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林靖一怔,全沒想到這件事情會在這里砸了自己的腳。 于是這下沒有法子,便又只能讓人去找了林羨過來。 前后兩趟有人進衙門,林羨又是在馥郁鋪子里面找著的,不少百姓聞著看熱鬧的味兒就過來了,探頭探腦的圍攏在縣衙口觀望。 林羨的印象中沒有面前這對堂哥堂嫂的半點影子,對他們的說辭也覺得莫名和滑稽,“我的父親直到去世之前也未曾同我說過祖上有過這樣的約定,后頭我從沒回去過也是因為家里早已經將祖宗牌位都請到了清溪鎮上,祖屋我以為是一直空著的,不想原來堂哥堂嫂已經安穩住了這么些年?!?/br> “那時候你還小,未曾聽說過也是尋常,”林貴道,“只是大人之間的字據也都已經立好了,你現在可不能抵賴,否則毀了長輩的名聲?!?/br> 他盡量把話說的重一些,好讓林羨心里能犯怵。 卻不想林羨全不怕,反還要問,“堂哥說有字據,字據在何處,可有我父親的親筆?家里還存著不少父親當年的書畫字帖,若是你的字據上能夠有所對照,確實是我父親的筆記,那么地契與房契自然都給你了,否則也不好辦?!?/br> 字據上除了族長的筆跡,哪里還有其他人半點痕跡。 林貴自知理虧,話鋒一轉說起另外一套,“這祖屋空空蕩蕩這么些年,你未曾回來過一趟,都是一脈相承,怎么就容不下我們了?連空著都不舍得給我們住不成,你在清溪鎮家大業大,轉頭就忘了家里的曾經疼你護你的親戚,卻不想如今還要將人逼到這樣的份上?!?/br> 此般指責一出,人群之間竊竊私語頓時大盛,多有說的是林羨如今并不缺這點房子,手上又不少錢,該容人一些。 林羨聽在耳朵里覺得可笑,面上冷淡的道,“我的確未曾回去一趟,可祖宗牌位我也一天沒有忘了打理,我如何容不下堂哥你們,我是容不下你們不聲不響在里頭住了這么多年,還是容不下你不僅要安穩住我家祖屋還要反告我到官府妄圖將之占為己有? 我在清溪鎮‘家大業大’,我挨餓受凍的時候可曾見過一個親戚的影子?就連我父親母親離世讓人特意傳了口信回鄉,也沒一個人過來瞧過一眼,如此種種怎么反成了我的過錯?” 她頓了頓繼續道,“若是用胡攪蠻纏就能占理,若是當下誰過的好些就是罪過,這世間還有什么公平話好說?” 這般梳理下來,原本碎碎說話的人群也一下安靜了不少。 林貴被林羨說的啞口無言,一時支支吾吾無從反駁,縣官也拍了驚堂木,下了定論,“林貴若拿不出其他證據來,房契地契便維持現狀不變?!?/br> 他說完要退堂,林羨道,“大人請等一等,我還有一事要說,我從前并不知道祖屋被人強占,如今知道了便不能夠坐視不管,還請您做主,將無理侵占我家祖屋的人趕出去,還我一個清凈?!?/br> 林貴聽到這句眼前差點兒一黑,徐三娘已經在他懷里哭得昏天暗地。 縣官一愣,略微思索一番,“也在理,那就改成如果林貴不能拿出其他證據證明祖屋已經移轉,那就不能繼續住在里頭,退堂?!?/br> 驚堂木拍下,一切落了定論,林貴偷雞不成蝕把米,好一陣子成了清溪鎮上眾人津津樂道的談資。 作者有話要說: 林貴徹底走了。 還有一更會有時間跳躍。 ☆、第86章 蘭城, 春景剛過, 初夏熱氣還不盛, 正是一年中讓人舒暢的好時光。 碼頭去年已經加寬過一回,如今照樣停的滿滿當當看不見邊際,更別提來回卸貨的工人的揮汗如雨了。經過拓寬的官道上行來一溜車隊, 車隊無任何標記,車夫們統一穿著深色布料的衣服。稍微知曉一些貨運情況的就知道這是從開始就一家獨大的林氏運館的車隊。 林氏運館從頭一年起到現在已經成立了三年,三年間的發展令人瞠目結舌。