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于是,侯瑞找回來的第二天,恰逢著休沐,他便收拾了一通,把珊娘留在家里,他則去了袁府。 聽說他來了,老太太一陣詫異,袁四老爺袁禮也是一陣驚訝。 話說,老皇帝病倒后,雖然曾命四皇子“協理”太子一并監國,可四皇子卻吃驚的發現,只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朝政竟全叫太子一人把持了,他竟連個插手的機會都不曾有過。原本正因得了皇帝支持而春風得意著的四皇子這才知道,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太子早已經是根深葉茂,不說這會兒皇帝病了,便是皇帝好著,是太后不好了,皇帝若真想要換掉太子,怕都未必真能撼得動東宮那棵大樹了。于是,四皇子小心翼翼地收斂了明面上的勢力,只在老皇帝面前裝著個孝子模樣,暗地里卻跟太子打著擂臺。而每吃了虧,他便跑到老皇帝那里去哭訴太子毫無兄弟友愛。偏老皇帝偏聽偏見,只當太子眼里果然沒他,沒兄弟,頻頻把太子招過去痛責一頓。太子顧忌著皇帝,也不好對四皇子如何,因此,一時間,兩方勢力倒維持著個微妙的平衡。 便是如此,到底是太子把持了朝政,那些許多著名的太子黨們都紛紛得了重用,袁四老爺原以為,袁長卿這眾所周知的太子黨應該也會得到重用的,偏他直到如今,仍在翰林院里做著他的編修,職位竟一點兒變動都沒有。 袁長卿進來后,依禮向著老太太和袁禮行了禮,然后便坐在那里默默喝著茶,不開口了。 袁家人可不是珊娘,自是從來沒見過他在人后嘴皮翻飛的模樣,只當他自來就是如此,老太太便主動問著他道:“今兒怎么有空來看我了?”又問在,“十三兒的病好些沒?年紀輕輕的,怎么三天兩頭的???可別落下什么大癥候……” 這句話,袁長卿可不愛聽了。他“?!钡匾宦暦畔虏璞K,起身對著老太太躬身一禮,道:“謝老太太的關心,十三兒好著呢。我今兒來,是有件喜事要通報祖宗一聲兒的,還請老太太和四叔開了祠堂一用?!痹L卿是長房長孫,他的頭生孩子自該祭告祖先一聲兒的。 等他把話說完,便很快地直起腰來,默默欣賞著老太太那變幻不定的臉色。 老太太還沒有開口,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在袁長卿身后道:“大嫂有喜了?倒真要恭喜大哥了?!?/br> 袁長卿的眼忽地一瞇,驀然回身,便只見袁昶興扶著根手杖站在門外。雖然他話音里帶著笑,那背著光的臉上卻是一片模糊,看不清是個什么表情。 如今侯瑞被袁長卿打了個滿臉開花,自是不好放他回去驚嚇著五太太,他便被珊娘和袁長卿暫時收留了。 珊娘派人去給五老爺送信時,五老爺果然是個心大,聽說侯瑞沒能跑得掉,他立時就放了心,也不忙著看這兒子是不是破了皮少了rou,只帶話回來,叫袁長卿“只管替我管教著,打死不論”,竟是一點兒都沒意識到,袁長卿是妹夫,且比侯瑞還小了兩個月。 要說侯瑞這中二青年就是個欠揍的。之前他多多少少總有些看不上袁長卿,如今被袁長卿狠揍了一頓,倒叫他忽然對袁長卿服氣起來了。且袁長卿說的那些話,也難得地叫他沉靜下來,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一個人默默靜思了好幾天。 事實上,侯五老爺一家都不是那種會教導人的,幾個孩子都算得是野生野長的,從來沒有人像袁長卿對他那樣,教過侯瑞怎么去想去思考。