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室中的燈光暗了下來,是蓮枝出去的時候熄了燈,只在室中一角留了一盞起夜燈照明。燈光暈黃,并不刺眼,透著紗帳投射進來,只有微微的光亮。 楚王往下躺了躺,將九娘圈入懷中,她這才開口詢問木木那兩個玩伴之事。 “不用在意,不過是趙王成王兩人病急亂投醫所玩的鬼把戲?!背醯牡?。被下的大掌觸到滿手溫軟,似乎有記憶似的,在上面漫不經心的游移著。 “那木木和他們在一起玩,不會有什么事情吧?”兒子的事,不由得九娘不上心,尤其這次趙王成王明擺著別有居心。 “你別忘了那是什么地方?!?/br> 九娘頓悟。 是啊,那是紫宸殿,承元帝的地盤。以承元帝最近待木木的情形來看,他不可能也不會讓木木在紫宸殿出什么事,所以她的擔心都是多余的。 這樣一想,九娘倒是放下心來?;羞^神兒來才發現楚王在干什么,她還來不及說什么,就被人堵住了嘴。 今日的楚王似乎特別興奮,一場事罷,九娘只覺得腰間酸疼難忍,俱是被他大力撞的。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她準備下榻去浴間凈身,哪知又被他拉住壓在身子底下。 九娘如今是不抗拒這種事的,說白了她也嘗到了其中的滋味,且她與楚王大婚近三年,楚王一直只有她一個人,男人找其他女人為了什么,不外乎就是為了這事兒,所以她也是樂意之至的。 只是今日不免有些過了,待一場又罷后,她已經連起身去沐浴的力氣都沒有了,臨睡著之前,她嘟囔道:“你今兒怎么了,怎么如此興奮?” 楚王撫著她汗津津的光滑脊背,狹長的雙目在昏暗中灼灼發亮。 興奮嗎?也許吧。 * 次日,當木木跟著楚王來到紫宸殿時,穆梵和穆弘早已在那里候著了。 承元帝沒有發話,自然一切照舊,穆梵和穆弘又陪著木木玩了一日。 只是與木木相處越久,穆梵和穆弘兩人越能感覺到其中的區別待遇,例如木木可以隨意去后寢殿見皇祖父,中午還會被叫去用膳,并在皇祖父的寢殿里小憩,而他們除了昨日見了一次圣顏,之后再未被召見過,午膳也是兩個人孤零零自己用的。紫宸殿的宮人內侍們并不怎么待見他們,雖表面上都是恭恭敬敬的,但兩人還是能感覺出他們那種恭敬背后的冷淡與疏離,與待木木的討好親熱全然不同。 穆弘倒還好,他從小在成王府里就不怎么受待見,奴才們的捧高踩低他見過太多??赡妈缶筒恍辛?,他雖在趙王府也不怎么受待見,到底還有個做姬妾的親娘,他親娘并不受寵但性格是個潑辣的,母子兩個雖過得磕磕絆絆,但也是熬了過來。 不受重視的日子是難熬的,小時候他也會問阿娘,為何父王會不待見自己。他娘自然不敢議論皇家辛秘,只能安撫兒子說,他是趙王的長子,又是皇長孫,總有一日他們的境況會改變,所有人都會來捧著他。那一天終于到來了,穆梵享受到了被萬人所捧的滋味,父王也一改早先冷淡,開始重視起他來。高高在上的日子過久了,他又怎么能忍受再度回到之前的狀態,去低三下四捧一個小奶娃的臭腳。 他憤恨、不甘、憋屈、嫉妒,自然不會像那狗腿子穆弘似的,去討好木木。如是幾日下來,區別就出來了,木木待穆弘要親熱的多,與他卻不甚親近。 木木的態度自然影響到了紫宸殿服侍的內侍們,這些內侍不免對穆弘多了幾分另眼相看,對穆梵卻還是照舊。 就宛如惡性循環一般,穆梵心中的憋屈一日比一日更甚,終于有一日他忍不住了。 木木被推到在地,當時他只是愣了那么一下,想不通為什么他給那小哥哥玩具,他不接也就算了,還推他。跟著他就反應過來手肘上和后背上的疼痛了,頓時哇哇地哭了起來。 “穆梵,你干什么!”穆弘一面斥道,一面著急去拉跌倒在地的木木。 這時,一旁站著的幾個內侍也反應過來了,趕忙涌了上來。 “小主子,沒事吧?” “哪里疼,快告訴奴婢?!?/br> 其實地上鋪著厚厚的狐皮褥子,木木怎么可能會摔疼,只是他摔下去的地方有些不湊巧,上面擺了幾個玩具,于是便撞疼了他。 木木素來很少哭的,他之所以會哭,一是穆梵的態度嚇到了他,他才這么大一點兒,哪里能明白人眼中的惡意,只是覺得這個哥哥態度有些嚇人。再來也是因為確實很疼,殿中燒得有地龍,溫暖如春,所以他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小襖子,一下子跌到那幾個硬物上,肯定會疼了。 小路子滿臉懊惱,干爺爺讓他看著小主子,就是對他委以重任,如今卻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了。也是他完全沒有想到,這趙王府的大公子竟然如此愚笨,眾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敢對小主子出手,他腦袋里到底是怎么的想的! 也是小路子等人思想進入了一種誤區,在他們看來,換成一個成年人,或者換成任何一個有衡量的人,都不會干出這種蠢事來??汕∏∧妈笠簿褪莻€小孩兒,還是個剛對任何事似懂非懂,有些長歪了的小孩兒,他又怎么會權衡利弊呢,頭腦一時發熱,就這么干了唄。 小路子掀開木木的衣裳,看到那白嫩的小身子上有兩塊兒紅色的淤痕,恨不得將穆梵給生吞活剝了。他暗下心中的憤恨,似笑非笑對穆梵道:“小主子還小,就算小公子有什么不滿,也不該推弟弟啊?!?/br> 這會兒穆梵也意識到其中的嚴重性,嚇得小臉兒煞白,嘴唇直打哆嗦,“我、我沒……” 小路子哼道:“公子最好還是想想怎么跟陛下解釋去吧?!闭f完,便抱起抽抽搭搭的木木,帶著一眾內侍浩浩蕩蕩的走了。 “蠢貨!”穆弘在一旁嗤道。 * 這其實本來就是一件小事。 說白了,就是小孩子之前產生了一點兒小矛盾,然后其中一方一時沖動動了手。若是換在尋常人家里,又是堂兄弟,也就不了了之了,且小孩子不記仇,說不定扭頭便又能玩在一起。 可在偏心眼的承元帝的小題大做之下,它就不是件小事兒了。 他還是第一次見素來愛笑的小胖孩兒哭成這樣,在加上小路子為了撇清自己在一旁告狀,太醫來了檢查傷勢,掀開衣裳一看,承元帝頓時黑了臉。 “小小年紀如此心思歹毒,竟然對年幼的弟弟下狠手。阮榮海,讓趙王將人領回去,好好管教?!?/br> 僅這一句話,就足以將穆梵從云端打入地獄了。 讓親祖父說心思歹毒,這個標簽將會一輩子打在穆梵身上,洗都洗不掉。且此番趙王費盡心機將穆梵送進來,可是大有所圖,這會兒被送走,趙王能饒過他么。 穆梵被送回純和殿,趙王急急趕來,了解清楚情況后,他本就是個不穩重的,當場給了穆梵一巴掌。 劉貴妃心里也很惱火,她沒想到這庶孫竟然如此不懂事,可看見趙王竟去打孩子,不免心中的煩躁更多了幾分。 “你打他作甚!”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穆梵這會兒早就被嚇傻了,只能縮在一旁的嬤嬤懷里,想哭不敢哭,想叫不敢叫。劉貴妃一個眼色后,小臉煞白的穆梵就被抱下去了。 趙王宛若困獸般在殿中來回踱步:“這可如何是好,這小畜生被送了回來,穆弘還呆在紫宸殿里,這次成王可是要笑死本王了?!?/br> 劉貴妃抬眼望了兒子一眼,斥道:“你能不能不要本末倒置,如今可不是成王笑不笑的事兒?!?/br> “那母妃你說如今該怎么辦?” 劉貴妃揉了揉眉心,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此計本就是無奈之舉,本宮也沒報多大的期望。