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拔一片下來好了。 這樣想著,她徑直伸出了手去。 [別拔我家楓樹葉!] 柴溪:“……?!” 遠遠地,她似乎聽到什么微弱的慘叫聲。 [是我,是我??!你對面那座山!] 這聽上去是個有些圓滑的男聲,此時聽來,也清晰了許多。 “你說……你是我對面那座山?”柴溪不敢置信道,“不對,你怎么知道我是山?!” 確切來說是山成的精。 [我看著你變成人的啊……] “是嗎,”柴溪覺得一旦接受這個設定,好像還挺帶感的,她靠著那棵楓樹滑坐下來,并不在乎自己的裙子沾上泥土,“原來你也是有意識能說話的啊?!?/br> [之前好像并不能,能聽到我話的似乎也只有你一個。以前你是和你壓著的那只猴子聊天嗎,我光能看到他在說什么,可惜聽不到你的聲音啊……現在倒是好了,總算有人陪著我說說話了,不然我真是要因寂寞而死了。我記得你的名字是叫兩界山,對吧?可惜我沒有確切的名字啊,否則我就可以自我介紹了……] ……不知道是不是憋久了,這山居然是個話嘮,而且還是個說的話都沒什么營養的話嘮。 柴溪相當絕情地捂住了耳朵,她從地上站起來,準備往當時唐僧一行人離去的方向走去。 [咦,你別走??!走了誰陪我說話??!] 就算不走她也完全不想陪他說話…… [等等,兩界山,你是要去找那只猴子嗎?] 柴溪腳步一頓,回過了頭:“怎么,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當然沒有。不過,那只猴子是跟著之前那位和尚走了吧?那位和尚似乎是要往西去,那么,這里肯定還是要再次經過的嘛,只要在這里等著他們不就好了。] “……” 柴溪總覺得這山是拐彎抹角地想讓她再陪他一會兒,不過她想了想,也確實是這么個理。她確實是只要在這里等唐僧和孫悟空再次經過這里就好了。 “好吧,我聽你的?!?/br> 她又走了回去,重新在楓樹底下坐下,開始了漫長的等待歷程。 這座山確實是憋太久了,就在這段時間里,竟然洋洋灑灑地把自己全部的歷史全都抖摟了個干凈。他的年齡可比柴溪大得多了,自然也見過更多有意思的事情,柴溪從一開始的惜字如金,到后來竟也聽得津津有味。 不知過了多久,遠遠地有馬蹄聲傳來。 柴溪一驚,連忙就要站起身來往那邊走過去。 [別著急,別著急,就這么出去可不好。] 她立刻反應過來,自己身上現在穿著的是鵝黃色的齊胸襦裙,之前從石堆上爬下來又大咧咧地在樹邊坐下,衣服多少沾上了點土,也凌亂了些許。 等到柴溪整理完畢,馬蹄聲更近了。 她有些忐忑地重新邁開步伐。 于是,當孫悟空赤條條地背著唐僧的行李復又走到關押他幾百年之久的地方時,他望了望那斷壁殘垣之后,轉頭看到的便是這么一番景象—— 楓葉如火。 有一清秀女子身著襦裙從楓樹林中穿行而過,而后,低頭避過樹枝的遮攔,抬眼看到他時,面上不覺巧笑倩兮。 “大圣?!?/br> 她輕輕柔柔地喚道。 第八回 唐僧:“……” 孫悟空:“……” “那個,”她看著相對無言的一人一猴,有些忐忑地指了指自己,“我臉上有沾著什么東西嗎?” 唐僧和孫悟空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這位女菩薩,”那唐三藏回過勁來,連忙從馬上下來,雙手在胸前合十,“你在何處居住,姓甚名誰,如今在此攔住我師徒二人是有甚事相商?” 他接連著拋過來的三個問題差點把柴溪砸暈,不過她沒顧得上回答他的問題。柴溪的注意力全集中那稱呼上了,她險些被“女菩薩”這三個字嚇跪,畢竟她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做什么值得被別人叫“女菩薩”的事——中途劫道算不算? 柴溪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自我介紹一下。 她學著唐三藏,有模有樣地合掌當胸,微微向前俯下身子道:“這位,這位,這位……” 不知道為什么,柴溪突然感到相當懷念。她現在的緊張感,就像是很久以前在課堂上打盹、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卻發現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時候常會有的那種感覺一樣。 ——誰能告訴她怎么稱呼一位和尚??! “長老,或者師父?!?/br> “這位師父,”柴溪毫不心虛地立刻改口道,盡量表現得就像自己早就知道應該這么稱呼似的,“小女子姓柴名溪,家住兩界山,如今在此耽擱您們二位實在不好意思,不過,我是想——” 她這才意識到,剛才似乎有人低低地提醒了她一聲。 柴溪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孫悟空:“大圣,你認出我來了?” “……悟空,”唐僧聞言,也轉頭看著自己那位剛收沒多久的徒弟,“你可認得這位女菩薩?” 