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別亂喊,我婚都沒結,可生不出你這可憐兒子?!?/br> …… 也許,這兩人之間是注定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牽絆。 魔,也許真的與凡人有些不同的,雖然他那時他還小,對一切懵懂無知,卻是那時所發生的一切,不管時間再是怎么流逝,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個生了他的女人的面貌,在他的腦海里,清晰得他閉著眼睛都能將她的面容畫出,準確到每一個細節。 所以,當襤褸一身的他再次在繁華的都城見到她時,便是著了魔怔一般怔住了,那明明已經死去,讓他恨得深入骨髓,又禁不住想親近的人,居然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一時腦中千般復雜思緒,良久,一切的苦楚終敵不過這血緣的牽絆帶來的來自靈魂的溫暖。 “娘……”當他終于小聲又惶恐地喊出這兩字時,那人身影已是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再次失去的恐懼,讓他不管不顧地沖上去,在人群里努力尋覓,一聲一聲的“娘”,終于讓那匆匆前行的人停了步子。 “小鬼,你跟著我干嘛?” 熟悉的面容,卻是陌生的冷漠,陌生的聲音,沒有記憶里的溫柔似水。 看著他雙眼無神地站在原地,面上全是悵然若失的神情,黑衣女子勾了勾唇角,從懷里取出一錠銀子放在他手里,“吶,給你,去給自己買身像樣的衣服”。 他低頭,愣愣地看著手里的銀子,再抬頭時,面前已無了那人的影子。 一個小小的,不到十歲的小乞丐又怎能保住手里夠窮人吃上幾年的銀子?所以,轉眼之間,一切都消失在了他眼前,一切就似做夢一般。 一座城池,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不久之后,定在這里的兩人再次相遇。 這次,蓬頭垢面的他正學著其他乞丐一般,手里拿著好不容易撿來的破碗,向街邊酒肆的客人討一口能讓自己活命的飯吃。 只是,他從來不回開口說上一句像是“求求你可憐可憐我,給口飯吃”之類的話,只是沉默地伸手,一遍又一遍在陌生的客人身邊停停走走,只是,這種不討好的方式自然不討人喜歡,更加上他渾身的臟臭和滿身的膿包,更讓一眾食客厭惡紛紛,。 “臭要飯的,給我滾開!別來倒我胃口!” “滾滾滾!再不滾開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好在這酒肆的老板是個好心人,看他快影響自己的生意了才嘆了一口氣,走出來溫聲勸他離開,“走吧,你在這里我生意就沒法做了”。 他壓抑著快涌上喉嚨的唾液,看了一眼那近在咫尺的美味食物,在剩下的唯一一點點自尊與對食物的渴望之間,這次,他終于鼓足了勇氣,頭低得可怕,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向著最近的男人祈求:“求求你,給我點吃的吧?” 結果,自然是如他所料,那人對他擺擺手,叫他滾。 “等等?!?/br> 正當他要轉身離去時,一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他身后的不遠處響起,他轉身,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想吃東西,就乖乖聽我命令,你做得到嗎?” 他猶豫了一下,卻是最終點了點頭。 這人身上有一種讓他眷念非常的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又讓他極度渴望得到的東西,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乖乖聽話,讓他做什么都可以,這樣,可不可以留在她的身邊? “去把手洗干凈,洗好了就過來?!