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吃虧是福吧?!?/br> 只聽奶娘嘆了口氣,看著五福道,“當初你在西園時,脾氣看著也沒這么火爆,怎么這才回來兩三天,就變成這樣了?倒沒的給姑娘招禍……” 珊娘的媚絲眼兒一瞇,忽地在浴桶里翻了個身,伏著浴桶邊緣問著奶娘道:“五福哪里替我招禍了?” 見她整個手臂全露在外面,奶娘趕緊將她往水里按去,搖著頭道:“咱們才剛回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也不是別人說什么,大家就信什么的,公道自在人心?!?/br> “公道自在人心嗎?”珊娘一陣冷笑,“何謂公道?何又謂人心?任何事都可以有兩種說法,便如昨兒的事,在我們看來,是那小屁孩兒找事,可為什么廚房里竟傳出那樣的話來?何況我確實是打了他,他也確實是在我這院子里跪著的。人們傳話,往往并不會考慮全部的事實,只傳著自己聽到的說法。而若是我們不辯駁,別人便只會知道那小屁孩兒挨打罰跪的事。這樣‘事實’傳多了,信的人自然就多,自然也就成了所謂的‘人心’。人心向背,自然就成了‘公道’。奶娘所謂的‘公道自在人心’,其實說白了,是可以由人隨意掌控的。奶娘若是一心把所謂的‘公道’放在別人的‘人心’身上,我只怕奶娘終究是會失望的?!?/br> “就是就是!”五福連連點頭道,“便是今兒的事,若不是姑娘出來說一句,可不就叫大爺受委屈了?!所以我才氣不過,在大廚房里鬧了那么一場……” “哦?你鬧事了?”珊娘扭頭看向五福。 五福一扭嘴兒,“姑娘也太小瞧我了,‘有理有節’這四個字,可還是姑娘教的呢!我只是按照府里的規矩,把那些人都教訓了一通而已?!?/br> 三和笑道:“我也覺得五福鬧上一鬧也好。便像姑娘所言,事情總有兩種說法,若是只能聽到一種說法,可不就叫人生了偏頗?總要叫人也聽一聽我們這邊的說法才是?!?/br> 奶娘看看這“狼狽為jian”的主仆三人,又嘆息一聲,搖著頭道:“我是說不過你們三個??捎幸粭l,姑娘家家的,總該謙和溫順些才是,不然怕是要被人說閑話的?!闭f著,她叫過五福替她繼續為珊娘烘著頭發,她則轉身進了臥室,不知去拿什么東西了。 于是五福過來接了手,一邊沖著珊娘一陣擠眉弄眼。她們都是深知奶娘稟性的,一來怕給人添麻煩,二來怕引人說閑話,三來嘛…… “……走路都怕踩死螞蟻?!蔽甯惖缴耗锒?,低聲道:“mama要是知道姑娘打了九爺十爺的事,還不得嚇破了膽?” 珊娘笑著睇她一眼。 五福又道,“我只擔心九爺十爺回去亂說呢?!?/br> “若是你,你會說你被個女孩打了的事嗎?何況還是在搶別人錢的時候?!鄙耗镄Φ?。 五福頓時釋然,沖著珊娘彎眼一笑,又扭頭看看仍在臥室里翻找著的李mama,低聲道,“我跟姑娘打賭,便是mama知道姑娘打了人,怕也只會說對方不是?!?/br> “是啊,然后私下里教訓我:吃虧是福?!?/br> 她學著奶娘的腔調,不想奶娘拿著一疊干凈毛巾出來,正好聽到了,便嘆道:“是呢,吃虧是福。姑娘便是受了委屈,總還有太太老爺做主,姑娘不該自個兒和姨娘對上的?!?/br> 于是,五??粗耗镒隽藗€鬼臉。 偏這鬼臉也叫李mama看到了,伸手過來拍了她一記,責備她道:“便是你一心護主,好歹也該有個分寸,怎么還跟廚房的人撕扯上了?倒叫我們有理變無理了?!?/br> 五福不服道:“我才沒跟她們撕扯呢,我只是在跟她們講府規!說起來,府里的規矩真亂,若是在西園,哪容得人說主子半點閑話?!早撕了她們的嘴了!” 珊娘從浴桶里站起身,一邊讓奶娘拿大巾子裹了她,扶著五福的手出了浴桶,一邊故意跟奶娘唱對臺戲似的對五福道:“下次你直接撕她們的嘴好了?!?/br> 奶娘聽了頓足道:“姑娘竟還蠱惑著她!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為什么要饒?!”珊娘伸直手臂,讓三和替她穿了衣裳,對五福笑道:“咱們要的就是得理不饒人。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光講理不夠時你只管拿住了打。便是打出了什么問題,有你姑娘我替你兜著呢!” “哎!”