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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與花共眠(重生)在線閱讀 - 第348節

第348節

    景深挑眉道:“我也想過,奈何如今風頭最健的,便是貴岳父,且偏偏的……”

    小唐問道:“偏偏什么?”

    景深一笑,深深看他,道:“你是關心則亂呢,還是真個兒忘了?前些日子,應尚書不是參奏了江浙的守將王赟?你想想看,那件事倘若不是你攔著,果然讓他參奏成功的話,后果如何?”

    小唐耳畔“嗡”地響了一聲,看著景深的眼神也有些變。

    景深對上他難以言說的眼神,忙道:“你放心,此事我還并沒有對別人提過,且方才是我私下問的浣溪,你卻是知情的第三人了?!?/br>
    雖得了這句,小唐心中卻絲毫不覺得輕松,半晌才道:“你說的沒有錯,若先前果然把王赟彈劾成功了,這對扶桑人來說,的確是一件極大好事,如今這細作偏生又是這般說辭……”

    任憑他智計百出,此刻也覺得頭大。

    景深微微瞇起雙眸,忽地沉聲說道:“放心,只要你一句話,我可以……”

    小唐不等他說完,便已經明白這意思,忙喝道:“胡說!”

    兩人目光相對,小唐死死盯著凌景深,終于咬牙說道:“我自然不會相信應尚書跟扶桑人有牽連,然而此事,我仍只一句話,你且要公事公辦,不可昧心行事?!?/br>
    景深雙眉緊皺,道:“那么,我便要如實稟告皇上了……皇上如何處置,我卻不知道……”

    小唐的心怦然亂跳,竟再也說不出一句來,思來想去,終究說道:“我要親自見見那細作……”

    景深點了點頭,道:“也罷?!碑斚罗D身,便領著小唐往詔獄之中而行。

    兩人走到半路,便見一名獄卒迎面而來,看見他兩人,便閃身靠邊,低頭行禮。

    小唐因心事重重,景深也并未在意,便仍往內去……不多時,便來到那關押扶桑細作的監牢之外,卻見那人垂著頭蹲在墻角邊上,動也不動。

    景深拍了拍欄桿,想驚動他起來,誰知那人仍是靜靜地,景深才要再喚一聲,小唐忽然臉色一變,道:“不對!”

    此刻景深也察覺異樣了,忙叫了獄卒過來,開了牢門,閃身到了那細作身邊兒,輕輕一拍肩頭,那細作悶聲不響,木樁子似的往旁邊倒下……

    小唐跟景深對視一眼,各自心驚膽寒,電光火石的這剎那,小唐忽地想到方才來時遇見的那獄卒……便看景深一眼,景深早掠出牢房,如風似的往外追去!

    小唐見他已有所反應,自己便并沒有動,只靜立原地,垂頭看著那死去的細作。這會兒,心中的憂慮之意更重一層了。

    ——試想,這細作臨死之前吐出的線索,跟姓“應”的大官兒有關,偏偏王浣溪先前不顧一切去過應府……如今這細作立刻死了……再加上凌景深方才說的那些……

    這詔獄之中的氣息甚是難聞,竟隱隱地叫人有些窒息。

    且不說小唐正在鎮撫司之中,膽顫驚心。此時此刻,在唐府內,懷真正也有些愁困難解。

    原來今兒,將近晌午之時,長房內的唐婉兒忽然來到。

    懷真只當她又是來閑聊說笑的,不料唐婉兒臉上有些氣惱之色,也不似往日般愛笑,落座之后,便蹙眉低著頭。

    懷真不免問她是怎么了,唐婉兒忍了幾番,終于嘆息般說道:“小嬸嬸可勸勸三叔罷?!?/br>
    懷真見忽然說出這一句來,不覺斂了笑,因問道:“這是從何說起?”

    唐婉兒道:“我倒是也不明白呢,今兒才聽說……原來前日三叔在我家里,跟父親很是爭執了一番,仿佛鬧得不歡而散呢?!?/br>
    懷真詫異起來:“又爭執個什么?如何我不曾聽聞此事?”

