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袁長卿的眼一亮,忽地低頭在她唇上咬了一口,道:“行,我等你?!?/br> 吃完早飯后,袁長卿出去了一趟。等回來時,便得意洋洋地告訴珊娘,他弄到船了,等過了初九他就帶她回門。 珊娘一陣驚奇,“這才在年節里呢,哪來的船的?” 袁長卿神秘兮兮地抬手指了指上面。 珊娘先還傻乎乎地抬頭看了一眼房梁,然后才反應過來,他竟是找太子去弄船了?!澳?,老太太那里……” “這你就不用管了?!痹L卿道。 而袁長卿的解決之道,竟是如此的簡單粗暴。 當晚,一家人聚在一處吃完晚飯后,袁家人照例聚在一處說笑著消食,袁長卿和珊娘則照例如外人般坐在一旁旁觀著。吃完了一盞茶,老太太笑道:“散了吧?!庇谑窃L卿便扶著珊娘的手臂將她送出了門,卻是在他的一只腳臨邁出門前,似忽然想起來般,回頭對老太太道了句:“明兒初九了?!?/br> 這時袁昶興正和老太太說著句什么笑話,逗得眾人一前仰后合的笑,袁長卿的話如按了個暫停鍵一般,叫袁家那幾位的動作表情全都僵在了那里。 珊娘掀著一條門縫看著,不禁抿唇一笑。 老太太也僵了一僵才回過神來,對袁長卿笑道:“哎呦,看這個年過的,都忘了今兒初幾了。原來明兒就初九了,這才眨眼的功夫,你和十三兒就滿了月份,家里得設小宴慶祝一下才是?!?/br> 袁長卿一搖頭,道:“設宴就罷了。我打算初十帶十三兒回娘家住對月,船期已經訂好了,大概要到月底才能回來?!闭f著,不等眾人有所反應,便向著眾人垂首一禮,轉身退了出來。卻是險些和站在門簾外偷聽的珊娘撞在一處。 他沖著珊娘一挑眉,從斗篷下伸手握了她的手,拉著她快速離開了老太太的院子。 珊娘還忍不住回頭往身后看了一眼,袁長卿卻是連頭都不曾回過。不過,那院子里也沒人追出來就是。 “就這樣?”珊娘忍不住道。 “你想怎樣?”袁長卿道,“原就是不關心的事,不過通報一聲,還能怎樣?” 珊娘一陣沉默。她忽然發現,原來對付愛裝腔作勢的老太太,簡單粗暴簡直就是不二法門,反正她也拉不下臉來教訓人——便于她拉得下臉,袁長卿也可以回她一句,“你們長輩不上心安排,我只能自己安排了?!?/br> 于是,初十這一天,花叔便送著袁長卿夫婦去了京郊碼頭。 這一回,李mama留了下來,反正她在家鄉也沒有親人了,倒是花mama好奇著主母成長的環境,非跟李mama換了差事要跟去。珊娘興奮著要回家,自是無可無不可,也就應了。幾個丫鬟因為家都在梅山鎮上,便也都跟著了。倒是桂叔,說是老爺吩咐要買京郊莊子的事還沒著落,暫時就不回去了。于是一行人加上方家派的一隊護院家丁,以及方家、袁家,還有袁長卿給五老爺五太太備的禮,竟滿滿裝了三艘船,然后一同奔梅山鎮而去。 船上閑著無事,花mama就又想起要教珊娘看賬本的事來。當她那么嘀咕著時,三和五福一陣面面相覷,五福忍不住泄露了天機,道:“我們姑娘哪還用人教啊,在家時,家里太太都不怎么問事的,都是我們姑娘管著呢?!?/br> 花mama這才知道上了當。 三和忙拉開五福,安撫著花mama道:“我們姑娘常說,安排了人做事,就要信得過人,除非那些人做不好事,不然并不需要她親自動手的。以前在家時我們姑娘就是那樣,看著好像什么都不管,其實家里的事姑娘心里都清楚著呢。說起來,我們姑娘……” “就一個字:懶?!蔽甯PΦ?。 “呸!”三和打了她一下,又回頭對花mama笑道:“上次mama拿賬本過來時,其實我們姑娘已經粗粗看了一遍那些賬本了。姑娘私下里還跟我說,mama是個精通內務的。姑娘說,她可以放心了?!