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他嘴角扯出一個弧度,看著她說道:“不疼?!?/br> 誰知她突然冷下臉來,推他的胸膛,企圖逃脫他的鉗制,但是奈何力氣沒有他大,計劃落空了,“不疼就放開我?!?/br> “好?!编嵭裥χ砰_了她,打趣道:“這么多東西你是怎么落到一塊兒去的?”他說著看了看落在最底的大件,如柜子一類,上面的小件如鐵盒子一類,不過小件現在都散落一地。 “我從來就不是那種嬌生慣養的命,反正時間很多,自己搬一搬就是?!彼?。誰知才一放手,她就轉身往屋里走。她頭發披散著,沒有帶任何的首飾,然而卻不凌亂,一頭的秀發如同緞子,她赤著足,卻走得飛快。 三年不見,除了返璞歸真,她好像沒有別的什么改變。時間在她的臉上,宛如停滯了。 鄭旭一路小跑追上她,在她進屋子的最后一刻捉住了她的手問道:“你還是想念明珠的對不對?” 她一愣,沒有接話,而是惱羞成怒地想把門扉關起來,把鄭旭隔絕在外面。但是沒想到,鄭旭一只手攔在門口,就說了一句話,她就愣住了。 “從今往后,你可以嬌生慣養?!?/br> 第二天一早,整個宮里都傳遍了一個消息,被關進冷宮里三年的徐氏被放出來了!不僅沒有降位分,聽說皇上還越發寵愛了,重受寶冊,授協理六宮之權,從第二日起,宮中眾人除了要向端貴妃請安外,也必須向徐氏請安。這讓宮里人如臨大敵。 楊月舞剛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驚坐起,然后就是發愣。綠茜以為自家娘娘是不是鬼上身了,不知發什么呆,在她面前揮揮手。誰知被她一掌拍開,說道:“太快了,比我想象得還快。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這個貴妃徐氏了?!?/br> 同樣地,新晉的莊嬪直接去找了魏賢妃問道:“jiejie,這個冷宮里的狐媚子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才爬出了冷宮?進了冷宮再出來應該掀不起什么大風浪了吧?” 魏賢妃難得皺起眉來,深吸一口氣說道:“未必?!?/br> 第二日一早,魏賢妃穿戴整齊,打點妥帖正要出發的時候,奶娘來請示魏賢妃:“娘娘,可要把明珠公主也一起抱過去?” 魏賢妃冷冷瞥了她一眼說道:“沒長腦子的,你以為本宮是替她養孩子呢?!闭f罷,不再理會,而是徑直出去了。 魏賢妃住得遠,到的比較遲。她進去的時候已經見千禧殿里坐了不少妃嬪。有艷羨的,有溜須拍馬的,卻是難得見到個性張揚的楊昭儀坐在一邊悶悶地不說話。她留了個神,繼續往里走。 徐妝洗遠遠地見魏賢妃來了,左顧右盼并沒有見到想見的人。但是她還是耐住了性子,沒有多說,一直等到魏賢妃走近了,行過禮之后,她才問道:“賢妃……賢妃jiejie,怎么今日沒有見到明珠?” 賢妃溫婉一笑道:“meimei有所不知,平常這個時候明珠年紀小貪睡,還沒起。娘娘什么時候沒事可以隨時來jiejie這里探望明珠?!?/br> 等到一眾姬妾都散了,四葉才嘟著嘴給徐妝洗捶背,一邊錘一邊憤憤不平:“娘娘!您看那個魏賢妃,明珠公主是您的親生女兒,她這話說的,像是她才是一樣!” 她聽罷看了一眼四葉。四葉是新來伺候的小宮女,年紀小,性格也單純。自幾年前悄兒被拖走之后,就未曾見過悄兒了。這樣想來,還是很想念悄兒,只是不知她現在身在何方,大概吃了不少苦吧。 她淺淺一嘆,說道:“本宮會把明珠要回來的?!?/br> 話分兩頭,散了之后,楊月舞卻怒不可揭,她一邊走,一邊握緊了拳頭怒道:“你看見她臉上的淚痣了嗎?呸,她就是個我jiejie的替身。我jiejie沒了,她就用這張臉來爬上去,不害臊的!還整日整日地在冷宮里唱歌?又不是多好聽,能把皇上迷得一愣一愣的站在冷宮外面聽,呸?!?/br> 綠茜嚇得魂都沒了,恨不得上前捂住自家娘娘的嘴。