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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麻煩在線閱讀 - 第69節

第69節

    一旁,托著腮的游慧忽然道:“不管將來嫁個什么樣的,我希望他眼里就只有我一個?!?/br>
    趙香兒頓時一撇嘴,冷笑道:“你做夢吧!男人眼里怎么可能只有一個女人?世界那么大,外面女人那么多,叫他單守著你一個,便是他肯,外面那些野女人也不肯的!”

    趙香兒的爹是八品縣丞,官兒不大,官威不小,據說家里的姨娘已經排行到第五個了,因此從小看多了母親愁苦模樣的趙香兒多少有點憤世嫉俗。

    林如稚則是另一種家庭里長大的,道:“話也不能這么說,我爹就只有我娘一個,我祖父也只有我祖母一個。再說,納不納妾,單怪外面那些女人也沒用,歸根到底還是該看男人能不能守住自己?!?/br>
    “這話我同意!”珊娘閉著眼舉了一下手,“蒼蠅不抱無縫的蛋,自己守牢了,比派一支軍隊看著都強?!?/br>
    趙香兒捶著床沿道:“反正我死也不會叫我以后的夫婿納妾的!他要納小,就踩著我的尸體過去?!?/br>
    “看你說的,”林如稚一推她,“這么尋死覓活的干嘛?過不下去和離便是?!?/br>
    “哪有那么容易,”游慧嘆道,“夫家不同意,便是你想和離也做不到啊?!?/br>
    趙香兒怒道:“那我就一根繩兒吊死在他家祠堂里!”

    “有這么決絕的必要嗎?”珊娘一翻身,以一只手臂墊在腦側,斜靠在貴妃榻上,看著羅漢床上的趙香兒笑道,“我一向不贊成人尋死。尋死不過是向世人證明你已經無路可走了而已。且便是你死了,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仍是不會把你的死放在心上。會為你難受的,都是那些真正關心你的人。你這一死才叫親痛仇快呢,再蠢不過的事了?!?/br>
    “那你說怎么辦?”香兒一陣泄氣。頓了頓,看著珊娘又道:“那,若是袁師兄要納妾,你會怎么做?”

    “我嗎?”珊娘忍不住看了一眼蹲在墻角處煮著茶的六安。

    袁長卿總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雖然他答應她等到情況可以的時候,她隨時都能退親??伞f一呢?

    萬一她擋不住命運的車輪,最終還是要迫不得已再嫁他一回呢?!

    ……忽然間,珊娘有點明白老天爺為什么叫她重生了。許重生的意義不在于她如何自我反省,而在于如果她再次落到同樣的境遇里,她該怎么做才能避免前世的悲劇……許這才是老天爺真正的慈悲之處。

    “我嘛,”珊娘的手指撐著額頭,看著羅漢床上的三人微笑道:“該怎么做就怎么做。能和離就和離,如果實在做不到,大不了他過他的,我過我的,我不會去主宰他,但也不會讓他來主宰我?!?/br>
    ——男人而已,不是她生命的全部。便是迫不得已再嫁一回,至少她已經學會了怎么去為了自己而活。

    第九十二章·又來了

    酒原就有助眠的作用,幾個小姑娘說是要秉燭夜談,其實也沒有聊上多久,一個個就撐不住睡眼迷蒙了起來。

    那小小的羅漢床上可容不下四個人“抵足而眠”,于是珊娘便拉著林如稚去臥房在她的床上睡下了。

    珊娘睡覺原是很輕的,稍有動靜就容易醒,偏那林如稚是個睡相不好的。她這里才剛睡熟,林如稚一個翻身,手臂便“啪”地一下落在了她的身上。

    被驚醒的珊娘回頭看看林如稚,見她睡得十分香甜,便往床邊上讓了讓,重又合上了眼。

    只是,她才剛培養出一點睡意,林如稚那里就又是一個翻身……

    這般兩次三番地一鬧騰,珊娘漸漸便沒了睡意。聽著樓下的西洋座鐘隱約的敲鐘聲,她一時分辨不出此時已經是幾更幾點了,便從枕下掏出袁長卿送她的懷表。月光下,那懷表的兩根指針正重疊著指向零點。

    而以過往的經驗,珊娘知道,她這一時半會兒怕是睡不著了。于是她撐著手臂坐起身,又回頭替林如稚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地翻身下了床。

    她這里才剛拿過衣裳披上,在東間值夜的三和便聽到了動靜,忙起身過來查看。

    自珊娘可以下床行走后,她原已經不要人值夜了,可今兒因為有客人在,且還是幾個醉鬼,三和便主動留下值了夜。又因往常她值夜的羅漢床叫幾位姑娘睡了,她只好在東間的軟榻上歇下了。

