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知道,何須你啰嗦?!痹獋劜荒蜔┑負]手,示意她趕緊走。心想他怎么會叫笙妹出事,他可是做了周密部署的。秦師傅帶了幾個人親自守在那邊,而且他自己也會很快過去,不過做一場戲騙騙笙妹而已。 趙玉笙終于走到了那宅子門前,深吸一口氣,她走到門前拍起了門?!坝腥藛??我想打聽個事,請問有人嗎?”然而拍了半日也不見有人回答。她鼓足勇氣大力一推,那門竟然開了。 “有人嗎?”庭院里只聽到她的回身,什么聲響也沒有。難道真是一座空宅,并沒有什么人被囚禁在這里?趙玉笙一邊繼續喊著“有人嗎,主人家請出來一見”,一邊謹慎地四處察看。 然而她已然轉悠了宅子的兩進院子,除了看到一只黑貓幾只老鼠外,什么都沒發現。究竟還要不要繼續往里頭走,趙玉笙正猶疑間,卻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她不禁寒毛直豎,回頭一看才發現竟然是元倓。這廝跟趙玉笙一樣,也做了喬裝,臉上抹黑了,一身鄉下后生的打扮。 “是你,差點嚇死我了!”趙玉笙撫著胸口,不滿的語氣中帶著自己沒有察覺到的嬌嗔。元倓見她小臉煞白,不由大為心疼,忙柔聲道:“對不起。我這不是見你許久沒出來,擔心你出事,忍不住跟了來。怎么,沒發現什么人?” 這貨神色真誠,顯然是真的擔憂自己安危,趙玉笙不由心頭一暖,點頭道:“是啊,什么人都沒有,就是一座空宅子,是不是郡王爺聽錯了?!?/br> 元倓歉然道:“也許吧,害得玉笙姑娘擔驚受怕跑這一趟,這宅子太荒涼了,你一個閨閣千金,我本就不該讓你過來的,咱們還是回了吧?!?/br> 趙玉笙卻心有不甘,咬牙道:“我瞧郡王爺這身裝扮很不錯,只要少擺尊貴人物的架子,輕易還是不會露馬腳的。我只走了西邊這一排,東邊還沒走,勞煩郡王爺陪著我悄悄過去看看吧?!?/br> 元倓點頭說好,跟著又皺眉:“稍后萬一果真碰到人,問起咱們為何來這宅子,咱們要如何回答?!壁w玉笙一怔,是啊,兩人得口徑一致,只是如何編話呢? 趙玉笙那邊還在思考,這邊元倓卻道:“這樣吧,我和丁大哥結拜過,你又是他義妹,索性咱們扮作兄妹,你便叫我二哥,我叫你三妹吧?!?/br> “二哥,二哥嗎?”時隔多年她又要喊眼前這人二哥了,趙玉笙心頭百感交集,忍不住喃喃出聲。想到這人對自己的諸般惡行,本能地就要拒絕,轉而又想,如今是人家在幫自己,不過為了找梁大叔的權宜之計而已,喊就喊吧。 元倓看著走神的趙玉笙,心頭又是酸楚又是欣慰:這孩子雖然恨自己,但心里頭還是沒有忘記兩人之間的過去種種。 “聽,是不是有人從那邊過來了!”趙玉瑟猶自愣神,元倓忽然靠近她身側低聲提醒道。趙玉笙認真聽了聽,確實有腳步聲從那邊那排宅子往這邊而來。 “這宅子東西兩排是相通的,快,進廂房藏起來,他們很快就要過來了!”元倓臉色一變,當先往東廂房跑去。果真有人藏在這里,這些人是什么人,梁大叔果真被囚禁在這里嗎?趙玉笙心頭砰砰直跳,跟著元倓跑進了東廂房。 兩人跑進去沒多久,雜沓的腳步聲就在庭院里響起。因為不敢探頭出來看,只能憑聲音判定來了幾個人?!叭齻€,我聽著是三個,你覺著呢?”元倓低頭,附在趙玉笙耳邊悄聲道。 溫熱的氣息一陣陣打在趙玉笙脖頸邊,趙玉笙極其不自在,第一時間避開。為了避免尷尬,還是點頭,悄聲說自己也聽出來了。自己想一親芳澤怎么就那么難呢?元倓好一陣失落,悶悶地想:這孩子反應還是那么快,還真是令人討厭啊。 當年的小于笙也是如此。那時候自己攬著于笙肩膀湊近他耳邊說話的時候,十回當中有九回,那孩子會粗魯地推開自己,然后甕聲甕氣地道:“男子漢大丈夫,勾肩搭背地像個娘們兒,也不怕人笑話!” 這壞孩子,明明心里有鬼,偏偏能擺出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教訓自己。