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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驕后在線閱讀 - 第2節

第2節

    興許那個夢就應著瓚的這次重病,如今瓚退了燒,會慢慢好起來,夢只是夢而已,青鸞笑著回屋,趴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她又夢見了父王,父王背朝著她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青鸞喊著父王跑過去,父王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她咧嘴笑了,青鸞一驚,父王嘴里淌著血,滿口的牙都掉了,張開的嘴象一個黑洞,嘶聲喚著青鸞青鸞……

    青鸞唬得從床上坐起,愣愣看著屋外天光大亮,喚一聲秀竹,秀竹跑了進來:“姑娘放心,郎中來過了,瓚剛用了些早飯歇著呢,鬧著要見姑娘,聽到姑娘睡得正香,就老實等著?!?/br>
    青鸞一笑吩咐道:“打發人去問問,父王近日可有信來嗎?”

    秀竹答應著去了,青鸞起身,兩位侍女進來伺候梳洗,剛換好衣衫聽到院中肖娘的聲音:“請王妃安?!?/br>
    辛氏柔和答應著,聲音里飽含著喜氣:“阿彌陀佛,世子可算是大好了,不枉我日日跪在菩薩像前祈福?!?/br>
    又聽到瓚喚一聲母妃,辛氏笑道:“來,讓母妃抱抱,可嚇死母妃了,知道嗎?若是瓚有個三長兩短,母妃定要將玹活活打死?!?/br>
    瓚靠著辛氏,“母妃瞧著瓚,便饒了玹弟弟吧?!毙潦蠂@口氣,“瓚太懂事,我瞧著便心疼,玹若有瓚的一半,母妃便心滿意足?!?/br>
    玹奶聲奶氣喊著瓚哥哥:“那日的螞蚱呢,我要看螞蚱?!?/br>
    辛氏拍一下手,啊呀一聲笑道,“聽聽我這兩個傻兒子,寒冬臘月的,哪來的螞蚱呢?”眾人湊趣都笑了起來,滿院子和樂的說笑之聲。

    青鸞端詳著菱花鏡,有一下沒一下梳著長發,凝神想著心思,突然間一聲輕嘶,梳子絞住了長發,下意識用力一扯,頭皮一陣發疼,梳子舉在眼前,雕花的桃木梳子,梳齒間咬著一綹頭發,頭發上竟染了血,青鸞手一顫,梳子掉落在地,急忙低頭去看,噼啪一聲,梳子斷為兩截。

    是母妃留下的梳子,母妃去的那日清晨,青鸞為母妃梳著頭發,也是如今這般,突然絞住了頭發,青鸞拉不下來,剛要吩咐人拿剪子,母妃用力一扯,梳子絞下一綹帶血的長發,傍晚時母妃突然就不行了,仰臥在床,下身血流不止。

    青鸞想起往事,心中一陣驚慌,高聲喊著秀竹,看到秀竹匆忙走進,蹙眉問道:“打發去的人回來了嗎?父王可曾有信來?”

    秀竹未說話,辛氏含笑走了進來:“說來奇怪,王爺已多日沒有來信?!?/br>
    這也是令辛氏介懷的地方,楚王給她與青鸞的信總是分開,且給青鸞的更頻繁些。青鸞瞧見她冷靜下來,笑道:“這便打發人到邊塞探望父親?!?/br>
    說著話請辛氏坐了,笑說道:“母妃,不吉之物悉數燒了吧,免得瓚見了寒心?!?/br>
    辛氏愣了一下,都是吩咐了人悄悄做的,也囑咐了,任何人不得透露給青鸞,她在這院中三日三夜未出,如何知情?難道自己身旁有她的人?會是誰?辛氏沉吟著,眼角瞟一下秀竹,秀竹悄悄退了出去。

    青鸞低頭一笑假裝不察,辛氏手中瓷蓋一下下捋著盞中水面上的茶葉,良久抬頭道:“是啊,瓚掉進池塘后,我就給你父王去了信,按理說,你父王記掛著瓚,當夜就該回來才是,難道邊塞軍務纏身嗎?”

