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巽方雖然面上鎮定冷漠,但心里記掛著商慈的安全,越來越沒耐心:“王爺,咱們不必再兜圈子了,無論她是被綁來還是請來的,我今日來就是帶她走的?!?/br> 蕭懷瑾嘴角浮現出嘲弄的笑容,巽方默了默,繼續道:“我知道你不會輕易放人,說出你的條件罷?!?/br> 蕭懷瑾抿了抿唇,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折扇敲著掌心:“與其說是條件,不如說是為巽監正的前途著想的告誡。本王雖未皇親,但也知道為官的準則。做官呢要守本分,什么事都橫插一腳,這樣的官是做不長的。北伐是天意,勢在必行,你那道什么天象環險、不利發兵的奏章,本王暫且扣了下來,明日上朝,巽監正記得管好自己那張嘴?!?/br> 巽方心中暗驚,他的勢力居然都滲透到這種地步了,連送到六部的奏章都能擅自扣下, 蕭懷瑾坐直了身子,收斂了幾分慵懶:“等北伐的事情塵埃落定,本王自會放人,但倘若你們欽天監還在用天象那套說辭來妖言惑眾……你知道的,本王還未立妃,令妹雖然家世不顯,但好歹是萬衍山的弟子,做側妃還是可以的,本王一沒殺人,二沒放火,不過納個側室,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不會說什么的,是么?” 最后那句“是么”笑里帶著nongnong的挑釁,聽到這時,巽方波瀾不驚的神色終于變了,蕭懷瑾一直暗中留意他的表情,心道商慈果然在誆騙他,如果真是純粹的師兄妹的關系,他怎會反應這么大。 蕭懷瑾對著那雙燃著烈烈怒火的眸子,他相信如果不是在王府,如果不是記掛著商慈的安慰,只怕他都會不顧群臣之禮,直接跟自己動手了。 巽方霍然起身,告辭的話也不屑說了,蕭懷瑾端起茶吹了兩口,對著他的背影悠悠道:“慢走不送?!?/br> * 剛和巽方談判完的蕭懷瑾心情很愉悅,他最喜歡看到別人看不慣他又奈何不了他的樣子。 先前,為了招攬巽方為自己所用,他是好話都說盡了,那人都不為所動。不愿就不愿吧,他蕭懷瑾又不是會強人所難的人,哪知他不愿為自己做事便罷了,偏要與自己為敵。 欽天監原本對于朝中事是處于中立態度,但巽方一掌權,立馬變了方向,沒有猶豫地站到了他的對立面,國舅沈家那邊。蕭懷瑾當時氣得牙根直癢癢。 巽方雖然身負卜筮絕學,但再折騰,不過是一個人,不足為患,然而現在他背后站著的是整個欽天監,如果現在不制住欽天監,對于日后的大計,會很麻煩。 要怪只能怪巽方那廝太不識抬舉,敬酒不吃吃罰酒。蕭懷瑾想著想著,腳步一轉,來到了商慈暫住的芳芷園。 都這個時間了,按理說他的那些小妾們都該打上門去了。他太清楚他的那些妾室有多么歪纏,他很期待看到商慈被折騰到欲哭無淚的樣子。 “七萬!” “二餅!” “幺雞!” 腳下猛地頓住,蕭懷瑾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場景:明珠、水鶯、釉蘭和商慈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碼著麻雀牌,身后的丫鬟嬉笑著在給她們捏肩打扇。 他那最為賢淑的妾室水鶯,說話從來是細如綿雨,此刻只見她把牌豪邁地一推,粗著嗓子中氣十足:“胡了!小三元!哈哈哈哈,快給錢給錢……” “……” 蕭懷瑾不忍直視地揉了揉太陽xue。 誰能告訴他,為什么臆想中的宅斗大戲,會以其樂融融打麻雀牌結尾? 