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一個中年女子步子細碎移到柳尤離面前,他癡笑一聲,拽住了她的裙擺,喃喃道:“棠春……”那中年女子不屑地踢掉他的手:“公子身上沒銀兩就別來找我們棠春了?!?/br> 狐貍憤恨地瞪起眼睛,干嘛踢人啊。她擠過人群,小跑幾步,略微吃力地蹲下,扶著柳尤離半坐起來:“柳郎、柳郎你還好嗎?” 柳尤離雙目迷蒙:“誰……” “木鹽!”小狐貍喜出望外:“我是木鹽,你還記不記得我……” “嗬”,老鴇尖聲截過話頭:“二位要敘舊能不能換個地兒,我們芙至秋還要做生意呢?!?/br> 木鹽仰頭瞪她:“那你先解釋解釋你剛才為什么踢人,我們再換地方?!?/br> 老鴇嘴角半揚,蹲下來摸摸她的臉蛋:“這位柳公子身無分文,還整日纏著我們的頭牌棠春,不踢他踢誰?” 纏著棠春……? 木鹽思索的工夫,半靠在她懷中的人清醒了些,貼近她耳邊:“你身上有沒有銀兩?” “有、有?!蹦钧}那日出來得急,其實沒帶銀兩,不過賣糖人的說她身上的首飾鏈子都可以換錢,她就換了一些。 對啊,她身上有銀兩! 木鹽闊氣地把銀票甩給老鴇:“我們有錢,讓我們進去,讓柳郎見棠春!” 那老鴇一愣,端的捋不清眼前這姑娘的來頭,早就注意到她挺著個肚子,心說是被那無賴負了來尋他下落的吧,誰料卻替他拿銀子進青樓。 莫非癡情到這個地步? 不解歸不解,生意還是要做,老鴇讓開地方,請兩位進去。 木鹽扶著柳尤離,小聲卻驚喜地同他說話:“柳郎,我真的找了你好久啊,我看見你好開心,你呢,看見我開心嗎?” 柳尤離無所謂地移開目光:“我不認識你?!?/br> 狐貍心尖一緊,是不是她長大變樣子了他認不出來?還是他喝多了神志不清楚? “我是木鹽啊,這名字還是你取的,六年前你救了我,那只黑色的……” 柳尤離全然沒有心思聽她說話,一心奔著棠春姑娘的廂房,腳下步子都發飄。 “棠春……” “柳公子這是又有錢了?” 那位棠春姑娘倚在門口,一眼注意到他身側的木鹽,肚腹渾圓,帶著一臉懵懂錯愕。 “怎么……”棠春冷笑一聲:“欠下的風流債找上門了?” “我不認識她?!?/br> “柳郎……”木鹽有點委屈。 柳尤離忽然伸手將棠春拉進懷里,咬住她耳垂,喘著粗氣吐字:“春兒,我同你發誓,我不認識這個人,我們快些進里屋,我想你……想得緊?!?/br> 棠春嘴角一揚回抱住他,橫了一眼木鹽:“那她呢?” 柳尤離頭都沒回一下,打橫抱起棠春徑直往屋里走。 木鹽下意識地伸手搭他肩膀,卻被他一句低低的“滾開”嚇得立刻縮回手,廂房的門在她面前狠狠關上。 *** 木鹽心灰意冷地出了芙至秋,她垂著頭,與一個慌張少年撞了滿懷。 “對不起!”少年充滿歉意地道歉。 木鹽沒理他,繞過去繼續走。 走了幾步,忽聽身后的少年輕聲喚她:“木鹽?” “嗯?”她疑惑地回頭,打量了許久,這個神態……“小秋?” 叫做“小秋”的少年就是當年揮著棒子把她打跑的小男孩。 “真的是你?!蹦泻⒋┲鴺闼?,神情間卻透著些許慌亂。 “你在這里做什么?” 少年無奈地笑笑:“找我哥,他最近經常在這一帶晃悠,你……見過他嗎?”他見木鹽臉上的斑斑淚痕,心想應該不會那么巧吧,卻還是試探地問出了口。 木鹽腫著一雙眼睛,指指芙至秋的匾額:“在里面?!?/br> 果然……少年眉角皺起,就知道他死性不改。 “他對你做了什么?怎么哭成這樣?” “跟你沒關系?!蹦钧}不喜歡這個恩將仇報的家伙,一句也不想多說。 少年卻退后兩步,伸開胳臂擋住了她的去路:“我請你吃點東西,你和我說說發生什么了?!?/br> 木鹽想拒絕,可是餓了嘛,這也是沒有辦法控制的事情。 小秋帶木鹽來到一家面館:“熟食能吃嗎?” “能?!?/br> 木鹽行動有些不方便,小秋細心地替她拉好椅子,說起來她這是有了身孕嗎? “你這是?” “???”木鹽見他盯著她肚子看:“哦,沒什么,被人騙了?!?/br> 小秋有些驚訝,這么云淡風輕,也真是看得開:“說說吧,我哥欺負你了?” 木鹽眼神上下游移片刻:“沒有,就是……”然后便一五一十說了剛才的事:“連你都記得我,他怎么就忘了呢?!?/br> 小秋眼眸瞬黯,聲音低下去幾分:“木鹽,我要對你說幾件事,可能會傷了你的心?!?/br> “不聽?!币呀泬騻牧?。 “是關于我哥的?!