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除了沒親爹親娘之外,相對于凡間的孩子,顧雪舞還算是有個不錯的童年,當爹又當媽的墨離從來沒有刻意去壓制過這孩子的天性,對于她天性的塑造是放養式的,對他來說,顧雪舞就是一根長在大山深處的小樹苗,他盡他所能地與她成長中該有的一切,陽光、雨露、鮮花、小鳥,她只需快快樂樂地成長就行,不用顧慮人生紛繁總總,她的天空沒有狂風,也沒有暴雨,四周總是鳥語花香。 因為沒有刻意地管束,經過十幾年春秋冬夏,這一棵小樹苗好歹長大了,雖說不是特別直,但也是長出了自己的特色,至少,在千千萬萬眾生渺茫之中,只要這孩子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他就能一眼將她識出。 在真正接觸到穆錦年這人之前,顧雪舞對于傳說中的修仙界的門派大師兄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小師叔與她講的那些話本子故事中。 傳說,大凡是修仙界名門中的嫡傳大師兄,從來都是仙風道骨,集酷炫狂霸拽于一身的天之驕子,他們面上從來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惜字如金,不茍言笑,不近女色,不與他人同流合污,他們從來都是那么高冷,卻是一堆一堆的紅顏知己拜倒在他們的白褲衩下…… 傳說中的大師兄不喜群居,只會滿臉高冷地抱劍坐在門派最高的樓閣上俯瞰眾生,眼神悠遠,一身白衣被高冷的風吹得獵獵作響,腦后千千發絲張狂不羈地飛揚,仙姿渺渺,面無表情地接受下面有意無意經過的師弟師妹們的瘋狂崇拜和愛戀;傳說中的大師兄,就如話本子里寫的一般,無論走在哪里都是主角氣場十足,尤其是傳說中的王八之氣一外放,千里之內,再無英雄。 傳說中的大師兄不喜歡和不熟的人說話,傳說中的大師兄喜歡穿藍色或白色的衣服, 傳說中的大師兄,視金錢如糞土,傳說中的大師兄當大家為一件事情而笑的時候保持冷靜,做出無動于衷的樣子,傳說中的大師兄批評別人只一個眼刀子就夠那人寒磣半天……傳說中的大師兄不會當著人吃瓜子、啃鳳爪…… …… 穆陽真人說了,要讓法武雙修的大師兄來教顧雪舞習武,帶著滿眼的期冀,她迎來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幻滅。 曾經,在顧雪舞的眼中,翠竹峰的大師兄,包括眾人眼里的大師兄是如上所述真真無二般的……可是…… 明明到了約定的日子,到了約定的時間,那人硬是半個影子都沒出來。 顧雪舞覺得,肯定是大師兄在考驗她的耐力。 于是她等啊等,等啊等……從日出等到日落,從月升等到月落…… 這尼瑪坑爹呢! “師父,大師兄是不是嫌我太笨了,不愿意教我習武?” 正在自己寢房里睡得香甜的糟老頭子苦哈哈地看著這硬是將他從睡夢里撈出來的小丫頭,吊著一雙豆豆眼,打了好幾個哈欠才似清醒了一般,“你說啥?” “大師兄不教我習武?!?/br> “嗨,我說啥事兒呢?!崩项^子無趣地打了個大大地呵欠,倒頭繼續大睡。 “……” 除了上教學執事的課之外,顧雪舞從來就難得見到這傳說中的大師兄一面,每次這人都是來得最晚,走得最早,一臉地外人莫近地冰冷表情。 好不容易從自卑中掙扎過來的女娃終于鼓足了勇氣在一次術法課后趁著大師兄走到無人之處攔住了他。 “傳說中的大師兄”冷冷地盯著她,那一眼硬是讓她生生打了個寒戰,差點小心肝都凍成了冰渣渣。 “何事?”大師兄帶著“不認識你”的語氣冷冷地問她。 “師兄,那個,我是顧雪舞,你,你記不記得我?”她小心翼翼地與心中的男神說話,生怕一句不妥惹了男神生氣。 那人完全一副高冷范兒掃了她一眼,惜字如金般從嘴里蹦出三字,“不認識”。 “……”連翠竹峰與他齊名的“吊車尾”都不認識,果然是大師兄,顧雪舞不以為然,覺得這就該是像人間的仙俠話本子里演的一般,大師兄是從來不將誰看在眼里過的,除了那個他真的放在心上的人…… 沒事,沒事。 “那個,師父讓你教我習武,你是不是忘了?”