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西棠堅持要去機場送他。 行李已經托運走,沈敏和她站在首都機場t3二樓的玻璃窗欄桿邊上,沈敏之前來酒店看過一次她,當時倪凱倫在場,他表達了一下關心就離開了。 西棠穿了件灰色毛衣,黑色長裙,打扮與一般旅客無異,漂亮臉孔隱在了寬大圍巾里,她笑笑說:“你這一去,要多久?” 沈敏神色輕松了不少:“至少到做完這個項目?!?/br> 西棠歉疚地說:“連累你了?!?/br> 沈敏倒不介懷:“我自己一個人,去哪兒都沒關系的。倒是舟舟,我職位空缺,他沒往上調人,恐怕會比我還辛苦?!?/br> 西棠沉默了一會兒,再抬起頭看沈敏,自從知道了是他,她一直滿腔的疑惑。 沈敏看著她說:“西棠,我知道,你要問我為什么?!?/br> 西棠望著他,沈敏也知道,她始終是想知道的。 沈敏忽然輕聲細語地開了口:“她離開那一天,也許我是最后一個見她的朋友?!?/br> 西棠驀然震驚地睜大眼,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大概是陷入了回憶,沈敏臉上有點晃神:“那天中午,她來找過我。其實很早那會兒你跟舟舟一塊兒出來,有時候她也在,我們常常一塊玩兒,你們都看不出來,我很喜歡她,我還追過她,在她跟高子好上之前,可是她拒絕了我?!?/br> 西棠喃喃地說:“她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這么多年了,沈敏埋著這些事也太久了,從來沒有跟誰提起過:“她一直在京城的這些富家子之間流連,她說她不適合我,你跟舟子分手之后,我們也好長時間沒見過面了,那天中午她突然來找我,我們吃了飯,聊得挺開心的,她喝了酒,說她跟高積毅分手了,然后——她提議的,我們去了酒店?!?/br> 沈敏心頭涌起顫栗:“她說要去寧夏拍戲,但找不到你,很想你,于是她就在酒店里寫了封信托我帶,說實在那會兒跟你聯系都斷了,巧兒說讓我帶給你們那位大學同學,又說她挺后悔沒有給我做女朋友的,她一直都笑嘻嘻的,人也還是那么漂亮。我當時竟然一點都沒發覺她有什么異?!?/br> 沈敏聲音忽然就哽咽了:“西棠,她離開之前,給了我,她是我第一個女人?!?/br> 西棠睜著眼,看向機場巨大的穹廬屋頂,忍住眼里淚水的光。 樓底下旅客通道人來人往,沈敏沉默地望著航站樓外的灰色天空,遠遠地看到一樓的人影:“舟子來了?!?/br> 西棠順著他的目光,遠遠地看到玻璃窗外的趙平津,一襲黑色大衣,高挑瘦削的身形,在推著行李車的旅客之間利落地穿行,大步往樓上的電梯走過來。 乍然見到了趙平津,沈敏立刻平靜了許多:“他也許是愛你的,但你們之間現實問題太多,西棠,別再那么不顧一切,凡事給自己留條后路?!?/br> 西棠點點頭。 沈敏說:“我沒臉見他,你替我陪他回去吧。保重?!?/br> 沈敏頭也不回的進閘了。 趙平津走到二樓,看到西棠獨自一個人站在那里:“他進去了?” 西棠點點頭。 趙平津瞇著眼朝著人群里望了望,罵了一句:“臭小子?!?/br> 隨后轉頭看了她一眼,冷嘲熱諷地道:“你倆什么時候交情那么深了,這還哭上了?” 西棠惱怒地說:“你怎么那么沒同情心?” 趙平津說:“你倆合伙起來禍害我,該哭的是我吧?” 他直接牽起了她的手:“走了,回去?!?/br> 車子開上了機場高速,趙平津一路上都沒說話,只皺著眉頭專心地開車,西棠暗暗察覺了,雖然還是一貫的氣焰囂張,可他今天心事特別的重,車子開上溫榆橋時,他低聲說了一句:“我最近家里一團亂,我送你回酒店公寓吧?!?/br> 西棠看了他一眼,他開著車眉頭一直微蹙,臉色也不太好:“什么事?” 趙平津遲疑了幾秒,才說:“我奶奶身體不太好……沒事,行了,我送你回去吧?!?/br> ☆、第 52 章 臨近圣誕節的周末的傍晚,喜來登長城的大堂里一顆金色的圣誕樹,小燈泡亮晶晶地閃爍,松枝散發出清淡的香氣。 