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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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嫩芽,一朵含苞的花,非要做大人樣,滑稽得可愛。 肖勁同樣伸出手握住她的。 時間走到十一點二十五分三十六秒,握手時似觸電,彼此感觸不同,更不可知。然而思緒卻如同野草瘋長,攀著相互交匯的視線,向思想無法抵達的方向延伸。 她眼瞳漆黑,他呈琥珀色。 她是似曾相識,他是恍然如夢。 “我以后就叫你阿勁好不好?不出聲就是應承我咯?你叫我阿楚我也不介意?!闭R徽Q?,不知她想什么,不知中什么陷阱,無所謂,換誰來都是甘之如飴。 肖勁收回手,“江小姐,多謝賞識?!?/br> 他身形高大,幾乎在她頭頂投下一片影。 或許是因客廳的水晶吊燈過于明亮,又或許是因她今夜飲過半杯馬提尼,她竟然看不清他輪廓,但她知道他是誰,也許他也一樣。 簡單且難以言喻的面試結束,由江太太向他介紹工作內容,“阿楚平常八點整出發,五點放課,周末活動都不同,但你放心,說好禮拜六一日假期,我們絕不占用。不過講實話,要不是大環境要求,我都懶得請私人保鏢,進進出出都是朋友,阿楚人又乖。唉……要不是那群湖南人吃相難看……” 多年訓練,職業習慣,他遠比普通人敏銳。根本不必回頭,他已了解少女的目光未將他放過,自肩頭追隨他背影,無處不在。 江太太不自在地撫了撫頭發,“不好意思,講話講一半又跑偏。今次載你上山那輛賓士車以后就用來接送阿楚,丁同我講過,知道你開車穩,我才放心讓你照看阿楚?!?/br> “我明早準時上工?!?/br> 他惜字如金,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 江太太早看過他簡歷,知道這是“屈才”,保鏢又不是陪聊,啰里啰嗦才難相處。 至此,江展鴻抽完今晚第四根煙,還在頭疼江太太雙眼如炬,看來不能同cecilia多糾纏,不然母老虎發威,小報記者亂寫亂登,實在不好看。 肖勁告辭。 墻上掛鐘追趕時間,不停不歇。 他經過她身邊,離她腿上的兔子玩偶只有半米距離。突然間他低垂的臉孔劃出玩味的笑,一瞬間將陰沉無聊的老式默片變成你進我退的曖昧寫意。 短暫而精彩。 她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也目睹他經過玄關的片刻停留,照片上的黑旗袍少女被光影襯得渺小、微不足道,卻因她抱臂垂首的姿態顯得堅韌不拔。 楚楚起身,拎著她的彼得兔往二樓走,“爹地媽咪晚安?!?/br> “晚安?!币粋€憤懣難紓。 “晚安?!币粋€垂頭喪氣。 “不要以為剛才就算結束!” “你還想要怎么樣?” 她關上門,做徹徹底底的自我隔絕。 彼得兔被扔在寬大柔軟的床上,先她一步入睡。 楚楚打開抽屜,在最深處找到一部日記,半舊的筆記本幾乎都是空白,只在其中夾著一張沖洗照片—— 從斜后方拍攝,男人赤*裸的帶著汗的肩膀,墳起的肌rou,隨時準備進攻的姿態,演繹出深夜澎湃的荷爾蒙與激戰。 她手握相片,嘴角輕勾,“hello,barsix先生?!?/br> 1997年1月2日,耶誕節與新年的連番假期剛剛結束,西伯利亞寒潮余威尚在,嘉利大廈的五級大火連燒24小時,上月11日本埠長官新鮮出爐,新聞熱炒95線巴士泊在石排灣被童黨燒光。 比利山別墅,泳池的波光來回搖晃著半山繁華,他隔著窗外落雨聲,穿過一對“好好夫妻”尖聲刺耳的詛咒,未打燈的屋檐下遇見她背影。 于是在此陰冷沉默的夜晚,撞見一樹闃然花開。 第2章 肖勁 第二章肖勁 赫蘭道9號距離圣瑪麗安男女中學共計三十分鐘車程,七點四十分,肖勁已然將擦得蹭亮的賓士車開出一號車庫。 他十指修長,右手輕輕搭在方向盤上沿,食指中指并在一起,一個自欺欺人的姿態,幻象中抽完一支煙,聊以慰藉。 難得今日太陽賞光露臉,贈你半山好陽光。 餐桌照例冷冷清清,瑪利亞的廚藝馬馬虎虎沒進益,吐司片太老,黃油煎蛋偏咸,草莓醬膩得反胃,都說九七是世界末日,果然,一開場事事不順。 二姐江安安玩過界,徹夜不歸,江太太是富貴閑人要坐地吸水吸得兩頰回春再睜眼,家中唯剩江展鴻與江楚楚有正職,江展鴻是甘心情愿為鈔票奔走,萬事貪一個勤字,而江楚楚全為應名點卯、敷衍了事,轉學兩個月,一沒老友二沒良師,每日上學都同行尸走rou一個樣。 七點五十五分,喝完最后一口柳橙汁,整個食道都被果酸占領。她放下玻璃杯,含糊說一聲,“爹地拜拜?!?/br> 江展鴻喝咖啡看報紙,全心全意灌注于金融版,眼睛也不抬一下,“用心讀書?!?/br> 她背上書包,小心避過玄關處散落的玻璃渣,逃跑似的離開這個家。 車門拉開又關上,多一只野性難馴的小狐貍,披人皮穿人衣,如云的長發編成光亮整齊兩股辮,分坐兩側垂在胸前。深黑色校服裙全從日本女子學校照搬照抄,百褶裙剛剛好蓋過雙膝,看一眼就知道,過校門她一定向上提,露出小巧圓潤膝蓋以及一小段結實白皙的腿,這是反抗威權為自由奔走。 一眼望過去,徹頭徹尾學生妹,三月天楊柳樹上第一顆芽,吸飽水,向天生,有大把青春可供揮霍。 最可怕是頂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瞳,悄悄自后視鏡里望他半張臉——淡青色胡渣同下頜凹線,樣樣都在制造多巴胺。 “早,江小姐?!?/br> “早,阿勁——”她故意拖長音,拉扯他昵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