她臉上的五官都皺成一團,咬著手指,“娘娘!您小點聲,哎呀……” 沒過幾日,徐妝洗就打算去找賢妃,目的自然是明珠。四葉問她:“娘娘,咱們怎么去?要不要咱們步行從御花園里過去?娘娘您好久沒到院子里逛逛啦?!?/br> 她聽罷一愣,猶豫一會兒說道,“好?!?/br> 已經漸漸入秋了,金桂飄香。徐妝洗走在偌大的園子里,有些貪戀其中的風景,四葉攙著她的手,高興地拉著她往水池邊湊說道:“娘娘,您看好多魚??!” 她淺淺笑了。四葉還小,十四五歲的年紀,而她呢,已近雙十年華。四五年前剛剛來到這皇宮里的景象,恍如昨日。 她走了幾步,看著一處空地問道:“本宮記得當初這里有一株芭蕉樹,如今去哪了?” 四葉抓抓腦袋,想了一會兒說道,“娘娘,奴婢剛入宮,但是聽宮里嬤嬤說過,因為芭蕉樹是以前的李皇后喜歡的,所以先帝命人在御花園種了好多。三四年前上面命人把御花園里的芭蕉樹全都給拔了,聽說是皇上的意思?!?/br> 全拔了?! 她聽罷一愣,他,該不是知道了吧。若是知道了,那也就是說,那天他莫名地生氣,是因為…… 她本沉浸與自己的思路之中,卻沒想到被幾個孩童爭吵的聲音所打斷。她不由地循著那聲音的來源望去—— 那是四個孩子在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戲,兩女兩男,衣著華貴,身邊還圍著好幾個宮女太監。如此不平凡的待遇,想來這幾個孩子就是皇子公主了吧。這其中可有誰是她的明珠? 她仔細看了,兩個女孩都是三四歲的樣子,兩個男孩倒是能看得出一個五六歲,一個三四歲的樣子。她看著看著,不由地上前幾步,站在那樹后面仔細打量著。 兩個女孩中的一個突然走上前去拍了拍另一個女孩子的肩膀說道:“喂,該你當瞎子了?!闭f著就指揮宮女上前給那個小女孩蒙眼睛。 那個大一點的男孩走上前來制止了宮女說道:“meimei,昨天結束的時候明明是我捉住了你,今天該你當瞎子了?!?/br> 那個小女孩一聽臉就拉下來了,撅著嘴說道:“我說讓誰當瞎子就讓誰當瞎子,你們所有人都必須聽我的。這里我說了算!” 但是那個大一點的男孩還是不依不撓道:“meimei,論長幼你該聽我的話;論規則也該是你當瞎子。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說著看向了其他兩個孩子。 另一個女孩子本來就不想接受蒙眼睛的巾子,如今有哥哥替她說話,她便抿著唇點了點頭。然后大一點的男孩又看向了小一點的男孩,小一點的男孩臉上還掛著鼻涕,茫然望著周圍以后,看見哥哥在看他,只聽哥哥道:“小灑,你同意嗎?” 小男孩用袖子抹了鼻涕,還是一臉呆滯地點點頭。 這個時候大一點的男孩臉上露出了微笑,說道:“meimei,還是該你當瞎子?!?/br> 那個一開始有些囂張跋扈的小女孩最終還是撇了撇嘴,不說話了,從另外一個小女孩手里搶過巾子,說道:“哼,反正本公主很快就能抓到你們。宮女jiejie來給本公主蒙眼睛?!比绱?,游戲才真正開始。 四葉也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低聲問喃喃道,“不知道哪個才是明珠公主?” ☆、第六十八章 鵲橋 之前雖有隔閡,但幾個孩子玩得興起,也沒有多爭吵。 卻沒想到就在徐妝洗同四葉說話的時候,那個被蒙起眼來的小女孩就在一轉眼間就被什么東西絆倒了,一摔下去就哭起來。徐妝洗看到這樣的情景,意外地覺得有一種感覺,莫名地讓她心疼。她立即從樹后面走上前去,在一眾宮女趕上去之前扶起了小女孩。 她把孩子抱在懷里,拍著孩子的背說道:“不哭不哭?!蹦呛⒆訐湓谒龖牙锟蘖艘粫?,聽了她的聲音,大概覺得陌生,哭著哭著就把臉上蒙著的錦布扯了下來看著她。 當看到她臉上的淚痣的時候,孩子伸出手輕輕地摳了一下。沒有摳掉,一時間有些發愣。她也有些奇怪,這個孩子怎么一伸手就往她的臉上摳? 