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那個所謂的“惡夢”,已經過去半個月了,其中有好多細節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以至于珊娘再想起那件事時,心里總難免有些疑惑——眼前這一切,到底是她經歷了死亡后重新回到十四歲,還是真如奶娘所說的那樣,只是十四歲的她做了個病死的惡夢? 到底是莊周夢到自己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夢到自己變成了莊周? “姑娘,該起啦?!崩頼ama仍跟哄孩子似地輕拍著珊娘的背。 珊娘回過神來,抬頭問著李mama:“奶娘,你家里為什么叫你回去?” 李mama的手臂忽地僵了一下,然后便跟沒事人一樣,放柔了聲音,撫著珊娘的鬢發笑道:“沒什么,不過是一些瑣事?!?/br> 珊娘看著奶娘一陣默默眨眼。此時她已經肯定,不是十四歲的她夢到了自己以后會病死,而是病死后的她,真的又重新回到了十四歲。因為即便奶娘不肯說,她發現她居然知道奶娘隱瞞了一些什么,甚至還知道一些連奶娘都不知道的,奶娘家那吸血鬼似的婆婆和丈夫正在籌劃的事。 沉默了片刻,珊娘耍賴地拉著奶娘的衣襟,用力嗅了嗅奶娘身上那熟悉的白蘭花熏香,然后猛地一個打挺,翻身坐起。 “起了!” 花窗外,二月的艷陽乍暖還寒。春天才剛剛到來而已,一切都還早著,不急。 等珊娘洗漱畢,坐在堂前用著她那頓晚了的早膳時,大案上的自鳴鐘正熱熱鬧鬧地敲過九下。 住在西園里的姑娘們,每個人都配有一個專屬的小廚房??粗鴿M桌子熱騰騰的飯菜,珊娘想,等她被挪出去后,唯一會想念的東西,大概就是這隨叫隨應的熱乎氣兒了。 “你們吃了嗎?” 坐在小桌前,她抬頭問著奶娘和三和、五福。 奶娘一大早就急著趕回來,自然沒吃,三和五福倒是吃過了。而若是換作以前,就算珊娘有心想叫奶娘一桌子用飯,也會覺得這樣做會有違老太太的教導而不敢去做,如今的她才不管這些,便指著對面的座位對奶娘笑道:“奶娘陪我用一點吧?!?/br> 奶娘自然不肯的,于是珊娘噘著嘴兒道:“我一個人用,沒勁兒,不吃了?!?/br> 奶娘哪舍得餓著她,忙不迭地坐了半邊屁股,小心翼翼地給珊娘布著菜。珊娘卻反過來夾了一塊奶糕遞到奶娘嘴邊上,彎著眉眼笑道:“有人陪著吃才香,奶娘也用一個?!?/br> 奶娘沒法子,只好用了一個。 原本在老太太的教養下,吃飯時是不許說話的,但此時的珊娘好像忘了一向的規矩一般,竟一邊吃著,一邊拐著彎地打聽著奶娘回去的事。 也虧得李mama一心想要瞞她,才沒叫她套出什么話來。 只是一旁的五福不禁有些忍耐不住,趁著姑娘沒注意,便悄悄拿手指捅了捅李mama的背。 于是李mama這才想起那件大事來,忙放下筷子,正色問道:“姑娘最近到底是怎么了?真病了?以前就算姑娘病了,也從不肯輕易請一天假的,如今這到底是怎么了?不肯去學里也就罷了,反正女孩兒家家的也不考什么狀元,可連給老太太請安都懶怠去,這總有點說不過去吧?而且之前姑娘稱病不去請安,老太太也沒怎么計較,這回春賞宴的事,老太太竟還記得叫上姑娘,可見老太太心里還是挺看中姑娘的。只是,十四姑娘那么說時,姑娘怎么也不替自己辯解上一句?倒叫老太太誤會了姑娘……” 旁邊的五福忍不住就又翻了個白眼。她就知道奶娘舍不得指責姑娘半句的!這般不痛不癢的話,姑娘會聽進去才怪! 于是她趕緊搶著道:“就是就是!那可是春賞宴!