    青鸞略有些急,“父王駐守邊塞不易,我們應該報喜不報憂才是?!边@是母妃在時總說的話,辛氏竭力斂住臉上不悅,和氣說道,“若是玹,我做得了這個主,可那是瓚,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父王回來,豈不是要埋怨我?青鸞也體諒我的吧?”

    青鸞一時語塞,辛氏心中有些得意,報喜不報憂?那是你們傻,聽說你的母妃就因要強,臨死都沒見著王爺,自己死不瞑目,又害得王爺抱憾終身,何必呢?

    瓚活了過來,雖有些遺憾,倒也不要緊,這青鸞再厲害,及笄后就讓她出嫁,至于瓚,我一定會悉心溺愛他,王爺厭惡怎樣的人,他就會長成怎樣。

    辛氏篤定想著斂了眼眸,不動聲色觀察青鸞,她面上再沉著堅定,到底是個孩子,還是個沒娘的孩子,如今她用王府里的家產拿捏我,可又能拿捏到幾時呢?假以時日,我永遠是王府中的主子,而你,不過是嫁出去的女兒。

    辛氏喝一盞茶站起身,青鸞起身相送,來在院門外,秀竹上氣不接下氣跑了進來,急惶惶說道:“王妃,姑娘,大事不好了……”

    青鸞腦袋中嗡得一聲,不好的預感令她手腳冰涼,辛氏斥道:“慌什么?有話慢慢說就是?!?/br>
    秀竹眼淚落了下來,“王爺,王爺他……”青鸞一把攥住她手臂厲聲問道,“父王他,如何了?”

    “王爺回煬城抄近路遭遇山洪,連人帶馬沖落山崖,一隊人馬葬身山谷,今早尋見尸身,正回府而來……”秀竹說著話痛呼一聲,眼淚流得更急,青鸞緊緊鉗著她的手臂,似要折斷才肯罷休。

    辛氏啊的一聲,手揪住胸口暈厥了過去,青鸞瞠大著眼緊抿著唇,嘴角有血絲蜿蜒而下,定定瞧著辛氏蒼白的臉,怔怔得想,她對父王是有真情的吧,父王臨去前心中是溫暖的吧,父王去的時候,沒有痛苦吧……

    諸般念頭紛至沓來,壓也壓不住,胸口有一團火越燒越旺,抬頭看著天,倔強得狠狠咬唇,憑什么?你憑什么?奪走了我的母妃,如今連我的父王也不放過……

    肖娘聞訊而來,瞧著青鸞喚一聲姑娘,青鸞不理也不動,瓚牽著玹的手跑了出來,玹跑到辛氏身旁喊著母妃,瓚過來搖著青鸞的手,驚慌問道:“阿姊,父王怎么樣了?阿姊,阿姊倒是說話呀?!?/br>
    青鸞回過神,松開秀竹低頭看著瓚,慢慢蹲下身抱他在懷中,低低說道:“父王沒事,父王很好,父王與咱們的母妃團聚去了。走吧,阿姊帶你到大門外等著父王去?!?/br>
    ☆、3. 救星

    看到楚王的尸身,剛醒過來的辛氏又暈厥過去,瓚與玹呼喊著父王啼哭不止,青鸞靜靜看著父王的遺容,剛剛牽著瓚的手候在府門外,心中一直企盼著,山洪中的尸身面目全非,一定是認錯了人,父王千軍萬馬中闖過來的,怎會在小小山洪中喪生?一定是訛傳。

    青鸞看著看著蹲下身,跪在父王面前,拿出絲帕為他清理鼻腔中堵著的泥沙,泥沙中混著血結成了硬塊,青鸞仔細摳了出來,又蘸了水擦洗著父王的臉,英挺俊朗的五官,兩眼輕闔若睡著一般,唇角松弛,面容平靜而安詳。

