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這次,她走到前面,他跟在身后,快到咖啡店門口的時候,她忽地停住了腳步,周崇寒也停下來,看她轉過來,對他一字一句地說:“周崇寒,咱倆離婚吧,我要跟蕭遠結婚了?!?/br> ☆、第43章 一聚才懂(2) 周崇寒覺得這世界有點不真實,哪個是他,哪個又是她,她和他們的孩子……全世界都悄無聲息,都喪失了面孔。 他閉了下眼睛,勉強睜開,喉嚨發澀,嘴唇干裂,掙扎地說了一句:“為什么?” 宋巧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怎么還能來一個為什么,她沒有答案,只得繼續說:“你什么時候有空,咱們把離婚的事情給辦了?!?/br> 周崇寒低下頭去看腳尖,好像那也不是他自己的了,忙抬頭又說:“你不覺得很荒唐嗎?我是孩子的父親,然后你要跟我離婚,再嫁給他?” “周崇寒,你要明白,這跟孩子毫無關系,我不愛你了,我就不要跟你在一起……” “那你愛他?” “跟你無關?!?/br> “如果你不確定你愛他,你又怎么確定你不愛我了?如果你誰都不愛,你至少愛你的孩子,為了孩子,是選擇孩子的生父還是選擇一個外人對孩子的成長環境更有利,你應該更清楚吧?”周崇寒逐漸恢復了理性,蹙起眉毛來看宋巧比。 宋巧比哪能辯得過他,半天語塞,眨了眨眼睛,咽了咽口水,才說:“我愛蕭遠,所以我才要嫁給他,我覺得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有愛的家庭比冷漠的家庭更有利成長?!?/br> 這回答也是絕,堵住了周崇寒的進攻,但是他不讓步:“你愛他,他愛你嗎?足夠愛到去養你和別人生的孩子嗎?并且負責一輩子嗎?激情早晚會退去,再美好的感情也要拿到現實里去磨礪,他難免有委屈你,委屈孩子的時候,你到時候心里會那么坦然嗎?難道不后悔嗎?” “你就不會嗎?” “至少我跟他立場不同,我是孩子的父親?!?/br> 宋巧比厭煩了,擺了擺手:“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親生的父親還不如外面的人?你總強調你是孩子的父親,只是強調你的占有欲而已,我愛你的時候,你愛我嗎?你愛到足夠可以對我和孩子負責一輩子嗎?我們就沒有現實的磨礪嗎?你家里壓根兒就瞧不起我,說不定也不大承認我的孩子,難道我跟你就不委屈嗎?” “我愛你,過去,現在,我都愛你,將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但是至少,我愿意為你的將來負責?!?/br> 宋巧比一怔,辨別周崇寒那張略微腫脹的臉上到底有幾分真摯。 “我從來沒跟任何一個女人說過這樣的話,請你相信我?!敝艹绾@幾句話說得語氣雖不重,但卻非常鄭重。 宋巧比想說,也說不出一句話。 周崇寒苦笑:“有些話,說出來反而輕薄了,不真實了,我不大愛說,更不擅長說這些……我的愛大概在你那里不算個什么,說實話……我也常常懷疑愛情和婚姻……但我撇開所有的思考后,我只有一個念頭,找到你,跟你在一起,對你負責……在我這個年紀,我認為,愛就是責任?!?/br> 宋巧比掉頭就走,連進咖啡店都不進:“別說這些了……我也不懂你說的這些……我只知道,你說這些話都是因為我有了孩子。