毙∏镪_她捂住耳朵的手。 *** 傍晚,木鹽找了棵樹,坐下來靠著樹干乘涼。 “我真蠢?!彼笫址鲋?,右手拿石頭在地上亂畫。 那柳郎本就不是什么心善之人,只是會講些大道理。救她也好,對她無微不至也好,無非是因為他讀過些醫書,知道她這樣的墨狐價值連城,想把她養胖些再拿去賣錢,木鹽兩個字,不過是那日曬鹽時隨口取的,小秋感念她救命之恩,不想讓哥哥賣了她,才背著哥哥將她趕走了。而后柳家兄弟做生意賺了些小錢,那位柳大公子便開始過上了揮霍無度的生活,和些煙花女子糾纏不清,時常還要小秋扶持度日。 木鹽已經不想知道小秋說的是真還是假了,她把脖子上一條銀鏈子留給他,說如果柳郎日后有難,能用得上的話,就賣了幫幫他,雖然不知道值幾個錢。 反正無論如何,柳郎都已經把她忘了。 狐貍閉著眼睛,眼底有微微濕意,耳畔忽然響起腳步聲。她警惕地睜開眼睛,對上一雙居高臨下的深邃眼眸。 身著月牙色錦袍的玉面男子挾風而立,眉眼清雋依舊,卻不再有平日朗朗的神采。 狐貍瞳孔放大,驚訝得連眨眼都忘了。 “……夜蒼?” ☆、第18章 還能不能好好冷戰了 “你怎么在這里?”狐貍說完這話,余光掃到自己的肚子,才想起他的寶貝還在里面,他約摸是來取它回去的。 “木鹽?!?/br> 兩個字叫得她心一抽,狐貍抿抿嘴巴:“別叫我木鹽,我才不稀罕這個爛名字?!?/br> 夜蒼無奈地垂下眼睛,幾不可聞地輕笑一聲:“一百三十幾來著?三十六?” “……嗯?!?/br> 今日在芙至秋門前的事,夜蒼雖只是遠遠站著,卻看得一清二楚,面前這小家伙垂頭喪氣,一張倔強小臉上淚痕宛在,疼惜之情涌上來,他幾乎想抱抱她。沉吟半晌,卻只是摸摸她的頭。 “別碰我?!焙偵焓謸蹰_,身子向相反方向蹭了蹭:“我告……” “生辰快樂?!?/br> 狐貍“嚶”地一聲,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開,忍不住望向某人略帶笑意的眼,唇齒間因驚詫而不自覺地發出細碎聲音。 她沒聽錯吧? 夜蒼把背后的包袱取下,捉出兩只活兔子:“你說的,七月十四是你的生辰,想吃活的兔子,吃吧?!?/br> 搞不懂他,狐貍腦子里就只有這一個想法。 想拿寶貝就痛快拿,搞這一套是想做什么?最最該死的是,自己居然這樣就有點感動到。真是太侮辱她作為一只狐貍的尊嚴了! “晚上有地方睡嗎?身體會不會不舒服?” 狐貍心一軟,這個人幾天前還一副陰狠像罵她是畜生,現在就又來溫柔無比地關心她。 她不想承認,她其實真的很想撲進他懷里,狠狠咬他一口,再軟著嗓子埋怨說都怪他,害她晚上沒地方住只能躲在樹洞里,肚子里的東西也沒有一刻安生。 可是……不行不行不行,她再也不要和人扯上什么關系了,尤其是夜蒼,她在他眼里只是個下賤的畜生啊。 “我出了你們家門有的是地方可睡,快活得很!”狐貍撐腰站起來,揚著小臉:“你不就是想把寶貝拿走嗎?那我就偏不給你了?!币院蟮氖虑橐院笤僬f,反正要他也心急如焚一下。 木鹽這樣說著,旋即變回原形,拖著兩只兔子飛快地跑走了。 夜蒼甚至連追的時間都沒有。 “木鹽——” “不要再來找我了!你最討厭了!”聲音從不知名的方向飄過來。 夜蒼從未有過的心慌意亂,這幾日他一直暗中跟著她,至少知道她要去哪個方向,雖然做不到寸步不離,總歸有法子找到她。 趕她出去那日,他同陳伯講了許多漂亮話,放她離開自生自滅云云,可是才一晚過去他竟然就受不住,什么醫典卷宗通通不看了,親自出府尋她。她的生辰是一定要為她慶祝的,他早就答應過。他以為自己誠心道歉,認真哄一哄,她便會心軟跟他回去,沒想到小東西的怒氣會這么深,連個道歉的機會都沒給他就一溜煙跑走了。 他錯愕不已地站在原地,對于去何處找她沒有半點頭緒。 木鹽叼著兩只兔子跑了好遠,累得不行才停下,又化成人形。 兩只兔子估計已經在夜蒼的包袱里待了大半天,又被她叼著跑,此刻蔫得奄奄一息。 “醒醒?!蹦钧}扒拉兔子耳朵,見它們一點反應都沒有,伸手在旁邊的小溪掬了一捧水,遞到它們面前。 小兔子們嘬了幾口水,好像終于有了幾分生氣,無奈看見眼前這只“大狐貍”,差點又嚇暈過去,伏在地上瑟縮。 “你們怕什么???”狐貍生悶氣,又沒說要吃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