一直以來,他都只知道一根筋地想著自己要去做干什么事,卻從來沒有想過要怎么樣才能做成那件事。袁長卿的話,像是打開了他眼前的一扇窗,終于叫他找到了通往他想去的地方的路,于是,等他臉上的傷好得差不多能見人了,他依舊沒肯回五老爺府上,只答應了袁長卿再不離家出走,便整天又不見了人影。 一開始珊娘還有點擔心,可知道侯瑞每回都是乖乖帶著小廝出門的,并沒有想要離家出走的模樣后,加上袁長卿勸慰著她,說侯瑞怎么著都已經是二十歲的人了,應該怎么去思考,怎么去行事,只能由他自己去摸索,別人誰都代替不了他。珊娘想著前世自己管得太多的那些不好的結果,便嘆了口氣,默默放了手。 如此這般又過了個四五日,侯瑞找了一回袁長卿后,便回家去了。 等到了四月中旬,五老爺帶著侯瑞來到福壽坊時,侯瑞的身上已經換了套軍服——卻原來,聽了袁長卿的話后,他便往碼頭他認識的那些船老大處跑得更勤了。之前他總是找著那些船老大打聽著出海的趣事,卻是從來沒想過,他若真要出海需要學些什么。如今細一打聽他才知道,原來出海并不是他所想像的那般容易,那些船只也遠沒有他所想像的那般容易駕馭,且他想要的,是能夠獨立駕船行于海上,而不只是聽眾船長號令,只懂得起帆拉錨的普通海員。思量定自己想要的,他便又向那些船老大們打聽起哪里可以學習這些東西。恰正好,他又遇到了之前曾帶他和袁長卿他們上過飛燕船的那個朱三。朱三聽了他的志向后不禁一陣大笑:“你這不是舍近求遠嗎?京師就有講武堂,你去考水師講武堂,出來后還怕沒船給你駛?!” 侯瑞知道京師有講武堂,卻還不知道講武堂里分陸師水師的,聽了不禁一陣大喜,回去就跟袁長卿一陣商量。 說實話,袁長卿可真不是個什么熱心人,他從來就是個寡淡的性情,之前之所以會出手教訓侯瑞,還是因為他給珊娘制造了麻煩,若不是因為這個,侯瑞倒在他腳尖前,他大概都懶得看他一眼。此時他早嫌侯瑞這個大舅子整天呆在他的家里,打擾了他和珊娘的二人世界,巴不得早些趕他走才好,便帶著私心道:“你趕緊回去跟老爺說。我猜老爺不同意你出海,不過是怕你一時少年心性,不知道海上的利害,把出海當成了一件新奇事罷了。如今既然你什么都打聽清楚了,連怎么做心里都已經有了譜,只要你把你的所思所想跟老爺說透了,老爺就該知道,你不是圖著好玩才要出海的,你是正經想要做成這件事。老爺若還不同意,我再去幫你敲敲邊鼓,想來成事應該不難?!?/br> 而叫侯瑞沒想到的是,他誠懇地把自己的想法跟五老爺說了后,都沒需要袁長卿出面,五老爺沉思了一天后,也就答應了他——卻原來,還真叫袁長卿猜對了,五老爺并不是那種不開明的家長,其實他不反對侯瑞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他反對的,不過是侯瑞的想到一出是一出而已。 之后,連五老爺也幫著打聽起怎么報考水師講武堂來。 袁長卿見狀,這才裝著個好人模樣,把他所知道的水師講武堂的情況向五老爺和侯瑞一一道來。 卻原來,那水師講武堂雖然隸屬于京師講武堂,其本堂卻并不在京城,而是設在津沽港口。自世祖皇帝創立水師以來,大周就極重視水師人才的栽培。每個考上水師講武堂的生員,都需得先在京師講武堂學一年的基礎課程,成績優異者,才有資格升入本堂繼續學習。而一旦入了本堂,他便再也不是生員了,而是一名正式的軍人。 自古以來,大周這片土地上就有“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的俗語,便是大周的軍人地位要比前朝高,在世俗眼里,當兵吃糧的,那職業風險明顯高于其他職業,便是將來侯瑞從講武堂畢業出來,最少也是個少尉級的軍官,卻到底脫不了一個“兵”字。 