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沒……就是……* *被震懾得已經無法吐槽了……* 沒等她回話,沈欽就把幾張截圖發了過來,*你猜得沒錯,方立和肖恩華之間的確有金錢往來,這是方立轉給肖恩華50萬元的流水號,從當時肖恩華的支出情況來看,這筆錢應該是屬于方立給肖恩華的借款。* “??!”劉瑕輕呼,但沈欽很快又打破了欣喜的氣氛。 *不過這也沒什么用——看這張圖,方立的機票訂單……肖恩華找的殺手,去南非的機票是方立給訂的,還有肖恩華和方立的微信對話,這張是說保險的,這張說明年公司的事,肖恩華明確地說,‘員工遣散費的事就由你來處理,這些后事都只能交給你了’……方立應該知道肖恩華這次去南非就沒打算活著回來,如果他想肖恩華死,等幾天就行了,倒是不想肖恩華死的話,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劉瑕又開始攪餛飩湯了,沈欽發來一個沮喪的表情,*你還沒放棄?* 不可諱言,方立的嫌疑已經在沈欽出示的證據中被完全洗刷干凈了,但…… *你看過福爾摩斯嗎?*劉瑕問,*兇手肯定就在這幾人中間,除去所有不可能的因素,留下來的東西,不論你多么不愿意去相信,但它就是事實的真相。* *和肖恩華距離最近的人里,肖建波的角度最不可能,也沒有動機,他被排除掉,呂萍角度也不對,而且看她的反應……好吧,雖然這位婦女太討厭了,但我也相信她沒說謊,這不是她干的。剩下肖良才、方立和梁婷里,你認為會是肖良才和梁婷都比方立更不可能嗎?*沈欽問,幫助她梳理思路的意圖明顯。 *梁婷身高只有1米55,體重連70斤都不到,她的臂力是不足以用一個小動作來推動肖恩華的。*劉瑕打字,*至于肖良才,他是比呂萍更不可能的兇手。* *為什么?他有角度,也有動機,更有這么黑的心,不是嗎?連他媽都覺得是他做的,肖良才能活成這樣也不容易。* 這確實是個常見的心理誤區,劉瑕回憶著肖良才的表現,思索著人們對方立的評價,她心不在焉地反問,*你殺過人嗎?* 有那么一會兒,沈欽都沒回話,劉瑕的注意力漸漸集中,她放下調羹,雙手拿起手機,上下拉著卷動條,認真重溫對話——這其中的暗示,讓她的瞳仁也漸漸地縮了起來。 *我沒有直接蓄意殺過人。* 在近一分鐘的沉默后,沈欽回答。 劉瑕斂斂眼睛,她最終決定還是放過這個點。 *那你就不會知道,殺人并沒有影視劇里演得那么簡單,它對人的性格和素質是有基本要求的,肖良才做不來這件事,他也許足夠冷漠,冷漠到可以在殺人后不動聲色,毫無感觸,但他沒有臨時起意,立刻動手的決斷力和執行力……沒有狐朋狗友相伴,他就是個廢人,肖良才不可能是兇手。從執行力和膽量來說,方立是唯一的可能。* *即使那看起來非常不可能?*這一次,沈欽回得很快,他沒有多余的表情,但劉瑕似乎能透過屏幕,品嘗到他的一絲感激。 *是啊……*她又開始攪餛飩,慢慢輸入,*即使現在看來,這依然是一個不可能……* 手機安靜了下來,但沈欽似乎并沒有離開,以這小小媒介為憑,他似乎也融入了這微帶苦悶與膠著的氣氛中,就仿佛靜靜坐在劉瑕身邊,和她一起開動腦力,運算著一個又一個解不開的方程。 *說起來,你的日常工作,就是和這種人打交道嗎?* 在一段時間的沉默后,他用閑聊的語氣說,顯然意在調節氣氛。 *差不多。* *嗯,那的確……那你是怎么生存下來的?我是說,當然啦,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客戶,不過,每天都要處理這樣的事情,你不覺得太負能量了嗎?* *在執業以前,我們要為此接受專業訓練的,不過,你說得也沒錯,對很多咨詢師來說,長期和負面情緒打交道,的確會影響他們自己的心理環境。* *但你就不會?* 劉瑕笑笑,*對,我就不會。* 沈欽停了幾秒,似乎也在掂量著是否要尋根究底——讓劉瑕吃驚的是,他并沒有選擇突破邊界,考慮到他一貫的表現,這個選擇的確罕見。 *好吧,你?!揪趩誓槨? *我就不行* *其實我覺得那個殺手說得沒錯,這個案子挺沒意思的* *不是說智力層面沒意思,呃,好吧,其實智力上也挺沒意思的,廢了半天找到的證據和你的思路南轅北轍,簡直就和證明題找不到方向一樣坑爹……我覺得它從人性上真是挺沒意思的* *是嗎?* *是啊,這對誰有意思呢?你看肖恩華,苦了一輩子,誰不說他是個好人?他就填在這個好人的坑里了,連命都能不要,就為了給家里人一個交代……他要知道他老婆和孩子怎么想的,還會買那份保險嗎?呂萍、肖良才,他們誰活得有意思……* 沈欽在網絡上總是要多話一些的,他的消息,與其說是在和劉瑕聊天,倒不如說是自言自語,打字速度飛快,想到哪里說到哪里,*我以前一直覺得沈家人活得都特病態,個個需要治療,要能全關進精神病院,還為世上除一大害,你看我被養得,從小就覺得世上只有錢是好東西,任何事情都圍繞錢,后來懂事了我多羞愧啊,渾身銅臭!一有這本能的反應我還要呵斥自己,不許這么庸俗!其實現在看這想法根本沒錯,世上也不止這么一個家庭眼睛里只能看得到錢啊,其實這特么才是常態吧……到底這社會病了還是我病了啊我去……那你說我還費什么事呢?我這多年的心路不是白走了嗎……* 劉瑕望著手機笑,說真的,她蠻喜歡沈欽這個習慣,頗能豐富他的檔案:這樣看,沈欽的確如他自述,在美國有相當長一段時間都過著正常的生活,和社會存在相當的交流,否則他是無法完成克服錯誤觀念,形成新世界觀這個復雜的過程的。而他也并不算是高功能反社會人格,或是阿斯伯格綜合征,他有正常、強烈的道德觀,也算有濃厚的交流欲望,更不缺乏幽默感,或者…… 說得明白一點,這個人還挺逗比的…… 拉著卷動條,她暫時忘卻了‘證明題找不到思路’的苦悶,重讀著沈欽的吐槽,嘴角噙笑:眼睛里只能看得到錢、任何事都和錢有關、不許這么庸俗!給家里人一個交代、活得沒意思……這位婦女太討厭了…… 零零碎碎的字句,如同星火,在劉瑕心里迸發出煙花,今早提審呂萍時的幅幅畫面在她心里一遍遍倒轉,一片晦暗的迷宮里,出口越來越近,越來越明顯,調羹從指間滑落,撞出清脆的聲音,她猛地站起身,失聲輕呼。 “我明白了!” 回顧此案,線索俱在,邏輯鏈完整,原來真相,真的就這么簡單。 作者有話要說: 啊,明天進v,會有雙更!字數上基本和三更也差不多了啦~ 話說話說,說到備受吐槽的文案和名字,咨詢下大家意見 1 文案到底哪個好!吐槽風的好還是文藝風的好! 2 大家覺得《全世界的溫柔》這個名字怎么樣?。。。?!我昨晚寫的時候忽然間想起來的,感覺這名字不錯啊,更切題?。。。。。。。?!大家如果覺得好,那就今天或者明天晚上改掉! ☆、第19章 梁婷 “梁婷,今年30歲,在某公司供職,和方立從大學時期至今相戀十年,性格文靜,人緣不錯,沒了?!逼砟暧窀趧㈣ι磉?,眼巴巴地就像個小狗腿子,“劉姐,真不是我不給力啊,關鍵梁婷她情緒太激動了,第一天開了鎮定劑就不說了,昨天過去問她的時候,就能回答一些基本問題,一往下問,她就說頭疼,說想不起來,包括和方立的一些細節都不愿意回憶,醫生說這再往下發展可能就是心因性失憶癥——就和張藝謀那部電影《歸來》里演得一樣,選擇性把這段記憶都給遺忘了,不然她承受不了……哎,瞧我——還和你解釋什么呀劉姐,你可是專家——” 中國的醫院永遠不會有祿安靜的時候,住院部走廊里人來人往,處處角落都上演人間悲喜劇,幾個家屬坐在326號病房門口抹眼淚,祈年玉捅了劉瑕一下,“方立家里人……剛到?!?/br> 326病房是四人間,梁婷在最靠外的病床上坐著,雙眼腫得快睜不開了,她一直在流眼淚,對劉瑕和祈年玉的出現木無反應,梁婷的母親臉色不太好,“你們還過來干嘛!這么大的事,我女兒要不要休息幾天的?都說了什么都不記得,還來,逼瘋了你們賠???” “阿姨,我們這次不是來探病的?!