    見她過來,珊娘擺了擺手,示意她輕些,又從三和手里接了燈,去西間查看了一回游慧和趙香兒,見那二人都比林如稚老實,便拉著三和去了東間。

    東間里,軟榻靠著東墻而設。軟榻的北側,是太太給的那幅貓戲圖屏風。屏風后,藏著珊娘心愛的柏木大浴桶。

    看著屏風后隱隱綽綽的浴桶,不由就叫珊娘想起她的奶娘來。她曾托侯瑞幫著打聽奶娘的下落的,侯瑞卻和老爺一樣,記恨著李mama的丈夫引來了賊人,怎么也不肯幫她,最后她只好病急亂投醫,求了周崇。只是,直到現在周崇那里也沒能找到任何線索。

    見她神情怔怔的,三和小聲道:“姑娘可是不慣跟人一起睡?”又道:“要不姑娘在這榻上將就一夜吧?!币娚耗餂]說話,她便快手快腳地卷了她原本正睡著的鋪蓋,回頭對珊娘笑道:“姑娘稍等,我這就替姑娘換過鋪蓋?!?/br>
    珊娘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阻著她道:“算了,別麻煩了,我就這樣將就一夜罷。你回去睡,別值夜了?!?/br>
    “那哪行?還有客人在呢?!比托Φ溃骸霸僬f,也不能叫姑娘用我的鋪蓋啊?!?/br>
    也虧得珊娘的箱籠就放在東間里,說話間,三和已經替她重新鋪好了床鋪,一邊又道:“外間還有張貴妃榻呢,我在那里將就一夜就成。再不行,還可以打地鋪?!钡劝仓弥耗锼潞?,她才抱著她的鋪蓋去外間的貴妃榻上睡下了。

    直到四周重新恢復了寧靜,珊娘躺在軟榻上閉了半天的眼,卻仍是沒能重新找回睡意。她翻了個身,再次從枕下掏出那塊懷表看了看,只見懷表上的長指針比之前已經繞了半圈,便嘆了口氣,推開被子坐了起來。若是以往,她還可以找本書來催催眠,如今外間都睡著人,倒不好打擾了別人,便只得作罷了。

    可枯坐著也不是事兒,于是她下了軟榻,繞過屏風,推開臨著落梅河的北窗,臨窗看著外面被月光照得如一段深藍色絲緞般的落梅河水。

    此時夜色已深,對岸一片暗沉,只在極遠處還有零星幾點燈火亮著。倒是落梅河中,從梅山方向遠遠漂過來一艘小船,那船上掛著盞燈籠,燈籠的燈光倒映在漆黑的河水,和船上的那一點燈火恰相映成趣,忽明忽暗,一搖一擺地,看著極富意境。珊娘頭也不回地從旁邊的衣架上扯過一襲氅衣裹嚴了自己,便側身坐上了窗臺。

    小樓的欄桿全都是美人靠式樣的,因此欄桿下方的窗臺設得很寬,足夠珊娘縮著腳坐上去了。她以氅衣裹住光腳,將下巴擱在膝上,盯著那點跳動閃爍著的燈火默默看了很久。那忽忽悠悠晃動著的燈火,竟晃得珊娘的睡意一點點升了上來。她困倦地瞇了瞇眼,才剛要離開窗臺回去睡覺,眼前的燈火忽然閃了一下,像是要滅了一般。

    頓時,珊娘那才剛培養出來的一點睡意就這么被“閃”沒了蹤影。

    她遺憾地嘆了口氣,扭頭往那艘小船上看去,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那艘小船已經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停了下來。

    而剛才那燈籠的光芒之所以滅了片刻,卻不是“滅”了,而是有人從艙里出來,正好擋住了那一點燈光。

    從艙里出來的那個人,若不是正站在燈籠的下方,僅憑著那身烏漆抹黑的衣裳,就足以跟夜色融為一體了。

    珊娘心頭一跳,驀地睜大了眼。

    樓下,一段高墻外,便是那靜靜流淌著的落梅河。往東再過去不到三十米遠,便是臨著珊娘家后門處的小碼頭。卻不知道為什么,這艘只點了一盞燈籠的單篷小船,竟沒有選擇在不遠處的小碼頭上靠岸,偏不遠不近地停在了這里……

    忽地,小船又搖晃了一下。卻原來是那個從船艙里出來的人,在船頭盤腿坐了下來。

    在那人的面前,一張矮幾上放著酒壺酒杯等物。那人以右手拿起酒壺,優雅而從容地往那酒杯里斟著酒。

    而便是這么直著手臂斟著酒,便是那么盤腿坐著,那人的脊背一直都是崩得筆直的——明明是這樣一種緊繃的姿態,卻偏叫他做出一股閑散適淡的味道來……

    這熟悉的感覺,便是此時那人的臉正處于陰影之中,仍是叫珊娘認出了此人……

    她忍不住一側身,扶著欄桿往窗外探著頭,想要能夠看得更清楚一點……

    仿佛感應到她的視線一般,船上那個原本正低頭抿著酒的人,手中忽地一頓,然后飛快地抬起頭來。

    于是,還差兩日便是中秋的明亮月光,便這么毫無遮攔地灑在了袁長卿的臉上。

    二人隔著一道圍墻默默對視了一會兒。

    袁長卿一抬手,一口飲盡杯中的酒,然后放下酒杯,又垂眼默了默,再次地抬頭看向珊娘。

    就在珊娘被他看得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的瞬間,她眼前忽地一花,然后他的人影便從那艘船上憑空消失了,只余下小船載著那盞燈籠,在河水的倒影里不停地顛簸著。