方朗佲扶著青青的手臂,兩個人走進酒店的電梯里,電梯門正要合上,又被人從外面按開了。 方朗佲往外一看,趕緊地伸手按住了開關:“唉,西棠,快進來,這么早到了???” 西棠瞧見是他們倆,露出笑意點點頭:“嗯,晚上好,青青,準mama感覺還好嗎?” 青青懷孕四個月,笑容滿面地說:“挺好的,難得周末,舟舟怎么沒跟你一塊兒來?” 西棠把圍巾稍微松開了一點點,露出了精致的下巴:“不是說他叫我先來么?” 方朗佲隨口問了一句:“誰送你來的?” 西棠說:“他司機?!?/br> 方朗佲放心地點了點頭,三個人往餐廳的包間走去,服務員躬身扭開了門:“三位請進?!?/br> 方朗佲一邊朝里走,一邊探頭看了一眼:“喲,大爺,您舍得露臉了啊?!?/br> 西棠跟著他們夫婦的后面往里面走,有那么一瞬間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抬起頭一看,要走已經來不及了。 迎面高積毅陰沉著臉堵在門口,轉手就一把推上了門。 西棠暗暗沉下心,抬起頭望住了高積毅的臉。 方朗佲警覺性挺高,伸手一把摟住了高積毅的肩膀:“哥們今天絕對站在你這邊,今天舟子要不給你賠禮道歉割地賠款的,我告訴你,哥們絕不罷休,青青方才有點不舒服,女同志就不摻和了吧?!?/br> 方朗佲一邊說一邊沖著媳婦兒使眼色。 高積毅為難地開口說:“朗佲,你少管閑事,帶著你媳婦兒走遠點?!?/br> 方朗佲也沒想到他要硬來。 高積毅話音還未結束,已經伸手一把推開了方朗佲,迎面對著黃西棠,抬手就一個大耳刮子甩了過來。 西棠側身要躲,那一剎那方朗佲反應竟然比她還快,他幾乎整個身體半撲了過來,一把摁住了高積毅的胳膊,強行將他的胳膊拽住了,兩個人都用盡了力氣,這么一推搡兩個人重心不穩朝著墻壁撞過去,西棠趕緊地閃開他們,只覺眼前一道黑影一閃,整個人都被他們撞到了門后,她左邊的手臂磕到了墻壁,疼得鉆心地抖了一下。 她推開門要往外跑。 高積毅雙目噴火,大力甩開了方朗佲,伸手過來一把拽著西棠的胳膊,將她整個人強行往里邊拖,方朗佲又沖上來按住了高積毅的手:“老高!你干什么!” 高積毅一言不發,也不理會他,發了狠地將人往里拖,三個人撕扯成了一塊兒,方朗佲趕緊大聲地對著青青喊:“老婆,打電話給舟子!快點!” 趙平津的車在東三環的路上剛剛開到一半。 站在酒店大堂門前的穿著制服的泊車服務生,瞪大了眼見到一輛黑色的奧迪大車從馬路的對面壓線直直地竄過來,按著喇叭猛地剎車停在了酒店門口,趙平津推開門跳下車,將鑰匙一把扔給了酒店門童,邁開腿往電梯飛奔而去,他沖了頂層的包廂,第一眼看到被兩個男人扭成一了團的黃西棠。 趙平津二話不說,一拳揮向高積毅,論起打架斗毆,趙平津那是解放軍大院里頭令人聞風喪膽的主兒,高積毅閃躲不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直接摔到了椅子上。 高積毅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勃然大怒,整個臉都漲紅了,他一把掄起了身后的椅子,狂怒地大叫:“我cao他丫的趙平津,你他媽還有臉打我!” 方朗佲趕緊架住了他,站在他們兩個中間:“別打,別打!唉,青青,你先到樓下喝杯咖啡!” 青青挺著肚子站在了西棠的面前,大聲地答:“我不去!” 高積毅舉著椅子沒敢再動。 趙平津深深吸了口氣,壓著脾氣,好聲好氣地說:“不關她的事兒,老高,這一次是我沒做妥當,我給你賠罪?!?/br> 高積毅一把將椅子擲在了地上,砰地一聲巨響,他陰森森地說:“舟子,你也不用護著她了,我明白這怎么回事兒,冤有頭債有主,你是想幫哥們兒的,想害我的是誰,我心里頭一清二楚,今天讓哥們出了這口氣?!?/br> 趙平津忍耐著說:“你明知道她是我的人,有什么事兒你沖我來?!?/br> 高積毅伸手推搡他:“你讓開?!?/br> 趙平津著急地說:“高子,不行?!?