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當天晚上,祁少安被抓不滿十二個時辰,陳知紀就帶著一份口供和種種證據匆匆入宮。 祁少安的嘴巴很硬,然而他北鎮撫司的手段卻也是近百年流傳下來的,想要收拾他,實在再簡單不過了。真正的硬漢,在被抓的時候就當自盡身亡了。只要還活著,不管能挺多久,都會有招供的一天的。 整個北鎮撫司高速運轉起來,加上影衛的配合,這些口供的證實和審查自然也就更快了。 “這么說,”皇上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陳知紀,“齊王的死,確實是跟寧王沒有關系了?” “寧王殿下確實只是被牽連進來的,經祁少安坦誠,就連著夏明的尸首也是偽造的,殺死他的正是他家中嬌妻,自幼流浪到京城的南景國人?!标愔o道:“連著刑部那條準備毒害祁老夫人的毒蛇,也是她放出來的?!?/br> “南景國……”皇上重重哼了一聲,“京城,這可是京城啊,竟然在一個侯爵的位置上,混入了一個南景國的jian細!”他用力拍著桌案,“你告訴朕,如何讓朕安枕?如何安枕?。?!” 陳知紀啞口無言,早在明華提出祁少安還活著的時候,他就預料到了有這么一天??墒侨绾无q解,失職就是失職……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這才開口道:“臣有罪,請皇上責罰!” 京兆府尹、禁軍、兵馬司,這些人也都是個個牽扯在其中,只是如今在宮中承受皇上怒火的人,只有他一個而已。陳知紀略微頓了下,“只是還請皇上給臣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臣定然把京城上下清掃干凈,讓陛下再無后顧之憂!” 他畢竟在北鎮撫司的位置上待得足夠久了,比旁人都更了解皇上的心思。幾句話就把皇上的怒火給平息了下去,接下來一件件細節的事情匯報,讓皇上眉頭重新緊皺了起來。 京城會到如今這個局面,并非陳知紀一人無能的緣故。齊王和魏王爭斗多年,這兩個人圈養謀士,處心積慮表現,攻擊對方,這些他都看在眼中。原以為這是兩個兒子展現彼此能力的好辦法,畢竟,一個是嫡子,一個是寵妃所出,他又自認正值壯年,如何會輕易立儲呢? 卻沒有想到,這兩個兒子你來我往、明爭暗斗了這么些年,竟然會讓人趁虛而入。從南嶺徐澤淵中毒、被申飭開始,還是從更早的時候開始的呢? 南景國的狼子野心,實在是…… 皇上只覺得心驚膽戰,有些晃神地聽著陳知紀說的那些時候,不由想起了早些年朝中那些請立太子的聲音。那個時候兩個兒子都才十五六歲,他如何肯立太子?那些請立太子的人被他一個個打壓下去,直到后來朝中再無一句這般的聲音,連著魏王和齊王也都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的做事。 對于皇上來說,這自然是他皇權威嚴的體現,他高興還來不及的,怎么會心生警惕呢? 如今,報應來了。 兩個兒子,一個死了,一個……一個縱然不牽扯到謀逆之中,卻也要落一個聽信jian人誘騙,不堪重任的評價。 兩個沒用的東西! 皇上繼而又怒火中燒,這怎么可能是他的錯,分明是兩個兒子不爭氣。他是沒有立太子,可是,難不成這就能夠成為他們明爭暗斗到虛耗國力的理由嗎? 老六被他錯待了多少年,如今不一樣寵辱不驚,踏踏實實地做事,從不抱怨半句。 對比魏王和齊王,皇上愈發覺得寧王好了,加之這些日子一直是怒氣沖天,大驚大怒之下身子越發的疲倦,如今大部分時間都只是硬挺的,他終于動了要立儲的心了。 能夠提出重審魏王一案,想來寧王是不會虧待他的那些兄弟的,立儲…… “陳卿,一切就如你所言,朕只問結果,每日你都要與鐵牟一同入宮把京中情形說個清楚明白,不可有半分隱瞞?!被噬洗驍嗔岁愔o的話,示意他退下,轉而才叫了鄭海一聲。 “皇上?”鄭海躬身請命。 皇上緩了緩神,疲憊的吩咐道:“去召閔征、蘇元哲、林矍……入宮?!?/br> 皇上尋了八人入宮,從文臣武將來看,各占一半,世家清流來看,正好也是各占一半,最為重要的是,這八個人每一個在朝堂之上都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力。 鄭海一愣,遲疑了一剎那這才躬身更深了些,低聲道:“奴才領命?!彼臒o聲息退出了宮殿,直到外面才略微直了直身子舒了一口氣。他招手讓小內侍一一吩咐下去,皇上要請的人太多了,他自然不能一一跑去,這種事情還是分給下面,讓大家都沾點甜頭的好。 等到人都散去了,鄭海那有些佝僂的身軀這才完全直了起來。不過也沒直多久,他就有躬身進了殿中,小心翼翼在皇上身邊伺候著。 # “連著父親也去了?”明華微微有些訝異,“還有姑父?” 寧王點了下頭,臉上也沒有以往那種沉穩地笑容,透著絲絲的緊張,“他們已經入宮快有一個時辰了……”他的聲音微微緊繃著,明華敏銳地看了他一眼,在想明白他為何這般表現之后整個人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王爺,你是說……是說……” 她幾乎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若是說沒有半分爭權奪利的野心,那肯定是騙人的。若是那位置遙不可及,如同當初寧王依然在京中處境艱難之時,她是半分都不會有這份緊張的。她分得清楚現實和野心的差距,也知道與自身實力不匹配的野心會給人帶來滅頂之災。 然而,這個時候,如今! 九月底了,天氣越發的寒冷,可也還沒有到燒起地龍,屋中置放炭盆的時候。明華卻是硬生生冒出了一頭細密的汗珠,半響才強行穩住了心神,“這個時候——” 一開口她就嚇了一跳,若是說寧王之前聲音只是略顯緊繃的話,她的聲音甚至都有些刺耳了。 她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這個時候皇上召集他們這些人入宮,又是這么久……” “他準備立儲了?!睂幫蹰_口,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而選了岳父和姑父兩個人同時入宮……”這兩人雖然位高權重,然而京中也并非沒有可以取代的人,所以這兩個人選的暗示讓寧王呼吸急促,明華的雙頰都因此而漲紅了起來。 “皇上是……是……”寧王都幾乎有些結巴了,硬生生咽下一口口水,“選中了我?!?/br> “!”明華用力點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寧王說的,正是她所想的。 皇上召入宮中的人選就很明確的有了傾向性,更何況,寧王實際上也沒有什么可競爭的對手了。 夫妻兩人對視許久,直到還冒著熱氣的茶水徹底冰涼,寧王這才緩緩回神。 他看了一眼明華,“只是,我們的危機徹底過去了,卻不代表自此之后就真的沒有麻煩了?!彼nD了一下,神色有些復雜地看向明華,“明華……” 明華抬眼,四目交匯的一瞬間她就明白了寧王的意思。 她雙唇微微分開,吐出了一個詞。 “南景!”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滾動~~~ ☆、第11u竟 立太子 寧王緩緩點了下頭,心頭的興奮漸漸消退之后,南景國那若隱若現的野心和圖謀才讓人更是擔憂。南景國部署這么多年,甚至能找來一個與祁少安一模一樣的替身,成為京城之中頗有些分量的鎮西侯,手握鎮西營上萬大軍……甚至還勾結上了魏王,若不是這一次齊王針對他,把事情牽扯到了魏王和北疆兵器之上,南景這悄無聲息的布局,只怕根本就不會露出端倪。 