別的姑娘搶破了頭也搶不到的機會,老太太有心要給姑娘,偏姑娘竟這么不上心……” 十四姑娘那么說時,老太太盯著她們姑娘看,就是給姑娘機會替自己辯解的,偏她們姑娘不僅一句話都沒有,還那么半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笑著——別說是老太太,她看著都有氣! “……老太太不生氣才怪!”五福氣呼呼地結案陳詞。 這半個月來,算算十三姑娘因躲懶而忤逆老太太的次數,該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了。老太太雖看著慈眉善目……好吧,也只是“看著”而已! “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幾人中,還是三和最為穩重,捧著羊奶遞到珊娘的手邊,細聲問道。 珊娘端起羊奶慢慢品了一口,然后抬頭看著眼前的兩個丫頭。奶娘她可以肯定,哪怕她再落魄,奶娘都會跟著她的。這兩個丫頭她就沒把握了。 三和穩重,一向不多言多語,但其實她才是心里最有數的一個,自己想要什么也一向最是清楚。所以當初她出嫁時,三和并沒有選擇做她的陪房,而是擇了個跟府里沒關系的青梅竹馬小貨郎做了夫婿。雖然一輩子沒什么大富貴,可夫妻和美,也算是平安喜樂的一生了。 至于五福。這丫頭有著一張刀子嘴,兩點豆腐心,雖然看著厲害,其實骨子里有點色厲內荏,遇到個厲害的立馬就現了原形。但這孩子的好處是從沒什么壞心,就算有些私下里的念頭,也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故意去害人。也許正是因為她的這點善念,就算跟著她做了她的陪嫁丫鬟,五福最后終于還是嫁了個好人,跟著袁長卿的那個長隨,做了個有產有業的“太太”。 只是,如果這一輩子她還選擇跟她,怕是就再沒那樣的夫婿了。因為侯珊娘早就已經發誓,這一輩子,再也不跟袁長卿有任何瓜葛。至于那個“猿門猴氏”,誰愛做誰做,她是再不參與的! “我的想法嘛……”捧著熱呼呼的羊奶,珊娘彎著雙月牙兒似的柳葉媚絲眼,“跟你們說句實話吧,其實昨兒我并沒有說謊,我覺得我最近好像真的不太對,腦子跟銹死了一樣,轉都轉不動,就算老太太把我送回去,我也沒法子,只能認命了。倒是你們,你們有什么想法?跟了我這么多年,眼看著我是沒什么前程了,但我不想阻礙了你們的前程,若有什么想法,盡管跟我說,我能幫的一定幫你們?!?/br> 話音未落,她看著的那兩個丫鬟還沒什么表情,門外卻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響動。珊娘回頭,便看到她的另外兩個丫鬟,雙元和四喜正雙雙站在門邊上,雙元的臉有點紅,四喜的眼神則是一陣閃爍。 “哎呦,你們回來啦!”珊娘笑著招招手,“正好正好,快來快來,也虧得你們及時回來,不然我可不會一個個去問你們,太麻煩了。我說,你們有什么打算?我猜最多明后天吧,我母親那里就該派人來接我了?!?/br> 第三章 好聚好散 其實珊娘的猜測還是蠻有道理的。 老太太的那幾句話,明顯就是在暗示她,如果她還有心“上進”,那么今兒一早,哪怕她“病”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氣,滾著爬著也得去給老太太請個安——當然,老太太會不會原諒她這還兩說,但首先這是個態度問題。 而顯然珊娘的態度很不端正。 其實直到最近侯珊娘才發現,前一世她的行事作派,簡直就是老太太的翻版。所以她可謂是知此知彼——老太太這人,說好聽點,是“愛惜羽毛”;說不好聽,就是她女兒控訴她的那個罪名:“耽于虛名”。 所以,就算老太太那里真的厭棄了她,也絕不會親口說出趕她出去之類的話。自然,這種事根本就不需要老太太親自出面。所以珊娘才說,她母親應該會來接她回去。 