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節
懷真呼吸且都艱難,眼角噙著淚,終究含羞忍淚,斷斷續續說道:“我、我只會嫁給唐叔叔……” 轎子略有些起起伏伏,搖搖晃晃,讓懷真的神思微蕩,有如夢似幻之感,這相似的情形,讓她更如回到了昨夜。 簾子外,時不時傳來些吵吵雜雜地聲響,或許是路過街頭,或許是經過鬧市,一切涌上來,一切又退下去……轎簾如同床簾,把外頭三千繁華或者無限嘈雜,緊緊攔住,只有那人心意常在,相伴左右。 懷真閉上雙眸,待回過神來,卻是轎子停住,聽到外頭是宮門口的守衛詢問:“且住,何人入宮?” 而后是唐府的隨從應答:“良妃娘娘宣我們家少奶奶入宮覲見?!?/br> 侍衛放行,轎子才又晃晃悠悠,不緊不慢地往內而去。 不知不覺中,原來是皇宮到了……頭一次,竟覺得是這樣快,因她心有所屬,竟似瞬間而至。 而懷真什么也不想理會,滿心滿腦,只想著那一句話: ——“懷真……永遠都是唐叔叔的……前生今世,生生世世……都是唐叔叔的?!?/br> 當時,雖是他逼著說的,羞怯無法言喻,但……無可否認,這竟也是她心中最想說的。 自她說了這一句的那刻起,時光似也靜止,然后,是他……終于沖破所有躁動不安似的,以令她害怕的狂烈歡喜……來撫慰跟釋放所有。 淚光模糊中,懷真看到小唐溫柔的眉眼,如此清晰明澈,仿佛能助她看破所有業障迷津,踏實而安穩地,……一直陪伴??吭谒磉厓?。 ☆、第 212 章 且說因含煙被封為良妃,傳懷真入宮覲見。懷真隨內侍來至殿內,卻并不見含煙出來迎著。 懷真心里詫異,原來因含煙待她親厚,昔日她每次來到,含煙都會親自出迎,今兒卻是如何?懷真心道:“難道是因如今升了良妃娘娘,故而不便再如先前一樣舉止了么?” 殿內宮女接了入內,懷真按下心頭思量,往內而行,忽地嗅到一股淡淡地藥氣縈繞。 懷真一怔,因問那宮女道:“為何殿內有藥香呢?” 那宮女見問,回頭答道:“三少奶奶有所不知,近來娘娘的身子欠佳,一直都調養著呢?!?/br> 懷真心頭一緊,才明白含煙并不是有意不出來相迎,多半是病了。 果然,入內又緊走幾步,就見含煙被宮女扶著,往外而來,懷真定睛一看,心中大驚:原來含煙竟已經瘦的形銷骨立,原本紅潤的鵝蛋臉,如今竟是變得蒼白消瘦,下巴都尖翹了起來! 懷真難掩心中震驚,忙撇下眾人,自己迎上前去,雙手扶住含煙,問道:“不過是月余不見,jiejie為何竟然是這般光景……”話未說完,就覺含煙在自己手上輕輕一握。 懷真明白過來,因停了口,垂頭之時,眼圈兒已經紅了。 這會子,含煙咳嗽了聲,道:“我要同唐三少奶奶安靜說話兒,你們都不用伺候了?!?/br> 宮女們聞言,才都答應了,魚貫而退。 眾人退下后,含煙已有些支撐不住,身子一晃,又咳嗽起來。 懷真壓著驚心,竭力扶著她,令她回到榻邊坐了,才小聲問道:“jiejie這究竟是怎么了?若說是病……難道太醫院沒有開藥方好生調理不成?” 含煙握緊她的手,轉頭看來,面上卻并無憂慮之色,反而微微地笑了,道:“好meimei,不必擔心那許多,如今盼著你來看我……縱然死了,我也甘心的呢?!?/br> 懷真又氣又驚心,便道:“jiejie胡說什么!” 含煙雙眸之中一片柔和,望著懷真,道:“我便是怕你著急……故而一直都不敢宣你入宮來呢……你果然是這樣的?!?/br> 懷真心頭一震,竟暗暗地自責起來:這段日子因她嫁了唐府,心緒不免有些難以平靜……又因應酬的事雜亂,一時便沒想進宮探望含煙,不想她竟艱難至此!卻還是為她著想的! 含煙見她不語,因又說道:“我也知道你才嫁到唐府,新婚燕爾的……不好攪了你們……何況你的身子本來也不好呢,如何我先前聽說,清妍大婚的大日,你在凌府……也是暈了呢?” 懷真不想她竟也知道了此事,便苦苦一笑,道:“那不是身子不好,是吃多了兩杯酒,醉了,如何又叫jiejie替我擔心?” 含煙點頭嘆道:“你這性子,我難道不知道?又哪里是那放浪形骸……喜歡在別人府內吃醉酒的?然而你既然不說……必然自有緣故,我不問就是了?!焙瑹熣f著,便又連連咳嗽了兩聲。 