    一息之后,珊娘便眼尖地看到,一個黑色人影掠過了她家那高高的院墻。

    從院墻到珊娘的小樓,中間還隔著一排花房以及幾株高矮不等的樹木。珊娘默默盯著那個黑影,便只見他幾個兔起鶻落,人便利落地落在了離她僅一臂之遙的那株玉蘭樹上。

    “怎么還不睡?”袁長卿低聲問道。

    許是怕說話的聲音大了會驚動到他人,此刻他站得極靠近珊娘的窗臺——也就是說,他正站在樹枝的末端處。便是他的一只手正抓著頭頂上方的樹枝,整個人仍跟張紙片兒似的,隨著樹枝一陣上下晃動著,直看得珊娘一陣心驚rou跳。

    “當心別掉下去?!彼灸艿靥嵝训?。

    袁長卿垂眸看看她,忽地微笑起來——卻是叫珊娘驀地就想起剛才游慧形容的“花開”一詞來。

    “不會?!彼穆曊f著,又問了一遍,“都這時辰了,你怎么還不睡?”

    珊娘一眨眼,抬頭瞪著他道:“是呢,都這時辰了,你怎么還不睡?還……”她抬手沖著他畫了個圈兒。

    袁長卿驀地一低頭,多少叫珊娘疑心他是不是因心虛而臉紅了。然后他又抬起頭,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伸手遞了過去。

    珊娘沒肯接。

    于是袁長卿便又向著樹梢的末枝那端挪了一小步。

    珊娘覺得她好像都已經聽到了樹枝斷裂聲了,忙伸手接了過去,一邊道:“你往里面站站,樹枝要斷了!”

    袁長卿又微笑了一下,既沒有回答她,也沒有依著她的話往里面挪動。

    于是珊娘白他一眼,無聲咕噥了一句,“摔死活該!”又看著手里的小瓷瓶道:“這是什么?”

    正說著,袁長卿忽然沖她舉起一根手指,示意她不要出聲。

    珊娘一驚,果然聽到她的臥室里傳來一陣響動。她驀地跳下窗臺,繞過屏風探頭一看,原來是林如稚又在那里翻身了。

    她不放心地出去西間又看了一眼,見連三和都已經睡熟了,這才松了口氣。等重新回到東間,她的頭腦這才開始正常運轉——大半夜的,這袁大不睡覺,跑到她樓外的河里泊著干嘛?!

    她躡著手腳重又回到窗邊,探頭再往窗外的玉蘭樹上看去時,卻發現樹上早沒了人影。

    是走了嗎?

    她踮著腳尖往仍在河邊泊著的單篷船上看了看,卻只見那燈籠仍是孤零零的亮著,其下卻并沒有人影。她疑惑地歪了歪頭。

    她這里才剛一偏頭,忽然就感覺到有人在她耳邊吹了口氣。

    珊娘一驚,險些叫出聲兒來,卻立時就叫一只大手蓋在了嘴上,“噓,是我?!痹L卿道。

    又來了!

    這是第二回了!

    珊娘驀地一陣惱怒,抬手就往袁長卿的肋下狠擰了一把,直擰得袁長卿一陣呲牙裂嘴,偏還不能出聲,只好用力按住她的手,沖她一陣討好的笑。

    而這樣的袁長卿,卻是珊娘從來不曾見識過的。她看著他,不由一陣呆怔,因此她一時竟沒留意到,他靠她極近,近得他的呼吸都在撩著她額前的流海了……

    “你可還好?”袁長卿道。

    珊娘眨了一眼才反應過來,瞪著眼后退一步,壓低聲音道:“你要死??!被人看到……”

    驀地,袁長卿豎著手指貼在唇上。

    珊娘頓時閉了嘴。

    臥室里,林如稚又咕噥著翻了個身。

    于是袁長卿抬手指了指窗外。

    珊娘疑惑地一探頭,卻叫袁長卿誤會了她的意思,湊到她耳旁小聲道:“你別怕,我不會摔了你?!?/br>
    她正疑惑著,袁長卿已經伸手過來攬住了她的肩,另一只手則抄過她的膝彎處,像她摔斷腿那天一樣,將她抱了起來。

    珊娘一驚,忙咬住唇,及時止住一聲到了唇邊的驚呼。

    而只眨眼間,她就被袁長卿抱著跳上了那株玉蘭樹。

    第九十三章

    袁長卿的腳尖輕輕一點,便抱著珊娘從樹上跳了下來。

    而直到他落地,珊娘一直都是那么直愣愣地看著他。她都不知道該用什么嚴厲的言辭來指責他才好了——前一次是夜闖,這一次更好,干脆直接上手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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