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胡悅對著楚玨說:“他說的是哪一出?” 楚玨瞇眼到;:“似是夜奔吧,但又不像,我也不是很清楚?!?/br> 胡悅唔了一聲,兩人都安安靜靜開始聽。書生說得非常的好,可以說比起那些找本宣讀的說書,他的說書反而有著自己的東西。讓人聽著覺得仿佛是在聽一個新本子似的。 胡悅點著手指,閉著眼,像是往常聽小曲一樣的聽著書生的說書,這表示他聽得非常入迷。楚玨時不時給兩人杯盞中添酒。 胡悅說:“無月風雪夜,獨挑一燈行。這個好……” 楚玨聽到此句,也是略有所思,他湊近胡悅說:“他既然請你作畫,那不必等到卯時,結束了請他一起過來喝一杯,有事這里說了便是?!?/br> 胡悅搖手說:“人家是主顧,說定了就是說定了。如果要改也是人家說了算?!?/br> 楚玨點了點頭,又眼神深了幾許思慮。兩人燙了兩壺酒,喝道天色暗了下去,這書生才舉起驚堂木,斷到了今天所說的地方,他不像其他的說書藝人,會走的時候一路扎客收打賞,端朝著眾人一拱手,地便下了臺。贏來了一陣喝彩。 果不其然,他下了臺便朝著兩人走來。 胡悅站了起來,拱手道:“公子說得好啊?!?/br> 那書生現實看到了楚玨,他停了一下,隨后便馬上擺了擺手,回禮道:“過獎過獎,誰在先生大才之前,在下獻丑了?!?/br> 那人說話比白日時更加的謙虛,對胡悅也是褒獎有加,胡悅聽著很受用,哈哈笑笑,便招呼那人入座,親手為之斟了酒。但眼中書生的那個停頓已經看在眼里,隨后朝著楚玨那里瞟了一眼,楚玨依然微笑站在,也沒有過多的解釋。 那人扭捏地搖手道:“啊呀,真不好意思,我不喝酒?!?/br> 胡悅動作略微一頓,隨后馬上喚來小兒說:“勞駕給這位公子沏壺茶來?!?/br> 沒想到那小二早已經恭恭敬敬地給那人擦著桌子,頗為殷勤地問:“公子還是老規矩?” 那人抽出娟帕擦了擦手,點了點頭說:“再來兩碗子粉羹?!彼⑿粗鴥扇苏f:“這兒的粉羹著實不錯,二位可以嘗嘗?!?/br> 胡悅心想這人到底是什么來歷,明明只是一個說書的,但是卻有感覺不像,看他人對他的態度和他自己的言行舉止,倒像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只是這人接人待物的動作神態總讓胡悅有一種別扭的感覺。 很快茶就送了上來,同時上的還有兩碗粉羹,他恭恭敬敬地伸手示意二位,端著茶碗,卻沒有要喝的意思,一臉誠懇地說:“本想著晚上來觀情齋見先生,沒想到居然在此巧遇,也是一種緣分?!?/br> 胡悅注意到他說幾句話,便會朝著楚玨看去,楚玨只管喝酒,對他并沒有多大的在意,倒是那人處處透著小心翼翼的神色,胡悅眼珠一轉,開口道:“和朋友一起過來小酌,公子如何稱呼?” 那人想了一下,他開口道:“鄙姓封,單名一個琦子,字子異。乃是京城人士?!?/br> 胡悅微微點頭,單刀直入,說:“封公子想要找我畫的是什么?” 封琦說:“畫一個人?!?/br> 第38章 風雪夜歸人(二) “何人?” 封琦不自然地喝了一口茶,但聲音依然干澀,說:“畫一個……已經不在這個世上的人?!?/br> 封琦看了一眼兩人,胡悅換了一個姿勢,他前傾著身體問道:“如何畫之?” 封琦說:“我可以把那個人的相貌告訴你,你能憑借我的描述把此人畫出來么?但作畫的地點必須是在我說的地方。