庇中Φ溃骸癿ama還不太了解我們姑娘,其實五福說的也算對,我們姑娘確實是個省事的。mama且放心,我們姑娘雖然省事,但也不怕事,mama那里若有什么決斷不下來的事,我們姑娘再不會推脫的,至于平常的小事,還得勞mama多擔待了?!?/br> 花mama忍不住把三和一陣上下打量,笑道:“只沖著你這份伶俐,我就信了大奶奶了?!庇值?,“倒是我小瞧了大奶奶,不知道有沒有惹大奶奶生氣?!?/br> 五福又笑著插話道:“mama果然是不知道我們姑娘的,我們姑娘活潑著呢,沒事就愛捉弄人。mama跟我們姑娘處久了也就知道了?!?/br> 花mama道:“這都滿月了,大奶奶怎么還沒叫你們改口?” “說了,”三和笑道,“叫我們回京前一定要改過來,就是我跟五福還不習慣,老是‘姑娘’‘姑爺’的,說順嘴了。倒是六安,到底年紀小,頭一個就改過口來了。 幾個正閑聊著,六安忽然探頭進來叫著三和,“奶奶讓我來問jiejie,那個斑竹桿子的紫毫筆,jiejie收到哪里了?!?/br> 花mama等人對視一眼,頓時就笑了起來,直把六安笑得一頭霧水。 三和過來一拍六安頭上的丫髻,笑道:“這會子奶奶找那個做什么?” 六安笑道:“奶奶看到大爺在畫畫,奶奶也手癢癢了?!?/br> “呸!”五福隔著門笑罵道:“你才手癢癢了呢?!?/br> 六安一陣委屈,“是大爺這么說的,我不過學話而已,jiejie倒罵我?!闭f得花mama等人又是一陣笑。 第129章 ·圓滿了 一路無話。 珊娘等人到得梅山鎮時,正是正月十四,元宵節的前一天。 袁長卿原跟五老爺約好是二月初回門的,如今提前回來,又想著通信的功夫人差不多就該到了,也就沒有特意寫信回來。因此,五老爺五太太接到門房報上來的信時,差點以為守門的嚴伯是喝多了。 老爺太太忙忙接出來,一家子相見,自是一陣歡聲笑語。 自珊娘出嫁后,有方mama和五老爺相幫著,如今太太漸漸也擔起了家事。珊娘夫婦被老爺太太接進府門時,太太一邊走一邊連連吩咐著人去收拾院落安排下人等等,珊娘便知道,太太算是真正立住了。于是她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太太看到珊娘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道:“若是你還在家,我定要賴著你管這些事的,如今沒了你,我也就偷不得懶了,只好自己cao勞起來?!庇值?,“只盼著瑞哥兒早點娶親我就又能解脫了?!?/br> 花mama在后面聽了太太的話,這才知道,原來這懶病,竟是五老爺家的“家傳之寶”。 珊娘則笑著問起侯瑞的親事來。 侯瑞和袁長卿同年,如今袁長卿都娶了,他卻連一點著落都還沒有。老爺立時嫌棄地道:“他功不成名不就的,誰能看得上他呀!” 太太橫老爺一眼,對珊娘笑道:“原相看了兩家,偏你哥哥看不上人家,嫌人家小家子氣?!庇值?,“閑了你叫長生問一問他,到底中意什么樣的,你們年輕人好說話?!?/br> 珊娘笑道:“瞧太太說的,好像您多老似的?!?/br> 太太故意瞅了她的腹部一眼,笑道:“不定轉眼就是做阿婆的人了,能不老嗎?” 珊娘微僵了僵,一陣打著哈哈,又問著侯瑞侯玦,將這話題一筆帶過。 老爺道:“今兒是你四伯家里請年酒,我跟你太太不愛那個虛熱鬧,略坐了坐就回來了,那兩個小子在那里聽戲呢?!?/br> 果然,隔著夾巷就能聽到隔壁四伯家里的鑼鼓暄天。 方mama湊過來笑道:“已經命人去送信了?!?/br> 把珊娘和太太送回房后,五老爺就把袁長卿帶去了他的外書房。太太拉著珊娘的手把她看了一圈,道:“怎么感覺你倆都瘦了?” 