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但,劉瑕的表情沒有一點動搖。 “沒什么可談的,”她秀美的臉孔上,也露出了笑,完美的、冰冷的、漠然的笑,“辦這個案子的人,是個真正的警察,沒有刑訊逼供、沒有任何黑.幕,文件里說的,都是真的……” “我確實在13歲那年冬天,殺害了我的繼父劉敏,因為未成年人保護法,我沒有受到任何懲罰,不過,這件事確實發生過,確實如案卷里所說,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劃……這件事,絕對不會有假?!?/br> 沒有了現代科技,沒有那些無處不在的電力傳輸,那些電器,24號別墅居然是如此的安靜,她甜脆的聲音,毫無阻礙的傳到門外,傳到了樓梯轉角處—— 連景云輕快的腳步,猛地頓住,要不是沈欽眼疾手快,他險險就從樓梯上滑下,他英挺的面容,完全失去了自制,被極度的震驚扭曲。 “這……不可能……” 低喃聲后,他猛地發覺不對,轉向身邊人,“你……早知道了?” 沈欽俊美的臉,如靜海般無波。 在一段讓人窒息的沉默后,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了!久等了! 這兩天睡眠好了點,但今早還是不好,6點多就被我爹故障的鬧鐘給堅持不懈地叫醒了,還堅持地把我所有睡意驅離,再也沒睡著……不過,還是調整出了狀態,搞定了一章! 之后應該會恢復日更的!不會再讓大家久等,muamuamua! 話說,因為每次通知時間都很麻煩,關于實時抽打我更新,吐槽啦,猜測劇情啦,要福利什么的,大家可以來我新開的一個q群,號碼是515340647,還沒啥人,大家可以加一下,平時沒事聊聊天吐吐槽什么的,也蠻好的應該,muamua! 入群問題的答案是 沈欽 不要打錯字…… ☆、第64章 往事并不如煙 雪花從深灰色的天幕里一片一片落下,連綴成線、成海,緩緩地把小鎮吞沒,在窗外堆積起來,又被暖氣烘化,留下一道道水痕,很快就結成了冰,連警官打著呵欠從洗手間回來,漫不經心地張望了一眼,嘀咕了一聲,“怎么又下雪了?!?/br> “又下雪了?”床上的鐘姨彈了一下,聲音還有點朦朧,“那你一會出門時候小心點,別又滑了,老胳膊老腿,傷筋動骨哪有那么快好,上個月落下的骨裂還沒完事呢,又沒人給你發獎金,追那么賣力干嘛,就讓小年輕沖唄,就你逞英雄……” 連叔聽慣了嘮叨,左耳進右耳出,在洗手間里進進出出,警服換上了,鐘姨也爬起來,“今天這么早就過去所里?” “昨晚是小孟值班,剛上崗沒多久,怕他業務不熟練,本來該去突擊檢查的,后來不是喝多了嗎?”連叔吱吱地刮胡子,“今天得早點過去看看?!?/br> “噢?!辩娨桃矝]別的話,又想起來,“你一會過去的時候,繞到小劉家里看看去——他昨晚肯定也多了,你去看看蝦米有事沒有?!?/br> 說到這里,她也來氣,手里的衣架順手就朝老公揮過去,“叫你勸著他別多喝,叫你勸著,屁用沒有,你說話到底還管不管事了,所長!” “怎么沒勸,怎么沒勸?!边B叔躲閃得狼狽,“勸著呢,可人家都多大歲數了,就好一口酒,也不耽誤事,你怎么管?又不是小年輕,還指著往上爬,他這個年紀也就這樣了,你說多了人家還不愛聽呢,以后不和你一道喝了,和別人喝去,你管的著嗎——” “那也不能由著他喝啊,一喝酒就打老婆,老婆沒了打孩子……蝦米多好的孩子,被他打得——我告你啊,再管不了他就接到我們家來養活,兩件事你必須得管上一件,知道沒有?” “哎,”連叔語氣也無奈,“知道了,知道了,一會就過去?!?/br> 他想想,也嘆口氣,“到時候看著辦吧——也不能深勸,說白了,小劉就是酒后脾氣爆點唄,其實人真不錯,挺恩義的——現在愿意供著她已經是情分了,勸多了反而不好,你說他要甩手不管,蝦米怎么辦——” 看鐘姨把眼睛立立起來了,他趕忙告饒地說,“且不說生活費的事了,就說戶口吧,她戶口該往哪落呢?