不可再其他地方作畫,作畫時……希望公子能夠凈身沐浴,也希望期間不可行合歡之事……” 楚玨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那人肩膀一抖,投去了一個疑問的眼神。胡悅笑出了聲,在桌下用腳踢了踢胡悅的腿。當然這一切封琦是不知道的。 胡悅眼中還有笑意,他朝后仰道:“這都好說,只是畫得質量這就要看閣下描述的有多詳細了,越詳細那自然越是接近那個人,而越模糊,那自然就不會像了?!?/br> 封琦放下茶碗,他瞇著眼睛,像是進入了自己的回憶之中,他說:“這事……我得回去好好琢磨回思,只是此事先生也不能知道太多,否則恐是要惹禍端的。但如若畫好了,這賞錢那就根本不用先生cao心,說不定從此之后錦衣玉食,再也不用賣畫為生了?!?/br> 胡悅和楚玨都沒有答話,封琦笑了笑,隨后拿起茶碗道:“這也要看看能不能畫得出,如果不行還希望先生守口如瓶,如果今后有人問起,先生全當不知?!狈忡圆璐?,一飲而盡。 封琦放下茶碗,卷了卷袖子,胡悅發現他套著的褂子里邊的襯衣卻非常昂貴的絲綢。 頓時為之一怔,一個念頭繞上了心頭。 楚玨自然也看見了,他開口道:“封公子難道就為了這一個玄乎離奇之事而找了畫師?” 封琦微微皺眉,他說:“原本的確沒想著能遇到,但是能遇到先生……也是個機遇?!?/br> 封琦此時已經額頭都出汗了,他打開扇子,沒扇幾下便合了起來,他不放心地說:“當然我希望先生完完全全按照我說的去話,切莫自行想象。此事比你能想象的還要茲事體大?!?/br> 胡悅朝著楚玨投了一個眼神,楚玨依然笑得一臉清爽,胡悅只能清清嗓子道:“見公子如此謹慎,莫不是封公子想要我畫神明?” 封琦要開口,此時卻有一個看似家丁的人匆匆來到封琦的邊上,湊近耳邊對他說了幾句,封琦皺眉,封琦擺著手說:“回去細說?!闭f完便朝著兩人笑著行禮道:“實在抱歉,家中有事,明日我當登門拜訪,之后再細說畫像之事。勞先生耐心待侯?!?/br> 封琦起身而走,留下胡悅和楚玨兩人對視,胡悅說:“楚兄認識此人?” 楚玨淡笑說:“不認識?!?/br> 胡悅也笑了,他追問道:“但是他認識你啊?!?/br> 楚玨拿起酒壺給胡悅斟滿酒說:“難道認識我的,我都要認識過來?那我可沒那記性?!?/br> 胡悅不和他打趣,點著手指說:“我觀此人言談,應該是個富家子弟,但是卻在這里說書賣藝,也許他圖的不是營生,愛好使然?就像那種吃得飽飽,無所事事就想著有些旁門愛好?” 楚玨被他的這番形容給逗樂了,他說:“那么你準備投其所好?看樣子也許他將是你冬日里第二個大主顧呢?!?/br> 胡悅聽著他說辭,抬頭問道:“第一個是誰?還有人雇我?” 楚玨搖著頭說:“自然不是雇用賢弟,而是……”說著朝著自己指了指,再點了點頭,認真地眨了眨眼。胡悅抿著嘴,歪著頭不理睬他的調戲。 楚玨自顧自地喝著酒,也不再捉弄胡悅,卻開口道:“但是,賢弟是不是對他所說的托詞有了些許的興趣?” 胡悅這才回過頭搭話道:“雖然說的是含糊不清,顧慮頗深,但是我能看得出此人真的是急于找到能替他畫畫像的人?!?/br> 楚玨笑著說:“所以怪就怪在,他從未見過那人卻急于要畫他。一般人會如此嗎?” 胡悅拿起筷子,嘗了一口粉羹,不住地點著頭朝著楚玨笑道:“的確味道很好?!?/br> 楚玨也嘗了一口,點了點頭看著胡悅說:“很好吃?” 