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龐脈脈便傳音道:“洛宮主,放松,謝橒在幫你!” 也不知道洛真蕖是不是恍惚中聽到了她的聲音,她把身體盡量放松,開放了筋脈,謝橒的迷力對她的損傷就小了,但是盡管如此,受傷也還是免不了的,連龐脈脈當初都不免要受傷呢! 這些對謝橒毫無影響,他本來就不在意洛真蕖的死活,才不管她抵抗還是開放,受了多重的傷,他只需要達到目的,照著龐脈脈所說的,抓住或弄死這個惡靈。 迷力所及,那惡靈自然不是對手,節節敗退,也顧不上奪舍了,只是拼命躲避躲藏,發出尖利的叫聲,想要奪路而逃,可周圍空間早已遍布了謝橒的迷力的灰光。 洛真蕖被解除了神魂攻擊的威脅,臉上的痛苦和憤怒都淡下來,虛弱中帶了一點平靜,雖然口角還在溢出鮮血,但那是源自謝橒的迷力傷害,傷得雖然重,還不致命。 謝橒面無表情,似乎他在做的只是一件輕而易舉,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神態輕松,舉重若輕,既沒有被龐脈脈的凝重感染,也沒有被洛真蕖的痛苦影響,既不輕視得意,也不如臨大敵,如一把戰場上殺人如麻,卻永不會有血色留下,永不會沾染痛苦悲傷的劍。 旁人只能畏懼,仰望和不平而已。 但是他還是皺了皺眉頭,轉頭對龐脈脈道:“我的迷力會消融那魂魄,恐怕我無法捉住那東西,只能消除它了?!?/br> 聲音平靜的敘述,卻對龐脈脈微微帶了一絲有負所托的歉意。 龐脈脈還沒有表態,受傷不輕的洛真蕖卻聽到了,喃喃從口中吐出了輕不可聞的“不要……”。 當然,再怎么輕,對于修士來說,都聽得見。 龐脈脈看向她。 她雖然受傷很重,神識受損也不輕,卻也不見得虛弱到說話的氣力也沒有了,說得這么輕,還是心中猶豫吧? 謝橒則根本看都不看她,洛真蕖的意愿并非他的考慮。 龐脈脈猶豫了一下,因為那惡靈著實可怕,連對洛真蕖都毫不留情,她還是點點頭,道:“那就滅了它吧?!?/br> 謝橒頜首,手中光芒大作,被迷力圍困住的洛真蕖臉色一變,放大聲音又說了一次:“不要!”聲音凄然而沮喪。 謝橒仍然不為所動。 這時候,洛真蕖身上發出一聲尖利的叫聲,嘶叫聲延續了頗久,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洛真蕖難過得閉上了眼睛。 而這個時候,一個人影一晃出現在當前,袖子一卷,竟然把謝橒的迷力從洛真蕖周身趕開,驅趕著凝聚起來,緩緩回到了謝橒面前。 不是攻擊也不是反擊,倒像是把主人散落的東西收拾起來,交還給他。 龐脈脈吃了一驚,能夠不懼怕謝橒的迷力,做到這一步,這人的境界恐怕不只是元嬰大圓滿,而是很有可能已經到了合道期…… 這個世界上,合道期修士不止兩三個嗎? 她定睛一看,來者是個男子,身形高瘦,因為頭發胡子長得亂糟糟一團,宛如野人,也看不出年歲來,兩只手的手指甲長如鳥爪一般。 這般邋遢,他身上的暗青色長衫卻纖塵不染,顯非凡物。 他一邊驅趕了迷力,一邊伸手虛抓,連連做了二十多個連貫的手印,才把一團無形的東西從洛真蕖體內抓了出來,他神色凝重,又滿是無奈和痛惜,最后拿出一個珍珠穿的油燈狀物體,要把那東西納入。 而虛空中,那惡靈的聲音在他掌中罵著:“放開我!放開我!” 青衫男子卻柔聲說:“你受損太重了,且休養一二……”最終還是放了進去,自己也松了口氣,臉上帶著悵然。 洛真蕖一直死死盯著那男子的手,直到他完成最后的收納動作,突然間便淚如雨下,淚水混合著唇邊的血,血水把她胸前弄得一片狼藉,她哽咽道:“爹爹……”似受了無窮委屈。 那男子弄完,一邊抖抖手,那雞爪般的指甲就化為飛灰,又成了干凈整潔的五個圓潤指甲,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胡子便不見了,露出光潔的下巴,頭發也自動整理干凈成發髻。 看上去面目清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書生模樣。 