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個人不是雪玲，看她面上清淡的笑容，也沒有絲毫想要掩飾這一點的意思。

    “我記得信件上說的是……雪玲想要跟我見個面?！背俚拈_口。

    方瓊面上的笑容變得更深，垂眸道：“雖然我不是你想要見的雪玲，但我這里有你會感興趣的東西?！?/br>
    她見常勝紋絲不動，繼續拿著一雙看起來已經有些渾濁，卻威嚴不減的眼睛看著她。完全不擔心常勝會直接開口讓周圍站在各處的保鏢把她架出去，就像是當初的阿全，一開始攔住了常勝并沒有任何的問題，常勝也沒有因為一個孩子突然攔住自己的去路，甚至這個孩子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應該出現在那里的人而感到生氣。

    卻在阿全開口提到了龐建軍的名字之后，直接變了臉色，讓保安把阿全帶到了外面去，自己也扔下了宴會半路離開。

    而方瓊，作為一個成年人，假借雪玲的名義來跟常勝見面。在這種可謂耍了常勝的行為之后，若是再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只怕常勝不會對她多客氣。說不定會直接把她從這里給扔出去，還是毫無形象的那一種。

    常勝雖然不為所動，但是在盯著方瓊看了一會后，心中也忍不住的生出了一些覺得這個年輕人很不錯的想法來，已經很久沒有誰能夠在他的注視下如此鎮定，看起來絲毫沒有收到影響一樣了。

    常勝畢竟經歷了一輩子的大風大浪，不論是他如今的身份，還是整個人所沉淀下來的氣質，都會讓人在面對他的注視時，不自覺的感到緊張，若是心理緊張過度的還會表現失態。

    而能夠在他的面前鎮定自若的，一般都是那些在商場上的老狐貍了，大多都是對自己有著極度自信的人。除了這些，要不就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他的身份，只是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的陌生人的人，要不就是快樂的二百五，心里什么東西都沒有的那種人。

    方瓊看起來并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種人，反倒像是所有依仗一般。

    方瓊確實是有所準備的，她低頭打開自己帶在身上的小包，從里面拿出了一塊斷裂的古玉，放到了常勝身邊的桌子上。

    之前還在審視方瓊的常勝，在方瓊從包里掏出古玉之后，臉上的顏色就開始漸漸改變。

    他的眼中先是露出了明顯的驚訝，然而仔細盯著那塊斷裂的古玉稍微看了幾眼，便完全可以確定，這塊斷裂的古玉，便是當年他和龐建軍兩人共同收藏的寶物。

    這塊古玉被雕刻成一個飛天的模樣，不論是古玉本身的材質還是雕刻的手藝和方法，全都極為珍貴高超，被稱為國寶絲毫不為過。

    當年的他和龐建軍得到這個寶物，也是在非常偶然的情況。

    畢竟c國的歷史上發生過那樣慘烈的戰爭，許多寶物都因為戰爭而被毀壞，還有很多都被來自外國的敵人擄掠帶走。他們能夠找到這個古玉，真的是極為偶爾而又幸運的。

    他們在得到了這個寶物之后，做了許多工作還有各類鑒定，是否要把它上交，也是經過了很長的思想斗爭?？删驮谒麄円呀涀鱿聸Q定之后，這塊古玉卻隨著雪玲的死亡一同消失無蹤。

    當年知道這塊古玉存在的，除了他和龐建軍以外，便是雪玲了。后來雪玲死了，這塊古玉消失，也只有龐建軍會拿走了。

    雖然他總覺得其中有些蹊蹺，但事實表明，只有可能是龐建軍帶走了這塊古玉。

    雖說他和龐建軍已經絕交，但最后他沒有再去跟龐建軍談這塊古玉的問題，若是為了這塊古玉，他們兩人再鬧到你生我死的地步，就真的太讓人齒冷了。

    可是……

    為什么這塊玉玨會出現在這個女人的手中，并且還裂成了這個樣子？

    常勝控制不住顫抖的雙手，伸手拿起斷裂的古玉，想要將它合上，可是又怎么可能呢？原本完美的古玉，現在硬生生斷成了兩塊，即使利用現代的技術，再次將它們合并在一起，斷裂的地方、形成的裂痕卻也永遠不會消失。

    就像是他和龐建軍一樣。

    “這個東西，為什么會在你這里？”常勝掩下心中復雜的痛楚，沉靜的問。

    方瓊知道常勝已經能夠好好的聽自己說話了，于是在常勝的旁邊坐了下來，看著斷開的古玉，輕輕的嘆了口氣：“是龐建軍先生將這塊古玉交給我的?！?/br>
    常勝：“……”