元倓回想起往事,再看看自己身側身段婀娜的趙玉笙,差點沒撲哧笑出聲。 那孩子那時候一張小臉臟黑,頭發蓬亂如稻草,誰知道長大后會變成這樣一個俏生生水靈靈的姑娘家。小混蛋,竟然還敢大言不慚地罵自己像個娘們兒,明明她自己才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娘們兒。 小娘們兒,曾經和他同床歇臥了幾年的小娘們兒,這輩子只能屬于他的小娘們兒!元倓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趙玉笙,頓時柔情萬丈,心仿佛化成了一灘春水。 奈何趙玉笙此時一門心思都在警惕著庭院里那幾個人,哪里顧得上回頭看他一眼。也幸好如此,不然她非得被元倓那直勾勾的眼神給嚇出聲來不可。 “看看,哪兒有人,老子就說是貓叫聲,偏偏你們大驚小怪!這地方,鬼都不愿意來,怎么會有女人敢來!”庭院里一個粗嗓門的男子罵罵咧咧地嚷著?!柏埥新暡皇沁@樣子的,我明明聽到像是女人的聲音?!币粋€男子怯怯地解釋著。 “大哥,小心馳得萬年船,這畢竟是天子腳下,咱們將人關在這里,萬一叫人發覺,驚動了官府的人,咱們一個都跑不了。還是四處察看察看,圖個安心吧?!绷硗庖粋€聲音尖細的男子又道。 將人關在這里,難道梁大叔果真給關在這里?趙玉笙心頭大震,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元倓,卻見對方看向自己的眼神說不出的古怪。不過她只稍加愣怔了一下就釋然了,這人肯定跟自己一樣,震驚又緊張唄。 “不好,他們極有可能要來廂房!”元倓個子高,比趙玉笙更能看清院中情景?!岸闫饋?,快!”元倓拉起趙玉笙飛速轉進屏風后。 慌亂之中趙玉笙哪里顧得上甩開元倓的手,只管老老實實地跟著他身后跑。兩人已經躲在屏風后面了,元倓還緊緊握住趙玉笙的手腕不放,趙玉笙全部注意力放在外頭幾個男子的動靜上頭,根本就傻傻地忘記了掙扎。元倓低頭看著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唇角不自禁地微微翹起:這孩子,也就是這時候才會乖乖聽話。 真不容易啊,時隔多年終于拉住了這個人的手??蓱z他這些年時常做夢,要么夢到在窮鄉陋巷里被人追殺,自己拉著于笙的手亡命飛奔,然后被人追上,那孩子叫人一刀砍死,小手慢慢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要么夢到自己拉著于笙的手,大聲告訴他說自己要一輩子和他在一起不分開,下一刻哥哥就會出現,大力拖拽著他,他眼睜睜看著那孩子的手與自己的手慢慢分開,分開,小小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如今再也沒有什么人能分開他們緊握的手。趙玉笙的手白皙滑膩柔軟,元倓將其握在自己溫熱的大掌之中,只覺得心安無比。 元倓深陷在幸福當中魂不守舍,趙玉笙卻一直死死關注著外頭動靜,稍后她驚惶無比地湊在元倓耳邊悄聲道:“完了,他們果真要進來了,還帶著刀?!?/br> 元倓總算被拉回了神,急道:“這里藏不住,快進內室!”兩人三兩步竄進了內室,放眼一看,也就一個大衣柜能藏身?!斑M去!”元倓飛速打開衣柜門,拉著趙玉笙一頭鉆了進去。 第83章 意馬心猿 趙玉笙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元倓一把拽進了那大衣柜,元倓利落地關上柜門。衣柜就那么大,狹小的空間硬塞進兩個人,自然是擠得慌。 趙玉笙幾乎是被元倓抱在懷里,她羞憤之下,下意識地便大力去推元倓。