正在思慮之時,突然聽身后有人通傳:“魏賢妃娘娘到!” 還未等她會過頭去,就感到一雙手從她懷里抱走了那個孩子。她此時才回過頭去,看見魏賢妃抱著那孩子,一邊給孩子抹去眼淚,一邊居高臨下地看向她淺淺一笑。然后只聽魏賢妃問道:“怎么明珠哭的如此傷心?” 果然,果然是明珠啊。她放下了心里懸著的大石。 然后她站起身來只聽見明珠說:“母妃!是平兒哥哥推了我?!闭f罷,就轉過頭去看著徐妝洗。像是要在她臉上找到什么一樣。 母妃兩個字深深地刺痛了徐妝洗的心。 明珠剛一說完,大一點的男孩難以置信地反駁道:“明珠meimei你休要胡說!”他話才出口,看見魏賢妃隨之而來的目光,他立刻跪下抱拳說道:“求賢妃娘娘明察,兒臣……兒臣當時真的只是站在不遠處,隔著meimei尚有一段距離。諸位宮女jiejie可以作證?!?/br> 鄭平說完,卻無回音。也是,趙德妃本來就地位地下,連帶著她的兒子也一直不受寵。誰會為了這個不受寵的孩子去得罪皇上的掌上明珠呢?更何況明珠公主的生母養母都在這里,而趙德妃卻不在,宮人們會向著誰呢? 徐妝洗聽罷,心里那塊剛放下的石頭又懸了起來。這個孩子怎么會變成這樣?她覺得難以置信。她走上前去,在明珠的背上拍了一下,厲聲問道:“你怎么能胡說呢?你明明是自己摔倒的,我親眼看見的。你小小年紀,怎么會說謊話?”下手并不重,但是語氣就有些過于銳利。 明珠一聽,吸了吸鼻子,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明珠,不哭不哭啊?!蔽嘿t妃一嘆,一邊拍著明珠的背,往后退了一步,一邊看向鄭平道:“絆了就是絆了?!?/br> “賢妃?!毙鞀y洗壓下怒氣繼續說道:“孩子雖小,但也要認清是非曲直?!?/br> 魏賢妃聽罷,慢慢回轉過頭來看向她,明珠也吸著鼻子轉過頭來看向她。她自己一個人站在她們對面。一下子,所有要出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正在這個沉默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明珠是自己摔倒的,朕也看見了?!闭f著,只見鄭旭從不遠處慢慢走出來。 所有人一見到皇上,都連忙跪下來,向皇上請安。 “免禮?!编嵭裾f完,說有人都站起來了,只有鄭平還跪在地上,鄭旭扶起鄭平說道:“你沒犯什么錯,起來吧孩子?!编嵠秸f著多謝父皇,一臉感激地起身了。 之后鄭旭說道:“賢妃,你先帶明珠回宮吧?!?/br> 賢妃聽了,施施然行禮,溫婉一笑道:“是,皇上?!?/br> 等眾人都散去的時候,鄭旭走到她身邊,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你做的很對?!彼痤^來,看向鄭旭。 鄭旭攬過她的腰說道:“邊走邊說吧?!?/br> 一路上鄭旭攬著她的腰,讓她有些不自在。不是排斥,意外的是害羞居多。兩人隔得很近,而且時不時鄭旭還會偏過頭來看著她。呼吸的空氣撲在她臉上,似乎還帶著溫度,更讓她覺得臉上有點燒。等到了千禧殿,鄭旭才松開了對她的鉗制。 她回宮的第一件事,先拿起了瓷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下灌進去了,才似乎降低了自己臉上的溫度。誰又想到,這時候鄭旭又從身后貼了上來,在她的耳邊說:“但你今天做的也不對?!?/br> 他說完就狀似無意地拉開了兩人兩人的距離,搞得好像一切都是她自己多心了一樣。她沒再看他,背著身子問鄭旭,“你說這話什么意思?!?/br> 鄭旭淺淺一嘆道:“你教育明珠沒錯,只是這個孩子會被你嚇到的。她平時是嬌生慣養了一點,但是不像今天一樣這么驕縱?;蛟S,她是想引起你的注意?!?/br> 她一聽,心里隱隱約約覺得鄭旭說的有點道理,可是嘴上卻不肯承認,“明珠才四歲,哪里有這么多心思?” 