    唐婉兒咬唇道:“三叔自然是最疼小嬸嬸的,哪里會說了叫你煩心呢……”

    懷真啞然失笑,唐婉兒卻嘟起嘴來,道:“然而這事,仿佛也是跟嬸嬸有關?!?/br>
    懷真一笑未了,又是一重意外:“跟我又有什么相干?越發不懂這話了?!?/br>
    唐婉兒揪著帕子,皺眉憤然道:“嬸嬸可還記得……上回元宵節上,在我們家的事兒?仿佛是三叔惱了,說我們沒有照料好小嬸嬸似的……因此向著我父親興師問罪來著?!?/br>
    懷真身上一震,只顧看唐婉兒,暗懷驚詫,竟不知要說什么。

    唐婉兒瞅她一眼,見懷真不言語,她便賭氣又說:“小嬸子大概不知道,三叔因年紀小,素來對我父親跟二叔的話言聽計從,哪里有紅過臉兒的時候?這一次卻不知是犯了哪門子的邪魔,鬧得那樣兒呢,底下人都驚動了……我因私心想著,唐家之所以如此興旺鼎盛,正是因為家族和睦之故,如今卻又是鬧什么呢?這還是自個兒家里知道此事,倒也罷了,倘若傳揚出去,叫外人知道是因為小嬸子的緣故,讓他們兄弟爭執起來……可又怎么說呢?一來笑話咱們家里不成個體統,二來……小嬸子豈不是成了那……”

    唐婉兒因心懷惱怒,只顧盡情說著,也不理懷真的臉色漸漸變了,誰知才說到這里,便聽門口有人喝道:“婉兒還不住口!”

    ☆、第 298 章

    話說唐婉兒正在憤憤說著,卻見敏麗前來,尚未進門,便已呵斥了一聲。婉兒忙起身,喚道:“姑姑?!?/br>
    敏麗掃了她一眼,也不落座,只望著道:“我還沒進門,就聽見你在這兒高談闊論的,說的都是些什么?!”

    唐婉兒見她含怒似的,渾然不似平日里那溫柔的樣貌,她微微詫異,便低聲道:“姑姑不知道,原本是因為三叔在我家里……跟我父親鬧了齟齬,我才特意來跟小嬸嬸說知的,也是為了大家的體面著想?!?/br>
    敏麗哼了聲,道:“原來你是好意,只單聽你方才那一番話,還以為你是來爭吵打架的呢!”

    唐婉兒紅了臉:“姑姑怎么這樣說?我方才也是一時嘴快,然而到底是為了唐家好。姑姑豈會不知道?先前三叔叔跟族內眾人何等和睦,哪里曾紅過一次臉的?這會子竟這樣,難道姑姑竟覺著是不該提的?”

    敏麗這才在懷真身旁坐了,道:“此事我并不曾聽說,縱然你今兒說了,我卻也不想理會,只因我知道,哥哥在外頭行事,自然是大有章法的,他一言一行,只怕都自有個必要可為的緣故,我們在后宅里,又懂些什么?又能左右他些什么?只怕反是自作聰明,白壞了他們男人家的事兒罷了?!?/br>
    唐婉兒張了張口,被她這幾句堵住,倒說不上來。

    敏麗又道:“我有這份自知之明,尚如此知道分寸進退,婉兒你一個小女孩兒,又懂什么?又何必硬來插嘴什么?何況此事你三叔既然不曾同我們說起,可見他不想叫我們知道,你卻巴巴地跑了來,跟你三嬸面前嚼了這許多話,卻又是何意?她素日人是好的,但縱然同你再好,她也畢竟是你的長輩,那些教誨似的言語,又幾時輪得到你說出口了?”

    唐婉兒越發不自在,此刻便隱隱有些后悔方才嘴快,低頭想了想,小聲道:“我是好心辦壞事了不成?我也因念在跟小嬸嬸素來親厚,故而才不避著她罷了,倘若有個言差語錯的,也是好意?!?/br>
    敏麗冷笑:“你果然是好心辦了壞事,你三叔把我們瞞的密不透風,你家里卻如何叫你知道了?縱然叫你知道了倒也無妨,難道是大哥哥或者大嫂子的告訴你,讓你來教訓人的么?倘若他們果然這般同你說了,我倒也沒有話?!慌滤麄兿氲母哌h,不會如你這般不懂事?!?/br>
    唐婉兒被敏麗訓斥這許久,窘然無地,賭氣低了頭。

    敏麗知道她被縱容慣了,那府里老太太還不常斥責呢,如今被她說這幾句,必然不服。

    敏麗便冷道:“你三叔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素來是個最知道體統、最會容人的性子,這多少年來,別說是跟族內,縱然是對京城內的人,又同哪個紅過臉來?如今他竟然這樣反常,你為何不好生想想,叫他動怒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你們府里有什么對不得人的差錯……”

    懷真從始至終都只是淡淡地,聽到這會兒,便輕輕咳嗽了聲。

    敏麗因心中懷怒,竟一時未曾按捺,聽見懷真輕咳,也知道不能真的撕破臉皮,當下才又說道:“罷了,我只是想同你說明白,如今你小嬸子懷有身孕,太太一再叮囑不許惹她不快,更不許叫她生惱呢,你卻巴巴地來說這番話……叫太太知道了,也還不知怎么樣呢!”