既然不成,索性不去再想。本宮早就對你說了,你父皇從來不是一個會因為一個奶娃,而改變決策的人。他也不可能因為一個奶娃,便對楚王另眼相看?!?/br> “那您的意思是——”趙王的瞳孔縮了縮,“難道父皇真的有換太子的想法?” 劉貴妃緊緊的攏起眉,徐徐地長出一口氣,“說不定真是如此?!?/br> “那我們該怎么辦?”這已是趙王一會兒時間里,說的第三個‘怎么辦’了,足以見他心慌意亂。 “能怎么辦?再看看吧,左不過急得不光是我們?!?/br> * 這皇宮說大很大,說小也很小,有個什么風吹草動,不一會兒闔宮上下就知道了。 唯一稱得上是水潑不入的,只有紫宸殿。 每日中書省都有奏折送入紫宸殿,也常有三省中的機要官員被召覲見,但極少有人知曉這些官員見得并不止是承元帝,還有楚王,而那些奏折大多也都是直接送到楚王的手上。 唯一知曉內情的僅有那幾名近臣,但既然能在這個時候被承元帝召來的,必然是其極為放心之人,這些人也不負承元帝所望,對在紫宸殿的經歷緘默不談。 朝堂之上看似平靜至極,實則暗藏無數波濤洶涌,隨著大雪紛飛,時間終于進入了臘月,天氣突然放晴,雖還是寒冷,但不免讓人不免心情愉悅。就在這時,朝中發生了一件大事,太子親自上奏請辭太子之位。用的借口不外乎身體羸弱,不堪重負,辜負了承元帝與眾大臣的期望之類的等等。 還不待眾人反應過來,承元帝便準了,緊接著一道圣旨頒下,震動了整個朝野。 承元帝準太子所奏,并封其為惠王,同時另封楚王為太子,擇日舉行太子冊封大典。 這道圣旨讓寒冷的臘月頓時熱火起來,長安城內群潮涌動,暗里議論紛紛??少|疑的朝臣卻并不多,因為承元帝之前的行舉便有這種跡象,只是許多人都被那小皇孫的得寵引去了注意力,反倒沒將心思放在其父楚王身上。 太子身體常年羸弱,剩下幾名成年皇子中,以趙王成王楚王最為優秀,尤其楚王如今也沒有不良于行的障礙。溯本回源,楚王并不比趙王成王差什么,甚至更為優秀,且有個得寵的嫡長子,會是楚王即太子位,似乎并不讓人吃驚。 尤其三省中深受承元帝信賴的幾位近臣心中早已有數,見這幾位都沒出聲質疑了,旁人也自然也不敢多說什么。 一時間,楚王府門庭若市,楚王卻緊閉王府大門,還是如同以往一般,每日奔波于紫宸殿與王府之間,并不與朝臣私下接觸。 而這兩道圣旨對趙王和成王來說是全然的震驚,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承元帝會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轉眼間又到了一年除夕,因為承元帝龍體抱恙,這個新年皇宮里過得十分冷清。次日,新年元日,也是一歲之首,慣例要舉行大朝會,是時不光有文武百官覲見,還有各方使節前來朝拜。因承元帝抱病,自然不能出席,由太子穆謹亭代行。 經此一事,穆謹亭雖還沒有經過正式太子冊封大典,但也算是實至名歸,要知道連先太子如今的惠王也是沒有撇開過承元帝,獨自代行大朝會的。 新的一年初始,禮部的第一樁大事就是要開始cao辦太子冊封大典事宜,同時皇宮里內侍省和殿中省也開始忙碌太子遷宮一事。 只是此事卻被現太子穆謹亭拒絕了,他言稱惠王在東宮居住多年,且惠王如今身體抱病,遷宮一事暫緩,不急。 禮部眾官員甚是為難,因為此事不合章程,按理說皇子封王以后,除過太子都是要遷出宮外的,要么在宮外建府,要么就是出藩封地,還沒有這種留在宮里不走的??苫萃跎矸莘潜葘こ?,又有承元帝在,既然太子都說了,旁人自是不好質疑。 承元帝知曉這一事后,甚悅。 * 其實此事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的。 