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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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間,他突然想輕攬她的頭,借出肩膀給她枕。 意識到自己忽然萌生的念頭,盛清讓連忙揉了揉睛明xue醒神,但才揉不到十秒,他右肩就倏地一沉——宗瑛頭挨著他,緊閉著眼一聲不吭,像是睡著了。 她頭頂發絲柔軟,隱約有洗發水的氣味,衣服上則是消毒水的味道。 盛清讓一顆心驟然緊繃,但很快放松下來,他垂眸看過去,她細密睫毛紋絲不動地耷著,鼻翼幾不可察地輕輕翕動,唇仍是抿得很緊。 他心中油然生出一種踏實與慰藉,甚至貪心地希望時間能走得慢一些。 然而輸液袋里的藥液終究會淌盡,電視里的新聞也在同一時刻走到尾聲——得喊醒她了。 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宗瑛卻突然自己坐正,嘩啦撕掉手背膠布,拿過酒精棉球壓緊,干脆利落地拔了針。 她處理掉垃圾一扭頭,對上盛清讓的目光,一秒尷尬,一秒粉飾,最后若無其事地說:“不早了,洗漱完就睡,阿九的狀況需要隨時盯著,你明早走之前喊我起來?!?/br> 宗瑛說完,就避開他的視線去浴室洗澡。 剛才她并沒有完全睡著,意識半昧半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還是放任自己靠了過去——一種深受潛意識力量驅使、離奇的自我放任。 從七月遇見到現在,短短時間并不足以徹底了解一個人。 但意外的是,雖然聚少離多,卻總有被打動的瞬間——可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這實在談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 七十幾年前的上海,災難還在繼續。 閘北的轟炸與戰斗更為激烈,作物成熟季節,大片的田地卻因戰火無法順利收割,可以預見的是糧食供應的危機,居住在這一區域內的民眾,生活將更加艱難。 三天之后,9月19日,是1937年的中秋節。 這一天,清蕙一大早就出去買米,空手去空手歸,齊整短發竟然有些許凌亂,話語里難免有抱怨:“米一上來就全被搶空了,我根本搶不過,還有人揪我頭發,太過分了?!币娮阽诮o阿九做檢查,又定定神問:“阿九怎樣了?” 宗瑛拿掉聽診器,說:“逐步好轉,比較穩定?!?/br> 清蕙陡松一口氣,講:“家里還有半袋面粉,省著點吃還能撐一陣子?!?/br> 她將鑰匙擱在玄關柜上,抬頭看到日歷薄,又嘆口氣道:“都中秋了,按說今天要開學的,大概也開不成了?;貋砺飞嫌龅轿抑袑W同學,講復旦、大同今天也沒能開學,好像說是要聯合遷?!?,什么都往內地遷,內地應該不會打起來吧?” 她說著轉身看向宗瑛,宗瑛卻未給她回應,她便又自我安慰式地說:“應該只是暫緩之計,早晚都要遷回來的,宗小姐你講是不是?” 宗瑛不置可否,猶豫片刻最后只問:“這場戰爭可能不會太早結束,清蕙,你現在有離開上海的打算嗎?” 清蕙沉默,顯然不愿作答,她的人生從小就被安排得妥妥當當,現在獨自收養兩個孩子已經是了不得的叛離路線,離開上海?那好像是比□□更可怕更陌生的事情。 想了老半天,她抬頭講:“三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跟著三哥哥?!?/br> 她骨子里仍對他人存有依賴,因為太年輕,缺乏與世事獨自交鋒的經驗與能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 宗瑛不再問了。 她突然從小包里翻出幾張票來:“三哥哥昨天給了我幾張票,說今晚工部局音樂隊要在南京大劇院開慈善音樂會,我要在家里看小孩就不去了,還是你和三哥哥去吧?!?/br> 她似乎非常樂得促成宗瑛和盛清讓,又講:“其實蠻可惜的,要是往常的中秋,肯定很熱鬧的,今年很多活動都取消掉了,不然三哥哥說不定還能帶你去看焰火的!可惜現在沒有焰火,只有炮火了?!?/br> 戰時的節日,慶賀也只能是象征性的,三三兩兩,冷清得像荒漠里開出的花。 清蕙和孩子們不去音樂會,便只有盛清讓和宗瑛去。他辦完事在傍晚時分趕回家,因為出租車難叫,時間又緊張,便從服務處那里借來一輛自行車。 他一腳穩穩撐地,另一只腳踩在踏板上,請宗瑛上車。 宗瑛打量他兩眼,二話沒說坐上后座,在他腳離地踩動踏板的剎那,伸出右臂緊緊攬住了他的腰。 隔著襯衫傳遞的體溫,仿佛更安全。 空氣里是隱隱約約的硝煙味,車軸滾動的輕細聲音在安靜道路上聽得格外清晰,從巷子里騎出來,一回頭,就見月光落了滿巷。 他襯衣后背上一點忽明忽滅的光亮,宗瑛仔細一看,原來是夏末最后一點螢火,它安靜棲著,努力蓄著亮光。 音樂會的上座率并不樂觀,特殊時期的節日里,大部分人還是選擇了不出門。 盡管如此,工部局樂團仍盡心盡力完成了這一場表演,以此來募集善款。 因為宵禁,音樂會結束得不算晚,九點多便謝了幕,熟人們彼此打過招呼,便匆匆出了劇院,各自返家。 人群散去,宗瑛站在角落里喝一瓶汽水,這是七十多年前的配方,味道與現在有些細微的差別,但還是甜絲絲的,大量的氣泡令人愉悅。 她低頭看表,九點五十分了,而不遠處的盛清讓仍被工部局一位同僚拉著閑談。 又過去一分鐘,盛清讓終于擺脫了那名同僚,推著車朝她走來。 街上已經十分冷清,依稀可聽得遙遠的地方傳來幾聲槍響,可能是小規模的沖突。 宗瑛坐上車,一手攬他的腰,另一只手握緊汽水瓶。 前行中夜色變幻,但始終黯淡,電力緊缺,只有月光還算奢侈;然而騎著騎著,突然周遭亮堂起來,甚至城市的氣味都在瞬間被置換。 遠處的東方明珠在夜空里亮著燈,與1937年的滿月不同的是,2015年的這一天,月亮才顯了細細一弧彎鉤,在滿城熱鬧燈火里,毫不起眼。 世事在彈指一揮間,改頭換面。 風涼卻柔,機動車道上是來來往往的汽車,他們不慌不忙騎在旁邊窄道上,超越深夜散步的行人,偶爾被幾輛飛竄而過的電動車甩在后邊。 宗瑛目光掠過不遠處一棟亮燈的建筑,突然喊了停。 盛清讓驟地停車,順著宗瑛的視線看過去。 一棟大樓頂上掛著一個巨大燈牌logo,標著—— “sincere 新希制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