懷真忙抬手給她順氣,然而手之所及,卻覺得含煙背上,脊骨都突出來,摸著十分硌手。 懷真大驚,幾乎立刻把手彈開,因按著她后背,低頭顫聲道:“jiejie,你且別說其他……倒是快告訴我,這是怎么了?若是病了,又是什么???” 含煙苦苦一笑,道:“也沒什么,多半是心病罷了?!?/br> 懷真皺眉,仔細看她:“是何心???” 含煙卻又笑道:“傻孩子……我同你玩笑呢……”說著,不免有些暈眩,因停了口。 懷真忙扶著她,令她半靠在那床頭上,又拿了軟枕墊給她塞在身后,含煙望著她忙碌,就問道:“一直以來也沒機會問你……那唐大人,對你可好么?” 懷真一怔,然后點點頭。 含煙見她只是點頭,卻不做聲,便有些不放心。還要再問,忽然目光一動,看到懷真低頭之時,那如羊脂白玉似的頸間,竟有幾個淡紅色的痕跡,定睛細看,才知端詳。 含煙因此一笑:原來她因為很疼惜懷真,故而懷真的親事……她也一直都掛在心上,最擔心的便是小唐年紀大了,又是個權臣,只怕難以疼惜懷真…… 如今見了這般情形……含煙便笑問:“這般說來,我倒是多心了呢?!?/br> 懷真抬頭看她,含煙把她拉到身邊兒,又抱著肩頭,道:“他待你……可果然是真心的好呢?” 懷真臉上微紅,怕她再亂想胡思,便悄聲道:“是真的極好?!?/br> 含煙嘆了聲,道:“我果然放心了?!币蚱查_懷真,靠在墊子上,半閉眼睛,又有些喘息之態。 懷真著急起來,便跪坐在榻邊上,扶著含煙道:“jiejie,你倒是別只問我,只快說你竟是如何了?可知我心里著急的很?” 含煙見她果然急了,就一笑道:“好孩子,急什么,橫豎個人都有歸宿罷了……我在這宮內,也只是煎熬,倘若早些歸去,倒也算……脫離苦海,早得清凈了?!?/br> 懷真越發著急,聽了這樣哀戚的話,便不由墜下淚來,又怕病人跟前落淚不祥,就竭力忍著,道:“我不愛聽這話,jiejie既然疼惜我,可知我也是這般心思對jiejie的?你竟故意要教我著急,為你擔心不成?”說到這里,再也忍不住,雙眸之中,淚落如雨,只不敢放聲大哭,死死地咬著唇罷了。 應含煙見狀,才忙又撐著坐起來,道:“你哭什么?我是自在解脫……” 懷真淚落更急,因哭道:“我不聽這些,你必然是故意叫我傷心的?!?/br> 應含煙也不由地落下淚來,含淚說道:“我哪里是故意叫你著急,我不過……是沒有法子才順其自然的……有些事也不能同你說,不然卻是害了你了?!?/br> 懷真掏出帕子來,把淚擦干了,又給應含煙拭淚,道:“天底下有什么難解決的事兒呢?縱然是刀懸在頭頂,該活一時,也且活一時,難道就伸出脖子等死了不成?” 懷真說這話之時,不免又想到凌景深手托噬月輪的情形,此刻,反賭上一口氣似的。 應含煙當然不知她話中有話,聽了這句,才嘆道:“你說的很是……唉,你雖然年紀比我小,卻素來比我有主見的……” 含煙苦笑,因凝眸想了會兒,便道:“你可還記得……上回你進宮,咱們去凝香亭陪皇上御膳時候,我說的話?”說到此,便停了停,咳嗽了聲,又道:“當時我說,有時候并不是犯了錯,才是錯,在這宮內,只怕皇上寵愛你,就是大錯兒了?!?/br> 含煙說到這里,又竭力咳嗽了一陣,弄得臉上漲紅。 懷真忙又給她順氣,等含煙好了些,才又問究竟。 含煙徐徐說道:“后來,卻似一語成讖了……皇上不知為何,慢慢疏遠了淑妃娘娘,更加遣散了好些宮人……卻只寵愛我一個?!?/br> 懷真靜靜聽著,心里略有些驚跳。 只聽含煙道:“那日……淑妃娘娘去見皇上,偏我在內,皇上竟不肯見她……后來我伴駕出殿,淑妃娘娘派人叫了我去……表面兒是問皇上的情形,又嘉許我,說我很得皇上寵愛,她自也喜歡。然而……你不知當時……她的模樣……” 含煙說到這里,渾身有因恐懼而微抖,仿佛又回到那日,——淑妃派了宮女叫她前往,進了殿內。 含煙行禮過后,淑妃娘娘和顏悅色,叫她坐了,問起許多成帝的事兒,又說了若干的好話。 然而,當淑妃說話之時,那雙眼之中,卻仿佛有一把刀子,緩慢而肆意地凌遲著眼前之人。 含煙無法相信,世間怎會有這樣的人,口中說的都是動聽的話,然而臉上卻仿佛戴著一張假面,撕下來之后……只怕是猙獰如獸的真面孔,隨時會撲上來,擇人而噬! 