    方瓊：“在龐建軍先生拿到這塊古玉之前，它在雪玲女士的手中，并且差點就要被倒賣去了國外。龐建軍先生為了搶回這塊古玉，在跟雪玲女士那一伙販賣國寶的人進行爭斗的同時，拼盡全力的爭奪，最后被從四樓推了下去?！?/br>
    “古玉斷裂，龐建軍先生也被認為完全死亡?！?/br>
    常勝的控制不住的捏緊了自己座椅的護手，瞪著眼睛的問：“你說什么？！”

    方瓊平靜的看著他，這樣平靜的視線讓常勝臉色青白，幾乎要喘不過起來，而方瓊露出笑容，輕輕的說：“好在龐建軍先生非常幸運，被好心的路人送去了醫院，不但搶救及時救了回來，而且沒有落下癱瘓的后果?！?/br>
    常勝的一口氣終于喘了過來，不遠處的助理快速上前，拿出藥來給常勝吃了下去。常勝虛弱的喘了一會，才再次睜開了眼睛看向方瓊。

    方瓊略微有些抱歉的說：“非常對不起，我只是想要確定一下，您是否依舊在乎龐建軍先生，就像是他一輩子都沒有忘記過您，并且依舊把您作為他畢生的摯友一般?！比绻麆偛诺某傧仁且潜凰脑捊o驚的厥了過去，她也會主動用自己才恢復不多的力量，幫助常勝先生醒過來。

    畢竟她只是想要知道常勝先生在這么多年過去后，是否依舊非常在乎與龐建軍之間的友情，而不是來吧常勝先生給氣死或者讓他內疚而死的。

    常勝并沒有責怪方瓊，事實上他的心里是慶幸的，慶幸龐建軍并沒有死。他從來不知道，在龐建軍的身上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雖然跟他所以為的“事實”并不相同，但只要龐建軍沒有死就行，而他有的是時間聽方瓊把所有要說的話都給說出來，畢竟方瓊連這塊當年的古玉都拿了出來，還是用的雪玲的身份接近他，說明方瓊對于他們幾人當年的事情，應當全都是知道的。

    常勝擺了擺手：“你繼續說吧?！?/br>
    常勝能夠聽她好好的說就好，方瓊想，然后她就把當年龐建軍在跟常勝兩人鬧翻之后的事情說了出來，包括龐建軍在醫院里躺了很多年，還有如今的身體狀況，著重突出了龐建軍如今命不久矣、藥石罔顧的情況。

    等到全部說完之后，方瓊起身，干脆的跟常勝告別，直接轉身就走，也不管常勝是否相信她說的那些話，并且在離開之前說：“不論您是否相信我所說的這些，但龐建軍先生想要告訴您的話，您都已經知道了?！?/br>
    “我依舊將你作為我的摯友，這就是龐建軍先生想要告訴您的。而這塊古玉……龐建軍先生已經保存了很多年?，F在他已經沒有多余的時間再來保管，不論您是否愿意收下，都隨您的處置吧。扔掉它或者怎么樣，都可以?！?/br>
    說完這些，方瓊轉身離開，而常勝依舊像是方瓊來之前那樣坐在那里，眼神盯著遙遠的地方沒有焦距，不知道是否聽見了方瓊最后說的那些話。

    大約是……聽見了吧。

    第26章

    不得不說，方瓊給常勝帶來的這些消息太過于震驚，完全顛覆了他這么多年以來的認知。若是承認了這些話，他這么多年以來的心結，簡直像是一個笑話一般。

    想要去查到方瓊所說的那些，跟龐建軍相關的消息并不難，以為方瓊把龐建軍所住的醫院都說了出來。

    當年在跟龐建軍絕交之后，他便一直都沒有再去關心過龐建軍后來怎么樣了，可是……就算他再怎么討厭龐建軍，也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這一切都跟他所自以為的不一樣。

    常勝獨自在外面坐到了太陽漸漸西斜，原本感覺微暖的陽光，也不在有暖人的魔力。輕輕吹拂的微風都變得涼入心底，讓常勝忍不住的感覺到冷，簡直要冷到了自己的骨子里。

    助理見了，上前打斷了常勝的思維，勸說他回屋子里。

    常勝良久才抬起了自己的手，讓助理扶著他站起身，坐到了旁邊的輪椅上，然后被推進了房子里歇著。

    傭人們全都非常有眼色，見常勝心情不太好的樣子，也都盡量減少自己出現在常勝面前的次數。常勝就這樣坐在大廳一隅壁爐的跟前，良久，在助理處理完了其他的瑣事，來到他的身邊時，突然開口問：“我都錯了嗎？”