珊娘抱怨道:“能不瘦嗎?!府中天天請人吃酒,偏要拉著我倆做陪客,偏那席上又叫人吃不安生,吃更多也長不得rou啊?!闭f著,拉著太太往窗下的榻上一躺,嘆著氣道:“還是家里舒服?!?/br> 她這憊懶模樣叫太太一陣笑,伸手拉起她,道:“虧得你上面沒正經婆婆,不然得嫌棄死你!” 珊娘有心想跟她抱怨抱怨袁家老太太,可太太這人單純,她不愿意叫她cao心,便咽下了這個話題,問道:“全哥兒呢?” “在里間午睡呢?!碧值?,“還當你們月底才回來呢,雖說你那小樓有人打掃著,可也不好就這么直接住過去,你且先在我這里歇著,方mama已經領人去收拾了?!?/br> 珊娘答應著,又起身在熏籠上搓了搓手,道:“都說北方冷,如今回來我才發現,其實還是我們南方更冷些。北方好歹燒著炕,在屋里都穿不住棉襖的,我們南方卻是外面什么樣,坐在屋里還是什么樣?!?/br> 太太沒去過北方,忍不住向著珊娘一陣好奇打聽。二人正說話間,里面傳來一陣咿咿啞啞的稚語。珊娘便知道,是全哥兒醒了,忙掀著簾子進了里間。 里間燃著兩個熏爐,雖比不得北方的地龍溫暖,終究比外間要暖和許多。珊娘的小弟弟全哥兒這會兒午睡剛醒,正坐在床上任由奶娘替他穿著衣裳。那呆萌萌的小模樣,和珊娘初醒時簡直一模一樣。珊娘看了只覺得心頭一柔,過去逗著全哥兒道:“全哥兒,可還記得jiejie了?” 到四月里,全哥兒就實兩歲了,雖說珊娘離家不過才不到兩個月,可她知道孩子的忘性大,倒沒把握全哥兒還能認得她。 不想全哥兒呆呆看她兩眼,竟立時就叫了她一聲“jiejie”——竟是還認得她。 哎呦,珊娘的心頓時都化作了一團糨糊,忙不迭地擠開奶娘,親自過去替小家伙穿好了鞋襪,又將全哥兒抱在懷里好一陣膩乎。 全哥兒似乎跟珊娘一個毛病,初醒時都有點迷糊。但顯然他的脾氣要比珊娘好多了,被珊娘搓揉了好一會兒都沒見他發作。直到珊娘抱著他喂了一回水,小家伙才似剛醒過神來一般,抬頭看看珊娘,然后猛地掙扎著從她腿上站起來,摟著珊娘的脖子就是一陣大聲嚷嚷:“jiejie,jiejie,jiejie你去哪了?” 她出嫁時,全哥兒話還說不利索呢,如今竟能連著說句子了。珊娘一陣驚喜,看著一直站在門邊上笑著的太太道:“全哥兒會說話了?” 太太笑道:“是呢。你才剛出嫁的那幾天,他天天在家里找你,找不著就哭?!庇职牒岬匦Φ?,“也沒見他這么找過我,可見還是跟你親?!?/br> 珊娘聽了鼻頭一酸,竟險些掉下眼淚來。姐弟倆臉貼臉地一陣嘟嘟囔囔說著小話,偏這小不點兒才剛學會說話,口齒又算不得清楚,珊娘和他簡直是雞同鴨講,聽得太太忍不住一陣笑。等老爺帶著袁長卿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溫馨的畫面。 老爺心里一動,立時想著怎么把這幅畫面畫下來,這時就聽得外面一陣腳步響,轉眼間,侯瑞侯玦就雙雙沖了進來。 侯瑞還好,到底已經是個大人了,侯玦一看到珊娘就向她撲了過去,一邊直著嗓子喊著“jiejie”。全哥兒正坐在珊娘的懷里,見侯玦撲過來,頓時跟只護食的小狗似的,猛地抱住珊娘,又回身拿一只小胖爪子推著他二哥嚷嚷道:“我的!”逗得眾人一陣大笑。 侯玦過了年就九歲了,如今早已經減了那一身嬰兒肥,看著竟越來越有種飄逸的正太風情。珊娘伸手過去摸摸侯玦的頭,感慨道:“不過才一兩個月不見,怎么好像長高了?” 其實侯玦的性情更像太太一些,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孩子,被珊娘一夸,他頓時就喜笑顏開起來,踮著腳尖橫他哥哥一眼,得意洋洋道:“是呢是呢,老爺太太都說我長高了,偏哥哥說我沒有?!?