而且,如果你真的覺得責任大過天,那么你就不該為了別的女人拋棄我……” “宋巧比!我就是要跟你說程依依的事!”周崇寒也是沒想到,她這么快就走,想伸手拉她,她卻向后退著,擺手:“別提她!我惡心,我煩躁!我就是想離你們都遠點兒!” 周崇寒急了,追過去:“你至少給我個說話的機會……” 宋巧比心里煩躁,什么也不想聽,正好前面有輛出租車停著,她就直接開了門,上了車:“給我開遠一點……” “您得告訴我您去哪兒呀?”那司機本來不大想拉這客人,但看上來的是一孕婦,不好說什么。 “去……去海邊吧?!彼吻杀葒@了口氣,她是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了,只是想一個人靜靜,她現在思緒混亂著的呢。 周崇寒倒也不死心,上來要拉車門,誰知道,早被宋巧比從里面鎖上了,他便拍車門:“宋巧比!宋巧比!” 司機也愣了,回頭問:“這怎么回事?” “你只管開?!彼吻杀让?,全然不顧門外的周崇寒,直到車子啟動了,周崇寒還跟著車跑:“……你至少讓我說說話,給我個機會解釋……” 逐漸地,他這話也是隨風散,他再也跟不上那車,被甩出了老遠,什么也都聽不見了。 ☆、第44章 一聚才懂(3) 周崇寒做了一個夢,夢里宋巧比跟蕭遠正牽手步入婚禮殿堂,他從后面追過來,沖他們大喊大叫,他們卻充耳不聞,他沒轍了,只能跑過去,就快要跑到他們跟前的時候,蕭遠和宋巧比忽然轉過來,蕭遠手里抱著一個孩子,那孩子沖他喊了一聲:“爸爸!” 周崇寒一驚,醒了,冷汗涔涔。 第二天,他就被召回北院去了,直奔院長辦公室。 那院長,是周父的故交,也是同鄉,但反而在周父退休回鄉后,疏了聯系,也對,人不在其位怎可謀其利? 不過這院長倒是欣賞周崇寒,覺得現在北院的名聲有一半得歸功于這位大才子。 所以,周崇寒一進來,院長就先起立了,笑迎他:“歡迎回家,小周?!?/br> 周崇寒也不是那種幼稚的人,人家給一個臺階,他也愿意順梯而下,事情是事情,人是人,這個也得拎的清。 “院長,您客氣了,還是您肯給面……”這話點到為止,不多不少,正好,既可理解為不計前嫌,也可理解為對此次招待的感謝。 院長遞過煙來,是橄欖枝,他也接住,側頭燃著,一抬頭,院長已經叼著煙在煙霧里看他了。 那眼神,探究多一些,興趣多一些,期待也有一些。 “咱們不拐彎抹角,沒必要,都是聰明人,尤其你,學貫中西,見過大世面,很多道理,不言而喻,自然明白……” 周崇寒銜著煙,沉默不說話。 院長繼續說:“實話說,我也不覺得那是你的風格,你不是那種人……” “呵呵,那我是哪種人?”周崇寒笑了。 院長也笑了:“說過了,聰明人?!?/br> 周崇寒懂了,說白了,他先前在那請愿書上簽字不聰明,何止不聰明,簡直是不聰明極了!他若站在對面,站在那院長的位置回過頭來看自己,都免不了搖頭笑嘆——這人,太不聰明了! “不過呢,人,總有聰明一世糊涂一時的時候,這些也都不算什么……以前項目組的那幾個設計師們,也都是年輕人,年輕人嘛,沖動也是有的,畢竟,損失也不大,就圈里傳一傳而已,北院還是那個北院,項目還是那個項目,總不至于一個請愿書就弄得雞飛狗跳,顯得多沒底氣……” 周崇寒聽著這話,心下琢磨,看來這事兒是壓下來了,項目還得做,順安口區的建筑還得拆,樓還得建,周崇寒頓覺一種鈍痛感,就好像自己仰著身體,朝下跌,一跌就跌到了錐子尖上,穿膛刺胸。 