這畫風不對?。。?! ☆、第52章 半只橘子 與蕭懷瑾的那幾位侍妾們插科打諢了一天,妾室們知曉商慈是暫住在府里,對自己在王府的地位并構不成威脅,對她是敵意全消,并且幾輪麻雀牌過后,在商慈的故意放水之下,贏了錢,妾室們更是親熱地和她以jiejiemeimei互稱。 商慈私覺著這么混下去也不是辦法,蕭懷瑾一定是拿她當籌碼和師兄談了什么條件,她深知不管蕭懷瑾開出什么要求,師兄為了她一定會答應,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師兄因為自己而吃虧,她總得做點什么。 但是被困在這巴掌大的院落里,除了和那幾位侍妾們搓搓麻將,又能做點什么呢。 在王府里呆了兩天,蕭懷崇似乎怕自己的侍妾都讓商慈給帶壞了,不準她們再來找她,商慈更加寂寞如雪。這里的丫鬟都自帶高冷光環,且說話帶刺,商慈碰了幾個軟釘子后,就不再主動搭理她們了。 商慈百無聊賴依靠在院門口的墻根處,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巴望著能有人路過同她說說話解解悶,不知是不是祈禱靈驗了,越過花叢,商慈捕捉到一個很有些眼熟的身影。 “肅親王妃!”商慈像見了親人似的,激動地朝她招手。 肅親王妃已經把雍容端莊四字刻在了骨子里,面上含笑,風淡云輕、步履輕緩地走來:“姜姑娘,你怎么會在這?難道是六王爺請你來看風水的?” 商慈心思微轉,忙點頭:“沒錯,不知王妃近來可好?”王妃走進,商慈才注意到她身后還跟著一位丫鬟,懷里抱著一個粉嫩玉琢似的嬰兒,商慈連忙側身,“呀,這是小世子吧,別讓孩子曬著,來進屋坐會罷?!?/br> 肅親王妃笑著點點頭,同她進了屋中。 小世子剛滿一歲,還說不清楚話,揮著蓮藕似的短白胳膊,咿咿呀呀地吐著奶泡泡。商慈只在王府滿月宴上見過這小家伙一次,那時候他還太小,經不得風吹,商慈還沒來得及抱他一抱,王妃就叫下人把他抱回了屋里。 在肅親王妃點頭后,商慈接抱過其丫鬟懷中的小世子,他比一般孩子生得都精致漂亮,一雙烏黑剔亮的大眼睛眨啊眨,也不怕生人,商慈心里很喜歡,忍不住逗弄。 肅親王慈和地看著她懷中的小世子,笑著說:“方才在釉蘭那兒,她跟我說你算得她懷的是男嬰,問我你算得準不準?!?/br> 蕭懷崇和蕭懷瑾一母同胞,一干兄弟里,屬他二人的關系最為親厚。原本六王爺府中的那幾位侍妾是不夠格讓肅親王妃走動的,但是釉蘭懷孕就不一樣了,且是王府頭胎,母憑子貴,蕭懷崇有次吃飯時無意間提了一句,讓她無事多去六王爺府走動,畢竟肅親王妃有了經驗,可以多提點照料釉蘭那位新晉孕婦。 肅親王妃繼續道:“我說肯定是準的,我家禛兒就是多虧了姜姑娘才有的……今兒碰見也算巧,我就想厚著臉皮請姑娘為這孩子相個面?!?/br> 商慈唇角微勾:“這沒問題?!?/br> 端詳著小世子的面龐,商慈緩緩道:“小世子頭型圓正,額骨微聳,不會受苦,眼睛亮而有神,發際線高,說明他聰慧過人,玉環骨高起,耳門大而闊,說明會長壽,”頓了頓,又道,“王妃若想知道更多更具體些,可告訴我小世子的生辰八字?!?/br> 肅親王妃張了嘴,剛準備要說,商慈垂眼打插道:“這生辰八字是每人的隱密,像小世子這么金貴的身份,不能隨意讓旁人聽了去?!闭f完,有意無意地看了身邊丫鬟一眼。 肅親王妃會意,佯裝摸了摸袖口,皺眉對那高壯丫鬟說道:“我的帕子剛剛落在釉蘭的汀蘭閣,你去替我拿來?!?/br> 丫鬟打量了王妃和她幾眼,還是躬身退出去了。 