    唐婉兒目瞪口呆,轉頭看向懷真,道:“怎么……小嬸子有身孕了么?我、我哪里知道的?”

    此刻懷真才笑了一笑,若無其事道:“頭三個月原本是不該同人張揚的,是以才一直都沒告訴……你不知道也罷了?!?/br>
    唐婉兒不免過意不去,便賠禮道:“小嬸子,我因一時著急,有些話說的太過了,你看在咱們素來好的份兒上,可別放在心上,別惱我才好……我知錯了?!?/br>
    懷真微笑道:“不知者不罪,只是你既然維護唐家的體面,總該也知道,以你三叔的性情,哪里是那種等閑會昏了頭的人呢?你很該信他才是……縱然他們兄弟們有個言差語錯,也是他們男人間的事兒,又怎是我們能理會的呢,何況只怕他們爭執歸爭執,其實仍是自有章法的,故而你就不必亂著急起來了,除非你不信他們會比咱們能耐會算計呢?!?/br>
    唐婉兒不敢違逆,忙點頭稱是。

    懷真又輕聲叮囑道:“你姑姑說你兩句,也是為了你好,方才你說的話,我并不放在心上,可你姑姑說你的,你能聽進耳中的則聽,若是覺得不中聽的,就只忘了罷了,明白么?”

    唐婉兒見她不疾不徐,有理有據地說了這許多,且又始終和顏悅色,并無惱恨之色,她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便道:“婉兒知道了,姑姑又訓斥的有理,自萬不敢責怪姑姑什么?!泵酐愐恍?。

    唐婉兒因碰了一鼻子灰,又被教訓這多時,只又略坐會子,才訕訕地去了。

    只等她去后,敏麗才重重地嘆了口氣,道:“這丫頭真是被那府里縱的不知天高地厚了,竟公然跑來說那許多不中聽的話,虧得哥哥不在家,若給哥哥知道了,她哪里就能這么輕易走了,必要叫她哭出來?!?/br>
    懷真笑道:“jiejie是怎么了,何必跟她一個小丫頭生氣呢?更別對三爺說這事兒才好,婉兒今兒能來興師問罪,可見那府里自有些透了風聲出來,倘若三爺再因此不悅,我豈不是真成了她口里那什么紅顏禍水了?”

    敏麗嗤地笑了出來,便搖頭道:“我倒是想不到,你的涵養這般好……方才真真兒的想打那丫頭幾個巴掌?!?/br>
    懷真道:“哪里是涵養好,我也知道她的脾氣是這般繃不緊罷了,又何必理她,何況此事原本是他們家里鬧得不像……才驚動了她這急性子?!?/br>
    敏麗聞聽,斂了笑,便皺眉道:“我也正想跟你說這個,婉兒方才說什么顧全唐家的體面,然而他們又哪里真個做到了?只顧著他們自己罷了!連婉兒這一次過來,也不過是給她父親抱不平而已,若當真眾人一體,先前哥哥在新羅那一段,且看他們是怎么相待咱們的,若不是上梁不正,下面的人又怎會興風作浪?”

    敏麗說到這里,又道:“我們這三房里,早早地分家出來,父親又亡故的早,若不是哥哥能干,一力撐著,讓他們另眼相看的……這會子,只怕竟成了那乞丐叫花子,越發在他們的眼里不成東西了?!?/br>
    懷真見她含著氣憤,又隱隱傷感,便道:“真真兒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外頭看來,這偌大的唐家,只是花團錦簇人人羨慕罷了,又哪里知道里頭仍有這不為人知的苦楚?然而如今橫豎咱們也不必仰他們的鼻息而活,倒也罷了?!?/br>
    敏麗聽她寬慰,忍不住紅了眼圈,半晌才說道:“先前他們給我氣受,倒也罷了,如今……竟還要壓你一頭,我如何能忍……母親素來好性兒,哥哥又從不跟他們齟齬,故而叫他們以為這房里都是綿軟可拿捏的,因此這一次哥哥不知為什么跟他們鬧了,他們才這般不受用……哼,且瞧著看,他們若還是這般對咱們,以后不受用的日子還有著呢?!?/br>
    敏麗說了一番,又怕惹了懷真不快,因此又轉開話鋒,只說些別的好話去了。

    懷真也按下這宗事不提,只在敏麗去后,私底下思忖起來,便想:“三爺如何竟跟大爺起了爭執?倘若只是為了那底下人詆毀敏麗jiejie……只怕不能,總不會是知道了那日……我在大房內的事兒罷?!?/br>
    原來自從唐婉兒提起之時,懷真便想到了這一宗,然而那件事,說起來只有她跟唐紹知道,她為了不另生事,且又因為后來出手教訓過了,是以并沒跟小唐說……難道是唐紹告知了他?