他看著洛真蕖,嘆息一聲,道:“癡兒啊,癡兒,你為何不聽爹爹的話!” 洛真蕖便真的如一個十五六的小姑娘一般,放聲大哭起來。 謝橒這時已經揮手收回了迷力,冷著臉,此刻哼了一聲,道:“洛宮主,洛少宮主,你們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青衫書生,洛真蕖的父親,目光從謝橒和龐脈脈身上掃過,悠然長嘆,道:“長江后浪推前浪,久不出世,竟然一下有兩個不認識的真人出世了,不知道是誰家孩子?” 他說完沒等謝橒和龐脈脈回答,就走到女兒洛真蕖身邊,把她扶了起來,然后在他手掌支撐下的洛真蕖,很快面色便漸漸紅潤起來,不再那般慘敗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人到了我這個年齡,真是上有老下有小,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這么多事,唉。 上周特別倉促,就來得及發了個微博通知,后來發現還沒發出去,汗,然后又重新發,讓你們白等。 這周開始要加緊進度了。 ☆、第215章 唯血可平 龐脈脈看著洛真蕖漸漸恢復氣色的漂亮面孔, 想要質問她,但還是閉上了嘴。 謝橒恐怕不是洛真蕖父親的對手, 自己并不方便在此刻火上澆油,有些事情,其實也不必問,事實無非就是那樣, 有恩報恩, 有仇報仇罷了。 她本來被背叛的憤怒被她壓下去, 淡淡消化在心里。 本就不是自己的好友,就算被背叛, 也不值得為她生氣難過。 有實力了再來討還這債。 洛真蕖雖然氣色漸漸平復,紅潤起來,臉上淚痕卻還在, 口邊血跡也不曾清理,看上去依然楚楚可憐,眼角依然滿是絕望和痛苦。她迎上龐脈脈平淡的眼光, 卻有些難堪地扭過頭去, 什么都沒說。 確實也沒什么可說的了。 龐脈脈救了她, 她卻要她的命。 就算她是為了自己的母親,龐脈脈也不可能原諒她。 仇怨已成。 謝橒的臉上并無表情, 眼神冰冷,眼底卻是有烈火焚燒,洛真渠父親的長輩譜,顯然只能讓他的眼神更冷, 心火更重。 他冷冷道:“崇真郭深門下謝橒,向洛前輩討教?!?/br> 那青衫文士一怔,道:“你是郭深門下?” 洛真蕖輕輕拉住她父親的衣袖,道:“父親,孩兒確實做錯了,是我對不起謝道友和龐道友?!?/br> 青衫文士看了她一眼,再次嘆了口氣。 他看向謝橒,神情溫和道:“謝小友,此事確實是我這個不知事的女兒惹的禍,好在大錯尚未鑄成,我們愿意道歉,也愿意賠償,以求得二位小友的原諒?!?/br> 龐脈脈心中一哂,原諒?如果自己已經被附體了呢? 還有,若是謝橒不是郭深的弟子,不知道這位老前輩態度是不是依然如此謙和? 謝橒卻不接他茬,目光如冷電,掃了洛真蕖一眼,冷聲道:“其心當誅?!?/br> 謝橒雖不知道谷中的事,但顯然此刻已經自己推理得**不離十了。 洛真蕖和她父親都變了顏色。 然而到底是他們理虧,那青衫文士也不便發作,只是嘆了口氣道:“謝小友,這個谷中所禁,是我的妻子的魂魄。她本也是大能修士,和我伉儷情深,卻被宵小之徒在她懷孕臨產之時將她重傷,我雖然得以殺死惡人,卻終究不能救回她……可憐我的芙蕖兒,一出世母親已經冰冷了……我習得?;曛g,將我妻子的魂魄保存下來,在這個谷中安放,而我也因此靈魄受損,不得不常年閉關。這本非好事,她的魂魄久不歸體,竟慢慢失了本性,我也只好用法力將此地封禁,禁制弟子們進入……本來芙蕖兒是不知道此事的,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隱約得知了,想來這孩子癡心,思母心切,才出此下策……” 洛真蕖聽到這里,竟然不顧一個數千歲的元嬰修士的臉面,放聲大哭起來,并控訴道:“爹爹,女兒只想要見一見娘??!可是……娘她……竟要,竟要……”說到最后,泣不成聲。 竟要奪舍自己的女兒。 