逼砟暧裥赜谐芍竦卣f,“劉老師是我們市最好的心理醫生,我們聽說梁小姐是這個情況,特地帶她來看看?!?/br> 梁母打量劉瑕幾眼,神色稍微緩和,側身讓開,走到梁婷身邊柔聲說道,“婷婷,醫??茨銇砹?,你擦擦眼淚好不好,來,小心點,別把眼皮擦破了?!?/br> 幾個鄰床家屬指指點點,也是低聲嘆息,“是真可憐的,都快結婚了,兩個人感情老好的?!?/br> “肚子里小孩都有了!這下坐不坐得住真是不好講?!?/br> 這倒是解釋了方立家屬不去鬧賠償,先來探望的行為。劉瑕在床尾坐下,仔細打量梁婷,先不說話。 “阿姨,你放心好來,”按她的吩咐,祈年玉開始給梁母吃定心丸?!皠⑨t生在國際上名氣都很大的,是哈佛博士!平時做咨詢,一小時要一千塊呢!什么心理疾病,到她這里迎刃而解,任何癥結瞞不過她的,她同時是我們警方特約的心理顧問,不知道幫我們破獲多少案件,能力非常出眾——” 這間病房,住的都是地鐵事故的輕傷患,經過幾天恢復,均已無大礙,無非是蹭地鐵公司的錢多做點檢查,因此氣氛輕松,人人都饒有興致地聽,方立家屬也探個腦袋進來,劉瑕不動聲色,仔細地查看梁婷的表情——她沒有過多的反應,仿佛根本沒把祈年玉的話聽進去…… 但,她的眼皮抽動了幾下,在哭腫的雙眼上,這個微表情的表現,特別的明顯。 劉瑕放下最后一絲疑慮,涉入此案來第一次,她有了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感覺,案件的來龍去脈、發展軌跡,乃至案發后所有人的心理,都已在她的視野之中。 “梁小姐,”她輕聲說,“我能理解你悲痛的心情——你和方先生的感情,一定是相當好的?!?/br> 梁婷當然沒有任何反應,劉瑕不以為忤,她轉向梁母,“阿姨,如果沒有這個不幸,近期方立和她都要結婚了吧?” 在這個節骨眼上說這事,等于往梁婷傷口上撒鹽,梁母表情不樂,只是看在劉瑕專業身份上才勉強點頭,“要的,婚房都看好了?!?/br> “首付還沒付???”劉瑕問。 “沒有,不過總也就是這幾個月了,”梁母對著劉瑕,看著門口,“講起來,我們家婷婷也是沒得說,都講上海小姑娘不好伺候,阿拉上海人勢利眼,梁婷從大學起就跟著方立,到現在十年了,總算幫她等到方立出人頭地,中間也不是沒有人來追過她的,這些我們做家長都看在眼里,也不是沒勸過,到底她心里就認準方立一個人,我們也看他人好,有能力,這才最后點頭。雖然講沒領結婚證,但現在孩子都有了,梁婷就是方立的老婆,這點沒話好說的!” 方家來的是方立的父母,還有個叔伯兄弟,三個人都是老實面相,對梁母的話,唯唯應著?!笆鞘?,這個當然……” 病房里又感慨一番梁母做人的‘清爽’,畢竟現在這個局面,一般家長為女兒打算,總希望她能打掉小孩,再找一個。祈年玉也有點不解,劉瑕看他一眼,忽然想到沈欽,嘴角一抿:梁母的表現,得按他的直覺反應來理解——還是為了錢。 方家人盡在掌控之中,又得到贊許,梁母不免有些得意,她又俯下身去勸女兒,“婷婷,聽話,為了孩子,你也得振作起來,這是方立在世上唯一的血脈了……” 梁婷沒有顯示出聽勸的樣子,她搖搖頭,眼淚依然在流,梁母轉頭小聲和劉瑕說,“醫生講,這是太悲傷了,自我封閉,要慢慢調節?!?/br> 劉瑕點點頭,對祈年玉做個手勢,讓他清場,“婚房地段不錯吧,首付多少???” 談到房.事,丈母娘總是有很多話說的,“地段么也還可以,首付120萬——小方還是有本事的,他說要全出,我說那不要,我們家還是出30萬——雖然講和別人不好比,但他家里困難,這些錢都是自己這么多年攢起來的,也不容易,到底是給他守得云開見月明了?!?/br> 梁婷的眼皮又跳幾下,劉瑕圍繞著婚房的一系列問題,似乎喚回她的神智,她的眼神漸漸凝實,落到劉瑕臉上。 劉瑕對她誠懇地點點頭,低聲說,“梁小姐,其實,你不需要這么掙扎的,警方已經什么都知道了?!?/br> 梁婷臉色驀然一變,她警戒、防備地盯著劉瑕,顯然未被說服,劉瑕點點頭——對方立還有很深的維護心,這是正常的。 “如果沒意外,婚房的首付,應該幾個月前就該交了吧?”她沒搭理梁婷,反而問梁母。 梁母看看女兒,又看看劉瑕,“……對,但后來小方說手續上有點問題……” “手續上沒有太大問題的,方立是把準備交首付的90萬借了一半給老板?!眲㈣u搖頭。 “什么!婷婷——”梁母的聲音一下尖起來。 這一次,梁婷臉上真的露出了驚訝,劉瑕把眼神移向她,正式與她直接交流?!斑@次出借,沒得到你的同意,對吧?” 梁婷依舊不語,但表情已騙不了人。 “為了這件事,你們吵了好幾次架,是不是?” “方立是不是一直向你保證,不管肖恩華能否度過難關,都會對這50萬有個交代?” “……是?!绷烘檬状斡辛朔磻?,只是聲音仍微不可聞。 “方立是不是和你說過,肖恩華打算安排人在南非槍殺他,騙取1200萬的巨額保險金?” “……是……” 方家家屬出現輕微的sao動。 “他是不是說過自己正在為肖恩華安排這件事?” “是……” 梁母的聲音都變了調,“婷婷!這——” “他是不是很生氣地告訴你,他發現呂萍對于這50萬的債務毫不知情,肖恩華根本就沒打算對他這50萬,做出什么交代?” 屋內一下靜了下來,兩家家長,似乎都有不祥預感,所有反應都隨之凝固。整間房就像是雕塑會場,唯有一直以來最像雕塑的梁婷熱淚長流,仿佛終于卸下千斤重擔,她哽咽點頭。 “是……” 不需要一個老道的警察,也能做出判斷——這個證人,已經是到手了。劉瑕輕輕呼出一口氣,“肖恩華的400萬保險,應該在今天正式結束抗辯期,是不是?” “是?!绷烘谜f,她捂住臉,肩膀抽了一會才抬起頭,語氣倒平靜了?!皬?,從這錢借出去開始,我就一直和他說,這筆錢不能不聲不響就出去了,至少要寫一張欠條。為這件事,吵過好多次,肖老板一開口,他當時就上網銀把錢轉過去了,連欠條都沒要。方立一直說沒事,說肖老板有義氣,是好人,不會屯這筆錢,說要欠條就沒意思了,墻倒眾人推,這是肖老板最難的時候,我們不能逼他。我說他根本不是那樣的人,你看錯他了,他也不聽……” “后來有一天,他回家的時候好……好生氣,我說怎么了,他還不肯承認,后來逼他,他才不清不愿地說……說肖老板給他交代后事的時候,根本沒提50萬的事,他懷疑肖老板要不夠意思了,吞錢不還,我那天真的好生氣,我和他說了好多話,我說我真的守不下去了,十年了,終于有一點希望了,轉眼又落空,我爸爸mama那邊怎么交代?勸了那么多次,不要信肖老板,還是信,還是信……我哭著拿巴掌打他他都不還手……” 她又捂了一會臉,再開口時,語氣毫無起伏,“后來,哭完了鬧完了,到底看在孩子份上又坐下來想辦法,我說人死沒關系,家在這里跑不了,他說我不了解呂姐,呂姐不會給錢的,就算有欠條都不會給,肖老板肯定也給她說過了,就是有欠條,只要她放棄繼承,就算上法院也不用還錢?!?/br> “我說你跟了肖總那么多年,呂姐不能這么對你,方立說你不懂,呂姐這個人,心里就只有兒子,除了兒子就是錢,他算是把她給看透了……他說他想報警,揭發肖老板騙保的事,我……我說,還不如就讓他去呢,現在他也沒50萬還你,他去了以后就有了,呂姐還就還了,要是不還,反正機票都是你定的,你不仁我不義,你問她要500萬?!?/br> 她開始連續不斷的搖頭,“方立一直說,他不是那種人,他說這也不是錢的事,是一口氣咽不下去,是肖老板辜負了他的信任……那天在地鐵站,后面人擠上來的時候,我看到他的眼神就變了,我一下就猜到他想到什么了——他心里一直憋著火,這邪火被風一吹就……我真的,我想說話,可沒來得及,我就眼睜睜看著他把手伸過去……誰也沒注意到,良才閉著眼聽歌,呂姐和小叔子說話……就連肖總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他就那么一推——然后肖總那么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