如果她猜得沒錯,她的嫡母大概很快就會得到消息,然后會派人或親自來跟老太太說:“自家姑娘打擾老太太多時了,家里人想念得緊,想要接姑娘回去住一陣子……” 對了,之前她還親口說過自個兒“精神不濟”之類的話,如果她嫡母夠機靈,其實還可以加上一句:“姑娘身子不爽利,等接回去養好了再來侍奉老太太?!?/br> 不過,大概她的嫡母沒那么機靈吧。 吃完早飯,珊娘坐在堂前的太師椅里,一邊撐著額頭莫名微笑著,一邊看著丫鬟們快手快腳地收拾著屋子。 要說起她的父親和嫡母,其實珊娘并不怎么熟悉。雖說珊娘的爹,侯府的五老爺還是老太太親生的小兒子,可許是這夫妻倆的性情在侯家人當中實在太過奇葩,既不愛爭名也不愛逐利,因此整個五房在人前幾乎都沒什么存在感。 珊娘被接進西園時才七歲,而即便是在那之前,她在家里也很難見到她的父親和嫡母,因為父親這一生都癡迷于繪畫,而她的嫡母則鐘情于刺繡,據說這二人能十天半個月地把自己關在畫室繡房里不見人。也因此,在枝繁葉茂的侯家各房中,竟只有他們五房的人口最為簡單——嫡母沒有生養過,珊娘父親膝下一共才只有妾生的兩子一女而已。 前世時,珊娘是從西園里嫁出去的,故而不管是那二位對于她來說,還是她對于那二位來說,其實都挺陌生的…… 許是想著父母,便由不得人不想到兒女。想到兒女,珊娘撐著額頭的手忽地就滑了一下。 雖然那前世的“夢”里她是別人的母親,可奇怪的是,從那個“夢”中醒來后,她能記得“夢”里發生的很多事,卻偏偏就是想不起來她的兩個孩子到底長什么模樣,甚至都記不起他們的名字……可偏偏明明什么都想不起來的她,卻依舊記得,那兩個孩子恨她…… 這世上應該沒人愿意老是去想那些自己曾經做過的錯事,哪怕是在懺悔的時候。何況就目前來說,她還沒有做出那樣的錯事。而且此生她也不打算再嫁給袁長卿了,自然,這一世也就不可能再有兩個恨她的孩子…… 撐著額頭,珊娘帶著種難以描述的古怪心情想了一會兒她那所謂的“兒女”,直到奶娘過來拉起她的手,拿著熱帕子替她凈了手和臉,她這才從恍惚中醒過神來。 此時屋子里已經被收拾一新,她名下的那四大丫鬟正屏息靜氣地垂手立于堂前,等著她的示下。 ——珊娘卻是不知道,在那四個丫鬟的眼里,陷在寬大的太師椅里的她,雖然看著身量尚未長足,且還帶著一臉稚氣,可那抹掛在唇邊的莫名微笑,卻忍不住就叫人后背一陣生寒。 見幾個丫鬟都小心翼翼地偷瞄著她,珊娘笑了笑,便重新拾起剛才丟下的話題,又道:“當初我搬來西園時,只帶了奶娘一個,你們都是從那時候起就跟著我的。這些年也虧得你們的照顧了,只是我這做主子的無能,竟沒能給你們一個長長久久的好前程。這西園里,誰都不容易,想來你們掙到眼下這一步也都是經歷過各種磨難的,若是還跟著我,別的不好說,只怕以后就再沒如今的風光了。我不是那種自私的主子,自己出了事,還要拖累大家,所以我不會強求你們繼續跟著我。如果你們各自有什么更好的前程,或有什么別的打算,我不會怪你們,也不會阻了你們的路,好歹算是我們主仆一場,好聚好散吧?!?/br> 珊娘話畢,屋內一片寂寂。她將原本撐在額角的手移到下巴上,就那么帶著種難辨的興味,抬眼一一往眾人臉上掃去。 便只見她的奶娘絞著雙手,雖然努力保持著鎮定,顯然心里很是不安。一等大丫鬟雙元漲紅著一張臉,死咬著唇,好像怕自己會沖口而出什么要緊的話一樣。三和仍是人如其名,只那么平和地垂著眼,誰也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四喜飄忽著眼神,一副很怕跟任何人對上眼的模樣。最有趣的是五福。 五福跟只小狗似地,瞪著一雙比旁人都要圓而大的眼,忽而瞅瞅你,忽而看看她,忽而又看著珊娘張了張口,一副想要說什么,又害怕所說的不中聽,會引來責難的模樣。 