你知道她這個情況,當時她爸爸始終沒分上房子,小謝又把自己那套房子給賣了,現在戶口還在小劉那呢,小劉就不讓她落也沒人說什么,才結婚幾年啊,老婆就去了,留這么大的拖油瓶……還是那句話,能供著已經是情分了,你要勸過了,小劉以后續上弦,把她給趕出去,那怎么辦?” “那就……把她戶口落到我三姨家去,”鐘姨不服氣地頂了一句,“就借著掛一下,到時候考上大學肯定遷走了,要不然,落我們家。不就是cao作一下嗎,誰不會???” 說是這么說,她也知道這只是抬杠,“算了算了,改天我去打聽打聽,給她辦個寄宿算了,不住一起,不受他那氣!” 看丈夫還要再說,她一眼掃過去,連叔的話就轉成嘆息,“行行行,就這么辦唄……” 他的考慮,就藏在了心底:住宿是可以,生活費誰來出?小謝前幾年下崗了,有什么積蓄可供繼承?現在的蝦米,吃繼父的用繼父的,外人管多了真不好,好像他多虐待孩子似的,真說煩了,一甩手,這孩子沒著沒落,難道還真落在自己一家身上?若是寬裕還好了,自家也是緊巴巴的…… 話雖如此,夫妻兩個收拾著吃過早飯,等鐘姨沖進屋里去弄賴床的連景云,連叔騎上摩托車,猶豫一下,還是往劉家過去了,車停在樓下,三步并作兩步上了筒子樓,劉家門口一停,他眉頭就是一皺:在門外都能聞到酒味,這個小劉,確實也越來越不像話,越來越貪杯了。 “小劉,小劉?!彼们瞄T——門一推就開了,得,昨晚喝多了回家又沒鎖門。上次就是這樣,醉倒在樓下雪地里,大冬天的,要不是鄰居起夜看見給送上來,說不定命都沒了?!靶?,你——” 聲音在喉間變成了吸氣,即使連叔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此刻仍是愣在原地,好一會反應不過來,諸多思緒流轉間,居然是一個最荒謬的想法首先浮上:這房子的風水,是不是不好啊,這已經是兩年內死的第二個人了…… 但很快,老警察的本能又讓他冷靜了下來,盯著刺鼻的酒氣和嘔吐物味道,連叔走上前,在小劉身邊蹲了下來,輕巧又仔細地扳著他的臉看了看:沒戲,死透了,要不是屋子里有暖氣,都要僵了。 再看看口鼻間的白沫,這五大三粗的漢子俯臥的姿勢,地上成攤的嘔吐物……他腦海里已迅速勾勒出了生動的畫面:酒后的小劉踉踉蹌蹌、罵罵咧咧地走進屋里,從家具凌亂的痕跡判斷,應該還鬧了一場,然后酒意上涌,往地上一癱就昏睡了過去,半路醒來,吐了一次,還沒吐完,頭一栽又喪失意識,就這樣在自己的嘔吐物里窒息了…… 這死法不算太熱門,但去年有一期內部通訊上通報過類似的案件,連叔還有點印象,他有些茫然——這和每一次失去戰友時的感情并不一樣,小劉這是把自己給喝死了,他說不上悵惘憋屈,只有點恨鐵不成鋼的痛惜:挺利索的小伙,怎么就這么想不開呢?這小劉就是倔,每件事都做得和一般人不一樣,從結婚起,這選擇就特怪,黃花大閨女不找,找了個失婚婦女,這要是當時找個一般的人家,回家能有人端茶倒水照應一下,也不至于這么年紀輕輕就去了,一墻之隔就有人在的,翻個身就能避免的事…… “蝦米?!遍T后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連叔的眼神,落到了關得嚴嚴實實的小臥室門上,他看看表:也該起了?!拔r米,我是你連叔,你起來了沒有?” 腳步聲頓了下,隨后走向門邊,接著是一層一層的開鎖聲,連叔數著,除了正常的門把彈簧鎖,至少還有兩道后來加裝的門柵。 對小劉去世的哀痛減弱了,他瞇起眼,瞥了地上的尸體一眼:蝦米從來沒提過,但看起來,這里面,有事啊…… 當久了警察,遇事都習慣往壞處想,連叔很快有搖搖頭:也許只是防著小劉酒后打人呢?