元倓一邊握住趙玉笙的手臂,一邊低頭附在她耳邊悄聲警告:“別動,他們進外面房間了?!?/br> 衣柜最上頭的縫隙有些大,元倓個子高,能勉強看得清楚外面的動靜,趙玉笙立馬不敢動彈了。兩個人緊靠著,元倓個頭高大,嬌小的趙玉笙被他圈在懷里,本就渾身不適,偏偏這廝為了不叫外頭的人聽到動靜,說話的時候還要貼近趙玉笙耳邊,趙玉笙這下是完全籠罩在他的氣息當中。 趙玉笙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兩人的姿勢實在是太不雅了,若是傳出去,自己絕對得身敗名裂。自己太逞能了,就該告訴爹爹,讓他派人打探,而不是逞能自己走這一趟的,不然哪里會落到這尷尬的田地。 趙玉笙正后悔著, “鏗——嘩啦” ,外室噼里啪啦,夾雜著鋼刀砍在木頭上的聲音,顯然歹人踢翻了茶幾,剁爛了椅子。趙玉笙聽得心驚rou跳,緊張得身子發顫,這屋子就這么一個衣柜,賊子搜進來的話,極有可能會拉開柜子察看,那時候自己兩人根本藏不住吧。 緊張之下,趙玉笙滿腔的羞惱和后悔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開始緊張思考著稍后要怎么辦。真到那時候,只能以命相搏了。她悄悄抽出袖中匕首,打算稍后趁賊子一拉開柜門之時,驟然攻擊,先撂翻一個再說。 趙玉笙心口緊張得揪作一團,元倓卻仿佛置身在天堂一般。多少年了,他終于又將這個人抱在懷里了。年少時候,有一次為了和另幾個叫花子搶地盤,兩個人與人家打了起來。開頭兩人因為占了先手,以少勝多將人家四個小叫花子打翻在地。后來人家搬來了兩個成年叫花子,兩人根本不是對手,被人家追到一戶主人家外出的宅子里。 于笙狡猾,故意撕下一小片衣角丟在圍墻下,卻拉著他躲進了人家堆放雜物的房子里。那時候的于笙瘦小干癟,紙片一般,他也瘦削,兩個人加在一起所占的地方還比不上一個人占的地方寬。 為了不被發現,他當時躺在地上,于笙則趴在他身上,兩個人抱在一起,藏身在人家幾個爛菜壇子和爛竹席之間的空隙里。有兩個叫花子沖進來胡亂翻找著,如果繼續翻下去的話,絕對會翻到他們藏身的地方。 那時候的于笙害怕得牙齒打顫,卻因為害怕叫人聽出,愣是將自己的手指塞在牙齒縫里死死咬住。他其實也害怕,卻強壓下心頭恐懼,附在于笙耳邊悄聲道:“笙弟不怕,稍后若是真叫他們發現了,我就和他們拼了,你只管逃別管我?!?/br> 于笙淚水立時滾了出來,嘴唇開開合合地直搖頭。他看到于笙的唇形,知道他說的是“不要,二哥,我們死也要死在一起”,不由又是感動又是心痛,輕輕抬頭去舔干于笙臉上的淚水,悄聲道:“好,咱們不分開,要死就死在一起好了?!?/br> 所幸那兩個叫花子還沒翻到他們藏身的地方,其同伴就在外頭大叫,說他們八成是翻墻跑了,兩人因此躲過一劫。 那一次兩個人是是躺著的,小于笙是趴在他身上的。這一次兩個人卻是站著的,他摟住了笙妹的腰。他長大了長高了身形不再瘦削,笙妹也長大了,不再是紙片一般的小人兒,然而纖腰卻是盈盈一握。 元倓心頭激蕩了一通后,總算察覺到了趙玉笙跟當年一樣,因為害怕身子哆嗦起來??蓱z的孩子,不知道外頭是自己安排的人,肯定是嚇壞了,元倓內疚萬分,忙再次貼在趙玉笙耳邊悄聲道: “玉笙姑娘,別怕,稍后若是果真叫他們發覺了,我自會纏住他們,你只管往外跑就是?!?/br> 當初躲避叫花子追殺的經歷,趙玉笙也記得清楚,此一時彼一時,時隔多年再次聽到元倓對自己說這樣的話,趙玉笙不由下意識地抬頭看著元倓,眼神復雜。 這衣柜因為常年不用,后面那塊木板朽爛了一個洞,有微弱的光線透過那洞照了進來。元倓面對著衣柜門,趙玉笙卻是背對著。光線從后面射進來,所以元倓能看清趙玉笙的神情,趙玉笙卻看不清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