彼噶酥概赃叺男∷?。 他愣了一下,便是轉身去乖乖洗手去了。 “張嘴?!?/br> 他聽話地乖乖張嘴,就看到那人夾了一片鹵牛rou遞到他的嘴里,“這家賣的鹵rou味道不錯,你嘗嘗”。 他下意識的閉嘴,然后,舌頭觸及那有些干的rou片,只這一瞬間,早已習慣了餿飯臟物的味蕾竟是興奮起來了,原來,這是世上有這般美味的東西,嘴里產生的越來越多的唾液,讓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然后,他小心地嚼了一口,在唾液的滋潤下,鹵汁的味道充盈了整個口腔,他覺得,他的靈魂都在跟著這絕世的美味起舞,受過諸般苦楚,換來這頓美味,值了…… “好吃嗎?” 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好吃就多吃點?!?/br> 然后,她一筷子一筷子將那一大盤的鹵牛rou全喂到了他的嘴里。 再美好的相聚,終是有個別離,若是可以的話,他想那樣一直一直,坐在她對面獨享片刻的時光安寧,可是,現實那般殘酷,這片刻的溫暖不如沒有。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他張了張嘴,壓在喉嚨的話卻始終沒有說出。 可以,帶著我嗎? * 后來,他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加入了城里的丐幫,在那些人的帶領下在固定的地點討飯,或是改一副面容,假裝斷手斷腳,或是有絕癥在身,博得世人的同情,掙得他們腰間不輕易給出的銅錢。 渾渾噩噩,他日復一日過著這樣的日子,就為了那一日一個的快餿了的饅頭,只是,那早試過了世間美味的味蕾,始終忘不了那個味道,尤其夜深人靜時刻,總是攪得他整個靈魂都不安寧,一個饅頭,又怎能滿足他被嬌慣過一次的胃口? 正是青黃交接之時,乞討的東西也少了,幫里的人開始教他們這些新人去偷。 那日,天朗氣清,街上行人很多,在幾個資歷老些的乞丐的監視下,他看準了那個站在書攤邊認真看書的書生,正準備下手時,卻是轉眼瞟見不遠處茶肆下那一雙似笑非笑的黑眸…… 像是被什么燙到了一般,他收回了手,低下頭時,面色已是緋紅一片。 他不想讓這人看到自己的不堪。 后來,不知為何,他很怕再遇到那人,每日盡量去曾經與她碰過面的地方,即使遠遠看到她的身影,他也會一溜煙地跑得好遠好遠。 只是,所謂的“丐幫”也不過一群烏合之眾罷了,沒多久,他就發現了,這些人會把新收留的長得好看的不論男女都賣到那些叫做青樓的地方。 在城里待了這么久的他,還是或多或少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看著那些孩子哭叫恐懼地被人拉走時,他就知道了……只是,他沒想到,這樣的命運,會落在自己身上。 只是,他沒想到,那人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才多久不見,怎么活得越見不像樣子了?” …… “以后,你就跟在我身邊吧?!?/br> “喂,小子,不許哭,你那副可憐樣是做給誰看的?這世上可憐人多了去的,多你不多,少你不少,想在這世界活下去,就要自己不斷變強?!?/br> …… “你,為什么要對我好?” “對人好還要理由?告訴你,只要jiejie我高興,想對誰好就對誰好!” …… “他們說你是魔?!?/br> “魔又怎樣?” …… “丫頭,醒了嗎?” ☆、第126章 殘酷現實 一句永遠兌換不了的諾言,隨著時間流逝,在記憶里風化成沙,獨留一人孤守年華。 “你明明說過,不會丟下我的……” 輕得似風一吹就會破碎的聲音,被時間的浪潮無情卷到洪荒深處,終在某年某月某日,再次被記憶的潮水送回海灘,暴露在陽光下,那般扎眼。 為何這世間的人都這么孤獨?一直以來,她都只看到了自己的寂寞。 短短夢一回,卻似過了一浮生。 醒來,夢里一字一句那般清晰,仿佛昨日重現,尤其是那孩子面上每一個悲喜歡愉的表情,都似絲線一般纏繞在心頭和腦海,拂之不去,讓人心情沉重如那人最后一眼的絕望和失魂落魄。 