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阿殷吩咐道:“去偏僻一點的地方再說?!?/br> 范好核當即馭車行到一片樹林里,夏季林木正值繁盛,郁郁蔥蔥,正好遮擋住了林外的官道。阿殷沒有下馬車,只掀開了車簾,問:“發生了何事?” 陳豆說:“七日前,有人想殺害姑娘,然對方來勢洶洶,我寡不敵眾,只好拼死一搏。雖然現在負了重傷,但敵人已除。本想通知姑娘一聲,可當時傷得太重,養了七日勉強才恢復了體力。姑娘不必擔心,我奉了侯爺之命,必定護姑娘周全?!?/br> “多謝郎君的救命之恩?!卑⒁笙铝笋R車,向他施了一禮。 陳豆連忙道:“萬萬使不得?!?/br> 阿殷道:“郎君救了阿殷一命,還因為阿殷身負重傷,如何使不得?”微微一頓,她又問:“郎君可知是誰要殺害我?” 陳豆沉默了下,道:“有人泄露了侯爺的行蹤,知曉了姑娘與侯爺的關系,想以此要挾侯爺?!?/br> 阿殷看他一眼,問:“是侯爺的敵對?” “是?!?/br> 阿殷不再多問,只道:“你傷勢未愈,不宜與我一道前往綏州。不若你在恭城養傷,待傷好后再去綏州尋我?!?/br> 陳豆堅定地道:“職責在身,還請姑娘見諒?!?/br> 阿殷又道:“路途遙遠,不如你跟我們一輛馬車吧……” 陳豆依然拒絕,很是堅定。 阿殷露出一副無奈的模樣,道:“既然如此,還請郎君一路小心?!?/br> . 姜璇在馬車里將方才阿殷與陳豆的話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里,待阿殷回來后,她一臉唏噓地道:“jiejie,陳家郎君為了保護我們變成這個模樣,如今重傷在身,還堅持保護我們一路到綏州,真是盡忠職守?!?/br> 說著,心里也是極其佩服陳豆。 阿殷沒有說什么,靠著車壁,微微闔眼,似是在沉思又似是在歇息。 姜璇又小聲地道:“那位侯爺待jiejie也挺好的,把這么忠誠的人放在jiejie身邊。若是換了其他人,說不定都撂手不干了?!?/br> 阿殷睜開眼,說道:“是要好好感謝陳豆?!?/br> 姜璇如小雞啄米式地點頭:“若非陳家郎君,說不定我們還不能順利去綏州呢?!?/br> . 恭城隸屬綏州,綏州中心城也不曾起其他地名,直接與州同名。都在同個州,路程自然不會太遙遠。從恭城到綏州,約摸三四日的時間。 有虎眼虎拳,還有范好核三位郎君一路相送,加之阿殷最寶貝的莫過于是她的核雕,核雕微小,幾個小箱子便能裝完,姜璇細軟也不多,通通都裝在阿殷新置辦的樸素馬車里。一路上非常低調,倒也沒招惹劫匪山賊之流。 姜璇惦記著陳豆的恩情,每天到客棧里歇腳時,總招呼陳豆一起歇息,還給他熬了治療燒傷的湯藥。有吃的喝的,也不忘陳豆。 阿殷看在眼底,總覺得有一絲怪異,可到底哪兒怪異卻又說不出來。 . 四天后,一行人到達綏州。 綏州乃一州中心,極其熱鬧繁華。街道錯綜復雜,主街道足足有八條,成三個“井”字型分布,各有東西兩市,又因得了皇帝特赦,每逢初一十五二十一都無需宵禁,一入了夜,坊間燈火通明,夜市攤檔林立,更是車水馬龍。 姜璇驚嘆于綏州的繁華,一入了綏州,便左看看右瞧瞧的,目不暇接,只覺哪兒都比恭城新鮮。 “jiejie,你瞧瞧那人!居然張嘴吞劍!還有那邊,賣的是什么?好香!” 阿殷含笑道:“坐好來,別四處亂蹦的,小心蹦著……” 頭之一字還未說出,姜璇已經“哎呀”一聲叫了出來。阿殷道:“瞧你,我話都沒說完呢,你就真蹦著了?!彼氖?,探頭望了望,見沒什么大礙才溫聲道:“我們要在綏州住很久呢,慢慢瞧,總有一天能瞧完的?!?/br> 姜璇嘿笑一聲,倒也不敢四處蹦跳了,乖乖地坐在車窗旁,掀開半點兒車簾打量著。 