領若干隨從,在陳江碼頭的附近等候。陳江碼頭下了,再坐個兩日的馬車,便到達大興王朝的都城永平。 范好核算著時間,想著差不多到了,便帶了一眾人等侯在碼頭上。 陳江碼頭是離永平最近的碼頭,如今正是好時節,不少出游的貴人家仆役也在碼頭上等候。遠遠的瞧見范好核等人,各自打量,瞧見這架勢都不禁心生好奇,此郎君好生面生,也不知是永平的哪一位人家。 那些人都紛紛點頭,且當打了招呼示好。 范好核亦微微點頭,掃了周圍的人一圈,心中已是了然,能清楚地分辨出他們各自是永平的什么人家。那些人見范好核如此,姿態十足,更以為他是宮里出來的,如今接的人約摸是哪位私下出游的皇子,眼神不由添了幾分恭敬。 范好核站定,等待著船舫。 他此刻的心中有幾分飄然,但還未浮于臉上便又被自己壓制住。兩年前的自己萬萬不會想到自己會有今日,彼時他不過是個小攤商,賣著廉價的核雕維持生計,幸而遇著殷姑娘,從此可謂是步步高升。 他深知自己是殷姑娘身邊的人,一舉一動都代表殷姑娘的臉面,更是時時刻刻地告誡自己,切莫有僥幸之心,踏踏實實地辦好每一件事。 等了一刻鐘,還未見著船舫,范好核微微偏頭,問:“屋里的東西都備好了?” 一隨從道:“都依照范總管您的意思辦了?!?/br> 范好核頷首,說:“那就好,我們家大姑娘不喜歡熱鬧,雕核也喜歡清靜,樹上的蟬必須都捉走。姜姑娘喜愛甜食,灶房里也得盡早準備好。兩位姑娘一到家,一切都不得有誤?!?/br> 隨從說道:“范總管放心,一切都辦好了?!?/br> 似是想起什么,范好核又道:“這幾日還有人在外面盯梢嗎?” 他提前來永平打點,置辦好房屋家具物什后,發現總有人鬼鬼祟祟地在外面,都好些時日了。初來乍到,范好核也不知是什么人,只先吩咐了,做好宅邸的防范。后來過了小半月,外面鬼鬼祟祟的人是隔三差五才出現,看起來不像有惡意。 他讓人去打聽了下,才知是月茗縣主的人。 月茗縣主是穆陽侯的表妹。 范好核也一時拿不準主意,所以打算等阿殷來了再請示她的意思。 隨從說:“還在?!?/br> 范好核道:“加強防范,一切意思等大姑娘來了后再說?!?/br> . 船只靠近碼頭。 范好核認出了船只,手一抬,若干隨從登時跟上,恭恭敬敬地迎接船只上走下來的主人。周圍等人的仆役們也不禁好奇地望去,想知道到底是何等人物。 卻見一侍婢打扮的人下來,站在碼頭上。 隨后走出一道桃紅人影,穿著馬面裙,扎著俏皮的發髻,在侍婢的扶持下,一步當兩步地下了船。 眾人見到架勢十足的郎君上前,微微俯首。 登時,眾人心底有些失望。 原以為是哪家的貴人呢,出來的卻是個小姑娘,生得是俏皮可愛,穿著打扮也可見富貴,但這樣的姑娘,說句不好聽的,永平里稍微有點名頭的富貴人家,侍婢也都這么穿。 只見那小姑娘張嘴不知說了什么,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也是此時,那個小姑娘響亮地喊了一聲:“jiejie!”聲音清亮中帶著幾分古怪的沙啞,眾人還沒來得及思考小姑娘的聲音,就被船只上的一道人影所吸引。 淡雅如蘭,溫婉似水,像是一朵迎風綻開的芍藥,剎那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若只是這般顏色,還不值得這些見慣永平貴女的仆役們驚訝,關鍵是那道人影舉手投足之間,帶著一股子敞亮耀眼的自信,使得綠葉叢中的芍藥平添一分圣光。 ……這是哪家的貴女?還是宮里的哪一位公主?郡主?縣主? 眾人心中疑惑之際,那道人影已然下了船,隨之而下的還有七八個仆役。 周圍的人驚艷于阿殷的氣質時,范好核早已習慣,所以只有他一個人發現了阿殷的腳步虛浮,與往日大不相同。范好核微微側身,擋住了大多數人的視線。 他問:“大姑娘安好?” 阿殷道:“別聽阿璇胡說,我沒那么嚴重,有點兒暈船罷了?!?/br> 范好核問:“大姑娘可要宿一夜再回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