/br> 高積毅忽然就笑了,他一臉的怒氣沖沖,那一笑顯得格外猙獰:“舟舟,你自己瞧瞧你自己這出息,就為了這么一個女人,哥們兒打小多少年的情分你都要搭進去了,這都小半輩子都過去了,你自己掂量掂量值不值當,別的不說,你知道我等這個機會,等了多少年了,我升上去,對你有什么害處沒有?這么些年來,哥們給你辦事的各種方便,還算少么?” 老高這回是真傷了心了,趙平津那么高傲的人,此時都低了低頭:“高子,你對我的好,我記在心里?!?/br> 高積毅咬緊了牙根,直接伸手指了指門口:“你開這門,下樓去,別管我,我們這事兒就算翻篇了?!?/br> 趙平津說:“不行?!?/br> 高積毅眼看無計可施,忍不住惱怒地喝了一聲:“滾開!” 趙平津阻擋在他的身前。 高積毅喘著粗氣,狠狠地瞪著趙平津,卻只見趙平津略有歉色,卻依舊一動不動,仍是緊緊地擋在黃西棠的身前。 高積毅原地站了幾秒,雙目圓睜地盯著趙平津,房間里陷入了一片膠著的沉寂。 西棠被趙平津護在身后,幾乎都看不見人影了,這時忽然出聲說:“行了?!?/br> 房間里的人頓時神情一動。 西棠卻顯得格外的冷靜,她推開了趙平津,直接走到了走廊外,然后轉了個身抬頭,角落里的監控攝像頭閃著幽幽的一個紅色小點。 她站在門口,望著高積毅說:“這事兒是我干的,我為什么干,你也一清二楚?!?/br> 她一字一字咬得格外清楚:“高處長,有事可以談,你要是再碰一下我——”西棠晃了晃手里的手機:“我會立刻報警和打電話給我經紀人?!?/br> 高積毅轉過頭惡狠狠地盯著她,盯著盯著忽然喘了口氣,雙腿一晃打了個趔趄,方朗佲順勢拉住了他,兩個人坐到了椅子上。 高積毅在屋里環視了一圈,方朗佲架著他胳膊,歐陽青青如臨大敵地望著他,趙平津堵在他的身前,高積毅下一刻忽然仰天哈哈大笑,笑得不可遏制,笑得形狀癲狂,方朗佲有點擔心地叫了一聲:“喂,老高……” 高積毅一邊狂笑一邊撈過外套穿了,他舉起手越過趙平津的肩頭,對著門外的西棠拱拱手:“黃西棠,您大馬金刀的,我佩服您!我動你不得,我認栽!黃老板——黃老板——您聽清楚了!我今兒告訴您一句!您可別太囂張!別看今天他趙舟舟護著你,人人高看你幾分,到哪天他把你甩了,我告訴你,你在這個北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想把你辦了!” 西棠剎那四肢抽搐了一下。 趙平津眼角看到她晃了一下,眼看要摔了,腳下動了一下,沒想到黃西棠又站住了,臉上仍然是那副漠然的神色。 高積毅指著趙平津道:“趙平津,咱們打娘胎肚子里就是哥們兒,這都多少年了,行,你護犢子,你把沈敏派走了,我找不著他算賬就算了,你他媽為了一個無情無義的女人,這么對哥們兒,你真他媽有出息!這女人就是個禍害!一個一個哥們反目成仇,你遲早毀在她手上!” 高積毅推開了方朗佲,搖搖晃晃地往外走,握住門把回頭看了趙平津一眼,他完全地變了張臉,笑嘻嘻地說:“且不說今日了,一會兒曉江兒來了,你們仨好好吃頓團圓飯吧,就她這般待你,你他媽頂戴花翎還綠得閃閃發光呢!” 趙平津驀地咬緊了牙根,光潔的額頭青筋畢露,嘴唇微微地發抖。 高積毅哈哈大笑,伸手出手指點了點對面的西棠,一腳踹在門上得意地走了。 黃西棠靠在墻壁根上,仿佛一個被擱在玻璃窗上的洋囡囡,只剩下一張木然的臉。 趙平津領著她先走了。 西棠在酒店的大堂等趙平津開車出來,站了一會兒,忽然看到電梯轉角處一個人影閃過,她右手忽然猛地抖了一下,心頭突突地跳個不停。 她立刻拉起圍巾裹住了臉,屏住了呼吸再抬頭仔細望去,卻不見了那個黑色人影。 這時一臺黑色的大車燈在門口閃了一下,仿佛帶著那人不耐煩的神色,西棠趕緊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趙平津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說,臉色蒼白,卻是凝固成冰巖一般的漠然和冷靜,剛才高積毅的那些話,他仿佛一個字也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