有生以來頭一次,侯瑞以滿腔的熱情投入到復習備考當中。五太太卻忍不住替他犯起愁來。要說侯瑞今年都二十了,再入了伍,怕是再沒人敢嫁他了…… 五老爺是個看得開的,只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便樂呵呵地又去會他的畫友了。 珊娘原還以為,受著侯瑞的教訓,五老爺怎么也該把侯玦和全哥兒的教育抓起來的,卻不想五老爺這人已經定了型了,再不可能有改變的——有時候珊娘甚至覺得,他怕是從小被孟老太太管狠了,所以才逆反著,對子女們一律放羊吃草了…… 總之,皇天不負有心人,還真叫侯瑞考上了水師講武堂,如今他已經是講武堂里的一員武生員了。 所以說,男人和女人看問題的角度總是不太一樣,五老爺沒把侯瑞的婚事放在心上,五太太雖然不是侯瑞的親娘,可到底是看著他長大的,哪能真不管他?! 也好在這一年里,侯瑞還只是個生員,且仍在京城上學。這一年里,他都會和其他書院的學生們一樣,逢五都有一天休沐的,于是五太太便又搞起了“密集相親”。 侯瑞仍和以前一樣,太太叫他去相親他就去,見了人家姑娘也照樣該怎樣就怎樣,只多了一條,他逢人就說,他將來是要出海的……只這一條,就嚇跑了無數姑娘。 此時已是五月,春天即將過去,夏天將要到來??粗脑高_成,似再無所求的侯瑞,五太太和珊娘一陣對眼嘆息——那邊的中二青年喲,你的春天,到底在哪里? 第157章 ·吵架 自確定珊娘懷了身孕后,頭一次當爹的袁長卿簡直不知該怎么是好了,總想把珊娘給包起來裹起來藏起來,生怕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遭遇了什么意外。 而珊娘恰正好跟他相反,極力不去想她肚子里揣著的,很有可能就是前世的那個,所以她總下意識里裝著她沒這個肚子的。偏袁長卿的小心謹慎簡直就是在時時刻刻提醒著她。一開始,她還體諒著他從小孤單,又是頭一次當爹,這是小心過了頭??僧斔齽虞m就被袁長卿限制了行動后,她就有點惱了。偏袁長卿當著人不愛言語,對付起她來,竟是什么不要錢的甜言蜜語都說得出口,直把珊娘的那點小惱怒瞬間就化為了烏有。直到四月里,珊娘無意間發現袁長卿的一個陰謀,她才真生了氣。 之前因著還不確定,袁長卿總不放她出門,加上那時候天寒地凍,珊娘也懶怠動彈,故而便是她發現大公主和林如稚她們只往她這里遞著問候的帖子,卻沒人親自過去看她,她也沒往別處想,只當人都跟她一樣畏寒不愿意出門的。然后到了三月里,她終于坐穩了胎,想著可以出門逛逛了,卻又出了侯瑞的事。四月里,侯瑞的事終于塵埃落定,且又是春光最好之時,珊娘看著自家小院里開得甚是茂盛的花花草草,便想著下帖子把羽衣社和林如稚等人全都請來消遣一回(其實是賣弄她家漂亮的庭院),卻是這才于無意中得知,原來大公主她們好幾回給她下帖子,都叫袁長卿背著她給回了…… 這一回,珊娘可忍不住了,竟是兩人結婚后,頭一次沖袁長卿發了大火。 袁長卿下衙回到家,才剛一進門,就發現毛大以奇怪的眼神偷偷瞅著他。他才剛要開口詢問,毛大就裝著個天下太平的模樣,忽地扭過頭去,呼喝著才剛放學的小毛頭去做功課。 袁長卿疑惑地揚了揚眉,也不曾多說什么,就進了二門。 二門處守門的婆子原正跟另一個婆子在小聲說著什么,見袁長卿進來,二人如觸電般跳開,規規矩矩地垂手而立。 袁長卿的眼不禁瞇了瞇。 等進了院門,他便發現,院子里竟是人來人往,偏一個個屏聲靜氣的,只偷偷拿眼角瞅著他。