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要死了要死了,她怎么說出這些話來??纱藭r再去追究已經晚了,現如今該考慮的是怎么打消楚王的疑慮。 這個人那么精明,她蒙得住嗎? 不管如何,她也得試上一試。 “什么話?表哥你說什么???” 看我的表情多么無辜,所以‘表哥’你一定要相信噢! 現如今九娘大腦一片混亂,所思所想完全搭不上線,只剩下本能反應。 “真不記得了?”楚王聲音中隱隱帶著嘆息。 九娘使勁干笑,“記得什么???表哥你說那會兒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九娘又冷又怕又累,唯一的念頭就是一定要游到岸邊去。腦袋里一片漿糊,要是說了什么不好聽的話,表哥你就當我是發癔癥,全是瞎說的。不過九娘那會兒實在記不得自己說什么了,難道我說了什么嗎?” 兩雙眼睛對看,良久,楚王的眼中閃過一抹茫然。 聽蕭九娘如此說,突然楚王也不是太肯定了,因為那個時候不光九娘意識模糊了,其實他也是,若是說沒有那個夢,那些話他可能并不會放在心上??梢惨驗槭悄莻€夢,讓他升起一種分不清現實和虛幻的感覺。 難道那些話并不是她說的,而是那個夢留下的后遺癥? 這幾日楚王看似與平常并沒有什么兩樣,實則內心深處總有一種莫名的迫切,他莫名的希望那個夢再來,可是那個夢卻再也沒有來過,甚至為此這兩日他大多時候是處于睡眠狀態,可惜那個夢依舊沒來。 也許真是他魔怔了…… 這時,蓮枝端來一碗藥來,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九娘一看到那托盤上的藥碗,反射性的便轉移了注意力,小身子往床榻里面挪去,眼神十分警惕。 “又到了喝藥的時間嗎?”她的小臉很僵硬。 蓮枝斬釘絕鐵的點了點頭。 “等一會兒再吃?!本拍锎蛑塘?。 蓮枝搖搖頭,“不成,藥放涼了就不好了,劉太醫說要趁熱吃?!?/br> “可是我這會兒沒胃口?!?/br> 娘子你什么時候喝藥有胃口過?不過這話蓮枝自然不能說出來,只是以堅定的眼神望著九娘,告訴她自己一定會讓她喝藥的決心。 九娘非常無奈,眼睛一轉看到一旁的楚王,道:“好了,你放這邊吧,沒看到我跟表哥正在說話,你放著我馬上就喝?!?/br> 方才楚王和九娘說話時,屋里的所有人都被遣下去了,蓮枝自然不敢犯忌諱,只能無奈將藥碗放在榻旁的一只小幾上。 “娘子可千萬別忘了啊?!彼环判牡挠侄谝槐?。 九娘瞥了她一眼,不耐煩的揮揮手。 蓮枝退下了,九娘又回到原來的位置坐好,挪挪靠枕,掖掖被子,反正就是不看那碗藥。 楚王默默的看著她,九娘似乎感覺到楚王在看自己,揚著笑臉問道:“表哥,你用過午飯了嗎?” 楚王點點頭。 “九娘也用過了,中午吃了……”她列出一大堆菜名來。 自從她救了楚王后,待遇便直線拉高,以往用飯也就是四個菜一個湯,如今漲到了七八個菜,還有燕窩補品之類可吃,且都是大廚精心烹調出來的。 九娘自然吃不完,不過剩下的賞給婢女們便好。如今九娘身邊的婢女個個吃得是粉頰圓潤,氣色極好,反倒是九娘這個做主子的一直不見吃胖,氣色雖比之前剛醒來那時好多了,但還是不如以前。 劉太醫說是傷了根兒,得好好調養,急不來的。 楚王目光閃了閃,望向那幾上的藥碗,“既然午飯用過了,你似乎該要喝藥了?!?/br> 九娘小臉一僵,顧左右而言他,“待會兒再喝,有些燙口?!?/br> 楚王蹙眉,伸出指尖去觸了觸藥碗,“已經不燙了?!?/br> “肯定燙的,我日日喝,有經驗?!蹦莻€意思就是說你沒經驗,就不要插嘴了。 