她忽然又道:“咦,綏州的姑娘長得真好看,jiejie你過來瞧瞧,那邊有一個姑娘和一位郎君在斗核。就是那個姑娘,穿著緋紅齊胸襦裙的?!?/br> 阿殷聽到“斗核”二字,眼睛便亮了幾分,也跟著探頭望去。 果真不遠處有人在斗核,可惜隔得太遠,看不清他們雕刻什么,不過其中一個姑娘的確生得不錯,雪膚水眸烏發,有幾分姿色。 姜璇收回目光,目不轉睛地看著阿殷,又道:“不過還是不及jiejie好看?!?/br> 阿殷笑道:“小嘴兒天天抹了蜜似的,每天變著花樣夸你jiejie。等會先找客棧安頓下來,”她抬眼看了看天色,仍然尚早,又道:“之后再去上官府拜見元公。等拜師一事定下后,正好今日初一,綏州不宵禁,我帶你去逛逛夜市?!?/br> 姜璇開心極了,連忙催促范好核趕緊兒找家客棧安頓下來。 范好核笑著應好,卻也不急。 他以前行商時,來過綏州,曉得上官家住在綏州最南邊的文德街。文德街上的府邸非富即貴,時常有核雕技者聞上官家名聲而來,盼能入上官家從此平步青云。 稍微離文德街近一些的客棧,幾乎都沒有空房。 范好核去問了幾家,果真沒有剩余的房間。阿殷也不強求,選擇了稍遠一些的客棧,地方離南市頗近,十分熱鬧。阿殷安置好后,便準備前往上官家。 豈料剛下了樓梯,便見聽得一片喧嘩。 先前還是冷冷清清的客棧門口,如今忽然多了許多人,堵住了門口。人群里有一抹緋紅色的人影,乍看之下,阿殷覺得有點眼熟。 姜璇道:“咦,jiejie,那個姑娘不是之前跟人斗核的姑娘么?” 走近了,只聽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語氣里滿是羨慕之意。 “這么年輕,看起來也不過雙十年華的模樣,方才斗核時,蘇郎輸得一塌糊涂呢?!?/br> “我聽說元公要收她為徒了,現在人已經住在上官家了?!?/br> “拜師禮日子聽說都定下來了!” “可不是嗎?元公等了這么多年,盼的就是高徒,這位高徒還是從永平過來的?!?/br> “永平!大有來頭的樣子呀……” …… 姜璇大吃一驚,急急地轉身。 阿殷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姜璇哪能不著急。千里迢迢來了綏州,為的就是向元公拜師,然后留在上官家雕核的??涩F在忽然間來了個永平的姑娘,說元公要收她為徒了! 姜璇來的路上已經聽說了,上官家的核雕師收徒格外嚴格,一位核雕師只能收一個徒兒,除非徒兒遭遇意外離世才能重新收徒。 阿殷低聲道:“從后門出去吧,這里人多?!?/br> 說著,吩咐跟在后面的范好核。 幾人正要離開時,客棧里突然間安靜了下來。擁堵的人群分成兩半,那位穿著緋紅齊胸襦裙的姑娘施施然走進,喚道:“敢問閣下可是殷姑娘?” 阿殷微怔,轉過身來,疑惑地看著她。 她的腰肢軟得像是沒有骨頭似的,輕輕折腰施了一禮。 “久仰大名,我姓陸,單名一個嵐字?!?/br> 其余人見陸嵐如此鄭重,不由仔細打量起阿殷來。大家原以為陸嵐已經生得夠貌美如花了,未料另外一個姓殷的姑娘更是沉魚落雁如花似玉,桃紅海棠襖衣,鵝黃同紋案襖裙,明明只是尋常的衣著打扮,可穿在她身上,卻宛如枝頭緩緩綻開的一枝海棠,美不可方物。 “陸姑娘嚴重了,快快起來?!?/br> 她虛扶了她一把,陸嵐也挺直了腰桿,笑吟吟地道:“嵐兒一直想見殷姑娘一面,沒想到今日卻在這里碰上。擇日不如撞日,殷姑娘可否賞臉與嵐兒喝一壺茶?若是不嫌棄的話,便在這里的雅間如何?” 姜璇見她溫溫柔柔的,敵意減了不少,倒是想著若能在這里說清楚了那就更好不過了。 她瞅瞅阿殷,只見阿殷沒有任何遲疑,便輕笑一聲,道:“那阿殷便恭敬不如從命了?!?/br> . 片刻后,小二為兩位準備了一間上好的雅間。 阿殷讓范好核在外面等著,只帶了姜璇進去。