大師兄從來都是瑣事纏身,肯定是忘了,絕對是的…… 大師兄冷冷地瞪了她許久,涼涼開口,“讓我來教一個‘吊車尾’,那老頭子還真是想得出來”。 “你不愿意嗎?”顧雪舞被偶像瞪得自卑了起來。 “嗯?!?/br> “那你怎樣才愿意教我?”肯定是大師兄在考驗自己的定力。 “怎樣都不愿意?!?/br> “為什么???” 那人皺了眉頭,似是不喜與她周旋,抬手,冷冷地捏著她的下巴,“你父母沒教過你嗎?人貴有自知之明,讓本大爺這么個天才把那么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你這么個廢柴身上,你覺得合適嗎?” 晴天,霹靂。 然后,在顧雪舞震驚的視線中,大師兄一甩衣袖,不留一片云彩,干脆地走了。 …… 從此,大師兄被顧雪舞盯上了。 ☆、第074章 妖刀認主 以前,顧雪舞一直以為,生生死死一場大夢,不過如春夏秋冬的交替輪回,凡人雖是脆弱,其實他們卻是在永生,只是同樣的靈魂不斷忘卻前塵,一遍一遍地換另外一個殼子再次體驗人生,匆匆經年,只走馬觀花一般,來不及看清好多人。 人與人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牽絆,來不及多余的相守,半生本覺很長,卻是眨眼之間已是陰陽兩隔,入了冥界,一切前緣生生被奈何橋上被一碗孟婆湯斬斷,有人苦苦在奈何橋上等了心上人十幾年,短暫相逢卻又是別離,待到雙雙攜手再入輪回,到頭來還是兩相忘卻一場空,即使再次重逢,那也只是另一個新的開始。 再刻骨銘心的牽絆,到頭來也不過說書人口里讓人幾番嗟嘆的段子,或是路人手中一疊白紙黑字描摹的纏綿悱惻,再多點,也不過多賺了塵世人幾滴不值錢的眼淚。故事里的人,卻是早已不在了。 小師叔說,要想掙脫輪回的束縛,那就去問天道,求永生。 可是,問天道,又真的有多少人成了?像天劍門這樣厲害的修仙門派,每一千年出一個仙人已是不易,更不說其他小門派,妄想窺探天道的秘密,又豈是那等容易之事?多少好不容易走到大乘境界的能人都是在那最后一關的天劫下灰飛煙滅。 大乘?那都是活了不知幾千年的大能,顧雪舞覺得這樣牛逼哄哄的人物,要不然是如書上所說一般躲在一個山洞洞里清修避世,要不然就是如同掌教一般常年深居簡出,神秘莫測,離自己老遠老遠。 她永遠都不知道,青陽峰上那個老是抱著酒葫蘆嗜酒如命的糟老頭子師父就是眾人口中的大能,天劍門一直有傳,這廢柴身后勢力龐大,有牛逼哄哄的人物做靠山,其實不假,所以眾人雖然不喜她,卻也不敢在明面上將她欺負得太過了。 只是,這靠山在她重新回天劍門不到四年的時間就倒了,一點征象都沒有,靜悄悄地沒有在修仙界引起半點波瀾。 所以,一直到好久好久以后,她才知道,青陽峰上老早就只剩小師叔一個人了。 那日的天氣很是陰沉,幾片黑云翻滾了幾番,卻又沒有半點要打雷下雨的意思。顧雪舞被叫到了現在的師父穆陽真人居住的無憂殿。 明明平常時間這大殿里面除了這老頭子的鼾聲之外就是獨屬于他那大嗓門的笑聲,今日她一踏入殿門,卻是被一股莫名的沉重氛圍壓抑得心頭難受。 從來習慣了懶懶散散躺在座上的師父,今日使難得一見地坐直了身子,斂了笑意,滿眼沉重地看著她。 “師父?”一反常態的師父,讓顧雪舞感覺出了一絲不同尋常,心頭沒來由地有些不好得預感,是出了什么事嗎? 那座上的人明明視線是落在她身上,卻又似飄忽得很遠,很遠,過了好長的時間,才動了動眉眼,斂了眼中一閃而過的沉重傷感,然后將一切情緒化成一聲重重的嘆息,抬手示意地上的人起來。 “師父怎么了?” “哎,沒事,就是想起了一位剛過逝的故人而已,明明約好了今年中秋幾個舊人在老地方一聚,他卻是突然就走了,再見都沒說上一句……” 說到這里,穆陽真人又是滿懷心事地重重嘆了一口氣,聲音帶著點點哽咽的沙啞,在顧雪舞這個外人看來是真真悲傷得緊,但她卻是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這個比她不知多活了多少年的人精。 “……那個人的魂魄會不會回鬼界?”