明華示意紅櫻過來換了茶水,低聲道:“祁少安這步棋定然是南景國重要的部署,能夠把他這顆大釘子給拔、出來,定然會讓南景國警覺起來。幸而,陳大人也是不是簡單的人,做這樣的事情應當得心應手。等消息傳到南景,回頭再有所反應,只怕這京城也就清理的差不多了?!?/br> “這點我倒是放心,只是咱們能夠想到的,怕是南景國那邊也會有人想得清楚明白?!睂幫踅舆^茶喝了口,“因此,京城的問題不大,讓人擔心的是南嶺……” “徐澤淵畢竟年紀大了,加上之前中毒的事情,若是南景突然發難的話,南景的布防實在是讓人有些擔憂?!泵魅A說著抬頭看向寧王,“秦王去了北疆,吳成豪因為眼傷的緣故,只怕就算從北疆趕回來,去南嶺卻也是有些勉強。至于余下大將,平日里還好些,南嶺的局勢……” 南嶺氣候與京城截然不同,若是貿然從其他地方調集軍隊過去,效果也不見得就好。水土不服下,說不定還會成為拖累。 而且,軍隊也不是最為主要的問題。南嶺這些年來一直有自主招兵的權限,這也是皇上對徐澤淵忌憚的真正原因,然而南嶺那邊卻也不能松懈下來,不然不足以阻攔野心勃勃的南景國。 “南嶺缺的是能夠上陣帶兵打仗的大將,而如今皇上可用的人,不多?!?/br> 這近十年來,南嶺那邊并未起過大戰事,小打小鬧有著徐澤淵坐鎮全然沒有問題,可是經歷過數萬將士大戰的將領,能夠帶領數萬將士大戰的將領,除了已經老邁的徐澤淵之外,南嶺再無可用大將。 明華偷偷看了一眼寧王,“王爺若是想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與兒子在京城,坐等王爺凱旋而歸的消息!” 寧王的心思,明華如何看不出來??v然是前些天被齊王之死牽連的時候,寧王的大部分精力也大部分放在南景國的陰謀之上。如今既然已經再與寧王之死沒有干系了,皇上的意思也漸漸明了,在情況穩定之下他定然是想要去南嶺的。 寧王神色一僵,半響才笑了下,“你知道了?” “王爺的心思那般明顯,我若是看不出來,豈不是成了棒槌?”明華笑了下,“王爺準備什么時候跟皇上提這件事情?” “這件事情急不來,還是等塵埃落定吧?!睂幫跸肓讼?,“不過,無論如何怕是年前都要出發了?!?/br> 明華微微咬著下唇,“也好,這些天我就讓人把去南嶺的東西都準備出來。前些日子陳大夫也說思念家鄉,想要回去,王爺此行就順路帶著他好了,一路上有他照看,我也放心?!?/br> # 齊王之死塵埃落定,幾日之后皇上宣欽天監選定日期,與半個月后立寧王為太子。原本因為齊王之死而人心動蕩的京城這才安穩了下來。陳知紀的調查轉入暗中,京城恢復了平日里面繁華安泰的模樣,而朝中官員依然在每夜都會有人被秘密抓入北鎮撫司。 而此時,魏王府中的謀士劉榀卻是被北鎮撫司秘密送往了刑部。 “晉王殿下,人犯已經交付過來?!标愔o看了一眼眼下帶著烏青的晉王,揮手示意把劉榀給押送上來,“我留兩個人在這邊守著,王爺若是用完了人,還讓人送回北鎮撫司才是?!?/br> “多謝陳大人了?!睍x王拱手認真謝過,“勞煩陳大人多跑這一趟,回頭有空我再親自擺宴謝過陳大人?!?/br> “王爺不必客氣,不過是職責所在,配合王爺罷了?!标愔o拒絕,轉而把劉榀的一應口供謄寫的那一份遞過去,“這些可能對王爺有用?!?/br> 晉王翻看了兩下,親自送了陳知紀離去這才回頭開始審問劉榀。 對于魏王一案,雖然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冤枉的,并沒有謀逆之心??墒?,證據卻是半點兒都沒有。魏王平日做事小心,不留首尾,如今這卻也成了他致命之處。若非陳知紀那邊查出了劉榀有問題,只怕晉王還要日日被如妃逼問,被魏王責罵呢。 他對于自己的兄長和母親,實在是沒有半分好說的。然而,魏王總歸是他的兄長,他既然負責了此案,就定然要查個清清楚楚才是。不然,說不得就要落一個踩著自己親兄長往上爬的罵名了。 