    之前方瓊跟常勝說的那些話，站在不遠處的助力都是聽見的。作為跟著常勝一同拼搏了很多年，對常勝的過去要比別人更加了解的助理，他跟常勝之間也有著區別于普通的上司和下屬之間的信任感，甚至完全可以說，常勝的這位助理，是他如今最為信任的人，而他的助理也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幫他處理身邊的那些事情，幾乎比管家更加周全。

    助理看著從來在商場都都是意氣風發、穩如泰山的常勝露出這種帶著茫然的神色，一些話在他的胸中轉了幾圈，最后說出來的是：“您還有挽回的機會?！彼砸磺卸疾凰阃?，如果方瓊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話。

    在確定自己得了癌癥，把該處理的身后事都處理的差不多，基本進入等死狀態的常勝坐直了自己的身子，他現在又要有新的事情做了。只要這具身體尚未入土，那么，一切都還不算晚。

    常勝拿起了電話，撥通了一個私人號碼，電話很快就被接了起來，一道干凈低沉的聲音響起：“常先生，你好?！?/br>
    若是在平時，常勝定然要跟對方說一說不要總是如此生疏的稱呼他，畢竟對方是他非常喜歡的年輕一輩，也是他非?？春玫娜?。但是今天的常勝并沒有多說點什么的心情，他開口：“小秦……我想讓你幫我個忙?！?/br>
    作為在c國的房地產行業舉足輕重的人物，常勝想要找到一些非常厲害的私家偵探幫自己調查一點事情，全都是非常簡單的。但是那些人就算再怎么厲害，對他來說，都需要一些時間來等待。

    可是他現在心中的急切，還有自我生命的流逝，讓他有些焦躁，想要越快越好，于是就找上了秦川。如果是住院醫療方面的一些資料，只需要秦川的一句話，那些東西第二天便可以躺在他的桌上。

    他很急切的想要看見，而這個忙在秦川看來非常簡單，相信秦川會非常樂意幫他這一下。

    第二天，龐建軍這幾十年來的就醫資料全部都放在了常勝的手邊。常勝帶上老花鏡，攥著這些資料，越是往下看，便越覺得重逾千斤，身體中的力氣仿佛都隨著那些記錄一點點的抽去。

    直到再也不剩下什么。

    “我這些年……都在做什么啊……”一片死寂的房間中，響起這樣的聲音。

    ……

    今天的阿全非常高興，因為他在學校里獲得了非常好的成績，還被評為了三好學生，貧困生補助申請也都非常順利，學校的老師還來看望了龐爺爺。龐爺爺在聽到他的成績好，老師還夸個不停之后，兩只眼睛笑的都瞇到了一起。

    老師可說了，雖然阿全念書很晚，但是基礎知識一直都沒有拉下，龐爺爺一直把阿全教導的非常好。其他龐爺爺教不了的東西，阿全在到了學校里面之后也都學的非常認真刻苦，這些榮譽都是阿全自己努力得來的。

    直到老師走了，龐爺爺的心情都一直好的很，就連看見方瓊來了之后又提了許多大包小包都不吱聲了。等到方瓊給阿全拿出了一套新衣服，用來表揚阿全學習刻苦認真，龐爺爺都一句話沒說，反而跟在后面看著阿全換上新衣服還夸了一句，“我家阿全長的可真不錯?！?/br>
    阿全吃了很多苦，身體也因為營養不良發育遲緩，整個人看著都是瘦瘦小小的一個，皮膚也是黝黑粗糙，臉上的皮膚也沒有孩子的柔嫩。很多熟識的人一般都是夸阿全孝順、勤勞、能吃苦，卻沒有人夸過他可愛或者漂亮的，龐爺爺平時的適合也不說這些。

    但今天的龐爺爺說了，可以看得出來，他今天的心情卻是特別的好。就連方瓊緊接著拿出來遞給他的新衣服，都沒有完全的拒絕，反而是在阿全期待的眼神下給換上了。

    龐爺爺的身子這幾日看著好了許多，行動也利落了起來，手上看著也有勁了，這其中少不了方瓊的幫忙。

    方瓊再次將自己好不容易恢復出來的能量往龐爺爺的身體中灌過去了，雖然無法做到延長壽命，但讓龐爺爺感覺上確實好了許多。

    方瓊都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也許是在白玉凡走后，她都要變成老年之友了。以前她還想過自己慢慢積攢能量，等到能量龐大到一定程度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墒强粗F在的這種情況，方瓊覺得自己當初的想法還真是挺美好的。

