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 這是小囡內心深處最大的秘密。 她以為別人不知道,卻沒想到同胞jiejie竟然早就明白了。 她心中又羞又愧又兼有著滿腔憤怒,既然她早就知曉,為何不戳穿,就那么看著她裝膽小怯弱,是當看耍猴嗎? 小囡并不知曉其實大囡并沒有看出這一切,大囡不過天性不讓人,又覺得小囡有些無理取鬧,再加上新仇舊恨加一起,一時憤怒拿話去刺她罷了。 可小囡不這么想,她覺得大囡知道這一切,之所以以前不戳出來,就是為了日后拿這件事來譏諷自己。 她腦海里甚至不由自主響起了許多旁人議論大囡的種種言語,那些言語在她腦海里聲音越來越大,甚至讓她漸漸模糊了jiejie從小便護著她的點點滴滴,以及所有對她的好。她甚至覺得別人說的都對,大囡就是這樣一個沒心肝只顧自己兼無恥顏厚之人。 她聯想起阿娘死后大囡所有冷血的表現,聯想起阿娘臨死前交代讓大囡一定要護著自己,大囡卻置若罔顧的行為,聯想起之前她冷冷看自己的那一眼…… 小囡終究年紀還小,心志與閱歷都還不夠,于是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撒潑似的遷怒。 “……都是因為你,若不是你氣阿娘,阿娘根本不會死……” “……你就是一個沒心沒肺沒心肝的人,阿娘的遺言你都不理會。你放心,從今以后我不需要你護著,你也不是我阿姐……” 那扇小門驀地一下被拉開,大囡站在里頭冷冷的看著小囡。 “你最好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 * 自那日起,姐妹二人就真是形同路人了。 大囡不再幫著小囡去廚房領飯食,每日只顧自己進進出出,仿若沒有小囡這個人。 而小囡也因為心中的那股氣,硬犟著不去理會大囡。 見此情形,伶院中的人自是好奇為何如此,只是大囡不說,小囡也不言,大家也不知曉到底怎么回事。不過姐妹兩人之間出了問題,大家還是知曉的。 小囡自然是碰到過刁難,尤其大囡在伶院里得罪過不少人。大囡是個難纏的,旁人惹不起,見了小囡這個同一張臉,旁人自然要拿她出出氣。 一試之下,果然見姐妹二人不同,又見大囡視若無睹,明里暗里的欺負與刁難自然接踵而來。 小囡不懂這些,受了委屈只曉得自己偷偷的流淚。每多一分委屈,她就更痛恨大囡一分,本來心中冒出頭的那點后悔與想和好,自然也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轉眼間一個多月過去了,月姬的尾七即將來臨。 此時伶院已經無人還能憶起月姬,頂多就是見到大囡小囡兩姐妹才會回憶起那個命運坎坷的女人。只是那又怎么樣呢?這偌大的伶院里盡皆都是苦命之人,誰也同情不起來誰。 倒是柔姬還記得,除了她與月姬關系不同外,也是因為大囡。 大囡偷偷托柔姬幫她捎帶一些香燭和紙錢進來,柔姬聽了這話轉念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月姬死后,大囡和小囡一直未曾祭拜過,連燒張紙錢都不能。時下講究人死之后,過了七七便會回到地府,一般人家逝世了什么人,都會在七七最后一日祭拜一番送上一送。 柔姬自然非常為難,畢竟她們身份所限,皆是蕭家的奴婢,身處的也是蕭家的宅邸。在這偌大的蕭府里,除非是上面人發話或是蕭家哪位直系的主子辦喪事,誰敢沒事找事干這種晦氣的事。一旦被人抓住,下場定然不會好。 可大囡開口,柔姬卻是不忍拒絕的。這個孩子是自己看著長大的,說是把她當做自己的孩子看也不為過。這伶院的女人皆沒有子嗣緣分,柔姬待大囡如此關心,這也是一部分的原因。 柔姬答應下來,趕在月姬尾七的前一日將大囡所要的東西,偷偷給了她。 伶院雖進出不便,但柔姬是從小在這里成長的,關系和人脈自然是有一些,所以弄來這些東西對她來說并不是難事。這也是為何云姬在伶院素來張揚跋扈,沒少欺壓其他伶人,卻從來不敢在柔姬跳囂的原因,哪怕如今柔姬年紀漸大,不若以前風光。 感激的話大囡說不出口,只能默默的記在心里以圖日后報答。 作者有話要說: ps:么么扎╭(╯3╰)╮,蠢面又來報道了。 新文初開,求收藏求評論各種求。 ☆、第9章 ==第9章== 次日,夜幕降臨。 