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鳳凰斗
獻給太后的節禮…… 谷雨應道:“奴才已經按照您的吩咐,仔細叮囑了沈家綢緞莊的繡娘?!?/br> “在最輕柔的絲綢上一針一線縫上天鵝絨,如是重疊三層,間隙填以西域長絨棉……” “以松鶴刻絲為面……” “您的巧思、再加上沈家繡娘們的巧手,想來大內也不曾有過那樣輕柔御寒的披風!” 容瀅點了點頭:“披風到了務必拿給我查驗一遍……” “存放也要上心?!?/br> “呈給太后娘娘的東西,萬萬不能出岔子……” 谷雨應了是,她看著容瀅,豫了片刻后輕聲問道:“小姐,您當真已下定決心了?” “若您在元宵宮宴上獻上此禮,圣上必會注意到您……” “您,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回頭…… 容瀅看向飄忽不定的燭火。 第四年了…… 人死如燈滅,那個被她占著身子的小姑娘已經死去四年了…… 無論前路如何黑暗崎嶇,她也絕不會回頭…… 就算豁出這條命,臨死前,她也要看著所有那些人,一個不少地以死謝罪…… 容瀅冷然看向谷雨:“以后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 正月初一后,容府每日仍陸續有賓登門,容曄、小沈氏名下的鋪子掌柜、田莊莊頭們亦紛紛登門,拜年的同時請示新一年的經營、播種事宜。 此外,還有府內下人們的差事微調、訂春衫等瑣事…… 小沈氏整日忙碌不已。 便多是容鈺看著遲哥兒。 上輩子,容鈺一直盼著能得個孩子卻至死未能如愿,故而她如今照看遲哥兒時,打從心底溢出滿腔柔情…… 遲哥兒也十分親近她。 小沈氏見狀自是欣慰不已,閑暇之時,她偶爾對容鈺感慨:“你弟弟似乎遲鈍了些……” “曄哥兒如他這般年紀的時候,已開始識字了,可他至今連話也說不囫圇……” 容鈺便勸小沈氏:“幼時晚慧些又有何妨?多少人少時出眾,最后卻泯然眾人……” 而容遲,他是大器晚成、德厚流光! 說到“德厚流光”,為了避開那神通廣大的批命僧人,容鈺特命寶壺自正月初一起便蹲守在二門、見了和尚登門立即報給她。 如此幾日,到了正月初十上午,寶壺一路小跑進東正院,氣喘吁吁地報道:“小姐、小姐,來了個和尚!” 容鈺聞言立刻把遲哥兒塞給他的奶嬤嬤,帶著寶壺從東角門溜出了府…… 那嬤嬤:…… 至于禁足令…… 這日守著東角門的恰是新進府的護衛小戈…… 溜出府后,容鈺先帶著寶壺去邵府看了看容華,又與邵南煙說了許久悄悄話,商議邵南煙偷偷帶著她“回蘇州”一事…… 其后又與寶壺在街上晃了小半日,直到日暮黃昏,她估摸著那僧人決計已然離開了容府,這才回府。 可她將將跳下租賃的馬車,便見一個身著黃袍、慈眉善目的白眉僧人站在東角門邊,含笑看向她…… 似乎是在等著她…… 容鈺默默嘆了口氣:當真是位高人…… 她大概要被他捉走了…… 惴惴不安了許多日,當這一刻真來臨了,容鈺反而逐漸鎮定下來。 她已活了一世,這小半年的稀奇境遇,無論是虛幻或真實,早些離開也好…… 但愿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容鈺定了定神,吩咐寶壺先進門,然后平靜地走到那僧人面前,對他行了一禮:“大師,小女與您又見面了!” 那僧人看了她一會兒才開口道:“遇到這樣的事情,卻仍有這般從容的氣度,真不愧是……” 他沒有說全那句話,轉而道:“小姐,老衲等了您半日,只為親口把您的命格說與您聽……” 不是捉拿她,而是要告知她的命格? 只是,那命格她已聽過一回了,至今記得清楚,故而并不好奇。 