    她如今身體中的能量，基本都只是維持了自身可以像是普通人一樣行動而已。

    不過……

    這么做了她一點兒都不后悔，反而很開心。

    能夠做讓自己的開心的事情，真的是太好了。

    龐建軍自從方瓊跟常勝見過面，并且將那塊古玉交給方瓊回來之后，整個人感覺上都輕松了許多。把那些埋在心中多少年的話全都說出來，就像是一只壓在胸口上的一塊重物被拿開了一樣。雖然他無法確定常勝是否會相信他的話，是否會發生什么意外情況，但他曾經固執的悶在心里的秘密傳達給了想要告知的人，這件事情讓他一瞬間看開了很多東西。

    在人生的最后日子里，龐建軍最為擔心的人，就只剩下阿全了。

    小小的阿全，這么努力的阿全，害怕跟這個世界接觸，卻又會為了在乎的人奮不顧身的阿全，救了他的命，也被他養了這些年的乖孩子。

    他從未看見阿全這么高興過的樣子。

    以前的阿全對于上學也是感到排斥的，好在學校里大多數都是同齡的孩子，阿全雖然害怕，卻還是在他的堅持下去了學校念書，他總是沉默著。他的心里也擔心，這樣的阿全是否能夠適應周圍的新環境，會擔心阿全在學校里是不是會被欺負。

    但是沒有辦法啊……

    他快要死了，阿全的年紀還這么小，等到他離開之后，若是阿全連書都沒有讀過，將來該怎么辦呢？

    等到阿全漸漸長大，他若還是懼怕跟其他人接觸，總是跟流浪狗窩在一起……光是想象一下這樣的畫面，龐建軍便讓自己狠下了心。

    不論家里有多窮，不論阿全有多么害怕離開他跟其他人接觸，他就算是用趕的，也要把阿全趕到學校里。即使他知道，以阿全這種瘦弱而又“陰沉”的樣子，在學校里也很難交到朋友，甚至會被欺負。

    可是，沒有辦法啊。

    但是現在的阿全變了很多，好像僅僅只是一轉眼的功夫，阿全就成長了起來。因為他的病痛，也因為有方瓊這個完全陌生的，與他們原本毫不相干的人，愿意幫一把。

    他在上輩子，一定是積德的人，不然怎么能有這樣好的運氣呢？

    不但遇到了阿全這樣的乖孩子，也遇到了方瓊這樣的好心人。

    遠處的方瓊跟阿全說了什么，阿全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小聲的說了一句話，在方瓊點頭之后，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后飛一樣的跑到了龐建軍的跟前，用那雙黑黝黝、圓滾滾的大眼睛看著他的龐爺爺：“爺爺，我們一起出門逛街吧，方jiejie說，可以到處去看看，帶著爺爺一起去?！鳖D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方jiejie說很好玩的，爺爺出門多走走，身體能夠變得更好?！?/br>
    龐建軍揚起眉頭，故作不解的問：“爺爺以前也經常到外面去賣燒餅，沒有看見身體有變好呀？爺爺的腰和背都很累啊?！卑⑷@樣“童真又快樂”的一面，龐建軍從未見過，所以見到了，就要逗一逗，想要看見更多。雖然他的心里因為阿全的模樣，又是高興，又是心酸。

    阿全被龐建軍問的愣在那里，開始埋頭苦思。

    阿全原本思維就要比同齡的孩子慢很多，更多的時候要做什么，他大多都是依靠直覺，還有多年苦難鍛煉出來的經驗。如今被龐建軍這么一說，感覺有哪里不太對，卻一下子又想不到，最后他憋了好半晌才僵硬的來了一句：“方jiejie不會騙人的?！?/br>
    龐建軍見他那嚴肅的樣子，還有眼中期盼的神色，笑著點了點頭，“既然是方jiejie說的，那我們就一起出去吧?！?/br>
    阿全開心的咧開嘴，笑的見牙不見眼。

    今天真的是，非常開心的一天。

    第27章

    非常開心的阿全幾人一同出門去逛街，說是逛街但方瓊和龐建軍都帶著阿全往一些玩具城和游樂園的地方走?？粗⑷宦烽_開心心的，他們兩個的心里也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