看到丫鬟走出院門,商慈才低聲道:“咳,王妃,世子的生辰八字先放在一邊,我待會一定幫您好好看,我想求您幫我個小忙,放心,對您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br> 本來就欠她人情,加上她說也是舉手之勞,肅親王妃更沒道理拒絕了,道:“什么忙?你盡管說吧?!?/br> 商慈嘆了口氣,垂頭道:“王爺請我來修繕王府里的風水,這端王的性格固執,王妃你也是知道的,他生怕我出了王府,便不再接他這差事了,所以留我暫住王府,直到探完整個王府的風水局,然而我在破一處風水局的時候遇到了瓶頸……” 說道這,商慈臉上浮現出慚愧之色,“我難向王爺開口說是我學藝不精,所以想請王妃派人替我去萬府傳個口信,請我師兄幫忙破這道題?!?/br> 她這是在賭王妃在一年來光忙著帶孩子了,對朝堂上的彎彎道道不了解。果然,肅親王妃不疑有他,問:“什么口信?” “長生之水方名貪狼,此水朝入止甚吉祥,”商慈頓了頓,道,“你只把這句話捎給他便好,他自然明白?!?/br> 肅親王妃對這些術數用語,也不知其義,默默在心里念了兩遍,道:“好,我記住了?!?/br> 肅親王妃說了小世子的生辰八字,商慈聽后自然都是說好話,一個天生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命會壞到哪里呢。 天色不早,肅親王妃坐了會便起身欲走,那丫鬟也回來了,自然是沒找到帕子,肅親王妃變戲法似地從腰間摸出了一條絹帕,拍頭道:“原來被我塞進了香袋里,瞧我這記性?!?/br> 商慈偷笑,王妃的演技也還不錯嘛。 肅親王妃前腳剛走,后腳蕭懷瑾就來了,儼然他們在路上撞見了,蕭懷瑾走到她面前,問:“方才王妃來過?” 雖然是疑問句,但語氣是肯定的,那還費什么話。商慈被他關了兩天,心有怨氣,篤定他不會傷害自己,討好他也不會放自己走,于是權當他是透明人,坐在椅上,從瓷盤里抓了個橘子,低頭剝著。 蕭懷瑾擔心她會同他王妃亂說什么,所以他方才在院外遇見王妃時,旁敲側擊地問了問,看王妃的神情,似乎并不知道商慈是被軟禁在王府的,看樣子還以為是他府上的貴賓,于是才安下心來。 剛剝完一半,只見一只修長白皙的手伸過來,直接把她剝好的半邊橘子摘走了,商慈差點炸毛,眼角抽動:“王爺,你連吃橘子還要搶別人的?” “搶來的東西享受起來,更讓人有愉悅感,”蕭懷瑾大言不慚,毫不臉紅,放進嘴里,點評道,“還挺甜?!?/br> “那就好,”商慈微笑著放下手中的另一半橘子,搓了搓指尖,“其實我忘記了洗手,剛剛幫小世子換尿布來著,手上好像沾上點了什么…咦,尿漬…?” 語落,蕭懷瑾臉都綠了,頓時覺得胃里一陣洶涌翻騰,騰地站起身來,對著角落的痰盂干嘔。 商慈成功地刺激到有潔癖的孔雀王爺,肩膀憋笑憋得都在微微聳動。 蕭懷瑾見狀,猜到她大概是戲弄他的,嘔了半天也沒吐出來什么,蕭懷瑾用帕子拭了拭唇,重新靠坐在椅上。 但不管到底有沒有換尿布,他都被商慈弄得心情很糟糕……他身邊的侍妾都是嬌滴滴惹人憐的,哪里有像她這樣的?一出口能把人氣半死,尿漬不尿漬的簡直惡俗,不愧是市井刁民! 見他暗恨地注視著自己,商慈連忙極力平息住笑意,作若無其事狀,似是在欣賞著屋外日落黃昏、夕霞殘照的景色。 蕭懷瑾想到什么,唇角漸漸勾起,忽然道:“想知道你師兄知道我欲納你為妾后,是什么反應嗎?” 商慈不動如鐘,只是眸光有點閃動。 蕭懷瑾懶懶道:“他沒有說什么,我提出條件之后,他也沒有答復,直接離開了,看來,誠如你所說,你們倆沒有什么深厚的‘兄妹’之情啊?!?