    青鸞凝視著,翹了唇角微笑,微笑著輕喚一聲父王,聲音很輕,似乎怕驚擾了他,周遭眾人聽不到,父王似乎聽到了,睫毛微動,要醒了吧?身旁肖娘低聲提醒:“姑娘,讓王爺回府吧,正殿已收拾妥當,可以停靈了?!?/br>
    青鸞嗯了一聲,捏著父王的手跟著進了正殿,將眾人轟了出去,殿門外帷幔放了下來,青鸞默然解下父王的鎧甲脫掉衣衫,父王身上滿是青紫,新傷疊著舊傷,幾無完膚,青鸞蘸了清水一點點擦拭干凈,為父王穿了潔凈干燥的里衣,里衣是母妃親手縫制。

    壽衣還在趕制,青鸞為父王蓋一床溫暖的棉被,又看了父王許久,起身出了正殿問肖娘:“王妃可醒了嗎?”

    看肖娘搖頭,蹙眉道,“告訴珍珠,說是我的吩咐,遑論什么法子,讓她清醒過來,她該忙著cao持父王的喪禮才是?!闭f著話揉一下額角,“待她醒來,告訴她,我犯了頭風,就不出屋門了?!?/br>
    肖娘有些吃驚,王爺去了,瓚與玹幼小只知哭泣,那辛氏哭得死去活來,儼然也死了一半似的,府里就指望著姑娘,姑娘竟甩手不管了嗎?想要勸慰,知道青鸞的脾氣說一不二,勸也無用,低低應了聲是。

    青鸞回到屋中,斷為兩截的梳子靜靜躺在妝臺上,其上長發與血跡已清理干凈,青鸞捧起斷梳,將兩截用力拼在一起,無論怎樣用力,都無法消除其中的細縫,青鸞咬了唇,抱著梳子仰倒在床,緩緩側過身,身子蜷縮在一起,很冷,拉過被子緊緊裹住自己,埋頭在枕中,頭腦中一片空白。

    空茫著,漸漸睡了過去,睡夢中下了雪,天地間一片潔白,眼前男男女女臉上沒有五官,糊了白紙一般,青鸞推開他們,從人群中擠過去,看到了父王母后,父王母后穿著新衣,攜手笑看著她,只不跟她說話,青鸞大聲喊著,他們卻在她的呼喊聲中轉身欲走,留給她一雙背影。

    有人大聲說著話將青鸞從睡夢中驚醒,青鸞坐起身,手挨在枕頭上,一片濡濕冰涼,青鸞詫異低頭,枕上淚水斑駁,忙將枕頭翻了過來,抹一下臉清清嗓子,問聲何事。

    辛氏沖了進來,散亂著發帶著狼狽,盯著青鸞冷笑道:“好啊,吩咐郎中用針將我扎醒,你倒好,睡得安然覺,你父王去了,府里一片忙亂,這喪事,你便不管了嗎?”

    青鸞笑笑:“王府里管事侍從眾多,王妃盡管指派,我是小小年紀的姑娘家,幫不上忙卻也不添亂?!?/br>
    辛氏鼻孔里快要冒出煙來:“小小年紀?姑娘家?這些年,府中那件事你不插手?管事下人們哪個敢不看你臉色?我算什么,我是主子嗎?我不過是架著王妃之名的大管事?!?/br>
    青鸞不接她的話,只說道:“府中忙亂,王妃且忙去吧,用不著跟我多費唇舌?!?/br>
    辛氏瞪著青鸞,以前尚能面上客氣喚一聲母妃,王爺去了,她直接改口稱王妃了,青鸞不看她,抻一抻衣襟下了床,繞過辛氏往外而來,辛氏說聲等等,指著繡墩道:“坐吧,既然姑娘跟我生分,今日我們不妨將話說清楚?!?/br>
    青鸞說一聲好,辛氏坐了,又吩咐人備茶,茶盞捏在手中,不看青鸞,眼睛盯著墻上一副畫,緩緩開口道:“如今王爺去了,青鸞的外祖家沒什么人,日后只能我們孤兒寡母相依為命。青鸞既知道自己是小小的姑娘家,就不應再把著府中家產,青鸞放心交給我,我不會虧待青鸞與瓚半分,依然會如王爺在時一樣,待你們比親生還要親?!?/br>
    辛氏明面上對青鸞與瓚十分慈愛,楚王族人說不出什么,青鸞的母妃是楚王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孤女,青鸞沒有庇護她的外祖父母或舅父姨母,是以楚王一去,青鸞與瓚果真是無依無靠了。而辛氏的娘家雖非達官顯貴,卻也是富戶大族,是以辛氏志在必得,她本不急的,失去了夫君,她也傷心,可是青鸞置身事外的態度激怒了她,既如此,不如早日說到明處。