隔著窗戶,還能聽到珊娘的聲音從屋里傳出來:“這個拿出去,那個留下。還有這個,也搬過去……” 袁長卿知道珊娘喜歡隨著心情改變他們房間里的裝飾,只當她是又在折騰了,便一邊掀著簾子進臥室,一邊頭也不抬地笑道:“又折騰什么了?沒事也不肯歇著……” 他一抬頭,恰正對上珊娘冷冷看著他的眼。他的話尾頓時一滯。珊娘卻已經收回了視線,回頭沖著因袁長卿的出現而停了手腳的六安等喝道:“還不快些???!” 六安不安地扭了扭腳,到底還是抱著枕頭從袁長卿的身旁繞了過去。 袁長卿一見她懷里抱著的是枕頭,立時就皺了眉,一把拉著她,回頭問著珊娘:“你這是在做什么?” 珊娘就跟沒聽到一樣,吩咐著三和,“再拿床被子過去,我怕晚上會涼?!庇只仡^問著不安地搓著手的李mama:“我的浴桶搬過去沒?” 李mama立時巴巴地看向袁長卿。袁長卿則擰了眉。珊娘仍是沒理他,回頭往四周打量了一圈,指著妝臺道:“妝盒子怎么還在這里?五福!” 五福趕緊從外面進來,一邊過去抱起妝盒,一邊借著轉身的機會,悄悄沖袁長卿呶了呶嘴,又拉長著下巴,向袁長卿示意了個“奶奶在生氣”的表情。 其實這會兒便是五福不示意,袁長卿也看出來了。他沉了沉眼,過去扶住珊娘的胳膊,逼著她回頭看向他,又頭也不回地沖屋內眾人喝了聲“都出去”。立時,李mama搶過六安手里的枕頭往床上一扔,推著她,又招呼著三和五福,只眨眼間,屋里眾人全都一哄而散。 珊娘扭頭看看臥室門上新掛起的竹簾,默默咬了咬牙,然后用力從袁長卿的手里抽回手臂,轉身就要出臥室。 袁長卿趕緊一把拉住她,皺眉道:“我們說好的,有什么事都攤開了說。怎么了?” 珊娘原想學著袁長卿前世對付她的手法,給他來個“拒絕交流”的,可這從來就不是她的性情,她沖著袁長卿默默運了一會兒氣,一邊氣袁長卿竟把她當他的私有物一樣控制著她,一邊又氣自己學不來袁長卿前世的冷漠模樣,一邊還有點心疼前世被他那樣對待的自己,然后……那眼眶就濕了…… 要說袁長卿可算是天不怕地不怕,偏就怕珊娘紅眼眶。見她什么話都沒說就先紅了眼,他立時慌了手腳,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兩只手在珊娘的身側劃啦了半天,就是沒敢去碰她。隔了一會兒,他才不安地彎下腰,討好地看著她道:“你……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慢慢說,可好?你……你這樣,我……我會慌的……” 珊娘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其實她原不是個好哭之人,可剛才不知為什么,就是忍不住的一陣委屈。她用力眨了眨眼,把眼里不爭氣的水氣全都眨了回去,然后猛地一推他……偏他是練家子,下盤穩扎得很,哪里是她能推得動的,倒叫她險些閃了腰。 袁長卿嚇了一跳。如今珊娘可顯懷了! 他趕緊伸手去扶她,卻叫她一巴掌給拍開了,然后轉身出了臥室,氣呼呼地坐在那玫瑰椅上扭著頭不看他。 “好吧,”袁長卿跟出來,看著她嘆了口氣,又摸著鼻子道:“看來是我惹你生氣了……”他那么聰明的一個人,何況珊娘在他面前從來都是透明的一樣,只略想想,他就猜到大概是東窗事發了。頓了一頓,他側過頭,小心翼翼看著她的臉色道:“是……因為……永寧侯府的帖子?” 珊娘的眼忽地就瞪大了。她知道袁長卿替她拒了大公主邀宴的帖子,還有林如稚請她小聚的帖子,和陸氏請她去聽戲的帖子,竟還不知道沈九也給她下過帖子?!澳恪彼檬种钢?。 