/br> 商慈心里想著不能信他的話,絕對不能信,但到底是心里一緊。 夕陽的光束穿過門扉,一半灑在地上一邊落在了她身上,發絲的邊緣褪成了淺棕色,細如凝脂面頰上多了一層金光似的絨毛,添了幾分柔和朦朧的美感,睫毛根根翹立著,亦承托著細碎的光。 蕭懷瑾撐著額角,一雙桃花眼肆意地在她臉上流連,同時惡趣味地想,若真納她為妾,似乎也不錯? 女人在他看來,首先是為傳承香火,延續血脈,其次是用來消遣的,多一位與少一位妾室,與他而言,并無什么分別。 如果巽方和她真就是普通師兄妹,那他也許真的會信守承諾,在目的達到后會放了她,但若是…… 唇角的弧度一點點放大,想象著她花容失色,鎮定全無的樣子,蕭懷瑾忽然有種報復的快感。 畢竟,奪人所好是他最喜歡做的事了。 ☆、第53章 終于來了 萬府最近人人都像霜打的茄子,府邸上空仿佛籠罩著一層陰霾。 少了小師妹的院落總覺得清冷了許多。 庚明嘴上不說,心里其實一直在反省那日自己的過失,無數次地懊悔那天沒有陪商慈一起去醫館。 師父說這事只有巽方能解決,不再過問,加之近日里腰痛頻發,他越發把“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掛在嘴邊,透著幾許無可奈何。 巽方從王府談判回來后,從未再跟他們說起小師妹的事,也未說王爺跟他提了什么條件,每日按時上朝,按時歸家,好似已將這事置之腦后,但是從他這幾天大減的食欲來看,師兄其實比他們都要著急得多。 三人在桌前吃著飯,空氣都是凝固的,安靜得落針可聞。 這時忽然有人敲響了院門,巽方放下飯碗,上前開門,正是肅親王妃派來傳口信的下人。 巽方怔怔地聽完,猛地抓住那小廝的手臂:“你再說一遍是誰讓你來傳口信的?” 小廝笑回:“小的是肅親王妃派來傳話的,我家主子說她是替在端王府上坐客的一位姑娘,來向她師兄求助的?!?/br> 巽方大喜,師妹竟托人傳來了口信! 巽方低著頭,認真揣度著小廝捎來的那句口信,儼然是取自洪范五行水法吉兇歌訣,原句是“長生之水名貪狼,此水朝入甚吉祥”,但師妹叫人帶來的口信里多了方止二字,整個句子的含義也就不一樣了。 師父敲著碗喊他過來,他都未聽見,連小廝什么時候告辭了都不知道,倚在門框邊只顧著思索。 難道師妹想告訴她,她現在身處的方位是王府的貪狼方向?不,那樣的話,涵蓋的范圍太大了,多出來的方、止二字也無法解釋,況且,師妹困在王府,肯定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恐怕她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身處在王府的東南西北哪個方向…… 難道,只是純粹的字面意思? 方、止…… 巽方暗念了幾遍,陡然靈光一閃,他之前為蕭懷瑾尋龍脈選陰宅,來過王府幾次,由于職業病,他每到別人的府邸里,就會習慣性地觀察門戶朝向院落布局,而且他記憶力非常好,近乎過目不忘,他隱約記得經過王府后花園時,掃見過一個陰蔽的院落,上面的匾額寫得就是“芳芷園”三字。 * 蕭懷瑾看到巽方帶著順天府的官兵,沖到自家王府里時,臉色黑如鍋底。 巽方一點反應時間都沒有留給他,直接領著一隊官兵直奔芳芷園,蕭懷瑾跟身邊的下人打了眼色,下人即刻追了過去,蕭懷瑾對著面前鞠躬哈腰的府尹,呵斥道:“你長了幾顆狗膽,敢帶兵來搜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