大囡悄悄的拿著那一包東西,避過伶院里的人,七拐八繞去了位于伶院東側角的一處圍墻邊。 這里十分僻靜,乃是靠伶院最邊角處,平時用來堆放一些不用的雜物,很少有人會來這種地方。 大囡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下四周,見四周無人才將靠在圍墻邊一個破舊的缺了一條腿的矮柜子挪開。挪開后,只見墻角雜草叢生,一個狗洞半遮半掩被那些雜草掩著。 這處狗洞并不大,但大囡此時年幼,又從小習舞骨頭極軟,自然能夠鉆出去。這是她小時候玩耍時發現的一個秘密,上輩子沒少借著這狗洞辦一些事。 大囡先伸手進去探了探,然后將那個小包推了過去,再然后便是自己過去了。 這處狗洞通往的地方乃是蕭府內一處比較偏僻的地方,伶院的大門日夜都有人看守,里頭的人并不能隨意進入,更不用說是大囡了,所以想要從伶院里出來必須另辟蹊徑。 小囡說的并沒有錯,她確實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她是想祭拜月姬不假,卻并不是單純只為這個。 大囡灰頭土臉從狗洞里鉆出來,出來后借著昏暗的天色望了望四周的情形,便老馬識途的直奔自己的目的地而去了。 * 蕭杭從外面回來,整個人喝得醉醺醺的。 剛從馬車上下來,被夜風一吹,整個人似乎清醒不少,卻依舊有些感覺頭腦昏沉。 “郎君,是去崇月閣,還是回陶然居?!逼蛷膭⑺脑谝慌該沃鵁艋\道。 此時夜色已晚,整個蕭家大宅靜悄悄的,這一主一仆順著青石板路上緩緩往前行著,到了一處三岔路時,劉四的動作頓了一頓。 “你說呢?自然是去陶然居?!?/br> 這陶然居乃是蕭杭平日里行酒作畫之地,早年只做以閑暇消遣之用,自從娶了那朝霞郡主,夫妻二人屢屢鬧出矛盾,反倒成了蕭杭日常起居之所。至于那崇月閣自然是這夫妻二人的住處,蕭杭一身酒氣熏天還沾染了不少胭脂水粉香氣,若是去了崇月閣,夫妻二人自然又要爭吵。 聽聞此言,劉四便將燈籠往右擎了擎,蕭杭老馬識途往那處行去。之后繞進一條偏僻小路,兩人便順著這條小道往前走著。 這條小路可以直接通往陶然居,比走大道要近了不少,蕭杭若是回陶然居必然會走這條路,這件事蕭家不少人都知曉。 夜風徐徐,彎彎的弦月在烏云后若隱若現,灑射出淡銀色的光芒。這條小道兩側皆種著青竹,夜風拂過,便會發出一陣沙沙沙的聲響。 蕭杭贊嘆一句,嗅著這竹子的清香,更覺渾身舒爽。 驀地,一陣嗚嗚咽咽的哭泣聲傳來,在沙沙沙的竹葉拍打聲中顯得若隱若現??捎致暵暼攵?,甫一聽只當自己聽錯了,可若是凝神靜氣聽,就知曉確實是有人在哭。 “郎君?!?/br> 劉四的臉在一瞬間變得煞白,這種時候這個地點這樣的環境,自然免不了會多想。劉四向來不是個膽小的人,卻免不了腦海里滋生出各種魑魅魍魎的鄉野異聞來。 “你小子想什么呢!” 反倒是蕭杭鎮定多了,借著酒勁兒,他胳膊一伸將劉四拂開,便尋著往那處哭聲去了。 離得越近,那嗚嗚咽咽的哭聲更加近了。劉四壯著膽子縮在蕭杭身后與他擎燈照亮,實則腿都在打顫。遠遠看到一道不顯的火光,定睛去看才發現有個小小的身影正跪在火光前。 頓時,劉四的一身寒意退散,變為了滿腔怒火。 他還當這大半夜里真出了什么孤魂野鬼,沒想到竟是一個小丫頭片子在此處燒紙錢。 劉四啪的一下蹦了出來,厲聲道:“你是哪處的奴婢,竟然敢府里私下祭拜亡人,不知曉蕭家的規矩嗎?” 那小丫頭本就是背著身子,只顧沉浸在哀傷中,被劉四這霹雷似的一嚇,頓時驚得往前面一撲,小手不小心按入了火堆里,燙得她哎呀一聲,側身就歪倒在地,模樣極為的狼狽。 這一切發生在頃刻之間,劉四的滿腔怒火也戛然而止,變成了啞口無言。 “一個小孩子,你何必嚇唬于她?!?/br> 蕭杭并未看到小女童的正面,但從身形來看對方年紀極小。劉四諾諾無言,趕忙上前去扶那小女娃。 將人拉了起來,才發現這小丫頭真的很小,不過十歲的模樣。一身粗布的衣裳,小摸樣極為狼狽,灰頭土臉的,看不清面目。額頭上纏了一條白色布條,乍一看去似乎與人戴孝,再看卻發現那布條上有隱隱血跡,似乎是受了傷。 視線移到她那小手上,滿手的黑灰,中間隱隱見紅腫,似乎燙破了皮。 “哎呀,你也真是,這大半夜里怎么跑到這里來了。你是哪處的小丫頭,管事的仆婦是誰?”