袁長卿卻上前一步,以雙手合著她的手,先一步道歉道:“我知道我那樣不對,”緊接著,又替自己找著理由,“可我是擔心你……” 見他竟打著為她好的旗幟,珊娘一陣火大,拍開他的手,冷笑道:“你的意思,你是為我著想,全都是為了我好嘍?!我竟是個三歲孩子,什么都不懂,全要你來替我做主,我才能好好活著,可是?!” 袁長卿一愕,微瞇著眼道:“我何曾說過那樣的話?” “可你在做著這樣的事!”珊娘怒道:“平常你管著我,不許我這個不許我那個也就算了,我體諒你擔心我的心情,可這一回你實在太過份了!別人給我下的帖子,去不去該由我自己做主,你憑什么替我做主?” “我是你丈夫?!痹L卿道。 珊娘一噎。前世時他也是她丈夫,可他管過她的死活嗎?!這么想著,她的眼又紅了。她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整個人直直頂到袁長卿的鼻尖前,盯著他的眼,壓著聲音怒道:“別拿三綱五常那一套來跟我說事兒!那不過是?;R恍o知婦人的陳詞濫調!是,你是我丈夫,可我認你是我丈夫時,你才是我丈夫,我不認你時,你什么都不是!” “你!” 最后一句話,刺激得袁長卿那烏黑的眼立時又黑了三分。 珊娘垂眸看看他捏緊的拳頭,又抬頭看向袁長卿的眼,譏嘲一笑,道:“你以前不就是這樣想的嗎?妻子于你又是什么?想起來時她是妻子,想不起來時,她什么都不是。你好吃好喝地供著她,你給予她你的保護,于你來說,這就足夠了。不是嗎?!可于我呢?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不,你沒想過,因為你覺得這個交易很公平,你沒想得到的東西,自然也沒想過要去付出。這也罷了,原是我自己蠢??赡闼^的‘為我著想’,真的就是‘為我著想’嗎?你捫心自問,你的‘為我著想’,到底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自己?!你怕我有閃失,不是怕‘我’有閃失,而是怕‘我有閃失’會對你造成損失!你根本就沒把我當成是一個跟你一樣的人,在你眼里,我只是你的妻子,是附屬于你的人,所以你有權利管著我的一切??墒俏腋嬖V你袁長卿,許以前的我心甘情愿做那樣的人,可如今的我再不是那樣的人了,我絕不做那個你需要我時我就在那里,你不需要時就可以置之不理的我!除了是你的妻子之外,告訴你,首先我還是個人,我是我自己!我自己有能力替自己做主,我不需要你的任何保護,就算有一天你真的不要我了,我也再不會像以前那樣感覺了無生趣,因為我已經知道了,除了做你的妻子之外,我還可以做我自己!我,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你永遠、永遠都休想再主宰我!” 她一下下地戳著袁長卿的胸口,那細長的媚絲眼兒狠狠瞇著,目光中滿是堅定,倒叫袁長卿一陣無語。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她不是那種菟絲花一樣的女孩,偏他忍不住想要把她護在他看得到的地方……而正如珊娘所說的那樣,他為的,其實不是珊娘,他安的,其實是他自己的心…… 二人一陣默默對視。 袁長卿此人有個優點,便是他極理智,知道自己錯了時,許不會道歉,但也不會強行狡辯。何況如今珊娘還“情況特殊”著。便是他真有理由替自己分辨,也怕她動了胎氣……而且,從她的話里,他又聽到了她那個“夢”的影子。