院長注意到了周崇寒的臉色微變,又笑了:“我知道你也不是就想看項目毀掉,你本意不在這里……” 周崇寒挑著眉毛看他,心內空蕩了一片,反而反應不過來他這話的本意。 “你對我來說也是個年輕人,但不同的是,你是個有才華的年輕人,我這幾日一直來回想這個問題……現在想想,是我的錯,恃才傲物雖多用于貶義,但我總覺得是個中性詞,不偏不倚,形容某一類人,傲視群雄的必有過人之處,反之亦然。有才華的人怎么能忍受別人對自己作品的修改,怎么能忍受自己的作品署上別人的名字……這簡直是種侮辱!”院長說到此,竟有點激動,臉都漲紅了,拍著腿,點著桌上的那堆圖紙,好像他此刻就是周崇寒的辯護律師,為他的愚蠢開脫。 周崇寒卻覺得院長的這番話才叫真正的侮辱,他不僅曲解了他,還大大地意yin了他! 但他成熟,他不表露,也不急于解釋,繼續抽著煙,面色平靜,保持沉默,等那院長的下文。 周崇寒了解這一套,先講個大道理,再出個感情牌,最后拋需求, 果然,院長開始語重心長地推心置腹:“小周啊,聽說你啊,最近這家里也出點事兒,都能理解……事兒趕事兒,都是湊巧了,心情不好,情理之中……我也聽不得他們說什么,北院養了個窩里斗的白眼狼,這對你,犯不著,現在事業單位都改革,待遇比不上前幾年,也都是打工而已……又不是賣到這里了!只是呢,于你個人,多少有點名譽影響,我們呢,也不想搞得太絕,畢竟都是親戚朋友的關系……所以,我們還是竭力保護你的名聲?!?/br> 周崇寒還是不露聲色,只微微側著頭,勾著個唇角,也非笑。 那院長還以為他真的聽進去了,來了勁,加上他也好歹是個設計師出身,自然侃侃而談,引經據典。 最后一步,他懂得往回收,落座,拿出一張紙,遞到周崇寒面前:“說了那么多……很簡單,就這張紙,其實也無所謂,不過北京那邊也要走個形式,要你一個簽字,說明此次請愿只是個人對自己作品的維權行為,與項目毫無關系,北院也簽了字,確保你總設計師的頭銜和你對作品的所屬權,不經你同意,不得修改……總的說來,就是一場誤會而已?!?/br> 周崇寒也不看那紙,手里那煙就剩個屁股頭,直線的煙升天,散了也就是散了。 “要是我不簽呢?”周崇寒忽然一問,問得那院長直發愣,半天直眨眼:“你什么意思?” 冷了,氣氛一下子就冷了。 周崇寒這時候要是笑起來,或者哪怕只說一句,開玩笑啦,估計這氣氛還能熱回來。 但他只是平靜地又重復了剛才那句話。 同樣是簽字,上一次猶豫不決,這一次倒爽快利索。 “周崇寒,你腦子不要不開竅,你以為這項目是北院的意思?是開發商的意思?你好好想想,在這里!”院長指指地,又指指天:“誰大?誰說的算?誰出的錢?” 周崇寒滅了煙說:“對于我來說,我只關心建筑本身、環境、施工條件等,至于別的,恕我無力思考?!?/br> “你!”院長直接氣結在那兒,他是真的生氣,氣這小子怎么這么不懂事兒。 “對不起,院長,你的誠心好意我都知道,但這個字,我確實不能簽,否則我不僅背叛了我的初衷,也實在妄稱自己是什么建筑師?!敝艹绾荒槇詻Q。 院長不是不熟悉周崇寒這表情,他這表情以來,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了。院長也覺得受傷,不僅被他這話,也被他這表情,他這表情怎么敢擺給他看? 而且,他什么意思?簽一個字,他就成了千古罪人?那他這院長呢?難不成過幾年后,塑一個他的雕像,跪在他周崇寒的雕像前?任眾口唾沫和千夫指? 于是,院長皺起眉毛,恨起這狂妄的小子了,真是給臉不要臉,索性他一皺眉,一拍桌子:“好,你那么有骨氣不是嗎?