顧雪舞小心翼翼地問著,若是這般,師父實在太傷心了,不是可以去鬼界看那人么? “傻丫頭,這世事哪有你想得這般簡單,天道永遠是公正的,此處得之一,彼處失之一,人若一旦踏上了仙途,就注定要脫離天道的庇護,再與生死輪回無緣,不光是不得如輪回,還要受觸怒天道的懲罰,過了天劫便是永生,不過,那便是灰飛煙滅,天地三界再是沒有半分容身之地?!?/br> “師父的意思是,永遠都不能再見了?” 如若是這樣,那活下來的人便是一輩子都要承載著這份失去的悲傷? 座上的豆豆眼老頭只是有些怪異又凄涼地笑了笑,轉眼滿是復雜地看著大殿中面相還帶著幾分懵懂的美麗少女,問了一句似是不相干的話語,“小丫頭,你有在意的人嗎?” “在意?”什么叫在意?是喜歡嗎? “就是在你心頭唯一存在于這世上,你常常想著、掛著、念著、舍不得離開的人?!?/br> “想著、掛著、念著、舍不得離開的人?” 顧雪舞皺著眉頭,不斷在腦子里重復著師父的這句話,想著想著,腦子里竟是就清晰地閃現出小師叔的身影,現下她每日都想著、念著、掛著,舍不得離開的,除了小師叔,再無別人。 當然,青陽峰上的那個破老頭子,她才不掛念他呢,他有那么多的朋友掛念著他,小師叔卻只有她一個人。 “我有?!鳖櫻┪韬苁抢蠈嵉攸c頭。 看著大殿里這般老實巴交地回答他的問題的人,座上的老頭子莫名地就有些被逗笑了起來,心頭得陰郁也是少了一半,“為師猜的沒錯,應該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小師叔吧,小丫頭?” “當然了,那還用說?!蓖淄椎男熓?。 “你那大師父你就不掛念了?” “當然也會想,但是,我想得最多的是小師叔,大師父有好多朋友,不會孤單,可是小師叔只有我一個,我不想他的話,他會孤單的?!?/br> 一番話語終是將早將紅塵看破的老頭子惹笑,一番哈哈大笑之后,滿帶笑意地看著顧雪舞道:“看來小丫頭也算是一件貼心小棉襖了,他精心養了這十多年也不算虧?!?/br> “師父是不是認識我小師叔?”聽著這口氣,顧雪舞覺得自家師父和小師叔很熟似的。 “不認識?!?/br> “……”騙人! 隨即,心情變得有些放松了的老頭子開始詢問大殿里的丫頭修行的事情,自然得到的答案是老樣子,他也沒有過多的沮喪,只是從袖中取出了一個黑袋子,將之扔到顧雪舞手里,懶洋洋地答道:“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你那青陽峰的大師父出門遠游去了,這一去怕是好長時間都不會再回來了,離去之時很是牽掛你這寶貝徒弟,托我將幾樣東西與你?!?/br> “嗯?哦?!?/br> 遠游?長時間都不回來了?在顧雪舞的印象中,師父所謂的遠游莫非就是最長一年不回,也沒有多長的嘛……她也沒多想,一心就是好奇手里這老頭子常年掛在腰上不離身的黑袋子里會裝些什么東西。 小娃娃,終是還是喜歡別人送的小小的驚喜。 掂了掂手里幾乎沒什么重量的黑袋子,顧雪舞很是聽話地捏著布袋子的底部,抖啊抖…… 抖了好久,什么東西都沒出來。 大殿里的小丫頭覺得有點被人耍了的趕腳,委屈著神色看向上座之處,“師父,沒有東西”。 “……” 座上的人眉角抽啊抽,抽啊抽,……過了許久,才扭曲著面色問道:“丫頭沒聽過修仙界有乾坤袋一說?” “聽過?!?/br> 額,顧雪舞瞬時愣住,轉頭,滿是不可思議地看著手中破舊得可以的麻布袋子,“這是,乾坤袋?” “你自行用神識去探一探便知?!?/br> “……師父,我還沒筑基?!?/br> “你怎么知道你沒筑基?!”座上的人瞪她。 “難不成我筑基了?” “不告訴你?!?/br> “……” 座上的人無語地瞪了她許久,隨即手上一動,小女娃只覺得捏著布袋子的手指一痛,就看著原本普通的袋子靈光一閃。 “現在這袋子認你為主了,你現在可用神識去查探里面有什么東西?!?/br> “不會將神識放開怎么辦?”書上說要放開神識,那也得至少等筑基以后才行,她現在還沒筑基呢,悲催滴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