于是珊娘看著五福鼓勵地一抬眉,“嗯?” 五福忙屈膝道:“看姑娘說的!哪就到了這一步了?老太太的意思,不過是點醒著姑娘罷了,哪里就要把姑娘挪出去了!姑娘當今之計,是趕緊想個法子去向老太太認個錯,老太太一向寬厚,定不會怪罪姑娘的?!?/br> 珊娘那原本就有些微翹的唇角忍不住就往上提了一提。五福的意思她再清楚不過,這丫頭一向有些懶——不是不愛做事的那種懶,而是懶得應酬復雜的人際關系——叫她換個新主子,跟新人爭寵什么的,大概這丫頭又會大叫:“能不能愉快地當差了?!” “可惜了,”珊娘搖搖頭,看著五福笑道,“怕是就算我去請罪,老太太那里也已經對我失望至極了呢?!?/br> 老太太雖然每逢初一十五都會吃齋,卻并不是個愛吃素的。當家做主這么多年,她又豈能容得別人的一點輕忽?何況珊娘之前的表現太過優異,這般突然反常懈怠起來,在老太太看來,即便不算是對她權威的一種挑釁,至少也是一種刻意的怠慢。 而老太太常說,“三條腿的蛤蟆不多見,兩條腿的人多的是”,便是沒了這扶不上墻的十三姑娘,下面總還有十四姑娘、十五姑娘、十六姑娘……前兒族里的權七叔才過來報的喜,說是家里又添了個丫頭,這可就排行到第二十三去了呢。而且看樣子她的那些叔伯們仍在努力生養著。不僅如此,后面她的兄弟們也很有迎頭趕上的勢頭。最近老太太不就頻頻命人把大哥哥家的大妞妞抱來相看嗎?不定那個才五歲的小丫頭,就是雨字輩中被帶進西園教養的第一人呢。 珊娘的唇邊忍不住掛上抹揶揄的笑。前世的她該有多盲目,才看不清老太太不過是把她們這些兒孫們當棋子兒養著?為的不過是拿他們替家族換些更好的利益罷了。誰叫他們侯家如今窮得只剩下錢了呢? 說到侯家,其實祖上也曾有過大富貴,甚至還是開國元勛。不過侯家祖上的功勞雖大,卻沒大到能撈個世襲罔替的爵位。她家的爵位傳了五代,便在珊娘的高祖那一輩終止了。偏這五代中,侯家沒能再出個什么經天緯地之才,倒出了不少會撈錢的,因此,等到了她祖父這一代時,家里可算良田萬頃,產業無數,偏偏只在官場上毫無建樹。 而老太君的娘家,原陽孟氏原本情況跟侯家差不多,也是爵位到了頭的。但孟家和侯家不同的是,孟家很會教養姑娘,上到皇宮里的娘娘,下到地方大員的夫人,竟全都嫁得有品級的人家,因此竟生生把那已經到了頭的爵位又傳了兩代。 當年侯府(此時已不再是侯爵府,而只是侯姓人家的府?。┑漠敿姨€是老老老太君。老老老太君在看到孟氏崛起的奇跡后,便福至心靈,決定引進學習這一“先進經驗”,于是老老老太君直接越過忠厚老實的老老太君,給自個兒唯一的親孫兒(便是現在的老太爺),定了原陽孟氏的一位千金為妻(便是老太太了)。并且在孟氏千金嫁進侯府后的頭一年,就把管家大權直接越過老老太君交到了當年還很年輕的孟老太太手中。于是,侯府便有了“西園模式”。 經過這近五十年的栽培,如今侯府雖然還是不如孟家,到底也到了收獲期。嫁出去的姑娘當中,品級最高的是珊娘的一個姑姑,為淮陽王府的側妃;其次是差點做了首輔夫人的一個堂姑婆——之所以說差點,是珊娘的那個姑婆命不太好,在丈夫被欽點為首輔之前就病死了,于是這么個上等夫婿竟便宜了別人家。 再說說最差的,大概就是去年才剛出嫁的珊娘的六堂姐了。那位嫁了個知府,五品,卻是填房——沒法子,想吃口熱的,就只能吃別人剩下的。要吃新鮮的,得自個兒慢慢釣魚。而鑒于那位被侯家栽培了二十多年,最后竟便宜了別人家的首輔女婿,特別會算賬的侯家人自然覺得,還是能及時握在手里的才是最好的。 撐著額頭,珊娘又是一陣默默發笑,卻是笑得底下看著她的幾個丫鬟全都一陣毛骨悚然。 “姑娘……” 雙元猶豫著低喚了一聲。 珊娘眨眨眼,抬頭看著雙元笑道:“來,說吧,你們都有什么打算。