/br> “說你胖,你就喘,”侯瑞笑話著他道,“我再遞根繩子過去,你還不得順著爬到天上去?”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這時,田大進來回稟,說是船上的行李都卸了下來。 珊娘便拉著太太去看他們帶回來的禮物,又指著一個黃銅火鍋對老爺笑道:“這個鍋子是大郎從舅母家里淘騰來的,說是上回跟老爺說起過關外的事,老爺對這鍋子……” “等等,”老爺一抬手,止住珊娘的話,問著她道:“你叫長生什么?” 珊娘一怔,“怎么了?” “你叫他大郎?真難聽?!崩蠣斊沧斓?,“至少也該叫他的字才是?!庇謫栔L卿,“你的字叫什么來著?君泰?” 珊娘也是一撇嘴,心道,他還叫我十三兒呢。 袁長卿則笑著替她解圍道:“當著人她才那么叫我的?!?/br> “那背著人呢?”侯瑞擠眉弄眼地笑道。 珊娘的臉忽地就紅了。背著人,特別是在他逼她的時候,連“哥哥”她都叫過的…… 顯然袁長卿也想到了這一點,那耳根也有點紅,偏臉上裝個一本正經的模樣道:“自然是叫我‘君泰'的?!逼鋵嵏嗟臅r候,她都是連名帶姓叫他袁長卿。 小倆口對了個眼,雖然彼此間沒有說話,但其中的默契卻是叫人一目了然。 原多少還有點擔心的老爺見了,便也和太太對了個眼兒,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晚間,一家人便坐在一處吃起袁長卿帶來的那個關外鍋子了。 方家還送了一些關外的烈酒,叫老爺和好酒的侯瑞一陣驚喜。因是回到了娘家,珊娘也放開了量,陪著老爺和袁長卿也喝了兩杯。但比起這辣喉的燒酒,她仍是更喜歡蜜酒,便和太太左一杯右一杯地喝了起來。 別看太太生得細細弱弱的,那酒量卻是一點都不比男人差,沒一會兒就把珊娘灌了個東倒西歪。太太原是高興著,也就沒注意到,等注意到時,珊娘已經醉了。太太一陣頓足后悔,道:“看我,竟忘了你們車馬勞頓才剛回來,這可怎么好?” 袁長卿忙放了筷子過來,打橫抱起珊娘,對太太笑道:“原是大家高興,她才會多喝了幾口?!庇值?,“沒事,她喝多了挺乖的,睡一覺也就沒事了?!?/br> 見他就這么不避嫌地當眾抱起珊娘,侯瑞立時伸手蓋住了侯玦的眼。 老爺則也和太太對了個眼兒,知道袁長卿喝得怕也不少,不然以他那樣內斂的性情,定不會這樣當著人的面秀恩愛。不過老爺自己原就是個不羈的,巴不得看到他們小倆口和和美美的才好,也就沒有點醒袁長卿,只叫人打了燈籠給袁長卿照著,由著他抱著珊娘招搖過市,直接把人抱回了小樓。 六安打著燈籠在前面引著路,無意間一回頭,就只見明亮的月光下,姑爺正低頭凝視著沉睡中的姑娘,那清冷的眉眼里滿溢著一種不相襯的溫柔。 珊娘朦朧醒來時,只覺得一陣口渴,便咕噥了一句“水”,然后翻身又繼續睡了。 只是,那睡意才剛合攏,便有只手將她拉了起來,一個聲音在耳旁低聲道:“水來了?!?/br> “嗯?!鄙耗锖吡艘宦?,仍朦朧著的意識在醒來喝口水和繼續睡覺間來回掙扎了兩趟,到底還是沒能抵得住困意,便推開那只手,放棄了喝水。 于是她聽到耳邊響起一聲輕笑,有一只手抓住她的下巴,托起她的頭……然后,她便真的喝到水了…… “喝”完了水,珊娘的睡意連同酒意也就消退得差不多了??粗┰谒纳戏?,笑得壞眉壞眼的袁長卿,珊娘一皺眉,微微側頭確認了一下,見這里果然是她的小繡樓,便皺眉瞪著袁長卿道:“你在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