它不僅包攬了整個南方九成的貨運生意, 連北上京城往來的路上如今也早已過半都是林氏運館的產業。大的貨運生意在林氏運館手上就沒有丟過的,唯一有兩次意外也立刻比林氏運館追回,沒什么大損失。因此全國往來的商人多都偏好將生意托給林氏運館。 這是一個,另外林氏運館也送小貨運, 組一車送向某地,若是能多出幾個銅板那還能送遠些,甚至親自送到千里之外的某人手上也不是不能的。這般下來, 為了生意方便,一年多以前林氏運館就陸陸續續在各個縣鎮上有小分部,方便接收貨運訂單以及存放待取的商品。 而要說其中雖讓人瞠目結舌的還都不是以上兩樣,有人若是急于趕路去某地,也是能花些路錢順道與林氏運館的馬車隊伍一塊兒走的。這起先不過是蘭城一個商人丟了盤纏,身上沒有多少錢而不得不和運館的人商量到了地方再給錢, 卻不想人還真的順順利利回家了,攏共也沒花多少錢。一是說車隊來回走的快,二也是最要緊的是車隊來回實在比自己一個人來往于山間路途安全的多了。 因此這件事開始時不過被當作一件趣事傳出去, 后來便漸漸有人學著同車隊搭話要花錢坐車。演變至如今,車隊每次都有一輛單獨夾雜在中間的馬車留來坐人,沒有哪一次是空著走的。 此時林氏運館的車徑直去了碼頭,上面的武師卻跳下來兩個直奔著鬧市的商鋪去了。 李二郎正在堂中打算盤,雪英并不在店里。 唐大寶的眼睛到處瞥,沒找著人只好問李二郎。李二郎咧嘴一笑,有些知道唐大寶的心思,“我jiejie在庫房那邊呢,林小娘子昨天到的,她就一直沒有回來過?!?/br> 蘭城這處鋪子雖然還保持著最開始的小小鋪面,但是馥郁現在八成的單子都是從這里出的。八成里頭又有九成九都是海外商船例行的單子。剩下的兩成還在清溪鎮上,那是因為清溪鎮比蘭城靠北面,北去的單子多半還是從那里走。 蘭城的庫房一面是存放蘭城外山上運下來的藥材,一面也是女工們制作訂單的地方。林羨這次過來就是將清溪鎮上自己親手帶了三年的兩個小丫頭送過來,讓她們督促著這里的訂單制作。 廠房里的女工也都是買了死契的,沒有一個是短工,為的是防止有人將秘方記著偷出去。 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孫香織那邊原本雇來打理草藥的一個短工還是在年前被人重利挖走,并還帶走了幾味重要的草藥,和著市面上漸漸開始流傳的馥郁仿品,假貨總會越來愈多。 唐大寶不帶喘氣兒的一路跑到庫房,遠遠見著林羨正笑和雪英說話。雪英長得并不很美,特別是和林羨站在一起的時候愈加沒法相比,可唐大寶心里中意她,見到什么也都成一朵花似的了。 “你到這里來干什么?”雪英不解風情,疑惑的看著唐大寶。 “師叔他明天就到了,說到時候和林小娘子一塊兒回去?!碧拼髮毮抗舛汩W的看著雪英,“你最近還好嗎,我前些天去北方送貨所以沒有過來?!?/br> 他后面這句解釋沒頭沒腦的,雪英哦了一聲,轉頭走去人堆里和別人說話了。 林羨看在眼里覺得好玩又好笑,呆瓜碰上了傻子,誰高誰下難分難解。 雪英快有兩個月不見林羨,夜里在她房里說話不肯出來。 “娘子,家里什么時候蓋新房子呢?”作坊倒是已經建了三個,連林靖哪里的運館也擴建了兩次,唯獨林羨還住在那個小院子里,看不出半點兒變化。 林羨半坐在被子里,頭發披散下來,半遮住白皙的脖頸,她托腮看著雪英,語氣溫溫和和的,“我反正是一個人住,有什么大不了的,家里住習慣了就不想搬了?!?/br> 林靖早兩年前就搬出了林家小院,一直在運館里住著。兩人現在已經不算姐弟,是以自然要避嫌了。不過明著兩人清清白白沒什么大瓜葛,夜里翻墻撬鎖被腳踹臉的林郎就沒人見著了。 