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直管說。哪怕你們看中了誰,想要跟著誰,只要是我能說得上話的,便是幫你們去問一問也無妨?!?/br> 她的面前,那四個丫鬟相互對視良久,半晌,雙元才漲紅著臉道:“這些事……怕是由不得我們做主呢?!?/br> 于是珊娘便猜到,這雙元應該是跟老太太那里的誰溝通好了去處。因此她笑道:“也是,萬事越不過老太太去。只是,家里的規矩,每個姑娘身邊都只有一個一等的大丫鬟,偏jiejie是我身邊唯一的一等大丫鬟……” 那言下之意,頓時就叫雙元臉上的紅暈“唰”地一下退了下去。 珊娘看看她,心里又是一陣偷偷悶笑。自重生后她就發現,她的性情中竟似乎多了些捉狹的成分,總愛看人笑話。 而雙元的為人,其實她還是挺了解的。這丫頭雖然有私心,但只要不礙著她的路,總的來說還算是個忠厚的——當然,前提是別礙著她的路。 于是珊娘又笑道:“不過這也未必。當初你和王mama原都是從老太太屋里撥過來的,老太太心里許還舍不得呢?!彼踔炼寄芟胂竦玫?,老太太會怎么說。 老太太大概會說:“你家里一定替你準備了更好的人伺候你,這幾個粗手笨腳的丫頭就留下吧?!?/br> 微笑著的珊娘一抬頭,忽然就看到,今兒一整天都沒看到人影的王mama正悄悄躡在門外。 她只當什么都沒看到,且放過局促不安的雙元,轉頭盯著四喜那飄忽的眼笑道:“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四喜捏著衣角哼哼哈哈了半天,也沒肯給出一句實話。 珊娘把一雙柳葉眼彎成兩道月牙兒,唇角更加往上一翹,才剛打算戲弄四喜一番,就聽到愛做包公的五福一聲冷哼:“這幾天四喜jiejie往七姑娘那里跑得勤快著呢!我猜,定是四喜jiejie梳頭的手藝被七姑娘相中了!” “是嗎?這可是好事,”珊娘看著四喜笑道:“那你趕緊去跟七jiejie說,叫她派人來領你過去吧,等晚了,可不定就出什么變故了呢?!?/br> 竟看中七jiejie那里了?! 看著四喜,珊娘的眼彎得更像兩道月牙兒了。 西園里的姑娘沒一個簡單的,也沒一個不是學了一身老太太的真功夫。便是彼此在背后恨得牙癢,人前仍維持各種優雅和諧。珊娘覺得,哪怕就算老七真看中了四喜,只沖著四喜是她用過的丫鬟,高傲的七姐便打死都不會用她。 不過,這并不排除四喜主動貼過去的情況。貼身丫鬟背主別投什么的,便是高傲如老七,應該也不會放棄這個打人臉的機會。何況,她又不是真要收下四喜,自然不會給自己惹來什么口舌是非…… 這四喜也真是,什么眼光?!選十一娘都比選七娘要靠譜……當然,十一娘比老七更是滑不留手,這種會惹人側目的事她連沾都不會沾……這么想來,或許四喜是在十一娘那里碰了壁后才轉向七娘的…… 其實如果她是四喜,最好的選擇是十四娘。十四娘正一門心思想往西園里鉆呢,應該會很樂意收下她…… 唔,她要不要扶四喜一把呢?還是推上一把? 算了,十四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而且四喜那丫頭一向心大,且又自覺比誰都聰明,路既然是她自己選的,便由著她自個兒去走吧。何況之前都說過了,好聚好散,以后是好是壞,只看各人緣法了。 珊娘撐著額,笑瞇瞇地看著那幾個丫鬟,卻是不知道,除了她的奶娘外,幾個丫鬟婆子早被她笑得腿肚兒抽筋了。 ——半個月前她家姑娘可沒這么愛笑??!而且還笑得這么瘆人…… 一屋子丫鬟婆子正被自家姑娘以笑靨無聲碾壓著,忽然就聽到外面小丫鬟來報:“七姑娘和十一姑娘、十四姑娘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