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譚稷明拿著手機的手朝她虛點了點。 她立即道:“我明白我明白,您放心吧,我一個字兒也不會說?!?/br> 再說蜷進被窩的項林珠。 那被褥還透著潮氣,陽臺灌進的風掀得那凳子一寸寸往后挪,水泥地不平,深淺不一蹭著地面發 出磨人的響。 她心情卻很不錯。 劉曉娟說得對,愛情是筆精神糧食,不好的情緒一碰上它幾乎都能煙消云散。 雖然屋破家窮,雖然如今連那小小房間的一畝三分地也失去了,她卻并不十分介意,本來未曾擁有過,又何須介意那么多,譚稷明的這通電話也并未讓如風雨飄搖般的她找著可依附的歸屬感。 因為安全感這東西,從來不是靠依附別人獲得。這個道理,她從小就明白。 ☆、31 情侶間常因一個微不足道的事件極易產生沖突, 但也常因一個莫名的契機又和好如初。 因著這通電話, 譚稷明幾日來的不快煙消云散,而項林珠本就沒有不快, 所以日子過得照常。 臘月二十四起,項林珠每天早起在樓下的鹵味攤幫忙,從稱重切rou到分裝收錢, 她干得特熟練。 手起刀落間敦厚的rou塊便成輕薄的rou片, 她手指雖戴著輕薄的塑膠手套,卻擋不住滑膩的觸感,一天下來渾身都帶著香咸味。 雖然環境給人永無天日的挫敗感, 但因著常年習慣,她心中尚且踏實。 而另一頭的譚稷明除了吃喝玩樂就沒什么事可做了。譚家朋友多,逢年過節走親串門扎堆兒似的往他家跑,到了年根上, 各人都回了自己家,他家反而冷清了。 臘月二十九那天,何曉穗、保姆, 加上他一個,共三人在家吃的飯。 大年三十那天, 譚社會回來趕了個午餐,下午就飛去新加坡。 往年譚稷明總是不閑著, 愛和朋友聚在一塊兒鬧,今年跟家待著才發現再怎么鬧、始終跟身后守著的統共就這么幾人。 電視里放著春節聯歡晚會,茶幾上擱著一壺熱茶, 一些水果點心。他家依山靠水清凈得很,因著禁炮,全城更是沒有一點兒響動,這年過得比平日還寂寥了些。 千里之外的項林珠和舅舅一家也坐在屋里看電視。電視在王軍和徐慧麗的臥室,正對著床,床邊放了幾條矮凳,王磊和她就坐在那矮凳上。 每年的這時候項林珠特別想家,近花園路海鮮市場的那套小居室,在項建國出事的第二年被賣出,錢款賠給了車禍的受害方,那以后她就搬到這兒再沒回去過。 項建國做得一手好飯,因著生意便利總要給自家留些新鮮的海貨,等年根一收了攤就在家忙著做飯。他為人熱情大方,逢年過節喜歡邀請親戚到家里做客,徐慧麗最喜歡吃他做的飯,回去后總和王軍說:“你那個妹夫子除了會做生意,做飯還很好吃哩?!?/br> 項建國雖然自營生意,但是每年幾乎只休息年三十至初二這么三天,別人家初七八才開門,有的甚至過完十五才露面,他卻早早開了店做生意。 項林珠從他那兒學到最好的優點便是勤勞,勤勞致富好美德,她懶惰不來。 當夜她早早睡下,隔天一早起來又開始忙活。廚房鍋里燉著rou,王磊在水池邊刷著牙,王軍拿了笤帚打掃屋子,她和徐慧麗在廚房切菜。 鮮綠小蔥將在她手下碎成段子,便有人砰砰砰地敲門。 王軍跑去開門,就聽那砸門的小孩兒說:“阿珠jiejie在么,樓下有人找她?!?/br> 她摘了圍布下樓。 那逼仄老舊的水泥地上赫然站著一人,穿著大衣皮鞋,雙手插在兜里,正咧開嘴角朝她笑著。 那人前額的頭發還有塊未長齊的小露缺,正是數日前她親手剃的。 她很驚訝:“你怎么來了?” “我不說了這年沒有你我不能好好兒過么?!弊T稷明走近她,伸手抱了抱,皺眉,“什么味兒?” 她笑:“剛切了蔥?!?/br> 卻聞身后傳來八卦:“阿珠,這是誰呀?!” 徐慧麗的嗓門響徹至少兩層樓。 項林珠默了默:“這是譚稷明,譚先生兒子?!?/br> 譚稷明揚了揚眉。 她第一次連名帶姓介紹他,卻帶出他爸譚社會,看似親密卻又生分。 徐慧麗在原有的基礎上把嗓門拔高了兩度:“哎呀,小譚總啊,我老王家可算是盼來了貴客,快請進快請進!” 小譚總……她這等見風使舵的本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學會的…… 譚稷明隨她上了樓,皮鞋踩在樓梯上發出嘣咚悶聲響。 