也別把人心想得太黑暗了—— 吱呀一聲,伴隨著叮叮當當的金屬撞擊聲,一個瘦弱的身影從門后閃了出來,踏出一步又有點畏縮,連叔的眼神落到她身上,忽然就是一怔——劉瑕這小姑娘,生得一直都很好看,眼睛大大的,如小鹿一樣優雅,像是一串風鈴,行動間碰出脆響。 但現在,黑青色在臉頰蔓延,淤血腫塊觸目驚心清晰可見,這串風鈴生了銹,白瓷有了裂痕,美被扭曲、被破壞,比單純的丑惡更觸目驚心,剛才輕描淡寫的感慨、的評價,在腳步蹣跚的少女跟前忽然全變成罪惡,連叔忽然竟無法直視劉瑕。 所有的無奈此時都變成逃脫的藉口,他的憐惜更反襯出自己的無能,這世上除了劉瑕以外,還有千千萬萬和她一樣的女孩,這些他都全幫不到,只能在這冷漠的世道里掩上自己的眼,即使熱血已被現實冷卻,這依然不好接受,更不好接受的是這點——就連身邊的劉瑕,他其實也沒能幫到。 他轉過眼深深吸氣,平復胸口塊壘,又趕忙喝止劉瑕的動作,“別靠近——你劉叔叔已經……死了?!?/br> 劉瑕蹲在地上,還維持著想去推動繼父的動作,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連叔,臉越發只有巴掌大,在臉頰處支出一塊,這個角度看,五指痕跡明顯,是新鮮的掌摑傷。她沒有太多的表情,只用眼神表達疑問,眉毛挑一下,臉上就閃過痛楚——牽動了肌rou。 “昨晚他喝酒回來,你知道嗎?”連叔放柔語氣,拿出小靈通開始撥號。 劉瑕點點頭,又垂下眼去,仔細地打量著繼父。 “回來以后,他打你了?” 無言地點頭。 “你后來逃進去,把門鎖了?” 點頭。 “那就是了,他可能想追你進去,但沒過去就醉倒在地上,趴著吐了……如果沒猜錯,應該是被嘔吐物窒息而死?!边B叔說,他感到一陣不舒服,和電話那頭的同事講了幾句就撂了?!皠e怕——別蹲那了蝦米,過來——不,你先回屋把衣服穿好,我給你鐘姨打電話——” 他轉過身,開始翻找妻子的電話號碼,在心里打起了算盤:走走關系,報個貧困生,免掉學雜費應該不成問題,小劉這套房子,多少還值幾個錢,租出去一年也能收個幾千,應該夠她的生活費了,不夠的自家再幫補點,讀大學的時候就把房子賣了,幾年的學費生活費也都能出來……還好,小劉家庭也簡單,二老前幾年都去世了,也沒人來爭這個家產,這樣看,說得絕情點,小劉的悲劇,對蝦米來說,其實倒是好事,雖少了人照應,但也不再挨打,身上的衣服,也不用老婆總為她cao心籌措了…… 思維轉得快,電話嘟嘟地響,連警官的眼神,無意飄過地上斜躺的一面鏡子,他的動作,為之一頓。 鏡面反射,巧合地照出了房間門口的景象——其實,也沒什么出奇的,劉瑕站在門口,低頭望著繼父的尸體,嘴角似翹非翹,似乎是在笑,她臉上看不到太多悲傷,只有鎮定的冷嘲。 連所長事后仔細想想,不悲傷不是破綻,相處時間有限,繼父又一直打她,不悲傷也很正常,這份鎮定自若的掌控感,才觸動了他的第六感?!诋敃r,他想不到那么多,只有警察的直覺,在耳邊拉響警報,又像是有人在他耳邊說—— “這里面……有事??!” # 現在 “劉小姐!” “劉小姐——” “劉小姐……” 在她這句決絕的表態后,大先生、大姑姑和四先生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但情緒當然是天差地別,就連老先生也第一次讓詫異的情緒,表現在了臉上,但劉瑕不為所動,她依然維持著筆直的站姿,對周圍那種種反應,維持著寬容的沉默,也不無幾分輕嘲:對于殺人犯,正常人會是怎樣的反應?害怕、畏懼、遠離、好奇,這都是正常的心理,即使對她流露嫌惡,她也不會在意什么,但沈家人的態度,跟著利益在走,他們在意的又哪里是殺人? “我說過,我從來都無意嫁進沈家,”樓梯間的聲音,已說明她拖延時間的目的達成,劉瑕不再去管別人,盯著老先生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也不會和沈欽糾纏下去,老先生,這一點,您可以放心?!?