    至夜間小唐才回,懷真已經昏昏欲睡,聽了動靜,便翻身起來,正小唐盥漱了,更衣上榻來。

    懷真揉揉眼睛,便道:“怎么這早晚才回來,還以為你吃了喜酒,早早地就回來了……莫非禮部又開始忙了么?”

    小唐欲答不答,只是將她摟入懷中,道:“睡得好端端地,如何又醒了?”他新換了中衣,衣上還有一些沁涼。

    近來倒春寒,這午夜之時不免有些冷峭清寒之意,懷真便向著他胸前緊了緊,嗅到他身上那淡淡香息,很覺受用,便道:“我心里有事……本想等你回來問一問你的……偏生你這般晚,可累了么?”

    小唐撫過她的如緞青絲:“并不累,你心里又有何事?”

    懷真定了定神,才問道:“聽聞你跟長房的大爺有些爭執?這卻是為何?”

    小唐挑了挑眉,垂眸看了她半晌,這府內他自然是不曾透風,只有唐夫人常常過去請安,然而長房雖然不喜,也不至于就跟唐夫人說知,何況縱然唐夫人知情,但她卻是個極慈愛的婆婆,自然不會不識相到跟懷真說此事。

    小唐便皺眉:“總不會是婉兒那個丫頭多嘴多舌了?”也只有唐婉兒跟懷真來往略密切,且那丫頭又是繃不住話的,因此小唐一猜便準。

    懷真本不愿提,如今見瞞不過,不免略說了。因道:“都過去了,何況她是個不懂事的丫頭,倒是不必跟她計較,且今兒敏麗jiejie都說回去了,那丫頭啞口無言,一鼻子灰地去了?!?/br>
    小唐嘆了口氣,沉默半晌,才道:“你大概也猜到我因什么跟哥哥動怒了,這件事……是紹兒沒忍住,告訴了我的?!?/br>
    懷真見果然是唐紹,便笑嘆道:“我只想著,原本都過去了,何必又大動肝火……”

    小唐看向她,眼神變幻,終究欲言又止,只抱著懷真笑道:“你說的是,都過去了,不管如何,不再理會就是?!?/br>
    懷真莞爾一笑,低聲道:“婉兒有句話卻也沒說錯,我知道三爺必是為了我著想,才跟大爺爭吵的?!?/br>
    小唐聽了這句,心頭無端一酸,懷真卻不再說話,只伏在他胸口上,十分柔靜。

    小唐在她背上輕輕撫著,只顧心中謀想,如此不知過了多久,才說道:“懷真,我尚有一件事要同你說……岳父他……”

    小唐暗下決心,竟深吸了口氣,道:“岳父他……近來或許、會遇上些事兒……”他生怕懷真著急,便忙又道:“只是你不必擔心,我已經在想法子……”

    小唐躊躇著,千難萬難地說完之后,卻并沒聽見懷真答應,小唐忙定睛看去,卻見她合著雙眸,呼吸沉靜,竟已經恬淡睡去。

    小唐張了張口,抬手握在她的肩頭上,才要用力,卻又停下來,最終只仍順勢在她背上輕輕撫過,半晌才道:“罷了,聽不到倒也好,可知我寧肯你什么也不知道,只仍是這般安心歡喜地睡在我身邊兒?”

    懷真在睡夢中喃喃了兩聲,卻仿佛是答應了他一般。

    如此半月之后,春汛來時,南邊兒因有一重堤壩坍塌,淹了幾個村子,死了數百人。

    因這堤壩是工部于年前才修建的,如今出了事,自然責任無法推卸,一日早朝,工部尚書應蘭風出班上書,竟是欲引咎請辭。

    原本出了事故,工部雖然該擔起職責,自也會追究主事官員之責,或許尚書會上請罪書,但決不至于連尚書之位也要不保,因此百官都有些詫異。

    誰知應蘭風才開了口,殿上新帝道:“應愛卿自從入主工部,素來兢兢業業,最是妥帖不過的,如何今日竟犯下如此過錯?連累這許多百姓性命,實在罪無可赦,朕念在你素來勞苦功高,這回又是用人不當所知,便從輕發落……”竟龍顏大怒似的,命停職查辦。

    群臣越發驚詫,有人才欲求情,應蘭風卻已經山呼萬歲,謝主隆恩了。

    退朝之后,眾大人都圍過來,問長問短,不解皇帝為何竟這般處置。

    應蘭風被圍在中間,無法脫身,只遠遠看了一眼,卻見不遠處,唐毅也正看著他,兩人目光相對,應蘭風一點頭,跟眾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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