五福干脆答應一聲。 李mama又是一陣頓足嘆息,偏又舍不得指責珊娘半句。 珊娘看看她,忽地反身勾住她的脖子,笑道:“奶娘,倒是我要勸一勸你,便是要做個君子,好歹也要看一看對方是不是君子。你若只顧著做君子,偏對方是像我這樣‘得理不饒人’的小人,便是你退讓一步,我就要強占你三步,你待要如何?若是你一步步退讓,我一步步緊逼,最后逼得你退無可退,你又待要如何?” 奶娘無奈地搖著頭,從六安手里拿過大氅裹住珊娘,“姑娘也太過偏激了,我卻是相信,這世間總存著一個公道的。事情總能分辨出個是非曲直,便是一時不能,終有一日是可以的?!?/br> 終有一日?!等著別人給機會澄清自己?! 珊娘懶懶一笑,攏著大氅道:“說句讓人絕望的話,有時候,便是事實擺在眼前,只要不是合乎自個兒的需要,便不會有人愿意相信呢?!?/br> 因此,當次日侯十四娘親自過來“探病”,以狀似無意的口吻問及她罰侯玦的事時,珊娘只笑了笑,心里暗道了一聲:果然,錯的是奶娘,不是她。 第二十五章 請罪 第二天一早,珊娘就去太太院子里給太太請安了。 珊娘原以為,馬mama那里怎么也該把這幾天的事報給太太的,甚至可能還會說上她的幾句壞話,不想太太一看到她便笑盈盈地道:“可是又看中我這里什么了?”——竟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樣。 珊娘笑道:“不是的,我是來向太太請罪的?!?/br> 那姚氏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不自在。 于是珊娘便猜著,不定是馬mama那里雖給太太說了,這五太太卻因嫌那些事惹人心煩,而故意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呢——好吧,她真相了。 于是她笑著又道:“我來向太太請罪,請太太原諒我最近的偷懶呢?!?/br> 姚氏一陣詫異。雖說她不愿意管事,可到底仍是一家主母,且最近家里的動靜鬧得都挺大。所以她以為珊娘指的,一定是那些事她不想聽的事,卻不想…… 只見珊娘站起身,向著她屈了個膝,笑道:“先前我不在家,家里一切都辛苦著太太一個人,如今我回來了,便是出于孝道,也該主動站出來幫太太才是,偏我看著太太慈祥,竟趁勢偷起懶來了,想想真是慚愧之極。故而今兒我來向太太請罪,并向太太請纓,家里但凡有能用到我的地方,請太太盡管吩咐。好歹這些年我在西園也跟著老太太學過管家的,必能幫著太太把這家里管得妥妥當當,叫太太省心省力?!?/br> 其實在珊娘才剛回來的那一晚,為了壓制馬mama,她就已經隱隱約約跟太太透露了那么一點意思了。太太也覺得,雖然馬mama能替她省了不少麻煩,可馬mama到底只是個奶mama,關鍵時刻總沒有一個主子頂用,所以她也試探著跟馬mama略提了一提,偏她才稍微露了那么一點意思,馬mama那里就沉了臉,于是太太習慣性地服了軟,再沒提起此事。也因此,便是馬mama那里屢屢抱怨著大姑娘什么,她也只當是因為之前她提的那件事,倒也沒覺得馬mama心里有什么別的想法。 而這時珊娘跑來主動請纓,太太心里哪有不樂意的,可又擔心馬mama會給她臉色看,便回頭看向一旁站著的馬mama。 果然,馬mama拉長著一張馬臉,不悅道:“姑娘的意思,可是覺得太太管家有哪里不到的地方,竟需要姑娘的指正?!” 珊娘眨眨眼,驚訝道:“mama何出此言?我只是想要盡一個為人兒女的孝道而已,總不能由著太太一個人辛苦,我卻只顧著逍遙自在吧?何況我都十四了,哪家這么大的女兒竟是只顧著玩樂,不幫著家里做事的?哦……” 她忽地抬手掩住唇,像是才剛反應過來一樣,一臉歉意地對馬mama又道:“mama誤會了。這些年,也多虧了有mama幫襯太太呢,我說的幫忙,真的只是幫忙而已,并不是要奪了mama的管家之責。而且,既便mama想要躲清閑,太太和我也不肯叫mama卸下差使呢。我只是想著,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便是太太和mama都生著三頭六臂,也總有照應不到的地方,我只想幫著拾遺補缺罷了?!?