楚王狹長的眼眸危險的瞇了瞇眼,這會兒要是再看不出九娘是個什么意思,他該白活了這十幾年。他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伸出手去端起那碗湯藥,并遞過去。 九娘偷瞄了下楚王的臉色,心中揣揣。 其實認真說來,她是挺怕楚王的,尤其楚王沉臉的時候,無關于其他,而是上輩子的深刻記憶。 按理,九娘自然就順著臺階下來了,以示聽話乖巧。 可是想著之前發生的那一切,九娘可不認為打個岔那事便過去了,就算楚王此時不再問,也并不代表他打消了疑惑。她還得做點什么,才能讓他真正的打消疑慮。 這么想著,九娘悄悄往后面退去,并用一雙小手捂著自己的眼睛,順著手指縫里去看楚王,可憐巴巴的模樣。 “表哥,不喝行不行?” “不行?!?/br> “藥太苦了?!?/br> “良藥苦口?!?/br> 抽抽搭搭的聲音響起,“那是因為你沒喝,表哥不知道這段時間九娘都泡進藥罐子里了,成日里藥不離口,一天要喝好多碗。喝藥喝得吃飯都沒味兒,嘴巴里全是苦味兒?!?/br> 小小的一個人,瘦弱的身子包裹淡綠色的寢衣里,寢衣的帶子在腰部打了個結,更顯得腰肢只有一把。這么小的一個人兒,那夜是怎么帶著他游到岸邊的?楚王至今想象不出來,事后每每回想都是心有余悸,也因此每次看見蕭九娘,楚王的心不由自主的便軟和了下來,只是他自己沒發現罷了。 “你身子還沒好,不喝藥不成?!?/br> 耐心也出奇的好,換著是他人,楚王有疑慮從來不會主動問出口。疑了便是疑了,沒有觸犯到自己,便遠遠驅逐,觸犯到自己的,楚王的手段也不會比別的皇子良善??稍谒砩蠀s是屢屢犯禁,明明有許多疑問,卻放之任之,若不是這次幾件事連在一起,楚王必須表態,他大抵還是無視的。 他并沒有覺得她會害自己,這是他的直覺。 事實證明他的直覺并沒有錯,就好比那日一樣,那種艱難的情況下,她也沒丟下自己。 所以在九娘來看,楚王的詢問讓她心悸,她生怕一個不小心在這個小心眼的男人面前漏了底,還要裝年紀小不懂事來打幌子。殊不知在楚王想來,這些問題并不是什么大問題,也不會影響他的思想和認知,之所以會問這些,不過是被那個夢的影響。 這一會兒楚王也想過了,也許真是他受了那個夢的影響,就算不是,他也忘不掉那日浸在江水里,一直在他眼底浮浮沉沉的那顆小腦袋…… “過來?!背醯?。 九娘抽抽搭搭的,卻也不敢不聽,慢慢挪到楚王的面前。 “手放下?!?/br> 九娘心里想,還好她擅長做戲做全套,也不擅長干嚎。手放了下來,眼角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珠。 楚王伸出手指,撫上她的臉,替她拭掉了眼角的眼淚。 不就是想要個靠山嗎? 也許他現在不夠強,但以后一定會很強,所以給她當靠山綽綽有余了。 不就是脾氣犟,喜歡闖禍嗎? 他給兜著,反正捅不破天。 不就爪子利了,看不慣就喜歡拿人磨爪子嗎? 磨吧磨吧,只要不是打了世上那有限幾個人,他大抵還是攬得下來的。 就當——就當自己養了個meimei吧…… 表哥?表妹?也許這就是緣分。 …… “張口?!?/br> 九娘已經被嚇呆了,所以聽到這句話,反射性便張開了嘴。一勺藥喂了過來,她下意識的吞了下去,然后一勺兩勺,直到一整碗藥都喝下去。 楚王的臉龐俊美無濤,眉眼兒紋風不動,似乎并不以為自己喂藥是什么不妥之舉。九娘的表情很僵硬,卻老實的一口一口將那些藥俱都吞了下去,似乎喝藥也不是什么難事了。 事后許久許久,九娘自問那碗藥是個什么味道,答曰,沒有味道。 * 那日喂完了那碗湯藥,楚王便離開了。 臨離開之前,交代蓮枝以后一定要盯著九娘喝藥。蓮枝有些愣愣的,九娘早就呆了,以至于楚王離開了許久,這主仆二人才反應過來。 