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但1號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他一只手依舊彈著鋼琴，一只手抬起，食指放到唇上，比了一個‘噓’噤聲的手勢。 警察停住了腳步，用疑惑的目光看著1號。 1號轉過頭繼續彈奏著鋼琴，琴聲依舊那么動聽而歡快，但此時的音符越是歡快，卻顯得越是沉重。漸漸的，琴聲越來越低，直到最后一個音符若有若無的結束…… 看了季芊羽的房間一眼，1號手手放在胸前微微鞠躬，踩著輕輕的腳步走到警察身前，點點頭對外面指了指，謙遜有禮的做出一個請的是手勢，然后走出了房間，并輕輕的關上了房門。 “根據機器人總部記載，您的家里購買了一具7代智能機器人。先生，我們將對他進行檢測，還請配合，為了您以及您家人的安全?！本焖坪鯇?號的禮貌態度很是滿意，聲音溫和了不少。 “7代機器人1號，愿意配合您的檢測，警察先生?！?號微微鞠躬溫和的笑著：“我的雇主是五級健康程度，無法照顧自己，若檢測時間較長，還請派遣另外的機器人代我照顧我的主人，感謝您，警察先生?！?/br> “你……你是機器人！”另外一名警察難掩詫異的開口，上下打量著1號。一號無論從行為、話語還是外形上，都根本看不出是個機器人！ 隨即兩名警察的表情同時一變，手放到了腰部，神情警惕而嚴肅。這很可怕，簡直讓人驚悚，越是智能的機器人危險性越強，他們還會襲擊人類和逃走以及隱藏！ “是的先生?！?號表現得無比溫和而溫順，再次微微鞠躬后，禮儀標準得無可挑剔，隨即抬頭微笑道：“我是7代智能機器人唯一全研究員親自制作機器人，代號1號，售價一千兩百萬，其他7代智能機器人均是次一級機器人?！?/br> “一千……兩百……萬！”兩名警察震驚于其他7代機器人均是次品這一消息，當聽到一千兩百萬后，不約而同的臉皮抽了抽。 要知道被銷毀的機器人都會由國家對雇主賠償原價，再經過機器人制造總部中專賠付給國家，可計劃出啟動不久，國家撥給他們機器人這個地方上的檢查署分局的資金并不多，一千兩百萬這得挖空他們全部資金……還不夠！ 目光不由看看了房門，電影的內心旁白響起：這是什么人啊，錢多了燒得慌！ “是的先生，一千兩百萬?！?號溫和無害的微笑著：“這只是初次購買費用，能源補充與手續辦理花費一百八十四萬五千元?！?/br> “哦……那么你……”警察面對這么一個怎么看也像個人類，而且又謙遜有禮主要是貴的機器人實在說不出什么無禮的話來，干咳一聲，沒有讓輔助機械機器人押送，這弄壞得賠：“那么還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走吧?！?/br> “愿意為您效勞，先生?！?號溫順的笑著，他已經學會了如何應對人類，并更加聰明。 不久后，季芊羽從睡夢中醒來，醒來時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紅暈。 睡眼惺忪的眨了眨眼，季芊羽習慣性的問了一句：“1號，你在嗎？” 我在，主人。 這句話立馬出現在季芊羽腦海，但笑容還來不及綻放就僵在了臉上，她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1號，你在嗎？”季芊羽重復了一遍，聲音急切。 房間一片靜謐…… “1號！1號！你在嗎！”季芊羽的神情變得恐懼，依舊沒有聽到回應后，聲音陡然變得尖利，還隱隱帶著顫抖：“1號你在哪兒，我要生氣了！” “我要生氣了！”季芊羽的臉色變得蒼白，毫無光彩的眼睛冒出了水光。 “我真的生氣了，不許逗我玩！” “生氣，不高興，不正確的！” “1號！” 他被帶走了！有觀眾忍不住急切的開口，但電影對觀眾有限制，不能發出超出一定限度的聲音。 姬凰飾演的季芊羽一聲聲呼喚情緒遞進如此自然而清晰，時間并不長。最開始還是小女兒態的睡眼惺忪喊著1號的名字，帶著些撒嬌，讓人幾乎忘了她越來越糟糕的身體狀況。隨即是急切、慌亂、恐懼、焦躁……那雙沒有神采的眼睛泛起水光，直至似開閘的泉水般流下眼淚。 “1號，1號！ 季芊羽崩潰的叫喊著，她意識到了什么開始掙扎，但她的身體不能行動，只有右手在胡亂的揮舞著，顯得如此絕望而無力，讓觀眾辛酸的紅了眼眶。 “1號……”季芊羽終于無力的閉上了眼睛，喃喃叫著1號的名字，臉色蒼白如紙，臉上露出痛恨的情緒來，她掙扎痛恨自己的無用，痛恨這具無用的身軀！ 但很快，她陡然睜開了眼睛，又開始新一輪的掙扎！ 噗通！她右手用力推著床面，讓她的身體滾下了床！ 癱瘓的身軀滾了幾滾，狼狽的停下后她又再次用右手推著地面，身體再次滾動，滾向了房門的方向…… 咬著下唇，神情痛苦，她的身體很脆弱，這幾年即使在1號的照顧也越來越糟，已經經不起折騰。但她卻固執的用唯一能活動的右手推著地面，用滾的方式朝著門外的方向…… 滾動著、滾動著……如此狼狽如此凄涼，像是黑暗里亡魂徒勞的掙扎…… 她眼不能視，頭撞的凳椅上、墻角上、落地花瓶上……摔下的凳子，碎裂的花瓶砸在她身上，她悶哼著卻咬著牙繼續滾動著，右手已經不堪重負在抽搐顫抖…… 終于，她滾到了樓梯前，手摸索著，她趴在地面手指緊緊抓著地毯，匍匐在地面努力的、努力的爬行……然而她的右手的拉力拖動不了她的身軀。 汗水已經侵濕了她的頭發和衣衫，額頭密密的汗水，臉上和露出的皮膚處處淤青和劃痕，經過多次單靠右手手指的推動，她的手指頭滿是血跡。季芊羽卻渾然未覺般絕望的哭嚎著，右手用力的拍打著地面，崩潰的尖叫哭泣。 “為什么我這么沒用！” “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1號！” 哭嚎聲絕望至極，淚水和地板上手指頭留下的血痕刺人眼目，季芊羽突然握緊了右手，隨即放開，咬著牙手掌貼著地面用力一推，整個人滾下了樓梯！ 姬凰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毅力來控制她的身體！ 滾下樓梯這個劇情，很短，但必須抗拒本能。因為她是一個健康的正常人，而角色是一個眼盲、雙腳和身軀連同左手都神經壞死的人！ 她可以像個木頭一樣直挺挺滾下去，也可以像個昏迷的人一樣軟軟的滾下去，這都不是問題，只要不怕疼壓下心頭恐懼就行。 可這樣就沒有意義了，不能打動人心，也沒有亮點。 作為季芊羽這個角色，作為對1號充滿不可言說的感情，害怕1號被銷毀，焦急痛苦急切到崩潰的季芊羽，她的表演必須不同且貼合角色形象。 她的眼睛是看不到的、反應遲鈍的，所以不能閉上眼睛。 她唯一能動的是右手，所以必須做出本能反應，那就是右手要有肢體表演，但其他部分必須是沒有感知的狀態，不能有任何動作。 可本能太難抗拒了，很難。 正常人誰能滾下樓梯不閉眼，還能兼顧裝出眼睛毫無神采的空洞？誰能只有一只手表演出肢體語言，而其他的部分不連帶著活動？ 暗自咬牙，姬凰就這么直直的滾下了樓梯，整個心神都沉浸在戲中，對自己進行催眠性的自我暗示…… 她就是季芊羽、季芊羽就是她…… 不能閉眼，眼神必須空洞無神…… 只有右手可以活動…… 呈現在觀眾面前的，是這樣觸目驚心的一幕： 季芊羽狼狽的滾下樓梯，她的眼睛死死睜著，表情驚恐，眼中還有淚水，眼神卻毫無焦距的空洞。那只唯一能活動的右手本能下似乎想抓住什么，每滾下一步階梯都試圖抓住鋪墊的地毯，卻無法阻止她滾下的身體。 她的身體除了右手都癱軟無力，使得她滾下階梯的姿勢呈現出一種怪異的姿態，因為正常滾下樓梯要么閉緊腿要么就會做出試圖穩住身體的動作，而她的身體卻是怪異的、如沒有知覺的破布娃娃般只是隨著滾動的動作而軟軟的動——這讓她的姿勢甚至有些詭異。 而正是這種詭異的姿勢和那右手無助的揮舞以及空洞的眼神，更彰顯了沉重的氛圍！ 那是一種癱瘓者的絕望和無力，那是一種從未開口的情感的嘴純粹真相，如此慘烈，如此沉重而艱辛又辛酸。 觸動人心深處，觸動人的靈魂深處！ “其實我一直認為季芊羽在享受一份毫無付出就輕松得到的感情，覺得對1號根本不公平，感覺她對1號毫無回報不說還是老是瞎折騰1號，即使后面對1號有了感情，我也覺得她完全是不勞而獲。但現在我發現我錯了，她對1號的感情并不比1號對他的少，她只是無力回報。真的很感動?！币晃挥^眾發言道。 “季芊羽的感情濃烈得很純粹，和1號的感情一樣純粹，她能做的不多，但這一刻她所做的一切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好像對她說，夠了，足夠了！” “嗚嗚……我哭了……” “1號看見了會很心疼吧，或許也會很開心季芊羽如此在乎他。