劉四有些埋怨道,但也再升不起想責問的心思,反倒有些窘迫。 “……嗚嗚嗚,阿娘死了……她們不讓大囡祭拜,可是大囡聽說若是不給燒些紙錢,阿娘會在下面受苦沒飯吃……這位大叔,你不要告訴管事大娘好不好,若不然大囡會沒飯吃的……” 小女娃嚶嚶的哭著,晶瑩的淚水劃過臉頰,劃出兩道明顯的白色痕跡來。劉四本就不是什么狠心腸之人,頓時被哭得心里直泛酸。 “好了,你這小丫頭別哭了,大叔不會告訴管事的大娘,你是哪兒的小丫頭???這大半夜里跑來這么偏僻的地方?!?/br> “大囡是伶院的,我是偷偷跑出來的,看這里好久都沒人經過,才選了這里……” 小女娃只顧邊哭邊用手背抹眼淚,沒有發現劉四面露怪異之色,更不用說一直背著手站在那處的蕭杭。 只見他眼現震驚之色,雙目之中翻滾著各式各樣的情緒,眼睛死死的盯住低著頭哭泣的小女娃。良久,見劉四直沖自己做手勢,他才微微一點頭,緊跟著便轉身離去了,只有垂放在兩側緊攥的手,才能露出他此時不平靜的心情。 “你的手好像燙傷了,大叔帶你去洗洗擦些傷藥,再送你回去?!?/br> 大囡怯怯的點點頭,任劉四將自己抱起來,隨后跟在蕭杭的后面。 到了陶然居,蕭杭已經被奴仆們迎進去了,劉四則趁人不注意將大囡抱去旁邊一間空房里。 這房間里擺設甚為精致,似乎是做作畫之用,臨窗有一張很大的書案,并有筆架硯臺筆洗鎮尺等物,挨著墻有兩扇書架,上面擺放了許多紙制的書卷和顏色陳舊的簡牘,其余的空墻之上則都是懸掛一幅幅畫作。 大囡知曉這盡皆是蕭杭所作。 蕭家五郎君蕭杭擅畫,世人皆知。 大囡被劉四放在一張軟榻之上,軟榻是以檀木所制,上面鋪著一層暗青色的綢褥,極為軟綿舒適。這些陳設與擺置對上輩子的蕭九娘來說,并不稀奇。但此時大囡渾身臟兮兮的,被放在這么整潔的榻上,這待遇就有些讓人訝異了。 可大囡卻并不驚訝,她知曉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這也是為何她會大費周章演了這么一出戲的根本原因。 劉四告訴大囡,讓她等等自己去拿傷藥,便離開了。其實劉四則是去了蕭杭的起居之處。 他甫一踏入屋門,便看到沉著臉坐在那處郎君。 頓了頓,劉四遲疑道:“郎君,也許并不是我們所想的那樣?!?/br> 蕭杭驀地一下抬起頭來,眼中滿是不明的怒火。 他生得俊朗出塵,滿身的風流倜儻的風姿。一身青衣,頭束青玉冠,更顯得其俊眉星目,超塵脫俗。人人都說蕭家五郎君頗具舊唐遺風,說的是他行為放蕩不羈,為人磊落灑脫,頗有舊唐文士的風采。 彼時大齊不若舊唐,早已不復前朝之時的士族林立。大齊雖仍有世家,但經過戰火的洗禮與改朝換代,已不若舊唐之時的風光。橫行舊唐的頂級世家門閥,如今也不過剩下寥寥幾家。 蕭家便是從舊唐遺留下的世家之一,要追尋其本源那就說得有些遠了。往近里說,舊唐的頂級門閥之一蘭陵蕭氏便是蕭家的本宗,而蕭家不過是一個旁系的不能再旁系的一個分支。只因第七代家主慧眼識明君,在天下大亂初始便投靠了大齊的太/祖穆延,才使得本是一分支的蕭家在開朝立國初始便綻放出耀眼的光芒,一躍成為大齊頂級世家之一。 而與蕭家同樣殘存遺留下來清河崔氏、滎陽鄭氏與太原王氏,以及頂著蘭陵蕭氏的蕭家,并列成為大齊有名的四大世家名門。 只是這一會兒的世家門閥早已不能與前朝舊唐相比了,也不過是比尋常世家多了一些歷史悠久的底蘊。早在舊唐之時,當權者便屢屢打壓士族門閥,延續至今朝,也早已是日薄西山。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與一些尋常世家相比,四大世家名門還是可望不可及的。 蕭杭身為蕭家嫡系,乃是當今安國公蕭鵠的第三子,也是嫡幼子,自然是含著金湯匙出身,貴不可言。其本人文采風流,尤其擅畫,在其弱冠之年便憑其一手鬼斧神工的畫藝闖下了一個‘清安居士’的名頭,可謂是少年得意。 但身為蕭家的子孫,也是要肩負其應有責任,例如聯姻。 聯姻素來便是世家名門的處世之道,利用聯姻來壯大及鞏固自身實力。這對蕭杭來說,并不是什么值得詫異之事,因為身為世家子弟早便有這種覺悟。卻沒有想到家里為他所娶的正妻,竟然是那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