胡悅說:“是不錯?!?/br> 楚玨若有所思,他放下筷子說:“我覺得賢弟此事莫要插手為妙?!?/br> 胡悅依然在吃,他說:“何以見得?” 楚玨又拿起了酒,他說:“直覺?!?/br> 胡悅說:“我入局也得有個彩頭,無論是美女,怪事,還是珍寶,沒這彩頭我自然就沒了勁道。雖是請君入甕之計,但是那個甕也要看看是不是個奇貨?!?/br> 楚玨還在看著他,胡悅被他盯得頭皮發麻,抬頭反問說:“難道不是嗎?” 楚玨倒是微微一笑說:“當然,無利不起早?!?/br> 胡悅捏著酒杯等下文,楚玨卻搖頭道:“但首先要確定這個利賢弟能夠圖之方才穩當?!?/br> 這等于是斷了接下去的問題,胡悅另開話題說:“即使知道他有所圖,那他來找我畫畫像,我可以猜測為是慕名而來?但是慕得是哪方面的名,那未可知也?!闭f完略有深意地瞟了一眼楚玨。 楚玨苦笑說:“我寧可他只是想隨便找一個畫師而已?!?/br> 胡悅已經不想再和他糾纏這樣的話題了,他吃完抹了抹嘴,朝著楚玨拜道:“這個局我尚未落子,感謝楚兄盛情招待,今日就到此了,先走一步?!?/br> 說完抬腿就朝著外頭趕,楚玨沒有追出去,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皺了皺眉,他挑起一口粉羹道:“麻煩吶……” 胡悅回到觀情齋,關上大門,此時楚玨沒跟著回來到略微有些松了一口氣,胡悅雖然不知道這件事情會不會又和那個云字有關系,但是現在他多少有些杯弓蛇影,所以對于此事倒是沒有過去那么無所顧忌,多了幾分躊躇。胡悅燒水的手也停了下來,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好像只要牽扯到這層面的事情,自己變會變得不像是自己??芍好琅?,酒,麻煩事是他胡悅平生所好。 胡悅一直都覺得很多事情他都忘記了,但是只要有些相似的情況,便會讓他產生熟悉的感覺,隨后他便會有一種理所當然的對應之法。這樣的反應給胡悅帶了便捷,但是同樣也帶了困惑。越是似曾相識,越是覺得困惑不解,越是困惑不解越是能迎刃而解。 胡悅坐在桌邊,隨手抄了一本書,雖在看書,但是腦子里總會時不時蹦出一句楚玨所說的話。他越是不去想,那討人厭的聲音就越是會出現。 胡悅看著桌邊的棋盤,自言自語道:“此局到底是落子好?還是不落呢?” 不知不覺已是三更,風吹得更急了,看似再過不久,京城便會下雪。胡悅給自己的爐子夾了一塊炭,他搓了搓手看著屋外的吹得呼呼作響的西風有些出神。 他又想起了白天那個雇主所說的那段故事,一個人在風雪之夜,沒有月亮,沒有同伴,風似刀,雪似矢,只有一個人,提著一盞燈,看盡這江山盡是墨色一片。不知為什么他有一種奇妙的感受,仿佛他也曾做過這樣的事情。他想起了那把銀槍的女將軍,好似雪總與戰聯系起來。所以胡悅覺得雪不吉,有殺氣。 等他從這樣奇異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門外不知何時傳來了敲門聲。敲得很急,而且聲音也很大。 胡悅皺了皺眉頭,想了片刻,似是下定了決心,便裹緊棉衣去開門。柴門外站著一個人,看似已經站了很久。天上尚未下雪,但是此人肩上和頭上都是雪。 胡悅此時披發,沒有梳髻,忽然狂風大作,吹亂了他一頭青絲,他單衣外頭只批了一件棉衣,手里拿著油燈,一只手擋住了夜風,那個人的手上也拿著一盞燈籠,燈籠忽明忽暗,那人的模樣也晦暗難辨。 