    青鸞看她一眼:“是啊,我與瓚,日后似乎只能依靠王妃了?!?/br>
    辛氏扭頭看了青鸞一眼,依然是冷靜淡然的模樣,不象一個孩子,辛氏心中沒由來的厭惡,隨即又被這樣的厭惡嚇了一跳,以前她不喜青鸞,卻也隱隱有些怕,因王爺護著她,因她小小年紀,說話做事滴水不露,辛氏詫異著,隨即釋然,今時不同往日,俱她何來?

    青鸞笑了笑:“自然要交給王妃的,青鸞日后只安心守在閨中?!?/br>
    辛氏心中鼓脹著,總算有這樣一日,看到青鸞發間的白花,又頹喪開來,有這樣一日卻也成了寡婦,只能指望著玹了,指望著玹將來能承王爵,可瓚才是世子,辛氏正琢磨著,青鸞又道:“王妃這些日子安心cao持父王喪事,喪事后就將一切交給王妃?!?/br>
    辛氏咬了牙,還是要拿捏著我,不過,這是最后一次。說一聲好站起身,到了門口頓一下腳步,身后青鸞道:“王妃不放心嗎?”

    一個孤女,我有何不放心的?辛氏捋一下頭發挺直了背,出了青鸞的院子。

    青鸞盯著眼前的茶,漂浮的茶葉沉了下去,一片片在盞底交織出圖案,青鸞手撫著茶盞漾了一下,茶葉又浮了起來,浮沉間,圖案不斷變換。

    過了許久,青鸞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入喉冰涼,青鸞喚一聲來人,吩咐道:“備好馬車,后門處等著?!?/br>
    山林清幽紅墻碧瓦,雄渾的鐘聲回蕩耳畔,青鸞站在山門外松樹下,仰望著眼前的石階,一階階延伸上去,似乎直達天際。

    望了很久,一位少年僧人拾階而下,冬陽自背后灑下來,浴著光一般,行走間不徐不疾,寬大的衣袍隨風翩然,青鸞迎頭跑了上去,來到他面前喚一聲南星。

    南星停下腳步,雙手合十眸光沉靜:“女施主別來無恙?”

    知道他的姓名后,青鸞每次見面,總固執得叫他南星,而他永遠是無喜無怒的神情,客氣稱她為女施主。

    青鸞一把揪住他袖子,南星躲一下沒躲開,青鸞揪得更緊,似乎怕他再躲,望著他的眼,“南星,我父王亡故了?!蹦闲钦艘幌?,眼眸中涌起微瀾,嘴唇動了動,半晌只說出一個字,“那……”

    青鸞低了頭,“只剩了我和瓚?!蹦闲俏戎^,“世子的病可好了嗎?”青鸞松開了手,“大好了,多謝南星相助,若非南星送的藥丸,我就連瓚也保不住了。我如今,只有他了?!?/br>
    南星看著青鸞的眼,依然冷靜自持,看得深了方能瞧見藏著無措與慌張,南星的目光里添了安撫,柔和而悲憫,想了想開口,喚一聲青鸞,青鸞二字喚出,自己也嚇一跳,一直是保持距離的,這樣叫出來,添了看不見的親密。

