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書迷正在閱讀:重生之誘捕男神、田園乞丐婆、不只是婚姻、六宮之上、我懷孕了,你不想娶我?、盛世田園之天才小酒娘、公主病觀察日記、小狼狗飼養守則、女婢、我來自新東方
他收回手,宗瑛的目光從他包裹著紗布的手上移到他臉上,應了一聲:“好?!?/br> 盛清讓得她回應轉過身,在原地停頓數秒,終于還是獨自上了樓。 關上房門,他打開公文包整理文件,聽樓下依次傳來腳步聲、清洗杯子的流水聲、關燈聲,關門聲……最終一片沉寂。 小桌上的燈悄悄亮著,北面的窗緊挨著闊大的法桐葉,夜色靜美,是短暫的和平。 1937年的次日清晨,上海又下起雨。 盛清讓在公寓書房里繼續忙工作,宗瑛在客廳給阿九做檢查,盛清蕙和阿萊在廚房煮粥。 清蕙邊忙邊問:“宗小姐你這兩天去了哪里?我以為你不回來了呢?!?/br> 宗瑛摘下聽診器,回:“我去見了個朋友處理點事情,忙完就回來了?!?/br> 半個小時前,盛清讓下樓打算離開公寓,卻見宗瑛早就收拾好在客廳等他了。 她給的理由很充分,阿九的肺炎是她診斷并治療的,有始便該有終,她得去收個尾。 因此順利回了1937年。 六點三十九分,書房里傳出有節奏的打字機聲,清蕙又問宗瑛:“那你如今是打算留在上海,還是要出國?” 宗瑛將孩子放進搖籃里,直起身回她:“現在還不確定?!?/br> 清蕙不再問了,將洗好的碗筷遞給阿萊,叫他擺去餐桌。 阿萊擺好餐具,清蕙將煮粥的鍋端過去,看一眼書房那邊喊道:“三哥哥吃早飯了?!?/br> 書房里傳來的回復卻是:“你們先吃,不必管我?!?/br> 清惠便喊宗瑛一塊兒坐下,同時感謝她帶來的一袋米和一些速食罐頭:“阿九生病,家里缺糧,要不是你幫忙,我肯定束手無策了。真是雪中送炭,謝謝你宗小姐?!?/br> 宗瑛便說:“不用謝我,是盛先生準備的?!?/br> 清蕙聽她這樣講,又看了眼書房,壓低聲音說:“家里的廠子確定要遷了,三哥哥就更忙,夜里都不回來的,也不曉得有沒有好好休息,今天下大雨,說不定能在家歇歇吧?!?/br> 宗瑛接話講了一聲“但愿吧”便不再多言。 餐桌上碗筷起落,屋外大雨滂沱。 夏秋交替,闌風長雨,上海的戰事仍在繼續,只是頭頂的戰機轟鳴聲暫時歇了—— 濃云籠罩大雨揮灑的天氣,不利于飛行。 這一日難得清凈,阿九喝了牛奶安穩入睡,清蕙和阿萊忙活家務,通往陽臺的門敞著,晨風攜著雨招惹窗簾,屋子里滿滿潮氣,久不使用的留聲機又唱起那首十里洋場:“把蘇杭比天堂,蘇杭哪現在也平常,上海那個更在天堂上……” 冷清庭院里傳來一兩聲鳥鳴,樓下某太太高聲抱怨家人浪費煤氣,遠處飯店的窗戶里隱隱約約還亮著燈,馬路上有汽車奔馳,飛速帶起連片積水。 空氣被雨水大力洗刷,僅剩的一點硝煙味也沒了蹤跡。 雨中一切日常,都似戰前般安逸。 清蕙洗了碗,又將鍋里余粥熱了熱,盛了一碗遞給宗瑛,同時遞去的還有一個眼神。 宗瑛了然,端了碗起身送去書房。 盛清讓手頭工作尚未做完,宗瑛將粥碗擱在他手邊,他抬頭道了聲“謝謝”,又講:“你如果困便去睡一會兒?!?/br> 宗瑛答:“我不困?!?/br> 他便轉過頭指了書柜旁的藤椅道:“那么你隨意坐?!?/br> 宗瑛回頭看看藤椅卻不打算坐,反而走到書柜前,想找一本書看。 書架里幾乎全是法律專業書籍,一排排找過去,宗瑛才在角落里看到一冊吳半農譯版的《資本論》,出版社是上海商務印書館。 她還記得數日前在盛清讓手上看到的那份請增內遷經費提案,商務印書館亦在內遷名單當中。 如果沒記錯,這家標志著中國現代出版業開端的印書館,在戰時同樣歷經風雨,重新遷回上海時,已是1946年,而現在才1937年。 接下來數年風雨,盛清讓有沒有自己的計劃? 打字機的聲音終于告一段落,盛清讓整理手邊文件,宗瑛拿著幾年前的一期《上海律師公會報告書》翻看,其中一篇“上海律師公費暫行會則”對律師收費最高額的進行了限定,包括咨詢收費、閱卷收費、不同類型案件的出庭收費等等,宗瑛看到“訴訟標的5萬以上的,一審二審為標的額的百分之三……”1時,盛清讓將文件收進公文包,屋子里“咔噠”一聲響——暗扣搭好了。 盛清讓轉過頭看她,在他的目光中,宗瑛合起報告書,將其塞回書架。 她突然發覺自己對盛清讓其實了解甚少,他知道她的生日,知道她面對的難題,甚至知道她母親的過去……而她對他的認識,卻十分模糊。 宗瑛只曉得他身世并不如意,家庭也不和睦,現在每天花大把時間在工廠內遷上,至于他對現在生活的態度、對未來的計劃,宗瑛一無所知。 他未主動講過,她也沒有開口探詢。 外面雨聲愈囂,宗瑛鬼使神差地問:“戰前你也是這樣整天忙忙碌碌嗎?” “也忙,只是忙的內容不同?!笔⑶遄尣⒉环锤兴拇蛱?,反而好像很樂意同她講自己的生活:“那時學界商界的應酬很多,業務也多;現在國難當頭,少了許多非必要的應酬,業務也驟減,這兩個月里除了工部局例會,便只忙遷移委員會的事情?!?/br> “之后呢?”宗瑛問,“等內遷的事告一段落,你有什么打算?” 兩個人心知肚明,等到11月上海淪陷,租界也將成為孤島,屆時何去何從,是必須要考量的問題—— 繼續留在上海,還是去別處? 她的問題拋出來,卻只有雨聲作答。 慘白天光從窗子鋪進來,書桌上的一碗粥已經涼了。 沉默半晌,宗瑛淺吸一口氣,又問:“盛先生,你有沒有想過是什么促使你每天在這兩個時空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