有好長的時間,花朵就睜著眼無神地看著頭頂在月色下泛著淡淡冰藍的波光粼粼,只覺心頭是說不出的苦澀滋味,說不出,道不明,何時眼角淚落都不自知。 有那么一瞬間,她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她,還是夢里的那個與她容顏一模一樣的女子欠那被遺忘在時間深處的人一個歸期。 現在,她才發現,其實他們好相似,那人總追尋著黑衣女子的背影,而她,反反復復這一生,也只追著那個被她稱做“小師叔”的人的背影。 這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年歲的地方,極目之處全然一片空曠無物,安靜的世界靜謐得詭異,稍稍一動,她便能清晰地聽到衣袂摩擦的細微聲音,四周的每一處響動,都會在這片寂靜中被輕易察覺。 “嘀嗒、嘀嗒”,耳旁清晰的水滴之聲將這空曠的黑暗襯得更是安靜詭異,轉過身,借著些微的幽光,她就看到不遠處一口青石壘成的古井,井口上面是一如云的米分色花枝橫過,在一片若有似無的水色氤氳中,不斷有凝成的水珠從那嬌嫩得似輕輕一碰就能出水的肥厚花瓣浸出、滾落,然后,“嘀嗒”一聲落在一圈一圈不斷蕩開著波紋的水面。 視線順著那橫過的花枝看去,一棵樹干幾乎有五人粗的桃樹赫然入目。 伸展如云的花枝交錯縱橫,似一巨大的華麗傘蓋,在她看來幾乎比尋常人家兩個宅邸還大。 這得多少年歲,才能長成如此氣候? 粼粼波光打在嬌艷得滴水的花瓣上,就似舞動的精靈,伴著無聲的音符,在月下跳著一場優雅的華爾茲,為這無聲的世界增添了幾分空寂和靈動。 不斷有花瓣從盛開的花朵上脫落,安安靜靜地從樹上飄下,無聲鋪了一地如夢幻般的米分色,在她的視角看去,水中那輪殘月影像恰在伸出的樹枝一角掛起,正似一輪幽藍的燈盞,與這片無聲的美麗世界增添一分神秘。 這就是湖水下面的世界?完全出乎了花朵的預料。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是被一道極細的紅光給纏著甩進來的,本來猜測下面可能別有洞天,不論吉兇都該是有些樓閣屋宇,或是仙府洞窟之類的,卻沒想到,僅僅是一棵幾乎覆了半個空間的桃樹罷了。 似醒非醒時似聽到青鋒的聲音了,難道他也在這里? “死鬼,你在嗎?” 空氣的濕度很高,只這清醒的片刻她就已覺得眼睫毛都開始裹上一層露水,周圍懸浮的水霧經不住她半點的打擾,只需輕輕一口氣,他們便是再受不住引力的召喚,化成一片雨霧落下。 花朵小心地掃了一眼身后,靈敏的耳朵除了聽著那“嘀嗒”規律的水聲之外,再是聽不見別的動靜,確定身后并無任何異動后,她才小心翼翼接近那棵長得超出了世人常識的桃樹。 “這里沒有外人,你大可放心?!?/br> 突兀又陌生的聲音突然從樹上傳出,樹下人一驚,“誰!” 卻是再沒回音。 花朵警惕地看著前方動靜,沒感覺任何殺氣或是其他動靜,才蹙著眉頭往著聲音來源處走去…… 花叢迷亂,隱隱現出一抹柔順垂下的、長過腳踝的青色衣角,衣衫上繡著金色的絲線,遠遠看去,在瑩光下似泛著冰冷的流光。 古人歷來視綠、碧和青等色為賤色,唯從事賤業者才穿這些顏色的衣服,常人衣飾多避之,花朵出生這么多年,還第一次見著有人喜歡一身都以青色為主,卻又硬是將這常人規避的“賤色”穿得這般華麗高貴。 受凡人偏見影響,修界也不以青綠等色為尊,多以大紅大紫為貴,是以那些個修者身上也多以這些貴色為準,少有能看到一身青衫的,在她那模糊的印象里,似乎就只一人偏愛這凡人眼中的賤色。 再走近,便看到那人撐在身側骨節修長的手指,在這片水汽朦朧中,瑩潤的指尖帶著些透明的玉色,仿佛一碰就碎,帶著讓人不敢褻瀆的高貴脆弱。 “青……” 花朵腦海里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卻是在看到那人面上的貓耳面具和一頭如雪白發時,整個人愣住了。 怎么變成了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