雪英又和她說起鋪子里的日常。 “前月專門請了一個人來寫單據,小小一張紙來回記錄不少東西,可不太好寫呢?!?/br> 所謂單據是來店里買了脂膏以后的憑證,一份分為兩半,一半店里留著存底,一半客人帶走。單據上寫明白了脂膏的種類,何時生產的,從哪個鋪子何時買出,其中的材料又從哪個藥園子生產,經手的是哪個伙計,甚至連瓷盒什么時候出的窯廠也有記錄。不管是單盒還是批量走,每個脂膏都配有這么一張單據。 這保證了無論外面怎么仿冒,只有的確是馥郁出產的脂膏才有據可查,雖然麻煩,可真出事的時候才知道這東西的好處。林羨一向主張防范于未然,這是從遠在清溪鎮上有人鬧事就有的習慣。 除此之外,脂膏用的瓷盒依舊是從清溪鎮出產的。連著窯廠那邊也對每批出產的瓷盒有記錄,每個盒子底下給脂膏蓋住的地方均寫著瓷盒生產于何時,這和單據對應,也成了一個重要的對照。 幾重手段下來幾乎讓人無機可乘,這也是這兩年來仿冒的脂膏越來越多,卻也還沒人敢上門鬧事的緣故。 另一重緣故大約也因為蕭祁文。 起初幾回林羨被人瞧見去蕭祁文府上還惹了不少不明內理人閑話,連什么駙馬爺不安分都快傳出來了。又有酸化說馥郁的生意好原來都是這么來的。 直到后面有消息傳出去說明白了林羨竟是蕭祁文的親表妹,這才漸漸平息了謠言。 第二天一早,蕭家就有奴仆聞風上門請人了。 “娘子您來了就該直接到家里來才是,若是給大人知道了,鐵定怪我們招待不周?!?/br> 作者有話要說: 短一點抱頭走 ☆、第87章 明華一手托腮靠在涼亭里面發呆, 另一只手漫不經心的撥弄著面前托盤里的一小塊糕點。旁邊服侍的仆人靜靜站著, 幾乎屏息一般不聲不響。 “林小娘子來了?!表汈? 外頭終于傳來通報的聲音,明華神色一亮,其他人也跟著松了一口氣般。 林羨一路從小徑上踏步而上, 直到明華身邊被她捉住了雙手,“你可總算來了,”她的眉頭皺的死死地, “這些天我一個人沒意思的緊,就想找個人說說話呢?!?/br> 林羨在她身邊坐下,“因為這兩天作坊里的事情有些多,都需要我看著, 本來打算明天再來的?!?/br> “你表哥這兩天都在外頭,我一個人都快閑出毛病了?!闭f道這里,明華滿眼期盼的看著林羨, “一會兒我跟著你出去吧,也好解解悶!” 明華說出來的話基本收不回去,鐵定是跟定了。 林羨思忖片刻便覺得這樣也好,蘭城如今的治安沒什么特別大的隱患,另說她今天本也沒有時間將一整天放在蕭府里頭。 不過沒想到她這邊還沒準備走,才到蘭城知曉她在這里的林靖就匆匆趕了過來。 林羨與明華并肩剛出二門, 外頭就先拍進來一個腳步飛快的奴仆,一見著她們原本還要往前的腳步硬生生的止住了,喘著氣低聲通報, “啟稟公主,林郎君來了……” 話音一落,他的身后果然出現一個高大的人影,大步而入,不過一瞬就將自己的目光鎖定在了被眾人簇擁的林羨身上。 又是三年過去,已經十七歲的林靖早已洗去了所有少年的模樣,不帶半點稚氣。此刻渾身帶著在外趕路的風塵仆仆與肅然,衣擺隨著他抬手行李的動作飛揚而起,“見過明華公主?!?/br> 雖然是開口對明華行禮,然而目光之間卻沒有半點兒挪移,依舊是全看著林羨的。 換好便裝的明華站在林羨身后吃吃地笑,“倒像是我要將你藏起來一般?!彼f完又用手推搡林羨,“你快過去吧?!?/br> 這么幾年相處下來,林靖是個什么性格林羨已經清清楚楚,也漸漸不會因為他過于直白的情緒表露而三五不時的臉紅心跳。