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七弟性格溫和，不喜交際，兒臣打算在京郊建一處養老院和一處孤兒院，由七弟監管。兒子曾問過七弟，他以后想做什么，七弟說話時有點自卑?！?/br>
    “自卑？”太子難以想象，“他一個皇子，自卑什么？”

    胤禛輕咳一聲，“事先聲明七弟說的，不是我講的。胤祐說他武功不如大哥，文采不如三哥，智商不如四哥——”

    “不要臉?！笨滴踵止疽痪?。

    胤禛裝作沒聽見，“情商不如八弟，身高不如比他小的十弟，討喜不如十三弟和十四弟，他——”

    “這也能比？”太子爺也是醉了，“七弟怎么沒提孤？”

    胤禛：“他覺得二哥樣樣都好，跟兄弟們比起來，他沒有一樣拿得出手的?！?/br>
    “他怎么會這樣想？”太子問，“是不是奴才亂嚼舌根？”

    “我不知道?！必范G攤手。胤祐生來比別人多個腳趾頭，本來沒什么，偏偏他是皇子，偏偏兄弟們一個比一個聰慧，小時候沒覺得，長大后懂得多聽得多，難免會覺著他身有缺陷。

    胤禛問他以后從政還是從軍，胤祐只說他在讀書，不著急。胤禛看出來他很不自信，當時真想搖醒他，你是天潢貴胄，自卑個屁。

    “城外就有育嬰堂，為什么再建孤兒院？養老院又是什么？”正事面前，康熙還是很認真的。

    胤禛道，“育嬰堂只收三歲以下的小孩，兒臣說的孤兒院指沒有父母親人的孩子都可以住進去，有專門的人教他們各種技能，養他們到十四歲。以后女孩想嫁人便嫁人，男孩子想出去做工便做工，路由他們自己選擇?！?/br>
    太子想一下，“這樣一來街上就沒乞兒了?！?/br>
    “二哥說的是。汗阿瑪，兒臣打算把京城作試點，可行再慢慢往外擴展?！必范G一頓，“養老院贍養五十五歲以上的五保戶，不分滿漢蒙。家中有子女，子女不在身邊沒法贍養的，可以向養老院繳納一筆錢住進去?！?/br>
    “說的簡單，想過這兩項開支么？”康熙問，“國庫支撐得了？”

    胤禛道，“所以兒臣才說，海上賺來的錢由兒兒臣支配?！?/br>
    康熙一愣，差點把那筆巨款忘了，“這事你想了多久？”

    “山西賑災回來?！必范G道，“兒臣那時只有個想法。一次去城外看望花姐，花姐說她早年收養的孩子有的已成家，跟兒臣說她又在街上挑幾個孩子回去，兒臣挺佩服她的?；貋頃r看到幾個小乞丐沿街乞討，有些人看到他們就像看到臭蟲，擺手讓他們滾遠點，便打算建孤兒院?！?/br>
    康熙沉默，太子看看他又看看胤禛，“兒臣支持四弟，汗阿瑪，如果把那些孤兒收養起來，起初效果不顯，三年后再看他，街上的小偷會少一半?！?/br>
    康熙是位明君，關于這點無可非議，太子能想到的他自然能想到，沉思一會兒，“朕同意，先在京城試驗，如果養老院實施不下去，大不了關了?！?/br>
    胤禛笑笑，自然不會跟他扯什么不可能辦不下去。

    至于胤祐，他無論怎樣自卑，也有自信把這兩處做好。以后像蠶食那樣慢慢把養老院和孤兒院開遍全國，七弟猛然回頭發現他以為很小的事變得多么龐大，那時早概忘記什么叫自卑了。又道，“謝汗阿瑪，不過，兒臣希望竣工那日，您和太子哥能過去?！?/br>
    康熙眼一睜，“朕當然得過去，不然京城百姓又只知道你四阿哥不知道朕?！?/br>
    “這你可說錯了，兒臣把這事交給七弟后，就不會再出面?！必范G道，“咱現在說說胤祚?！?/br>
    太子問，“六弟有沒有跟你說他想做什么？”