柴溪雙手交握在胸前,多少有些期待地等待著孫悟空的回答。 可最終,她等來的只是冷冰冰的五個字。 “老孫不認得?!?/br> “……!” 聽了他這句話,柴溪一時間不由得氣悶,她氣急敗壞地用力一跺腳,剛要轉過身去,卻身形一僵。她這才意識到什么,動作緩慢地又轉了回來,悄悄往下瞥了一眼孫悟空。對方毫無疑問地注意到了柴溪的動作,面部抽動了一下后側過了身去。 旁邊的唐三藏微微閉上眼睛,嘴里念動著什么,只不過語速太快聲音有太輕,柴溪完全聽不清他所念的經文。 場面顯得有些尷尬。 柴溪環抱著雙臂,正還在郁悶著,忽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咆哮。還沒等她回頭細看,她一只手就被人拉著硬往前拽了一把,柴溪一個趔趄踩住了自己的裙子,伴隨著“撲通”的沉重聲響,她狠狠地栽到了地上。 唐三藏:“……” 柴溪揉了揉自己的臉,用手撐起身子坐了起來,她望著地上淺淺的土坑,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 “女菩薩,你可還好?”旁邊的唐僧關心地問著,卻似乎還在猶豫是不是應該在此時伸手攙扶她。 “我沒事?!?/br> 她這樣應了一句之后,連忙回過頭去。 卻見孫悟空此時已將一條碗口粗細的鐵棒拿在了手中,柴溪記得,這如意金箍棒——或者說那東海的定海神針——足有一萬多斤重,如今卻能被大圣如此輕松地當作武器來使用。雖然她對此早就有所耳聞,但五百多年來,大圣并沒有用它的機會,如今親眼見到,不得不說也是大吃了一驚的。 先前撲過來的那只猛虎,現在正伏低了身體,從喉嚨中發出攻擊性的低低的“呼”聲,聽上去似是威脅又像是恐懼。 孫悟空卻并不管這么多,手中鐵棒一晃,徑直照著那老虎腦袋就是一棒,直打得個腦漿四濺。 柴溪全然不顧唐三藏被嚇得連連后退,她倒是不由自主地吹了聲口哨,看著孫悟空拔下一根毫毛變作牛耳尖刀,將那老虎剝皮剁爪,劃出一塊四四方方的虎皮來。 她大致能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那大圣把一幅虎皮圍在腰間,然后—— ……咦? 柴溪下意識地接下了孫悟空拋來的剩下的那塊虎皮,然后幾乎是在嗅到那腥膻氣的一瞬間就把虎皮拎得遠遠的:“你把這給我干嘛?” 孫悟空卻不答:“要不要跟我們走?” “……”聽了他的話,柴溪反而別扭起來,“你剛才不是說不認得我嗎,既然不認得,我為什么要跟你們走?” “那便是了,之后可別說俺老孫沒邀你?!?/br> 說著,他把那金箍棒重新捻成針兒塞進耳中,轉身去扶唐三藏以請他上馬。 “……我走就是了?!?/br> 柴溪一邊感嘆著猴子心海底針,一邊把那張虎皮揉吧揉吧塞到孫悟空背著的行李里。 孫悟空:“……” 柴溪:“……?” 等等,難道他的意思不是讓她幫他收起來嗎? 孫悟空瞥了她一眼,嘆口氣,復向著唐僧道:“還請師父定奪?!?/br> “悟空,既然你們是舊相識,貧僧并不全然反對這位女菩薩同行?!碧迫卮姑紨磕?,語氣淡然平靜,“只是,既為女子,這一路上恐多有不便,對你的名聲也怕有所影響,還請女菩薩諒解?!?/br> 啊,果然被拒絕了。 柴溪與孫悟空對視一眼,覺得自己也許應該把殺手锏搬出來了。 “實不相瞞,”她深吸一口氣,索性把之前從那尊者那里聽到的名號重復了一遍,“我乃極樂世界釋迦牟尼尊者五指所化。所以能與您徒弟結識,也是因為我奉佛祖之命監押他五百年之久,后因他有所悔改,我們交情甚篤?!?/br> ——這都是剛才孫大圣說不認識她的錯!這仇不報回來怎么甘心! “方才五行山破,我也見過佛祖,佛祖允我在求取真經的路上祝您們一臂之力,還望長老成全我的赤誠之心?!?/br> 某種意義上,她確實一點都沒撒謊。 唐三藏確認似的看了一眼孫悟空,見他并不否認,又見柴溪確是一臉誠懇之色,也只好同意道:“既是如此,貧僧也不好阻攔?!?/br> “不過,悟空,貧僧本想之后再與你說道?!碧粕畣问种糜谛厍?,“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先前說不認得女菩薩,現又說她是你的舊相識,是為何意?” 還沒等孫悟空回答,柴溪便急急忙忙地搶白道:“長老有所不知,先前我一直與他以五行山的模樣相處,化為人形也就是這一時半會兒的事,他認不出我也是正常的?!?/br> ……幸好那之后唐僧沒再問什么。 柴溪走在前面,聽著師徒二人在身后的談話,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幫孫悟空說話。 就像她想不明白,孫悟空為什么一開始要說認不得她,之后又把虎皮扔給她,而后主動邀她一同上路一樣。 “五行,你見過如來了?” 不知何時,孫悟空從身后趕上,徒留策馬在后的唐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