/br> 她轉向姚氏,“實話不瞞太太,回來這幾天,我冷眼看下來,家里多數人還是好的,就是有些人,許是差事當久了,漸漸有些懈怠了。我想著,便是日常管事不需要我,我總能在一旁幫著太太和mama敲一敲邊鼓,給那些不肯上進的緊一緊弦子,一來省得太太在人前做了惡人,二來,”她看向馬mama,“說句讓mama不高興的話,mama到底只是mama,有時候,該說的話便是說了,也總沒有太太或我說起來更管用?!?/br> 她再次轉向太太,“這都是些小事,實在不需太太去費神,倒不如由我攬下來,也是我對太太的一片孝心了?!?/br> 太太姚氏看看被說得啞口無言的馬mama,再看看珊娘,心下忽地一陣感慨。她像珊娘這么大年紀時,見了人手都會抖,哪還敢跟人爭辯?!何況她的奶娘更是個強勢了一輩子的人,便是面對她這個主子,也輕易不肯低頭的,這珊娘竟敢跟她硬脾氣的奶娘對上,且還一套一套的大道理,說得她奶娘都開不了口…… 太太原以為,珊娘不定是像馬mama所說的那樣,是想要奪了她奶娘的管事之權,若真是那樣,太太倒不得不向著她奶娘一二了,可如今聽著,這大姑娘要的只是個監管之責,跟奶娘的差事倒不沖突……這倒好辦了。 于是姚氏松了口氣,看著馬mama笑道:“珊娘說的正是呢,前兒mama不還跟我抱怨,說家里有人不服管教嗎?偏我疏懶慣了,如今既然珊娘愿意主動擔下這些事,倒是解決了我的一樁大麻煩?!?/br> 她看向珊娘,“那就辛苦你和mama了,”又看向馬mama,“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跟姑娘商量著辦,我這里沒什么不可以的?!薄故浅脛莞纱嗤耆攀植还艿囊馑剂?! 馬mama一怔,才剛要張嘴反駁,姚氏早跟逃也似的,隨口應付了兩句,便拉著明蘭頭也不回地躲進繡房了。 珊娘斂袖送走太太,然后直起身,沖著馬mama一個禮貌頷首,笑道:“以后請mama多多指教了?!?/br> 馬mama默默咽下一聲冷哼,盯著珊娘冷笑道:“姑娘還年輕,管家的事多而煩雜,只愿姑娘莫要半路打了退堂鼓才好?!?/br> 珊娘搖手笑道:“我就知道mama要誤會我。事實上,我真不是有心要挑mama的刺,也不想插手mama管家,mama盡可以放心。我跟太太說了,我只要擔起這監督之責……” “姑娘果然不愧有才女之名,說起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馬mama再次冷笑一聲,“所謂‘監督’,便是我做什么,姑娘都有權挑剔而已!” “錯了錯了,”珊娘笑道,“mama當家日久,怕是忘了,我們府如今雖沒了爵銜,可到底曾承襲百年,家里早有一套相應的規矩,便是個守門人,也有相應一套完整的制度,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隨意指手畫腳的。相信只要人人都按照府規來做,怕就算我再怎么有意挑剔,也沒地方給我挑剔呢。若是人人都守著規矩來,想來mama管起家來也會更輕松一些。這便是我的職責所在?!?/br> 說著,珊娘笑盈盈地向著馬mama頷首一禮,帶著她的丫鬟們出了太太的院子。 馬mama站在廊下,看著珊娘遠去,那馬眼兒狠狠瞪著,心里卻拿不出什么對策來——便如珊娘所說,家里早有一套成熟的規章制度,甚至原還有個監督處,只是她一向強硬慣了,最是受不得別人的約束,所以早悄悄架空了那些監督之人。而如今聽著大姑娘的意思,顯然是想要從這監督處著手。 偏這珊娘字字句句都踩在一個“理”字上,叫她有心想要反對,也找不著一個正當的理由。 這丫頭,果真才十四?!還是說,老太太的西園里果真如此厲害,把個尚未成年的孩子都教得如此滴水不漏?! 就在家下人等都瞪著雙眼,想要看看這西園教養出來的大姑娘如何大逞雌威時,珊娘那里卻并沒有著手管家之事,而是先做起主人,接待了一位不請而至的客人。 按照那時的規矩習俗,便是有人要來拜訪,事前也該先遞個帖子,看主人是否有空接待,除非是那特別親近之人才會免了這套俗禮。珊娘自忖她跟十四娘還不至于親近至此,可偏人家就是沒遞帖子,竟直接親自過來了。 “倒是沒想到meimei會來?!?/br> 春深苑里,珊娘從三和奉上的茶盤里端過茶盞,抬眼飛快掃過十四娘那帶著難掩得意的臉龐,笑盈盈地將茶盞遞到她的面前。 