陸嵐笑說:“這是殷姑娘的meimei?哎呀,這雙眼睛水靈靈的,真是好看?!?/br> 姜璇頭一回聽人夸她,微微紅了臉,心中的敵意更少了。 阿殷道:“我meimei臉皮薄,別人一夸能臉紅上半天?!?/br> 小二上了一壺茶,和幾樣茶點,退出雅間后,陸嵐才道:“殷姑娘在斗核大會的表現,嵐兒是如雷貫耳。元公也在我面前提了好幾回殷姑娘,說殷姑娘是難得一見的奇才。上官家里的幾位核雕師對殷姑娘也是贊不絕口,尤其是馬老,還與元公說想收殷姑娘為徒。昨日里馬老還惦記著呢,說什么時候殷姑娘才來綏州,沒想到今日我就見著了殷姑娘?!?/br> 阿殷笑說:“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情?!?/br> “可不是么?若殷姑娘拜入了馬老門下,說不定以后我們還算師姐師妹呢。聽聞殷姑娘今年是二十歲,不知殷姑娘是幾月生的?” 阿殷道:“冬天?!?/br> 陸嵐含笑道:“巧了,我是秋天生的,比殷meimei大一點?!?/br> 阿殷笑了笑,卻沒接這個話茬。兩人又說了一會,陸嵐極其能說,直到天色將黑時才與阿殷告別。待陸嵐一離去,阿殷的眉頭已經擰起。 姜璇小聲地道:“jiejie,我覺得這位陸姑娘挺好人的?!?/br> 阿殷搖首道:“她是話里有話?!?/br> 姜璇不由一怔,問:“jiejie是何意?” 阿殷說:“她是想讓我知難而退,不去拜見元公,退而求其次拜見馬老。只是倘若我真的拜見馬老了,勢必會讓元公心中不悅。這位陸姑娘看似好說話,實際上字里行間卻另有其意。方才聽人說是永平來的,元公先前也沒提過這位姑娘,應該是近來才永平過來綏州的?!?/br> 姜璇聽阿殷這么一說,頓時覺得陸嵐深不可測。 “幸好jiejie聰明,沒上她的當?!?/br> 阿殷又說:“陸嵐今日是有備而來,身后估計真的是大有來頭。我們前腳剛到綏州,她后腳就過來了?!?/br> 姜璇問:“那我們怎么辦?如今夜色已黑,去拜訪元公也遲了?!?/br> “不,不去拜訪元公了。我們此番來綏州,起初是因為上官家的主動邀請,而非我們主動要求。如今來了綏州,我還未拜入上官家門下,便算是客人。沒有客人主動上門的理由,先在客棧里歇息個幾日,把情況摸清了再說。倘若元公當真要收陸嵐為徒,我們也得想好后路。恭城已經離開,斷不能再回去了?!?/br> 姜璇點點頭,說道:“好,都聽jiejie的?!?/br> . 因為昨日陸嵐的舉動,不少人都前來打聽這位殷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些人從未在綏州見過阿殷,便也以為阿殷跟陸嵐一樣,也是從永平過來的??墒窃诳蜅4蚵犃艘环?,卻打聽不出什么名頭來,而那位姑娘也不露面,到了飯點便讓小二把飯食端上去。再一打聽,才知道那位姑娘水土不服,得病了。如今正在房間里養病呢。 . 而此時此刻的阿殷則在房間里喝著消暑的冰鎮酸梅湯,到了綏州后,也入了七月,七月正是酷暑天,熱得不行。阿殷以養病為名,躲在房間里倒也悠哉。 她喝完酸梅湯后,便開始雕核。 每天不雕核,心癢手也癢,平時閑來無事阿殷總愛抱著桃核雕刻,有時候隨性而雕,出來的玩意也格外有趣。 阿殷雕著核雕時,卻忽然聽到阿璇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她仔細一聽,發現阿璇正在和陳豆說話。 打從那天起,阿璇便格外照顧陳豆,每回有什么吃的給她拿了一份,肯定也要給陳豆拿一份。阿殷擱下手里的銼刀,等阿璇和陳豆說完話了,才道:“陳郎君,勞煩你幫我一個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