    青鸞沒有察覺異樣,下意識應了一聲,南星為難道,“楚王府的家事,我幫不上忙?!鼻帑[忙說,“我知道的,知道的,我是想,求見國師?!?/br>
    南星眉頭皺了起來,青鸞搓著手:“我知道,國師定不愿見我,可是南星,我走投無路了?!?/br>
    母妃去后,青鸞守著孱弱的瓚,驚覺他的呼吸一辰比一辰微弱,青鸞握著他的小手,試圖給他活下去的力量,可他的小手越來越涼,請了幾位郎中,只是看著瓚搖頭嘆氣,青鸞起身往外跑,她要去向父王求助,靈堂外聽到有人一聲喊,無為寺前來祭奠。

    無為寺乃是國師的居所,母妃曾對她說過,大昭國師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且是一代名醫,只是國師甚少露面,尋常人家自是請也請不來。青鸞跑了過去,鼻端淡淡的檀香來襲,眼前站一位眉清目秀的小沙彌,青色僧袍云頭履,從頭到腳不染塵煙,目光鎮靜坦然,青鸞施禮道:“我弟弟要死了,我想求國師救他一命,求求小師傅……”

    小沙彌說一聲好,夜里小沙彌又來了,遞給青鸞一盒藥丸。

    瓚奇跡般活了下來,以后每月初一十五,青鸞都要帶著瓚到無為寺敬香供奉,常常見著那位小沙彌,青鸞打聽到他乃是國師的大弟子,叫做南星。

    有時候是遠遠一瞥,偶爾也會面對面,青鸞總無視南星的客氣,固執喚他南星。幾日前,瓚掉落冰窟,青鸞打發肖娘來到無為寺求助,肖娘帶回了南星贈的藥丸。

    青鸞望著南星,南星是她與瓚的救星,南星不會讓她失望,南星會讓她見到國師。只要見到國師,國師定會給她指路。青鸞期冀看著南星,南星無奈搖頭:“可是,師父前些日子云游去了,三月后方歸?!?/br>
    青鸞低了頭心頭升起失落,辛氏急不可耐,三月后,她與瓚會如何,青鸞不愿去想。

    只一瞬又抬起頭,竟對南星笑了笑:“只能靠自己了,會有辦法的?!?/br>
    ☆、4. 出路

    南星雙手合十說聲慢走,沒再說多余的話,轉身沿階而上,青鸞望著他的背影,兩手緊捏成拳頭,如今,只能與辛氏放手一搏,用自己不屑的卑劣手段,必要時也許,會利用玹。

    青鸞攥著瓚的手看著父王的棺木吊入墓葬,與母妃的并排放在一起,五年過去了,母妃的棺木依然是鮮艷的顏色,其上彩雕宛然,靜靜的,似乎一直在等父王。

    一鏟黃土灑了下去,瓚突然撕心裂肺大哭起來,青鸞摟住他肩頭,“莫哭,別驚擾了父王與母妃?!杯懖焕頃?,依然大哭著,青鸞緊捂了唇,定定瞧著黃土埋得越來越高……

    送葬后回到府中,依禮要磕頭謝過來客,青鸞拉著瓚與玹磕下頭去,辛氏在旁福下身,抹著眼淚說道:“多謝各位賓朋前來相送王爺?!?/br>
    幾位堂伯母堂嬸忙過來攙扶,青鸞看著扶自己起身的小堂嬸,她的夫君在同宗同輩中排行最小,打小受盡寵愛,養成簡單純良的性子,娶的妻子為人熱忱,夫妻兩個十分恩愛,膝下只有一子,聽說,小堂嬸十分喜愛女兒,瞧見小姑娘就邁不動腳步,總要抱一抱逗一逗,可生了兒子后再無所出,求醫問藥多年肚子也未見動靜,青鸞又看一眼小堂嬸身旁的堂兄,圓團團的臉,正拉著瓚的手抹眼淚,嘴里絮絮說道:“叔父怎么說沒就沒了,別怕,以后有兄長顧著你?!?/br>
    青鸞一把抱住小堂嬸,靠在她懷中嗚咽起來,身子微微發著抖,小堂嬸忙撫著她后背一疊聲安慰,“可憐見的,青鸞以前小大人一般,他叔父一去世,就沒了主張,到底是孩子,唉……”嘆著氣在青鸞耳邊低語,“也沒個外祖家給你撐腰,又是個后娘,孩子,日后有任何委屈,就來找堂嬸,堂嬸和你小堂叔沒能耐,還有老太爺呢,老太爺是族長,最疼你小堂叔了,知道了嗎?”