    “六弟這兩年忙著反季節蔬菜，這些天又忙著伺候貴妃，沒時間考慮以后的事?！必范G道。

    太子嘴角的笑意隱去，想到貴妃那個身體，建議道，“汗阿瑪今年別去暢春園了？”

    康熙點頭，搞不好哪天貴妃就走了，不說她跟自己這么多年，看在遏必隆和孝昭仁皇后面上，康熙也不會這個節骨眼上跑去暢春園避暑。

    室內氣氛變得沉悶，胤禛受不了，“二哥以前說京城又出現福壽膏，兒臣懇請汗阿瑪成立個緝查毒物的部門，專門查抄那些東西，由胤祚總理?！?/br>
    “這樣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太子提醒他，胤祚聰慧不下于胤祐。

    康熙突然開口，“太子不要小看這點，當年胤褆在泉州差點無功而返?！?/br>
    “汗阿瑪說得對，福壽膏乃暴利行業，世上多的是要錢不要命的人，想根除根本不可能，六弟想要做好也會很難?！必范G說完太子陷入深思，康熙卻微微頷首，“朕過幾天會找他們聊聊，你這次選三十人，其中一半是為他倆準備的，對吧？怎么就能確定朕會同意？”

    胤禛嘿嘿一笑，“汗阿瑪英明神武，這種于國于民的好事，您不可能拒絕，也不會拒絕啊?！?/br>
    這個馬屁，康熙接了，揮手讓他退下，自此也沒再念叨那筆巨款。

    而胤禛回到家，聽到門房說富察夫人來了，神情一變就往里走。離多遠聽到尼楚赫說，“時間不早了，額娘回去吧，我還有事情要處理?！?/br>
    “富察夫人今日怎么有空過來？”胤禛的口氣很溫和，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石氏很尷尬，看到四阿哥就想到被送回去的紫蘇四人。馬齊拿老妻沒辦法，畢竟為自己生下四個嫡子和一位嫡女，干出那么蠢的事，馬齊跟她說完利害關系，勒令她不準在四福晉面前亂說教，就讓大兒媳協助她管家，其實是讓兒媳婦接管。

    自從那次，尼楚赫便沒回過娘家，石氏也沒理由從家里出來，以致于娘倆好久沒見過了。

    聽說尼楚赫懷孕，石氏便想過來，馬齊對她說四福晉被嚇到，不準她過去，石氏有點怕他便一直等三個月后，四福晉胎穩。

    胤禛見她站起來向他行禮，四阿哥卻說，“夫人要走了？白芨，送送夫人?！?/br>
    石氏臉色漲紅，尼楚赫低下頭裝作什么都沒聽到，石氏又看她一眼才回去。

    望著她的背影，尼楚赫不禁道，“我是不是很不孝？”

    “孝，不是指子女順從父母，成為父母意志的延續。孝是指順著父母幫助他們實現自身需要的。講具體點，比如岳母想要一套衣服，咱們便可順著她的意，幫她實現愿望?！?/br>
    “額娘說我現在不方便伺候爺，讓妾身給爺納妾，討爺歡心，妾身可以說不咯?！蹦岢招?。

    胤禛笑著回答，“這是咱們自己的事，跟你額娘沒關系。如果你阿瑪想要納妾，基于孝道，爺會順著他，為富察大人物色幾名好姑娘，這才叫孝順，懂么？福晉?！?/br>
    “噗！”尼楚赫第一次聽說“孝順”可以這樣理解，“所以汗阿瑪讓你做什么，你樂意就去做，不樂意也有理由不去做，因為爺孝順?！弊詈髢蓚€字音咬得格外重。