鄭旭一笑,拿起一個小物什隨手把玩,說道:“未必。明珠聰明,隨你?!?/br> 徐妝洗聽罷回過頭去撇了他一眼,佯裝生氣,“胡說?!?/br> 鄭旭哈哈一笑,打趣道:“長得好看,隨我?!?/br> “越來越離譜了?!毙鞀y洗背對著鄭旭,淺淺一笑,但是又很快像平時那樣板起臉來。 她和鄭旭之間又沉默了一會兒,沒想到鄭旭和她突然同時開口,“你……” 她一下噤聲。鄭旭咳了一聲說道:“你先說吧?!?/br> 她猶豫一瞬,把原本想說的話埋進了肚子里,問道:“那……明珠會恨我嗎?” “當然不會?!编嵭裾f著話,放下了手里的物什,起身說道:“只是此事,急不得?!?/br> 兩人又是沉默。她這才想起來反問:“你剛才要說什么?” “沒什么?!编嵭褚恍?,往屋外走去。她回過頭去,見他像是要走,問道:“你不坐會兒了嗎?” 鄭旭本來一只腳一進跨出了門檻,同樣回過頭來,看向她,淺淺一笑道:“朕還有事,要先走一步。反正咱們,來日方長?!?/br> 到了快傍晚的時候才再見到四葉,見她一臉欣喜地進來,眉開眼笑地說道:“娘娘,奴婢終于打聽到悄兒姑姑的去處了?!?/br> 四葉年紀小,心腸也好。要是一直這樣天真無邪就好了。她沒把心里話說出來,只問道:“怎么說?” 四葉說道:“聽宮人們說,三年前悄兒姑姑本是去了女官之職,沒入尚宮局,但是又因為不知什么原因又被沒入浣衣局了。因為有年老體弱者,或者因罪沒入尚宮局的人數數不勝數,至今還沒有找到悄兒姑姑?!?/br> “是嗎?”她一時有些傷感,畢竟悄兒大概是因為她才淪落到如此下場。正如趙氏所說,樹大招風,她一時失勢才導致了悄兒首先被人開刀。 “明天,奴婢就接著去查?!彼娜~說完之后,從袖子里摸出一個信封,微微有些皺眉說道:“奴婢四下打聽之時,那個公公,說是要把這封信交給您。說是要務必交到您手上,還說叫奴婢不要拆開?!?/br> “哪個公公?別的還說什么了嗎?”她疑惑道。一邊問著,一邊用帕子墊在手上接過了這封信,然后囑咐道:“以后這些不明不白的東西不要收?!?/br> 四葉有些受打擊,耷拉個腦袋,應了,說道:“就是那個幫我找悄兒姑姑的那個小太監。他沒多說什么,說您一看便知?!?/br> 她越發疑惑,只是現在已經收下了,若真有事只怕此時罪名已經坐實了,所以拆不拆開是一樣的。不如拆開。 她墊著帕子,拆開了信件,沒什么異香。慢慢拿出信,那信上畫了一棵芭蕉樹。她不由地倒吸一口涼氣。是誰,難道是誰知道這件事情的原委? 信紙的背面,有幾個字,她勉強能讀懂。今夜酉時,宮外鵲橋見。 這偌大的京城,除了這富麗堂皇的皇宮之外,在尋常市井人家有一條城內河,河上有幾座拱橋,其中一座叫做鵲橋。那里人來人往,繁華至極。在這樣繁華地段約見,這人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不是什么別有用心的人,那么芭蕉樹,想來應該是齊王的人了。 見還是不見?各種念頭在她心中一閃而過。按理來說,不見自是最好,她剛剛復寵,省得出現一些意外的狀況,但也意味著她與齊王這一條線斷開。除了想見見三四年間齊王是否變了,更多的是也為自己謀劃。她不像其他宮妃一樣有龐大的家族做支撐,她想要屹立于這宮里,必須要有自己的勢力。如今的她,并非剛入宮的小女孩,現在更懂得了聯盟的意義。 四葉見娘娘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心下也有些著急,總覺得是自己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情。她仔細一想,也覺得自己貿然收下這信件太過于魯莽。她想到這里,撲通一聲跪下了,眼淚都快出來了,“娘娘,您懲罰奴婢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