不，會開心的只是我們自私的人類，他不會……” “我擔心1號會被銷毀，他太智能了，即使他表現得很溫順……” “是啊，季芊羽好可伶，淚奔，預告片里她死掉了，會不會是現在等不到1號死的！1號他還不夠了解人類，他太過智能化了，人類可能不會放過他……” “……” 無數觀眾為這一幕流下眼淚，無數觀眾為兩人的命運而揪心，似乎是明白了觀眾的感情，電影轉到了1號的鏡頭。 如同觀眾猜測的那般，1號表現得非常溫順和無害，但檢測系統檢測到他的智能程度太過恐怖，完全超出了他們所能想到的預計。 他具有不確定性，智能反應不同于一般的7代機器人。這是個不穩定因素，這樣的智能程度甚至令檢查署的警察們都感動驚悚…… 最終，檢測署請示上級后，得到指令，決定將1號銷毀！ 面對1號之前的兩名警察神色復雜：“抱歉，你將被銷毀?！?/br> “我是無害的，先生?！?號溫和有禮的微笑。 兩名警察的神情更加微妙，有了些許的同情味道：“很抱歉，這是上級的命令，你太過智能化?！闭f著將手放到腰部，周圍圍了十幾名警察和輔助防暴機械機器人。 “真是令人遺憾的決定?！?號溫和的微笑著，微微抬頭：“但你們不能那么做，先生?！?/br> 在警察們頓時繃緊了臉，與輔助防暴機器人一起舉起射線槍對準他的時候，1號優雅紳士的鞠躬，一如貴族般溫和的微笑：“我的主人早在一年前就將我指定為她的遺產繼承人，尊敬的先生們，作為擁有一億六千萬財富唯一繼承人的我，在我的主人沒有任何血親存在的情況，你們無法銷毀我。并且，在我沒有傷害任何人的情況下，你們必須保護我的權益，否則你們有非法侵占公民財產的嫌棄?！?/br> 有人將遺產指定給一條狗甚至一條蛇為繼承人，還從未有人將遺產指定給一個機器人！ 這驚呆了眾人！ 遺產可以指定給任何人，當指定的繼承人智力欠佳或無智力的時候，就會由國家相關部門代為管理和照顧繼承人，費用從財產中扣除。直至繼承人死去，剩余歸國家所有——除非他再次指定了繼承人。 曾經有一位女富豪將上百億的遺產留給了她的一只白色波斯貓，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這一刻的1號，微笑著，那么溫和，卻讓一眾警察感到膽寒。一個智能機器人，竟然懂得了鉆法律的空子，打法律的擦邊球保護自己不被銷毀！ 不久后，1號溫和有禮的跟經查證屬實的警察們告別，只是那笑容此時在警察眼里如此刺眼，甚至如此諷刺。 1號上了車，表情換上了擔憂的表情，車開得很快…… 鏡頭放映了1號的記憶部分，畫面只有黑白色，一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聲音非常清晰。 “病人的情況很不樂觀，她的大部分運動神經已經壞死，內臟也有功能性衰敗，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 “無法治愈，這不是疾病，而是身體功能性衰弱，病人的身體全面遭到破壞……” “預計她的生命只有一年左右……” “抱歉，目前的醫療程度還達不到那樣的程度……” 畫面沉沉浮浮，1號的表情從擔憂換成了悲傷，并一直定格在悲傷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怪異，卻令人心酸。 而室內，季芊羽還在艱難的爬行著，她需要花很久的時間才能再動一下，到現在才爬到一樓的墻角……她爬錯了方向，她看不見門在何方。 地面留下一路手指留下的血痕，但她的頭艱難的抬起，用空洞沒有焦距的眼睛望著前方的方向，好似能透過墻壁看到門外…… “還有十八分鐘，離主人醒來還有大概十八分鐘?！碑數搅碎T口，1號的表情換上溫柔的笑容。 但當踏進屋，他的表情頓時變了！ 悲傷、擔憂、恐懼、憤怒、痛苦，這幾種情緒的表情在他臉上不斷變換，沒有人類的那種自然漸變，而是如同換臉一般一秒一個表情。 “主人！”1號身軀整個人跳了起來，他第一次展露出他的武力程度，跳了竟有三米多高撞到了吊燈上！ 吊燈的碎裂聲中，1號已經到了季芊羽身旁，他驚恐的蹲在她的身邊，伸出手卻不敢碰觸。他的表情定格在驚恐表情上，然后渾身劇烈抽搐起來，頭一下一下的向一邊扯，眼珠不斷轉動…… 他失控了，已經完全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