/br> 老爺子表情端凝,欲言又止,劉瑕退后幾步,沖他輕輕點點頭,往外走去。 “爸——”沈鴻的聲音在她身后短促地響起來,但很快戛然止住。 “蝦米……”連景云的臉色極白,在門口等她,他的出現,讓屋內傳來一陣吃驚的呼喝聲,“霞姨,你怎么連這個人也放進來?!”“四先生,這個人剛才沒有在的,你也看到了——” “你到車里等我,景云,我們的事,回去的路上再說?!眲㈣啙嵉卣f,她的眼神越過連景云,落到他背后的沈欽身上。 再深的決心,也無法阻擋那一瞬間的沖動,由上到下,將他一一望過,尋找著傷害的蛛絲馬跡,直到確認他的確一切安好,她的身體才收歸自有——劉瑕輕聲說,“一起出去走走吧?” 沈欽默默點點頭,松開扶住連景云的手,和她一起走出了24號別墅。 四月初,風也有些熱了,垂在毛衣上,似乎能暖到心里,太陽躲在垂柳背后,投射出一樹搖曳的光影,整個別墅區異樣的安靜,只有鳥叫從湖邊樹上遠遠地傳過來,他們默默地走了一會,劉瑕的步子有點慢,風吹過她的頭發,把她吹出了一點柳樹的搖曳,沈欽修長的身影在她身邊,像是一挺竹,堅韌得不動聲色,一旦抽節,速度又快得讓人心慌。 “你早知道了?!眲㈣φf,在湖邊站定,她抬起頭去看沈欽,有點被陽光刺傷似的瞇起了眼睛,“——剛才,我聽到景云問你了?!?/br> 沈欽點了點頭,他在這樣的時刻,已放棄可愛,留下來的反而是靜如淵海的從容,“我比所有人知道得都早……” 是什么時候?劉瑕有輕微的猜測,但并不奇怪,是第一次沈欽造訪警局時,要求一個人留在內網資料室里的那次嗎?還是之后市局對他漸漸建筑起信任以后?現在的天網是全國聯網,信息化儲存,他有心的話,查出這件事并不奇怪。 “但,劉小姐,”沈欽在老爺子常坐的凳子上坐下來,長腿放平著交疊在一起,雙眼盯著她不放,他的語氣和緩而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你知道的,我一點都不在乎?!?/br> “我知道你不在乎?!眲㈣σ草p易地承認,她在沈欽身邊坐下,托著腮,望著金麟片片的湖面,“這不是太奇怪的事,你知道我長期接受家暴,你知道他對我的侵犯一步步升級,你也知道我求助無門,在那樣的環境下,一個女孩選擇用間接謀殺的方式來保護自己,似乎也很情有可原,很多人在思考后都能接受這一點……這不是我希望你放棄我的理由?!?/br> 她回過頭,認認真真地看向沈欽,認真到他俊美的容顏,似乎都在她的視網膜上留下燒痕?!爸?,我們曾談論過本性這個話題,討論過人類和遺傳基因的斗爭,李先生的本性就是高性.欲,公孫良的本性是貪婪……沈欽,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本性是什么?” “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的本性,就是沒有感情。我是一個無法對任何人、事、物產生感情的人,沈欽,我是個對親生母親的墮落和死亡都毫無感觸的人,如果你用常識來判斷的話,我是個非常、非??膳?,非常、非常沒有人性的人?!眲㈣φf,“而我的看法是,常識是對的,我真的很可怕,因為我不但聰明,還缺乏道德和人性的約束。如果人們不這么認為,那也是因為我十分善于cao縱人心,總是給他們想要的東西,雖然有的人還是或多或少地感覺到了這一點……只是他們也不明白,真正的我到底有多么的違反公序良俗?!?/br> “可怕的是殺人嗎?