    “話不能這樣講啊?！柏范G看出他未盡之言，眨眨眼道，“爺每天幫汗阿瑪分憂，汗阿瑪沒想到的爺都替他做到了，像爺這么孝順的兒子，普天之下有幾個。如果每個為人子女的都跟爺一樣能干，每對父母四十歲后便可頤養天年，福晉敢說這不叫孝順，這才是大孝！即便爺一直沒按照汗阿瑪的意志生活?！?/br>
    “……”四福晉竟無言以對。

    ☆、第168章 貴妃娘娘仙逝

    關于“孝不孝順”這點小插曲，胤禛說過便丟到腦后。反而給尼楚赫帶來極大觸動，而后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借用胤禛這番言論堵石氏。

    尼楚赫前世也往自家兒子房里塞人，換成前世的他，同樣會覺得讓四阿哥守身如玉幾個月不人道，誰讓他現在是女人，寧愿用手伺候四阿哥，也不愿意他躺在別的女人身邊。

    皇貴妃試探著問尼楚赫要不要帶幾名宮女回去，尼楚赫想都沒想便告訴她，四阿哥現在很忙。

    忙什么？

    當然是忙戶部選才。

    事實四阿哥根本沒去戶部。

    他那次對康熙說讓八阿哥跟著他，就把手上的事情分出去一點。發現八阿哥游刃有余，就分出一半，他不戀權的態度好險嚇暈八阿哥。

    八阿哥還在宮里住著，回到南三所就跟胤禟唏噓，“四哥心真寬！”

    九阿哥頭也沒抬，“他又干了什么？”

    “你看！”八阿哥遞出從戶部帶來的公文，“處理好交給他過目，如果沒問題，以后這些事都由我來做?！?/br>
    九阿哥瞪大眼，“老四真信任你呢?！?/br>
    “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卑税⒏鐡项^，“我敢說，他如果知道我有總理戶部的能力，有可能像放手內務府那樣把戶部交給我，然后回家陪四嫂安胎?！?/br>
    “……老四的腦回路跟咱們不一樣?！本虐⒏缧闹形逦峨s陳，懷疑胤禛前世是不是也是這樣，后來跟他們鬧得不死不休，大半原因是他們這些兄弟逼的。

    九阿哥想到的八阿哥又何嘗想不到，他們前世關系好的能穿一條褲子。

    無以報答四哥對他的愛護，唯有努力工作，替他分擔。

    五月份的最后一天，天氣異常炎熱，四阿哥坐在府中涼亭里和尼楚赫下棋，八阿哥頂著烈日去考場查看。

    此次戶部選才其實涉及到兩個新部門，緝毒部和社會保障部，眼看著明天考試，康熙詢問太子，“老四安排好了吧？”

    太子“嗯”一聲，低著頭繼續做事。

    康熙沒聽清，問他說什么。

    太子爺無奈，只得老老實實說胤禛最近每天去戶部點個卯就回家，屬于他的工作都丟給老八。

    “他到底什么時候能長大??？”話里嫌棄，康熙心里不是味，虧他擔心胤禛以后會長歪……四阿哥根本沒直過！

    六月初一，八阿哥身著金黃色蟒袍來到國子監，隨著他的到來，國子監大門打開，從天南地北趕來的士子們遞出證明身份的名帖，衙差們仔細鑒別一番便放行。

    此次前來參加考試的人身上都有功名，最低是秀才。參加過科考的人都知道，考前檢查極其嚴格。最先遞出文書的人裹足不前，等待衙差搜身，然而站在一旁的八阿哥催促，“趕緊進去，時間快到了?！?/br>
    對方的嘴巴動動，想提醒他又不敢，硬著頭皮跨進大門，不禁瞪大雙眼，滿院桌椅，少說也有上百套……在院子里考試？

    考生們心存疑惑，八阿哥擔任此次考試的主考官，還有八名監考官協助。待八阿哥坐下，監考官便讓考生們隨便坐，他要發試卷了。

    每張桌子上面備有筆墨紙硯，還有一碗涼茶，八點整，八位考官把試卷發下來。試卷共有兩張，考生們有兩個時辰答卷時間，由于考試提前，許多士子權衡一下，此次參加考試的人數只有一百多。