上輩子,那僧人說,“容府的景致這樣好,若世上果真有鳳凰神鳥,恐怕也會爭相飛來?!?/br> 她如今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她究竟是人還是精怪? 容鈺想了想,問那僧人道:“多謝大師仁心,累您久候,抱歉?!?/br> “您從前為小女家中姐妹們批的命格,小女至今銘記于心……” “小女冒昧請問大師,似我這般活著的……,在佛祖眼里是什么呢?” 僧人悲憫地看著她:“人活一世,乃是自然之理……” “可若有誰能經歷時光回溯、從頭再來,則是佛祖的悲憫……” “從前種種,不過是小姐您曾做過的一場殘夢罷了,今時今景,才是您真切的人生?!?/br> 時光回溯、從頭再來…… 佛祖的悲憫…… 竟是這樣嗎? 容鈺喃喃道:“大師,小女何德何能……” 僧人搖了搖頭,道:“小姐,您的命格至為尊貴,您的一生際遇干系重大……” “老衲便把這回的批語,仔細地說與小姐您聽……” “至于您是否能領會、又會如何抉擇,便無從卜算了……” 僧人語氣認真:“老衲這回批的是,此地風水極好,在上古時或許便是傳說中鳳凰神鳥的巢xue,到了如今,容府的景致亦極好,不僅引鳳回巢,還吸引了新的鳳凰前來……” 引鳳回巢…… 新鳳凰前來…… 批語變了…… 容鈺不解地看向那僧人。 她重活一世、再回容府…… 大概便是那回巢的鳳。 那么新鳳凰便是容瀅…… 可容瀅生來便是容府的小姐,她為何是“新鳳凰”? 僧人見容鈺疑惑不解,又開口道:“老衲再為小姐開解幾句……” “從前的鳳凰雖回了巢,可千百年過去了,她已變了……” 容鈺想著這句話:她已變了…… 她的確變了許多。 最顯著的一點是,她決心不再與容瀅相爭…… 高僧用這句話開解她,或許也是點撥她,兩鳳相爭、必有一傷,她爭不過,便不要再爭…… 容鈺再次對高僧行了一禮,笑道:“大師,小女已下定決心,此生再不與人相爭、唯愿平順度日?!?/br> 可她似乎領會錯了…… 那僧人道:“不再相爭……” “您為何會這么想呢?” “這風水寶地,本便是那只回巢的鳳凰的……” “若說不爭,新鳳凰才是不應相爭的那個,說到底,這風水寶地與她并無關系?!?/br> 一切都是她的,與容瀅無關,容瀅不該與她爭? 絕不會是這樣…… 一定是她聽錯了。 容鈺迷惑地看著高僧。 高僧嘆了口氣:“那些要緊的,您竟丁點兒也不記得了……” 他伸手在容鈺的頭頂輕輕拍了三下,道:“回巢的鳳凰已經變了,老衲無法改變這天命……” “只盼著,您至少記起過往……” “至于您什么時候才能想起來,便是天意了……” 說完,便雙掌合十對容鈺行了一禮,打算道別。 批命…… 容鈺心里一動,急急開口道:“大師,小女再冒昧相問……” “小女心中牽掛一人,請問大師可否為他批一批命?” 她尚未說出所問的是何人的命格,高僧已開口道: “回巢的鳳凰果然已經變了……” “國公府邸,紫薇破軍。 金戈鐵馬,如玉佳眷?!?/br> “若您愿他安然無恙,他便會安然無恙!”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容鈺怔怔地看著高僧遠去的背影。 “金戈鐵馬”好理解…… “如玉佳眷”是什么意思? 上輩子,邵北城年僅十八歲便戰死了,死時無妻無子。 以及,若她愿他安然無恙、他便會安然無恙,又是什么意思? 她自然,真心實意地愿他一世安然…… 想著想著,她心里突然生出雀躍與希冀: 她不是精怪…… 邵北城亦或許不會短折而死…… 至于其余的,再慢慢思索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