項林珠看了看銹跡斑駁的扶手,心下有種戳心窩的暢意,就像極癢的皮膚在刀下凌遲,那癢被止住了,rou卻疼得要命。不知為何,和他在一起,她總會留意這些細枝末節,這些存在提醒著他們彼此慣有的環境千差萬別。 “老王你看看誰來了!” 徐慧麗不僅敞開嗓門,也敞開了房門,似要讓整幢樓都知道她家來了貴客。 “這是小譚總,譚先生兒子,譚先生你記得?就是多年來資助阿珠上學的那位大老板!” 王軍臉上堆著拘泥的笑:“快請進快請進?!?/br> 譚稷明走進去,狹小的格局一覽無遺。 王軍又招呼:“快請坐快請坐?!?/br> 他左右瞧了一眼,腳在地上無意識地走了兩步,竟不知道該往哪坐。 項林珠知他心思,于是挪了張凳子:“坐這吧?!?/br> 他于是泰然坐下。 徐慧麗從灶臺下的木柜里拿出一包未開封的茉莉花茶葉。 “也不知道您要來,都沒什么準備。阿珠你也真是,小譚總要來我們家你怎么不提前說一聲?!?/br> “她也不知道,我就是突然想過來看看,沒告訴她?!?/br> 恰巧王磊拿著牙刷從正屋經過。 徐慧麗叫住他,給譚稷明介紹:“這是我兒子王磊?!?/br> “磊子?!彼粗T稷明斟酌兩三秒,“叫叔叔?!?/br> 王磊規規矩矩道:“叔叔?!?/br> 項林珠眉上一跳。 譚稷明眉上也一跳:“也沒那么老,叫哥哥吧?!?/br> 王磊于是改口:“哥哥?!?/br> 他從大衣兜里掏出一封脹鼓鼓的紅包遞過去。 王軍嚇得連忙阻攔:“要不得要不得!” “我空著手來,也沒買別的東西,就當見面禮了?!?/br> 王軍還是拒絕,王磊只好干站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互相推讓間徐慧麗忽然伸手將那紅包收過來。 面上賠著笑:“小譚總一片心意,推來推去倒顯得我們不懂事了。這份禮我替孩子收下,多謝小譚總關懷?!?/br> 王軍尷尬一咳,只好作罷,接著忙前忙后招呼譚稷明吃午飯。 徐慧麗分外熱情,也不用項林珠幫忙了,鉆進廚房多炒了兩個菜,吃飯時還不停往他碗里夾rou。 他抻了抻眉毛,不知該怎么拒絕。 “他不吃這個?!表椓种榘裷ou從他碗里挑出來,換上綠油油的青菜,“這個鹽放得不多,你吃這個?!?/br> 他沖她一笑,甜到心底。 徐慧麗嚴肅:“阿珠你怎么這樣不懂事,小譚總是客人,怎能只給客人吃菜的?!?/br> 他埋頭吃得挺痛快:“沒事兒,我就愛吃這?!?/br> 徐慧麗頓了頓,嘴角攢出個精明的笑。 家里實在太小,飯后他人高馬大坐在那兒喝茶,想起身走兩步活動活動都挪不開步子。 于是攛掇項林珠:“我頭一回來這兒,要不你領我出去轉轉?” 王軍立即說:“對對,阿珠你帶小譚總出去走走?!?/br> 他笑著說:“甭這么見外,什么小譚總,叫我小譚就行了?!?/br> 王軍不善言辭,只憨實笑著送倆人出了門。 走出狹窄的樓梯,再轉過半弧的水泥地便進了巷子。 他迫不及待抓了她的手往大衣口袋里放,一邊走一邊轉頭瞧著她。 “原來跟這兒藏著,叫我一通好找?!?/br> 她說:“你要去哪里轉轉,今天大年初一,街上都沒有人的?!?/br> “沒人才好呢,整條街都是我們的?!?/br> 二人已至路口,他停下來,捧著她的臉沒完沒了的親嘴。 片刻后他雙臂擁著她,伏在肩上耳語:“什么時候回去?” “明天?!?/br> 她的頭緊貼他胸膛,鼻尖是清冽的松針味兒。 “我和你一塊兒走?!?/br> “那怎么行,這里可沒地方給你住?!?/br> 他說:“我在這兒無親無故,你不管誰管,你得給我找地兒住?!庇终f,“沒地兒也沒關系,我 不介意和你擠一張床?!?/br> 她無語,忽然問:“你給王磊的紅包是多少錢?” “沒幾個錢?!彼f,“大過年的,你就別這么計較行不行?”又拽著她往前走,“去附近給我 找家酒店?!?/br> 等辦了手續進了屋,他逮住她又是一頓好親,邊親邊剝衣服。 項林珠抗拒:“大白天的,你別這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