顯然心里介意著那個“夢”的,不僅只有他……且似乎她還混淆了現實里的他和那個“夢”里的他。雖然他每每想起來,總覺得若真落到那樣的情況下,他不定就真是她夢里的那個模樣…… 看著珊娘,袁長卿心里莫名一陣愧意。許正是因為這無緣由的愧意,竟叫他一時不知該怎么開口…… 珊娘看看他,忽地一把推開他,轉身往門口走去。 “你去哪?”袁長卿趕緊一把拉住她。 珊娘頭也不回地道:“我現在不想看到你?!闭f著,用力抽回手,隔著簾子叫著三和,“還不快些,天都快黑了!” 袁長卿又橫出一步,攔住她的去路,“你要做什么?” 三和正好進來,見二人僵持著,便訥訥道:“奶奶說,要搬到后頭的樓上去住兩天……” 袁長卿看看珊娘,又垂眼看看她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太陽xue邊的青筋默默跳了一跳,咬牙道:“你莫動,我搬過去?!?/br> 偏珊娘不領情,橫他一眼,冷笑道:“還想指使我?!”說畢,甩著簾子出去了。 袁長卿呆了呆,也顧不得三和在一旁看著,忙掀著簾子追了出去。 見李mama和五福六安她們全都聚在廊下面面相覷著,珊娘立時呼喝著五福六安快去搬東西,又一把抓過李mama的手,拖著不情不愿的李mama,頭也不回地出了角門。 直到拖著李mama走到那小木樓前,珊娘才注意到身后的腳步聲不對,忽地一回頭,只見袁長卿竟始終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驀地,珊娘心頭一軟??上胂肴舨唤o他個教訓,以他那蹬鼻子上臉的性情,下次不定還要做出什么過分的事來,她立時冷哼一聲,回手指住他:“不許跟著我!” 袁長卿立時聽話地站住了。 直到她扶著李mama的手上了樓,又從欄桿處悄悄往下看,仍能看到袁長卿站在庭院當中,巴巴地仰頭看著她——跟只遭遺棄的小狗似的。 第158章 ·又見爬墻 其實珊娘真的不是個能狠得下心的人(前世就不是,不然也不會讓自己落得那樣一個凄涼的下場),加上她又深知袁長卿若真想勸服人,沒有他做不到的,她怕自己會心軟,于是干脆連晚飯都沒有下樓去用,只命人把飯菜都送上樓來。 她這里正吃著飯時,忽然就聽到樓下傳來一陣sao動。不用她吩咐,愛熱鬧的五福就已經先跑了出去??芍徽Q鄣墓Ψ?,這孩子又跑回來了,且還咬著唇,憋紅著一張臉。 珊娘和三和對了個眼兒,立時都知道,她大概是看到炎風了。 自那日五福拒了炎風的親事后,誰也不知道炎風過來給她道歉時二人到底說了些什么,也不清楚五福有沒有真的動手打人,但自那天以后,炎風便規矩了起來,再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跟逗小貓小狗似的來招惹五福了??刹恢罏槭裁?,每次再看到他,五福心里卻帶上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這孩子有點傻,不知道怎么應對這種莫名其妙的別扭,便每回看到炎風就躲,倒害得炎風當她是記恨上了他,很是黯然了一陣子。 “我去看看?!比托Σ[瞇地看了一眼五福,起身走了出去。和五福炎風不同,如今她和涼風已經由袁長卿做主訂了親,婚期就在下個月。 三和先是站在前廊上往樓下看了一會兒,然后忽地一轉身,竟下了樓。過了半晌她才回來,且唇角還抿著一絲笑意,回稟珊娘道:“是花mama帶著炎風他們幾個,把大爺的東西往樓下搬呢?!?/br> 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