蓮枝想的是,楚王殿下果然關心娘子。 九娘想的是,主子他被鬼上身了??? 之后幾日,楚王每日都會來探望九娘,雖再未‘鬼上身’的喂九娘吃藥,但行為舉止中看得出與以往不同。那日的疑問也在未出口過,久了,九娘也就將心中的擔憂扔在了腦后。 也許這真是救命之恩的不同待遇,這輩子的發展完全脫離了上輩子的軌跡,但九娘并不排斥,過程不一樣,但殊途同歸。 也許她不該走心腹之路,而是應該走狗腿小表妹之路? 不得不說,這種感覺其實還是挺不錯的。 又過了幾日,見楚王和九娘的身子都將養的差不多,蕭珩便安排著準備啟程了。 這次啟程比上次陣勢更大,蕭家等人之前坐的那艘船不算,后面又多了一條船,隨同船而來的還有大批的蕭家護衛,似乎那日之事真的讓蕭家人心有余悸。 可事實到底是什么樣的呢? 只有那有些人心中才清楚。 * 蘭陵處在沂州境內,若是認真講,應該叫蘭陵鎮。 蘭陵歷史悠久,往前追溯可以追溯到好幾百年前。蘭陵最為出名的除了蘭陵蕭氏這個傳承幾百年的大氏族,便是蘭陵的美酒了。 前朝一位大詩人有云:“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闭f的便是蘭陵的美酒了,蘭陵的美酒美名天下,而這蘭陵的美酒則指的是蕭氏家傳的族釀。蕭氏一族光憑這蘭陵美酒,每年便不知替族內賺得多少金,也因此蘭陵蕭氏并不若其他世家,祖業以田產為主。當然田產也是有的,最為主要的營生還是蘭陵酒。 蘭陵身為蕭氏一族的祖地,自然不同一般,說是鎮,其實比一些上縣也不為過。分內外兩城,外城主要是以商業為主,以及一些宅邸、酒樓、客棧、食肆、商鋪等,而內城則是蕭氏一族的祖宅,占了內城近乎三分之二的面積,另外三分之一的其實也是屬于蕭氏一族的,只不過住的都是些蕭氏的旁系分支以及附庸之類。 在蘭陵當地,蕭氏一族就宛如是一位王的存在,當然明面上肯定不能這么講,但私下里蘭陵就是蕭氏一族,蕭氏一族便是蘭陵,所有人都是這么認為。 坐在馬車里,半撩著窗紗往外看去,蕭九娘等人盡皆目瞪口呆。 蘭陵比不了長安的繁華富饒,但長安可與蕭氏一族沒什么關系的,此番一路從城門進來,迎面撲來的是美酒的清香,客棧酒肆商鋪林立,路上行人身穿華衣,熙熙攘攘,平整寬廣的大街能供數十輛馬車并行,并不若之前眾人所想象的那般窮鄉僻壤。 尤其從外城進內城這段路上,要通過一條數十米的護城河,再看那遠處高大壯麗的內城門樓。內城城墻高約數十米,城門上建有城門樓,四角翹沿,文雅且壯麗,門樓墻上鑲有匾額,上書“東海鏡清”,此乃內城的東門。 進了東門,四處便顯得清幽起來,又往里走了大約兩刻鐘的時間,終于到了蕭家的祖宅。 只見一片偌大的宅邸坐落在這片大地上,左右盡皆看不到院墻的盡頭,墻內重檐飛翹,重重疊疊,反正蕭九娘是估摸不出來這蕭家祖宅有多大,比長安的蕭家宅邸大幾倍有多絕對是有的。 蕭家規矩森嚴,女子并不能從正門而入,所以之前車隊便分開了。到了側門,門前早有仆婦婢女肅立,一見蕭九娘等人下了馬車,便紛紛上前行禮,并扶著幾人上了軟轎,往宅內行去。至于其他行禮之類,自有人安排。 一路坐了軟轎往內而入,只見假山疊翠、飛瀑濺珠,又有重樓疊宇、雕欄玉砌,屋宇樓閣掩在奇花異草之間,一色的粉墻黑瓦,遠遠似有水光曲橋,端得是富貴無雙,又有一股清貴肅穆的底蘊在內。 路上有行走奴仆,見了這一隊人來,俱是垂首斂目站于兩道旁,可見蕭家規矩嚴明。這氣勢這氛圍,讓九娘幾名小娘子俱是端坐正顏,也不敢胡亂張望,更不用說行在轎旁的幾人貼身婢女了,那叫一個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