如今的皇宮乃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兩座皇宮合并而成,又分太極宮與大明宮。太極宮始建于隋朝,因其為前朝舊唐的正宮,也是當時的政治中心與國家象征,故又稱“大內”。前朝高宗修大明宮后,改稱“西內”,大明宮為‘東內’。高宗以后,舊唐皇帝大多移居大明宮,政治中心因此而轉移。 但太極宮因其崇高的地位以及其所蘊含意義極為不同,所以并未被遺棄,一直作為政務處理機構存在。尤其是太極殿,每遇登基、殯葬、告祭、朝賀等大禮,都還在此舉行。為行事方便,太極殿的東側設有門下省、宏文館、史館,西側設有中書省、舍人院等,為宰相和皇帝近臣辦公的處所。 所以與玩賞意味極為濃厚的大明宮相比,太極宮才算是最具有正統特色的皇宮。而太極宮又被分為三個部分,其中中軸乃是太極宮,左右分別是掖庭宮與東宮。此東宮才是太子正經所居之地,因承元帝憐憫先太子元章從小身子羸弱,而比起太極宮,大明宮的景致與環境要更為好一些,于是太極宮的東宮被棄之不用,太子元章移居大明宮蓬萊山。 當然,太子所居之地才是‘東宮’,而太極宮的東宮恰好就解決了當下的難題。 經過與各方商議,太子穆謹亭決定遷宮至太極宮的東宮,而大明宮的‘東宮’不動。只是大明宮的東宮肯定不能再叫東宮了,而是回歸本來的名字‘蓬萊山’。 東宮因多年不用,自是要進行修葺的,同時太子冊封大典也開始緊鑼密鼓的張羅起來。 陽春三月。 在經過兩個多月的緊張準備,穆謹亭終于經過了太子冊封大典,成為名正言順的太子。和太子冊封詔書同時下的,還有冊封九娘為太子妃的詔書,只是太子妃的冊封典禮肯定要在太子冊封典禮罷才會進行,這又是一項大的工程,暫時急不來。 另外,如今太子一家也該遷居皇宮了,只是東宮那里還有幾處暫時沒修葺好,且最近穆謹亭一直忙碌著熟悉朝政,只能暫緩。 這近大半年來九娘一直很忙,再加上程雯婧也忙著自己的婚事,所以兩人很少見面。 如今楚王榮登太子之位,九娘也一躍成了太子妃,自然少不了有人上門賀喜。程雯婧就算再忙,這會兒也要上門道賀的。 “木木呢?”程雯婧坐下后,問道。 “他每日都和他爹一同進宮,在陛下身邊侍疾,如今我見兒子的時候倒成最少了?!本拍锉г沟?。 “這是你的福氣,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背迢╂赫f話還是這么無遮無掩,不過不這樣也不是她了。 福氣嗎? 確實算是吧。連九娘都沒料想到事情會進展的如此順利,感覺就像是做夢一般,突然楚王就成了太子了,離那個位置那么近,而承元帝似乎全然沒有想攬權不放的跡象。 楚王說承元帝是個聰明人,九娘覺得再聰明的人碰到這種事情,大抵都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瀟灑。畢竟太子還在,而承元帝在太子之事上的執拗,依舊歷歷在目,如今這么快刀斬亂麻的另換太子,著實讓九娘吃驚不已。 其實別說是九娘了,別人何嘗不也是如此。 好吧,如今太子已經不算是太子了,而是惠王。楚王也不是楚王了,成了太子,到現在九娘都還有些不習慣這種稱呼上的突然改變。 “你的事情怎么樣了?”九娘問。 這兩年來程夫人一直忙碌著cao心女兒的婚事,挑選過來挑選過去,在去年的時候為程雯婧定下了一門婚事,當初訂婚之時九娘還特意上門送禮道賀了。 男方是程雯婧親爹懷化大將軍程繼陽早年的一個手下,姓寧,名澤峰,此人無父無母,敢打敢拼,以不過二十些許的年紀便得了一個五品游擊將軍的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