    青鸞點點頭低聲道:“今日就要小堂嬸為青鸞撐腰,小堂嬸,讓同宗的長輩們都留下,待旁的賓客散后,我有話說,小堂嬸,拜托了?!?/br>
    小堂嬸滿口答應,“放心吧,包在我身上?!鳖┮谎坌潦系?,“怎么?他叔父剛走,她就欺負上你了?哼,裝模作樣,我不喜歡她?!?/br>
    青鸞直起身子攥著小堂嬸的手,又鄭重說一次拜托,牽了瓚的手回到院中,吩咐肖娘道:“瓚累了,肖娘陪著他,睡著后也不要離開,若是他醒了,不許讓他到前院客堂?!?/br>
    青鸞這些日子十分沉默,有時候一日說不上一句話,可是暗中打定了主意?肖娘試探著問,青鸞總是搖頭:“出殯那日就知道了?!?/br>
    肖娘答應著,聽到青鸞喚兩名侍女:“告訴秀竹,我找她有急事?!?/br>
    不一會兒秀竹匆匆進來了,青鸞正坐著喝茶,瞧見她問道:“怎么?又聽辛氏差遣去了?”

    秀竹一凜,青鸞擱下茶盞看著她:“我五歲的時候,秀竹就在我身旁伺候,萬沒想到會存了異心?!?/br>
    秀竹從呆怔中回過神,一頭跪了下去:“姑娘,奴婢沒有,奴婢死也會忠心姑娘的?!?/br>
    青鸞笑笑:“辛氏如何收買的你?給你銀子還是許你婚配?又或者,秀竹看我失母喪父沒了依靠,決定投靠新主子?”

    秀竹大聲爭辯著:“奴婢沒有,奴婢一片忠心?!?/br>
    青鸞食指豎在唇邊噓了一聲,“吵醒了世子,可是要打板子的。秀竹,你這些日子在我房中悄悄翻找,可是在找房契地契?你隔三差五跑到賬房,可是想看看王府的家底?你又總去庫房轉悠,是想瞧瞧王府里的寶貝嗎?”

    秀竹小聲辯解著,王爺去世前,辛氏就找上了她,時不時給些恩惠,讓她稟報青鸞言行,她覺得也不會害了姑娘,便答應了。王爺去后,辛氏將她喚過去,軟硬兼施,說賞她的東西可以說是她偷的,又說青鸞身旁伺候的人該換換了,暗示要將她趕出王府,看她猶豫,許諾說每月給她雙份的月例,打發王府的郎中給她娘看病,并說將她許給王爺身旁的顏校尉。

    秀竹想著顏校尉挺拔的身形端正的臉,終于點了頭。她也怕青鸞那雙銳利的眼,拖延了兩日,看青鸞終日木呆呆的,方才著手按辛氏的吩咐去做。

    青鸞站起身,“你認與不認的,并不重要?!眴疽宦晛砣酥钢感阒?,“塞住她的嘴,綁了,鎖入南廂房,等我的吩咐行事?!?/br>
    客堂中坐滿了人,有的人等得不耐煩起身要走,小堂嬸伸手攔住,大聲說道:“在座的哪個沒受過王爺與先王妃的恩惠?楚家這幾代,就王爺出息,想做官了缺銀子了管不了孩子了,都來王府求助,如今王爺去了,留下兩個苦命的孩子,想對同宗的長輩們訴訴苦,都不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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