這話,雖然是真實發生的,但在洛真蕖這樣一個對母親的思戀渴盼深入骨髓的女子而言,竟然無法說出口去。 龐脈脈終于忍不住,道:“洛少宮主,我們千里迢迢趕來此地,為你醫治,本不求你感激,我法力低微,也高攀不起做你的朋友,只是你這般欺騙坑害我,置我于死地,卻也未免太過分了!” 洛真蕖說不出話來,她本可以高傲地說一聲“弱rou強食,本天經地義”,可是看著龐脈脈明亮的眼眸,她卻無法將這樣的話說出來,而且竟然覺得羞愧無地。 她其實本來并沒有這樣的念頭,甚至對龐脈脈頗多欣賞,把龐脈脈誆入谷中的想法,是在一瞬間產生的,當時她看著龐脈脈的身影和溫和的笑容,想著她對朋友如此仗義,腦子里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一個念頭:我母親若是安在,也理應如此吧? 鬼使神差,就…… 可是這樣的話,如何能說得出口。 她父親見她不說話,仍然低嘆道:“芙蕖兒的母親,擅長靈識cao控,只怕從谷中滲出一些靈念來,影響cao控了她的一些想法……” 這樣的話,自然不能打發了謝橒,謝橒淡淡道:“此事恕晚輩不能干休?!?/br> 青衫文士無奈道:“那小友待如何?” 謝橒微微揚眉,眼中寒光四射,殺氣難以遏止。 青衫文士變了臉色,道:“謝小友,我一派之尊,再三向你賠禮,愿意為小女贖罪,殺人不過頭點地,何況你二人毫發未傷,莫非謝小友是自恃法力高強殊特,又依仗師門勢大,定要蠻橫到底么?” 龐脈脈眼看沖突難免,她不愿謝橒冒險和受傷,上前一步,拉著謝橒的手,朗聲道:“洛少宮主,你的弟子們,還有那四婢,都被奪舍附體了,雖然rou身未死,恐主魂已滅?!闭f到這里,看了看洛真蕖的表情,見她表情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心中嘆息,道:“我那魯師姐,被你母親所禁,但還未遭附體,我要把她帶走,并且請你拿出一本上品冰系心法賠償?!?/br> 無魂宮是最擅長冰系的。 自然也不缺上品冰系法術。 洛真蕖站直了身子,揚首道:“好,我把《玄冰千封心經》傳給你那魯師姐!” 她父親卻皺眉,道:“芙蕖兒,那是你母親的不傳之秘?!?/br> 洛真蕖凄然一笑,道:“正好替她和我贖罪吧?!庇謱χ嬅}脈哀然道:“傳給你的魯師姐吧,翠木她們,一直沒能得我傳授,相伴千年,如今竟為了我遭此厄運,她們雖是化人,卻一直陪著我,忠于我,最后卻被我害死,相比之下,你的魯師姐何德何能,竟然遇到你如此相待……” 龐脈脈點頭道:“除此之外,你拜托我的靈脈改道問題,我已經解決,請你給我報酬?!?/br> 洛真蕖怔了怔,最后苦笑道:“多謝,自當重酬?!?/br> 謝橒在龐脈脈開口時便皺起了眉,他何等聰敏,怎會看不出龐脈脈的心思?嘴唇緊緊抿了起來。 但他沒有打斷她。 眼看談得差不多了,他卻終于開口,冷聲道:“不夠?!?/br> 眾人都震住。 龐脈脈抬起臉仰望他,眼底帶著央求,卻被他一把抓住腕子,四目相視,他墨黑的眸子清冷如冰,淡淡道:“不必如此?!?/br> 龐脈脈低聲叫了一聲:“謝橒……” 謝橒依然認真看著她,那眸子的清冷水潤仿佛一直沁入她心里,他薄唇微啟,低頭對她道:“我不是懦夫,也不是小人?!?/br> 龐脈脈難堪地咬住了下唇。 謝橒抬起手,修長冰冷而微微粗糙的手指摸了摸她嫩滑的面頰,他低聲說:“我不用女人委曲求全擋在面前,此事,請你交給我?!?/br> 龐脈脈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順從地低下了頭。 他是劍修,她不能用她想保護他的心來折辱他的傲骨和戰意,毀了他的劍心。 謝橒的流離劍出鞘! 劍尖直指洛家父女,殺意驚人。 那正紫色的華麗劍光,此刻蒙上了一層低調的銀灰,光芒顯得非常奇特。 神秘,低調,獨特。 龐脈脈一看,就知道他最近真的進步極大,已經將他的迷力和劍法完美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