是以此時還算體面的走到他面前幾步,問,“你過來做什么?” “我剛到鋪子里,聽他們說你不在,被人接過來有一會兒了,所以過來看看你,”他笑道,面龐俊逸眉眼如沐春風般的柔和,而后面跟著的小半句話又像是低語,“現在該回去了吧?” “嗯……”林羨略帶一些含糊的點頭,然后回首望向明華,“表嫂,咱們走吧?!?/br> 明華將自己的兩只手背在身后,一搖一擺的臉上掩飾不住不斷涌出的笑意,“你們走,我就在邊上點跟著吧?!?/br> 話雖然不挑明,可是林羨和林靖兩人之間是個什么情思誰不明白? 蕭祁文起初因為這個很不高興,還是讓明華勸了幾次才有些松懈下來。照明華的話說,“他們兩個互相喜歡又不傷天害理,靖郎為人起碼對阿羨并不壞的,阿羨也不是傻孩子,她自己清楚的很,你就是管了她也不一定會聽,何必要鬧的不高興呢?” 于是因為這個,蕭祁文也漸漸收斂了管束的心思,反而從此以后若有似無的幫著林靖。畢竟林靖的生意做大做好了,以后還是他家表妹享福。 幾人一路走出蕭府,門口停著兩輛馬車。一輛馬車是蕭府的下人前面牽出來準備送林羨與明華的,另外一輛則是林靖從外頭帶過來準備將林羨接走的。 此時他自然而然的站在自己的馬車前,為林羨開了馬車門,目光殷切的等著她過去。 林靖此時的目光林羨實在太熟悉了,兩人已經十數天沒有見面,此刻他連稍做休息都不愿意直接趕過來就知道林靖心里多躁動著急,要是現在跟著他上一輛馬車……林羨自己想想心里都覺得挺虛的。 因此她足尖一怪,躲避著林靖灼熱的視線往明華那邊去。 明華看看林靖,又看看林羨,噗嗤的笑了一聲,卻也沒在這個時候打趣林羨,只拉著她上了自己的馬車,將林靖一個人扔在車下。 “說不定他要生氣的,”明華小聲道,“要是換成阿文,他必定就不高興了?!?/br> 林羨搖搖頭,“不會的?!表敹嗍且粫赫业綍r間獨處時會欺負她欺負的過分一些罷了。 馬車緩緩的行駛起來。 “不過啊,”明華繼續道,“要是換做我和阿文,才不是這個樣子呢,我和靖郎的位置換一下就對了?!?/br> 明華性子直白,說起自己的喜歡與偏好來半點兒不扭捏。好在這么些年下來林羨已經完全習慣了。 馬車一路悠悠地行到庫房門口。 庫房門口來回的馬車不停歇,有從藥園下來卸貨的馬車,有要北上亦或是去碼頭的貨車。他們的馬車不得不先停在偏遠的地方,而后下車徒步走進院子里。 這中間林靖便不遠不近的跟在她們兩人身后,聽著林羨溫溫軟軟的和明華說話。 “這邊才送來幾個有經驗的小工,往后能在這里多帶著她們,省的要人來來回回的趕路了?!?/br> “你住在這里多方便啊,我們家里院子空著的還有好幾個,你只管來住就是了,你表哥高興還來不及呢,”明華道,她又稍稍偏頭看了后頭的林靖一眼,“再說,靖郎他近來也在蘭城歇腳的時候多吧,你若是也住在這里,省的他來回趕路跑了?!?/br> “清溪那邊到底是家里……”林羨猶豫,“這個事情還是一會兒商量了再說吧?!?/br> 說話間的功夫,林靖已經從后面走上來,與林羨幾乎并肩的位置,雖然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但是無形的壓迫感已經足夠讓林羨覺得心慌意亂的。 她原本想著明華在場林靖并不敢怎么樣,誰知道明華一到院子里看著來回忙綠的女工們,就立刻被她們手上各種新奇的玩意兒吸引了注意力,一時問問這個是什么,一時又看看那個能不能碰的。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轉眼將林羨給忘到了一邊,找了個小丫頭指引自己到處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