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其實這已是第三次,曹立德看見她超時獨自留在實驗室,前兩次他只匆匆一撇,還因著先前的誤會并不大想理她。 他向前抻了脖子,看那紙上寫著:卵母細胞大小不一,50至250微米,呈圓形或橢圓,細胞質出現大量脂泡,細胞周圍出現顆粒狀深色的膜。 “因卵黃顆粒極性,核仁始終靠著核膜,這個你還沒觀察到嗎?” 他突然開口,項林珠嚇一跳,接著恭恭敬敬和他打招呼。 曹立德仍舊板著臉:“我剛才說的,你聽見了?” “聽見了。我剛才也發現了,還沒來得及記錄?!?/br> “國民和王飛呢,怎么是你在記錄?!?/br> “他們剛走不久,都是我們一起討論的結果,我只是多個步驟,把它寫出來而已?!?/br> 曹立德來這已經好半天,可沒撞上有什么剛走不久的人,他知她在替那二人圓話。 “記錄是出成果的依據,可不只是一個步驟那么簡單?!?/br> 她立即一副受教模樣。 曹立德又說:“這個實驗早就有了,你沒有做過也應該聽說過,卻還是老老實實守著觀察,這種態度值得肯定?!?/br> 頭一回博得這位老頑固的贊揚,她內心十分高興。 “近幾年環境污染厲害,鹿回頭的珊瑚礁生態系統已經退化十分嚴重,幾大研究所雖然想了辦法,也從國外引進新技術,但治標不治本,還是需要繼續搞研究。做好這個項目,對我們日后進行海洋底棲動物浮游幼體附著和變態的研究也有幫助?!?/br> 她再次受教的點點頭。 曹立德看了看她:“天氣太熱,你也早點回吧,實驗不是一兩天能做成,重要的是每一步都認真對待?!?/br> 說完,便往外走了,行至門口時又道:“等這個實驗結束,寫份報告給我,尤其是組織切片分析那一塊,你平時除了觀察,還要多琢磨,也可找些舊資料做個對比?!?/br> 她知這便是老師傳道授業解惑時,他不會一股腦把所有的知識灌輸給你,但會為你指明方向,讓你少繞許多彎子。 于是立即道:“謝老師指點?!?/br> 守得云開見月明的滋味很美,她心中除了高興還是高興。 晚上譚稷明來電話時,也感覺到她心情似乎特別好。 問她:“今兒發生什么事了,這么高興?” 她沿著小路散步,手里拿著冰棒:“導師終于認可我了?!?/br> 那頭頓了頓:“曹立德?他不是已經收你當學生么,怎么還不認可你,他為難你了?” 她早知譚稷明會是這反應,慶幸當時沒告訴他。 只道:“他沒有為難我,這事情你也不用再管,總之我憑借自己的實力讓他心服口服了?!?/br> 這番言語倒不像她的口氣,竟難得透出一絲得意。 譚稷明也覺得新鮮,笑著夸:“唷,我們家姑娘真厲害,獨自作戰英勇無敵啊?!?/br> “那是?!?/br> 她說。 “真給我長臉?!?/br> 譚稷明道。 她便呵呵一笑,透露出難得的青春活力。 譚稷明又說:“怎么著啊,明天公司有事兒不能去接你?!?/br> “你忙你的,我自己回吧?!?/br> “也行,我先訂好中午飯,等你到了一塊兒吃?!?/br> “中午不行,劉曉娟約我見面,晚上再和你吃吧?!?/br> 譚稷明語氣不善:“怎么回事兒,還和她聯系呢,人怎么坑你你忘了?” “她態度挺好,也向我道歉了,她說沒有別的事,就想找我聊聊?!?/br> “那你當心點兒,她要敢惹你不高興你就揍她,出了什么事兒我給你擔著,別怕?!?/br> 她擰起秀氣的眉毛:“現在是法治社會,不提倡暴力解決問題?!?/br> 這話和當初他找程書穎算賬時的口氣一模一樣,譚稷明被她逗樂,二人又有的沒的膩歪半天才掛電話。 項林珠和劉曉娟的事兒,不管好壞,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都似乎該有個會談結果。等和劉曉娟見過面之后,她身邊樁樁要緊的事兒貌似都一件件解決了。 可生活的奇妙便在于,誰也說不準,一帆風順的下一刻是風平浪靜還是波濤洶涌。 ☆、48 且說隔天中午, 天空萬里無云。 在中山公園附近的小飯館, 自上回不歡而散的項劉二人終于再次見面。 劉曉娟穿著素色雪紡襯衫,那襯衫料子在胸前軟軟墜成蝴蝶結的長飄帶, 腿上一條工裝褲,腳上是雙黑皮小高跟。她的眉毛很黑,鼻頭圓翹, 臉頰微rou卻并不顯胖, 細長的眼睛有些頹然。 項林珠和她面對面坐著,習慣性保持沉默。 “那天我回了趟學校,碰見你的師妹鄧蕊蕊, 聽她說你被導師破格錄取,去新校區上學了?” “不是破格錄取?!?/br> “……是路之悅挽回的吧,她貼在你們院的道歉信我也看見了?!?/br> “也不是?!彼攘丝谒?,“這些都不重要了, 反正我和她以后也不會再有什么關系?!?/br> 劉曉娟默了默:“我挺羨慕你的,還能繼續上學,出來工作后才知道還是在學校里好。我每天六點起床趕公交去碼頭, 再坐輪渡去島外上班,晚上回家還要給李臻做飯, 實在是太累?!?/br> 項林珠意外:“你去那么遠上班?” “是啊,李臻他們專業研一課多, 我想住的離學校近些,不耽誤他學習?!?/br> “他可以住校啊?!?/br> 劉曉娟淡淡道:“我不想和他分開?!?/br> ……她這點倒是和譚稷明很像,恨不得時時刻刻膩在一起。 “你呢, 在新學校挺好的吧?” “挺好?!?/br> 項林珠一直話不多,加上二人又有了先前那事兒造成的隔閡,總是有些距離。 “那就好?!眲跃觐D了頓,“阿珠,對不起,我今天來是專門向你道歉的?!?/br> 項林珠垂著眼睫看餐桌:“昨天你在電話里已經說過了?!?/br> “是,但我還是想當面向你道歉。那件事怪我一時糊涂,我沒想到會有那么嚴重的后果,你能原諒我嗎?” 項林珠沒出聲。 劉曉娟抿了抿嘴道:“你還是不相信我?!?/br> “不是不信你?!彼粗?,“你雖然沒有傳那些謠言,可你的確收了她的東西,看她三番兩次 栽贓我,卻從來不說出實情,哪怕是背著她悄悄告訴我也沒有過。我無法理解?!?/br> 劉曉娟安靜半晌,顫著嗓門說:“我這個人就是膽小怕事,沒有你那么果敢正直,我也很自私,怕說出實情后路之悅報復我,也怕你生氣看不起我?!?/br> “你什么都不說,把事情弄到這個地步,就讓人看得起了嗎?” 劉曉娟一顫,有濕氣從胸腔往上涌,細瞧過去,眼眶已發紅。 項林珠看她一眼:“我不可能一點都不計較?!?/br> 劉曉娟嚅囁著:“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原諒我我也是能理解的?!?/br> 二人沒再多說什么,就這么彼此安靜著坐了一會兒就散了。 出了餐廳大門時,劉曉娟又叫住她:“阿珠?!?/br> 她在太陽下瞇著眼睛看她。 “不管你原不原諒我,我都當你是朋友的,以后不管發生什么事,你要是還能想起我,或者需要一個人幫忙,都可以來找我?!?/br> 項林珠沒有接話,沉默了幾秒鐘,抬腳走了。 接著,她坐八十七路去了思明南路。 這回再踏進公司時,大家平靜許多,和和氣氣和她打了招呼就忙自己的事情。 她去總裁辦公室時仍然禮貌地敲敲門。 “進?!?/br> 推門而進后,譚稷明露出笑臉:“這么快,談什么了?” “也沒有什么,你吃飯了嗎?” 他指指茶幾上的盒飯:“剛吃完?!庇謫?,“你呢?” “我吃過了?!?/br> 二人七天不見都有些想念,將抱在一起想甜蜜甜蜜,卻被忽然響起的敲門聲嚇了一跳,就這么又 迅速分開。 來者是匯報工作進度的。項林珠雖離開公司很久,很多新的任務她不太了解,卻也知道他們忙起來也是很忙的。 那個下午,倆人雖同處一室,卻因著繁忙的工作場面沒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譚稷明辦公時,項林珠就坐在沙發上看書,時不時起來給他添杯水。他痞性未改,總要撿漏捏捏她的手,或者摸她的臉,還有……掐她屁股,活脫脫一副流氓揩油的樣子。 項林珠正經,總會怒目而睜??此菢幼?,譚稷明心里舒爽極了,更加忍不住想去逗逗她。 就這么可得而不可得的捱到下班,倆人終于吻在一起,吻了半天才動身去吃飯。 去的是曾山頂上的私人餐廳。那地兒坐山望海,白藤編織小方椅,鮮花點綴黑臺布,地板旁是一方倒映星空的靜水,內嵌的彩燈襯得湖面瑩瑩發亮,和天上的星星遙呼相應。 這一看便知是譚稷明的風范,他已點好餐,前菜是金箔魚子醬和帕馬森干酪,香煎貝柱為沙拉,還有一道鮮蝦蘆筍湯,而此刻,項林珠正坐在他對面吃著盤里的碳烤和牛rou。 譚稷明給她續上香檳:“過兩天不忙了,帶你出去轉轉?!?/br> 她問:“去哪里?” “希臘或者西班牙,你想不想去埃塞俄比亞看長頸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