并不是,可怕的是殺人后的反應,殺人前的策劃,為了殺死繼父,我斷斷續續地嘗試了半年之久,研究了太多辦法,好幾次都游走在被發現的邊緣,但即使如此,從頭到尾,我都沒有任何多余的感覺,嘗試時我沒有害怕,成功后我也并不喜悅,沈先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我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也許是從我的原生家庭破裂開始,也許是從我母親自殺開始,也許是從我決心殺掉繼父開始,我的心里出現了一個黑洞,所有的感情都從那里漏走了,沒有什么能存得下來?!眲㈣Φ难?,在陽光下是兩泓幽幽的、純黑色的深潭。 “為了你自己好,沈先生,走吧,在被吞噬以前,走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了,劉劉的過去揭開了謎底,相信之前的鋪墊,已經讓很多人都猜出了最大的梗感情缺失了。 哎……欽欽又會是什么反應呢? 明天應當還能繼續維持日更! ☆、第65章 希望 “說說你和你繼父的關系吧,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打你的?” “一開始?!?/br> “他和你mama結婚后沒多久就開始打你了?” “嗯?!?/br> 內陸小鎮,經濟多年來上不去,派出所的辦公條件也簡陋,一間辦公室加個錄音機,就算是審訊室了——與其說是審訊,倒更像是聊天,對坐的兩個人都是多年的老相識,連所手里抱著個搪瓷缸,眼皮耷拉著,思量著語氣,他偶然瞥劉瑕一眼,就像是從不認識這個瘦弱的小女孩:辦了這么多年案子,什么窮兇極惡的人都打過交道,多少在鄉間橫行魚rou的地痞流氓,一進來就滿面堆笑,把警察當爺爺伺候,良民更是如此,有理沒理,進了審訊室先怯三分……這個十三歲的少女,甚至還沒脫女童的影子,就這樣篤篤定定地坐在這里,坦然地和他問答,不猜測、不畏懼,雖然她是回答的一方,但卻隱隱掌握主動——連所有種清晰的感覺,他現在問出來的所有,都只是因為她愿意說而已,如果她有什么不愿意說的,恐怕別說問出來了,自己連該怎么問都不知道。 他變換了一下姿勢,思索著切入口,最終還是讓直覺做主,“還記得第一次打你時是怎么個情況嗎?” “記得?!眲㈣φf,她稍事思索,順暢從容地說,“是他們結婚后第二個月,他喝了一些酒,進我屋里看我做作業,和我說話,我沒搭理他,他忽然把我推到桌邊上,打了我一巴掌?!?/br> 她的語氣平鋪直敘,簡潔卻生動地描繪出圖像:安寧的氣氛被忽然打破,原以為是新生活希望的繼父,忽然間把希望全部打散,那瞬間的猝不及防、震驚與絕望,是可以想見的,但劉瑕的語氣里沒有絲毫痕跡,這樣的對比反而更讓人難受,像是缺了一塊的拼圖,倒能讓人睜眼醒來看到全景。這樣的事發生了千百年,誰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它不太好,但只是細枝末節,影響不了大局,連所記不得自己親眼看到多少婦孺捂著臉坐在門邊低泣,甚至就連他自己的親人也不是沒有類似的遭遇,但現在,當劉瑕用絕對的平靜來訴說,空白由他來補完,事實本身的重量開始蔓延,真實得讓人幾乎不能承受。 “你當時是什么感覺?”這個問題,全因直覺,脫口而出,連所盯著劉瑕,試圖對她建立起一點認識,這女孩的表現,已經超出他的認識范圍。 劉瑕看了錄音機一眼,顯著地猶豫了一下,在這一刻,連所和她似乎建立了某種程度的心靈鏈接,他能感覺到劉瑕的遲疑和顧慮——這必定是個更反常識的答案,對她本人在審訊中的地位不利,她正在謊言和誠實之間猶豫,謊言是最合情合理的選擇,但情感帶來的稀薄聯系,這些年連家給予的關照和溫情,又讓她不免有少許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