十四娘微笑接過茶盞,抬眼打量著這春深苑,道:“jiejie住的地方好小?!?/br> 珊娘抿唇一笑,“叫meimei笑話了?!庇值?,“還沒收拾好呢?!?/br> 看著中堂空空無也的墻壁,十四娘點頭笑道,“看來也是,那邊還缺一幅中堂呢?!庇值溃骸霸缏犝f五叔擅長丹青,jiejie留著這中堂,不會是等五叔回來吧?” 五老爺雖擅長丹青,卻從不肯輕易示人以墨寶,便是老太爺親自跟五老爺要,還要看五老爺高興不高興呢。 珊娘又是抿唇一笑,道:“倒不是等父親的畫,我已經得了個更好的東西,正在外面裝裱著呢?!?/br> “是什么寶貝?”十四娘感興趣地探身問道。 珊娘卻故作神秘地在唇上豎了根手指,“保密?!?/br> 十四娘暗含不屑地微翹了一下唇,又看著十三娘道:“都忘問了,jiejie回來后,病可好些了?應該好多了吧?我可聽說昨兒jiejie都上街逛去了呢。老太太也聽說了,還跟我們感慨,說jiejie之前的病,一定是想家想的,這不,才剛回去就好了。老太太還說,既這樣,叫jiejie在家里多住些時日呢?!?/br> ——這便是十四娘今兒不請自來的目的了。 珊娘的眼兒微微一瞇,心里暗暗猜測著十四娘此次來,到底是她自個兒想要看人笑話,還是受了老太太之命來敲打她的,面上卻是什么都不顯,只殷勤相讓著桌上的茶點,又道:“倒叫老太太記掛了。說也奇怪,回來后果然精神立馬就好了,不定就是老太太說的那樣,是想家了呢?!?/br> 說著,她看著十四一陣微笑,又問著十四娘,“最近你們在忙什么?” 于是十四娘輕易便被她引開了心思,只眉飛色舞地給侯十三講起春賞宴的準備過程來。 “今年不同于往常,往常都是我們在畫舫上取樂,今年我們計劃著反過來,把酒宴設在落梅湖邊上,而把那些戲班子全都挪到畫舫上去……” 珊娘含笑聽著,心下卻是一陣嘆息。這主意還是她在去年春賞宴后玩笑著提出來的,她以為今年沒了她的參與,這春賞宴應該會和記憶中的有所不同,卻不想老太太竟是記住了她的那個主意,還是這么布置了……看來,便是這一世有些事變了,有些事,終究還是沒變。 “……不知道到時候你能不能參加呢,”十四娘帶著審視看向她,“老太太昨兒還說,湖邊風大,如今你才剛有起色,若是年紀輕輕竟落下什么大癥候就不好了?!?/br> 威脅! 珊娘抿唇一笑??上У氖?,她對那個春賞宴,正是避之不及呢! 許是珊娘那笑意看著實在怪異,不由就叫十四收斂起那些小家子氣的心思,忙又道:“不過也未必,如今才二月中,春賞宴要到三月三呢。jiejie加緊調養身子,到時候咱們一起去熱鬧熱鬧?!?/br> 珊娘笑著應了,又道:“是了,今兒不是該上學的日子嗎?你怎么竟來了?” 十四笑道:“因著這春賞宴,老太太特意給我們幾個都請了假呢。倒是jiejie,快些好起來吧,學里的先生們都問著jiejie呢?!?/br> 珊娘笑了笑,沒有答話。她正等著五老爺回來,好替她辦休學手續呢。有林家人和袁長卿在的梅山書院,她是再不會去的。 而此時,她以為一個月后才會入梅山書院就讀的袁長卿,卻正在梅山書院的一間客院里,從木器行老掌柜的手中接過侯家諸人的族系圖譜。 第二十六章 高嶺之花 袁長卿的外祖忠肅伯方志雖是軍旅中人,卻素以老謀深算著稱。忠肅伯有三兒一女,偏諸兒孫中,唯有這唯一的外孫袁長卿,小小年紀便如他一般心思慎密。 此時,心思慎密的袁長卿正在書案后,仔細端詳著面前那偌大一張譜系圖。 木器行的老掌柜在一旁偷窺他半晌,到底沒忍住,上前問道:“不知大爺要這侯氏族譜做什么,可有什么事是要報知老伯爺的?” 袁長卿擺擺手,言簡意賅道:“不用?!?/br> 雖說他那執掌一方兵力的外祖有能力庇護于他,可眼下朝局復雜,上面坐著的又不是一個賢明君主,何況之前因著他四叔襲爵一事,外祖和宮里那位已經鬧了一場,如今正頗受猜忌,倒不好再為了這些小事,在這種敏感時刻,叫外祖一家跟那些人對上。 再者,他一向不愿意叫人看到自己的短處,哪怕那是至親之人。便是遭遇什么難題,他也寧愿自己尋找解決之道。 他低頭看著那譜系圖,卻是不知道,老掌柜正偷眼在打量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