那你就給我滾!給我滾出北院!最好滾出鯤城,我倒要看看,你自己怎么混!” 這院長可真是氣話了,他還別嚇唬周崇寒,人家怎么混?還真就有可能比他混得好,混得長遠。 當年他回國,不過是沖著跟父母相近,鯤城,取名為鯤,也可是鵬,上天下海,鵬程萬里,地靈的也就人杰,又或者,這城因有了鯤,便也成了鯤城。 他才是這城的支撐住,這城建筑的核心,那院長,本末倒置了。 不過周崇寒可沒想太多這個,他想的是怎么跟家里交代,想了幾天,也是瞞不住了,還是跟父母坦白了。 周母氣得差點昏過去,對,每次都得差點兒,但還真不能暈過去呢,要不她怎么罵他個不肖子孫,不思進取,跟他爸一個德行,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爸爸倒是鎮定,合上書,引著他就去了書房,關上門,也不急著問,弄一套精巧的茶具來,洗了燙,燙了洗,再一泡,搞得一旁的周崇寒心里都有點發毛了。 老爺子果然沉穩悠然,收斂自如,大將風范。 “一個人的底線都守不住,遑論藝術的底線呢?”老爺子終于發話了,陷進沙發里,像心理學家似的:“建筑建什么?建一門藝術,也建一個人……你這么做,我倒是完全支持的,北院那環境,不去也罷,不是做建筑的人應該去的地方,你要想創造,就得失掉安逸?!崩蠣斪訃@口氣,閉上眼睛,冥想了片刻,又說:“我若早幾年從校園出來,或許也不至此,一事無成!當時總覺得辭職會是頭等大事,必是弄得全城皆知,也得搞得沸沸揚揚,可是后來一想,這世上,除了生和死,哪一件算得了大事?” 周父繼續說:“說遠了,說近了呢,就是,自己命運自己把握?!?/br> 這話周崇寒也能說出來,但他爸先前那一段,倒是有點道理,說到底,把心思放在別人那里,就得受人控制,若都回歸自己,也未免顯得自私。 他正神游,他爸忽然探過身子來問:“宋巧比呢?她和孩子都好嗎?” 正刺著周崇寒的心尖兒呢,他也想知道,不過他上哪兒知道去?! 還是得找她,至少要告訴她,要讓她放寬心,他失了業也不耽誤他掙錢,反而這回,他更能展翅高飛呢。 不過找到宋巧比談何容易,電話徹底關機,網上一切都消失匿跡。第二天,他跑到蕭遠那敲門,管他誰開門,哪怕一開門就是一拳頭,他也管不了! 結果,沒人應門,再去宋巧比單位,人休假去了,再去杜琴的住處,也是沒人,天色暗下來,一點光亮都沒有,周崇寒就忽然有了個不好的預感,再往后退,仔細瞅著那門,死氣沉沉,紋絲不動,沒有一點要開的跡象…… 就像宋巧比對他,永遠地關上了某扇門,任他怎么敲打,始終不入。 他心里頹喪,只得再往后退,退得她遠點,是不是她就滿意了?這一退,退到了一個人身上,那人驚叫一聲,周崇寒也差點叫出聲來,一回頭,原來是個男人,光漸弱,黑乎乎的樓道,誰也看不清這是誰,只摸個輪廓,瘦弱修長。 周崇寒覺得這人似乎在哪兒見過,正在疑慮呢,忽然,那人失魂落魄地說了一句:“我能幫你找到宋巧比,你能幫我找到杜琴嗎?” ☆、第45章 一聚才懂(4) 宋巧比這人,甘不了寂寞。 才住進杭州郊區的小鎮一個多月,她就覺得不對,這跟她想的全然不對。那氣候,一天天濕熱起來,她覺得悶,也覺得潮,渾身不得勁,又沸沸揚揚地起了一身疹子,不敢吃藥,去醫院抹膏藥,那大夫,說話一腔黏連的口音,她聽不慣,總問,你說什么?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