    戶部選才跟科舉考試可不一樣，胤禛便說服康熙放棄八股文，一張試卷上面是民生，一張是經濟，原本信心滿滿的學子們一下子蔫了。

    其中一些死讀書讀死書止步于舉人，期望通過這次考試步入仕途的人，看清所有試題，臉色灰白，恨不得起身回家。然而一些人下筆如有神。

    八阿哥幸災樂禍的打量著神色各異的士子，突然，瞪大眼，臥槽！他們這么也來了？！

    “爺不去看看么？”尼楚赫催四阿哥。

    四阿哥搖搖頭，“這點小事老八能做好?！焙腙疟淮蟀⒏缃踊丶?，少他在身邊嘰嘰喳喳，胤禛總感覺家里少了一半人。

    胤禛便跟尼楚赫閑聊便思考接下來的事，想的入神，魏珠兒風風火火跑過來，“不好了爺，出大事了！”

    雙腿一轉，胤禛站起來，“國子監——”

    “不是，宮里，貴妃娘娘去了?！蔽褐閮赫f完，胤禛和尼楚赫臉色大變，很早有心里準備，聽到他的話依然不敢置信。

    胤禛抬起腳，一頓，“福晉，把家里艷麗的物件收起來，你先在家等著，我去宮里問額娘，如果需要你過去，回頭跟大嫂和三嫂一塊過去?！?/br>
    四阿哥乃皇貴妃之子，貴妃比佟佳氏低一級，又是庶母，不需要他靈前盡孝，其中規矩胤禛也不甚清楚。他到宮里便去找太子同往乾清宮，聽皇上吩咐。

    康熙令顧問行拿出早兩天準備好的冊文，帶成年的阿哥們前去后宮送溫僖貴妃最后一程。

    溫僖貴妃的葬禮由皇貴妃督辦，因鈕鈷祿氏病大半年，該準備的內務府早已準備好，四阿哥攜四福晉在靈前祭拜后，按規矩他倆和太子爺夫婦就該各回各家。

    因兄弟之間感情好，太子和胤禛便留到天快黑了，從毓慶宮接回尼楚赫，一同返家。

    第二日胤禛又進宮，依然把四福晉放在毓慶宮，和太子兩人步入后宮，見胤祚和小十雙眼紅腫，胤禛也沒勸他們別哭了，而是讓他們喝點吃的繼續哭。

    太子使勁咳嗽一聲，胤禛循聲問，“太子哥怎么了？”

    沒這么勸人的。太子爺捂臉道，“聽小八講你打算親自批閱試卷，七天后公布答案，現在已過去一天，來得及么？”其實他更想說，胤禛你哪涼快哪呆著去，此地有孤在，用不著你。

    六阿哥和十阿哥停住哭，“四哥你去忙吧?！眱扇硕贾?，其中一些人日后會跟著胤祚辦事，“我們沒事?！闭f著打個嗝。

    一百七十多份試卷，三百五十張，胤禛不假人手，每天還有別的事要處理，細算一下，時間有點緊張。

    胤禛本來蹲在他倆身邊，站起來，居高臨下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倆哭成這樣想過汗阿瑪多心疼，貴妃娘娘多難過？貴妃在時最討厭十弟你哭，小十你是不是想看到貴母妃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倆人臉色驟變，太子爺伸手推他一把，“多大的人了，嚇唬他們干么？六弟，十弟，別理他，老四嘴里吐不出象牙?！鞭D頭道，“還在這里杵著干么？忙你的去！”

    胤禛上輩子經歷過太多離別，同事不幸去世，胤禛會一直記著對方，也會幫助同事的家人，但他不會把悲傷表露出來。

    懂他的人知道他極重情，不了解他的人覺得他冷血。太子理智上覺得胤禛說得對，逝者已去，生者堅強，可不贊同他在貴妃靈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