這話,如妃已經罵過了?;仡^又后悔,派人送來了點心來安撫他。 仿佛小時候也是這般,每每他與魏王起了爭執,如妃當面責罵他,事后后悔都會拿點心來安撫他。小時候他嘴饞,覺得這是如妃的心意,以為如妃對他實際上也是如同對魏王一般,每每吃到那些點心都會心滿意足。 如今,他再不是天真的孩童了,那些如同安撫炸毛的小動物一般的點心,實在是難以讓他再相信如妃對他的疼愛。 如妃是他的母親,自然是愛他。只是,在魏王面前,他這個小兒子卻又什么都不是了。 不過,皇上和寧王既然都相信他會把這件事情查的清清楚楚,那他自然不能辜負了這兩人的信任才是。 晉王深吸了一口氣,收斂心神,拿起那些供詞朝著關押劉榀的牢房走去,“走吧,能不能為三哥翻案,只看這個劉榀能夠提供多少東西了!” # 十月初十,風和日麗,欽天監選定寧王加封為太子的日子。而在這之前,被關押了許久的魏王終于重見天日,被叱責一番,降為魏郡王搬入郡王府居住。 雖然歷經一番風險,然而總歸是留住了一條命。 魏郡王妃這些日子也是頗受了一些驚嚇,如今出席這般場景,那因為來不及趕制而臨時尋出來的往年多制作的郡王妃宮服在她身上直晃蕩,看著都讓人有種她隨時都會暈倒過去的感覺。至于魏王,倒是略略精神了些,在刑部牢房之中最起碼晉王是絕對不會苛待他的。不過,他的神色也很是復雜。 一場牢獄之災,牽扯到了謀逆之事,幾乎要了他的性命。魏王早已經被嚇破了膽,等出獄之后才得知齊王已經被人謀殺,而他之前所倚重的謀士劉榀竟然是南景國的人,他就更是滅了心中那份因為被恩赦而重新燃起來了火苗的野心。 老老實實當個郡王,日后好好表現,說不得還能夠有個安穩度日的機會。 老六這個寧王的手段,始終是他太小瞧了。如今他羽翼已豐,他若是再不知道好歹,齊王就是前車之鑒。 神色復雜地看著寧王受封,換上太子朱紅色的朝袍出來,魏王神色復雜,卻還是在酒席開宴之后端著酒杯過去了。 “太子殿下?!?/br> 寧王抬頭見是他連忙示意坐下,這才道:“三哥不必客氣?!?/br> 魏王連忙道不敢,神色復雜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晉王,舉杯道:“我聽九弟說了,我能有這個機會翻案,逃出生天,多虧了太子殿下在父皇面前為我求情。我自愧不如,太子心胸寬廣,饒了我一命,我日后定然……甘孝犬馬之勞!” “三哥這話我卻是不敢當了,咱們是兄弟,這些話說出來也就見外了?!睂幫跣χ?,端起酒杯與魏王輕輕一碰,“喝酒!” “喝酒!”魏王一口灌下杯中烈酒,又連飲三杯這才離去。寧王不接他的話茬,看起來,想要未來替新君效力,怕是不成了。等著京城安穩,太子威望、勢力都穩固下來之后,若是他還無半分機會,就只能自請去封地了。 這京城一種,一個被降為郡王的皇子,居之不易。 太子確立,滿朝興奮?;噬蠀s是日日招御醫看診,湯藥不斷也不敢對外聲張。太子立了,然而他卻也不能就這樣倒下去,南景國虎視眈眈,若是他病倒了,只怕南嶺就要亂了。 “朕欲派林矍前往南嶺與徐澤淵一同出兵伐南景……”書房之中,皇上緩緩開口,“太子也當開始接觸朝政才是?!彼缃裨桨l覺得精力不濟,若是不早早給太子把路給鋪好,說不得日后還會有什么變數。 “原本宸鉞是個好人選……”皇上嘆息了一聲,“只是,太子乃是儲君,不宜前往兇險之地……”他心中猶疑,林矍確實是個人選,然而畢竟也年紀大了,之前那場病之后就一直休養在家。一副要急流勇退的模樣,如今若是再把他拉去了南嶺…… “日后宸鉞登基,妻族勢力太過怕是也不好……”許久,皇上又緩緩開口,半響不得人回應就叫了一聲鄭海,“你說,朕是不是該給太子立兩位側妃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大家中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