那人開口道:“這兒可是觀情齋?先生可是胡先生?” 胡悅點了點頭,那人抬起笠檐,燭光一照,胡悅發現是一個非??±实哪?,劍眉入鬢,眼眸如星。容貌剛毅。胡悅心中也在打量此人,如此容貌應非一般人。只是胡悅覺得這個人的容貌好似再哪里見過,但是一時卻怎么都說不上來,只覺得太陽xue處又隱隱作疼。 來人俊朗地笑道:“不知是否能讓在下進屋一說?!?/br> 胡悅有所猶豫,但最后還是放他進來。而胡悅放他進來的關鍵問題是這個人的身上帶著一把劍,這把劍上面還占有血跡,血跡已經干了,雖呈現黑色,卻沒有逃過胡悅的眼睛。胡悅不知為何把這個人和白日中所說的那個風雪夜行者聯系在了一起。只是胡悅不知道為什么會如此輕易的把他放了進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此人來的古怪,但卻有無法抗拒。 胡悅把他迎入室內,裹緊身上的衣服,只感覺短短的一會兒功夫,屋內已經和室外一樣的寒冷了,他便忙著給來人燒水沏茶。 那人坐得像是一棵松似地端正,他擺手道:“先生不必客氣,我不飲茶?!?/br> 胡悅微微一笑,一頭黑發遮了半邊臉龐,他挑眉道:“哦,那酒呢?” 那人愣了愣,隨后馬上眼睛笑成彎說:“有酒自然好啦?!?/br> 胡悅拿出了兩壺酒,也不講究直接遞給了那人一壺,那人仰頭就飲,他擦了擦嘴說:“好酒,好久沒喝道那么好的酒了?!?/br> 胡悅坐在他的對面,也喝了起來,那人看著胡悅,說:“先生喝了酒還能做畫嗎?” 胡悅喝過酒之后,瞇著眼笑道:“怎么不能畫,不喝酒才畫不好哩!” 來人哈哈大笑,看似非常中意胡悅的回答。他朝著胡悅的酒壺碰了碰,隨后又仰頭大喝一口,喝完就說:“爽快,我好久沒有這般喝酒了。來我敬你!” 胡悅依然笑瞇瞇地看著他,那人也望著胡悅,他的眼神雖然非常的直接霸道,透著銳氣,這份氣息胡悅曾經在楚玨眼中看到類似的氣息,聛睨一切,掌握一切的自信。但是胡悅卻覺得他看向自己之時,那眼神之中還有一些其他的情緒,但他卻又不明白,胡悅覺得他看不透此人,而此人仿佛卻有看透了他。 那人端著酒瓶晃了晃,看著四周說:“先生知道為何我想要讓你來給我畫像?” 胡悅坦言道:“我并不知道。心中也很是疑惑?!?/br> 那人盯著胡悅看,眼中出現了復雜的情緒,隨后置之一笑說:“因為能替我畫畫的人不多,也許你是其中之一?!?/br> 胡悅被他的回答說的一愣一愣,干笑幾聲說:“贊謬,贊謬了!” 那人搖了搖頭,說:“那先生準備何時作畫?” 胡悅擺手道:“不著急,不著急,我還有些問題……” 他擺了擺手斷了胡悅的話,只是說:“先生,只管作畫便是?!?/br> 胡悅卻依然沒有動,他說:“呵,原先我對此事還沒有什么興趣,但是如今閣下前來,我忽然非常感興趣了。如果閣下不說,我自然不會動筆作畫?!?/br> 他哦了一聲,四周的氣氛更加寒冷,口氣冷了幾分說:“那先生想要知道什么?” 胡悅露出非常真誠地笑容道:“閣下的身份?” 那人眼中光澤一閃,他重復了一遍:“身份?”隨后便哈哈大笑,狂笑地灌了好幾口酒,他依然笑著重復了幾次,他才說:“你猜我是什么身份?” 胡悅被他一問倒是愣住,他回答道:“悅不才,不可測度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