她起初尚未知覺,漸漸地便察覺那股惡息,魂不附體,竟不敢再看淑妃一眼。 含煙雖知道在這宮中,十分得寵也未算是好事……尤其是在此刻,然而卻想不到,淑妃竟對她如此深惡痛絕,恨不得將她嚼吃了似的!那股磨牙吮血的氣息,從這樣儀態萬方保養極好的淑妃娘娘面上透出來……簡直比畫皮尚驚悚三分。 自淑妃宮內退出來之后,或許是因嚇得怕了,當日就得了病,臥床不起了。 伺候她的宮女們離開報之淑妃,太醫院自派了人來給她診斷醫治,但就從那日起,含煙的病竟從未好過……反而一日比一日更重似的。 含煙邊咳邊說,斷斷續續把事情說了一遍,懷真聽罷,亦覺著不寒而栗。 含煙道:“我近來更覺得身上不好,所以再忍不住了,想趁著自己還有一口氣在,好歹看一看你……我也……” 懷真不等她說完,便伸出手來,捂住了含煙的嘴,不許她說那不吉利的話。 含煙只得???,懷真見她眼中又有淚出來,便拿帕子輕輕拭去,因輕聲說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自古以來就是這樣,只想不到,在這宮內……也是如此?!?/br> 懷真說罷,便道:“然而jiejie的身子原本不差,哪里就一病如此了?縱然受了驚嚇,太醫院的大人們何等高明,難道就調理不了?” 含煙道:“我焉能不知……只怕……是得罪了‘她’……如今后宮只她為尊,我……” 懷真咬唇道:“雖是淑妃娘娘為尊,難道就能許她草菅人命不成?” 含煙忙道:“不可這樣說的!”說話間,就四處打量,又道:“我這宮中,亦多半是娘娘的耳目,我不叫你進宮來,就是怕把你也連累了,好丫頭,你且體諒我的心呢?” 懷真忍了忍,便不說別的,只答應了,又問道:“jiejie如今吃的什么藥,是哪個太醫給jiejie調理的?” 含煙咳了聲,道:“是夏太醫……我見他人倒是不錯的?!?/br> 懷真一怔,道:“原來是他……” 含煙見她認得,便問起來,懷真就把府內曾請過夏太醫的事兒也說了一遍,道:“既然認得,就好辦多了,我親自問問夏太醫,如何他那樣妙手,我先前有些不好,他便調理的頭頭是道,jiejie身子比我強許多,反而是這樣呢?!?/br> 含煙急得拉住她道:“不許你出面兒,倘若給淑妃娘娘聽見,連你都不好了?!?/br> 懷真搖頭道:“總要有人戳破了這層紙,不然的話,難道就不管jiejie的生死了?” 說話間,恰好夏太醫按例過來給含煙診脈,宮女在外報了,夏太醫入內,見懷真也在,不免見禮。 懷真道:“夏大人,你是認得我的?” 夏太醫仍是那副笑面,便笑道:“唐三少奶奶安好,如何不認得呢?!?/br> 懷真道:“上回我病了,還要多謝您妙手回春?!?/br> 夏太醫道:“不敢不敢,其實少奶奶除了身子有些虛外,并無什么大礙的……”說到這里,心中一動,忙停了。 懷真因不知他給自己診斷后……對小唐說的那些話,因此倒也不以為意,只道:“只是我不明白,如何太醫對我藥到病除的……可是對良妃娘娘,竟是耽擱了這許多日子,還是不好呢?” 夏太醫一怔,便低下頭去,只是訕笑:“這個……是病情不同罷了,有的需要慢慢調理,有道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急不得呢?!?/br> 懷真淡淡笑道:“已經月余了,還要多慢?何況一點兒起色都沒有,反倒加重了……此事你可同皇上稟報過了?如今jiejie正得寵,若有個萬一,皇上可也不依饒的呢?” 懷真說著,含煙便要攔住她不許她說,懷真只按住含煙的手。 而夏太醫聽了這兩句,越發色變,又勉強笑了一笑,道:“老朽開的藥方,委實是沒有差的,就算皇上怪罪,老朽也是盡力了呢?!?/br> 懷真聽這話仿佛別有一分意思,便試著問道:“夏太醫敢保證自己的藥方沒差?” 夏太醫抬眸,同她目光相對,點頭肯定道:“老朽是對癥下藥的,絕對不會出錯?!?/br> 懷真見他如此,越發有幾分明白,便問:“既然藥方上沒有差……那么,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