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李霍笑道:“正好兒今兒我們在前面的洢河大營駐扎,先鋒官報說應公府的車駕出城,我便猜是姑父帶你出來了,便趕來一見?!?/br> 懷真聽了,不由擔憂道:“貿然就來了?可跟長官說過?別又因我們而違令了呢?” 李霍見她如此關切自己,便道:“放心,特跟孟將軍討了半個時辰,只見你們一面兒,即刻就要回去呢!” 懷真見他行事如此妥當,便欣慰點頭。此刻應玉也早起身來,忍不住竟走上前來,只因對李霍朝思暮想,如今見果然就在跟前,一時紅了眼眶,便喚了聲:“李家哥哥?!?/br> 李霍轉頭看去,認得是應玉,便笑道:“玉兒meimei也在,向來可好?” 應玉見他一身戎裝,英武颯爽,十分心儀,一時目不轉睛看著,便道:“好得很……你、向來在外頭可也好呢?” 此刻應蕊跟應翠,谷晏灝等也在場了,懷真生怕給人看出端倪來,便拉拉應玉的衣袖,應玉才忙擦擦眼睛,忽然想到一事,情急之下,便從懷中掏出一物,偷偷放在應懷真手里,低低對她道:“幫我交給他?!睉裾f完,就轉身跑了回去。 懷真待要還給她,她已經跑了,無法,只好對應蘭風道:“爹,我跟表哥說幾句話?!闭f著,拉住李霍便往旁邊走開幾步,隔著幾棵桃樹站住了。 李霍也察覺方才應玉有些古怪,只不理論,忙著問懷真道:“近來可還好?我只顧在外東奔西跑,連京城都少回,心里雖然著急,只是毫無法子?!?/br> 懷真點頭,因知道他只有半個時辰,來回兒只怕也是緊趕的,便抬起手來,卻見手心是個繡鴛鴦的紅荷包兒,見上面的針線,知道是應玉所做,懷真便道:“表哥,這是玉兒jiejie親手做的,托我交給你……你、你且收著罷了?!?/br> 李霍愣了愣,疑惑問道:“是她?可、無端端給我這個做什么,我又用不著?” 懷真笑道:“總之是她一片心意,你拿著就是了?!闭f著,便塞在他的手中。 李霍握在手心里,半晌笑了笑,道:“這樣精致的東西,給了我,遲早晚弄壞了,或者弄丟了……罷了,既然給了我,我便收著就是了?!彼谲娭卸嗄?,性情豪爽,于這些兒女小性上并不多心思量,說笑著,便揣到懷中去了。 當下,兩人便又略說幾句話,懷真拉著李霍回去,又同李賢淑寒暄片刻,見時候不早,忙告辭眾人,又跑出桃林,上馬去了。 李賢淑因為不舍得外甥,便同懷真一直送出了桃林,應玉卻也跟在身邊兒,依依不舍看著,淚眼汪汪。 正只顧呆看,忽然身后有人拉了拉她,應玉回頭,卻見是jiejie應翠,只聽應翠道:“你給我回來?!北惆褢淅吡?。 應懷真回頭看了一眼,心中一嘆,并不做聲,見李霍去的遠了,就勸了李賢淑幾句,李賢淑擦干了淚,忽然想到谷晏珂在里頭,生怕她又作怪,便要回去。 應懷真往回走了幾步,忽然想到應翠大概跟應玉有話說,于是便放慢腳步,只說自己在此看看花兒再走。李賢淑便叫吉祥陪著她,自己先回去了。 懷真便在桃林之中,且走且看花兒,心神被這樣的春光美景所迷,便把所有的憂愁思緒都放下,只專心一意地細看這大好春色罷了。 不料才看了一會兒,忽然又聽到馬蹄聲急促響起,由遠及近,懷真一愣,只以為是李霍去而復返?可是有什么事情不成?當下忙轉身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而去。 如此奔了片刻,便出了桃林,定睛一看,果然見前方有一隊人馬,當前一個人,離開眾人,正一馬當先地縱情狂奔,卻并不是李霍,也看不清究竟是誰。 那人馬速甚快,仔細又瞧了會子,等看清是誰之時,一人一馬距離此處已經不足百米,居然是熙王趙永慕。 懷真見了,便欲抽身返回,不料腳下才一動,就聽見趙永慕厲喝了聲,聲音大非尋常。懷真忙又看去,見熙王胯下的馬兒忽然像是發起瘋來,拼命地跳來跳去,且又歪歪扭扭,仍是跑的極快。 懷真見狀,嚇了一跳,不知究竟是怎么了,又看熙王在馬上搖搖欲墜,險象環生,不由捂住嘴驚呼了聲。 熙王身后的眾隨從打馬追趕,也都大聲鼓噪起來,紛紛讓熙王小心。 懷真正倒退一步,這會兒功夫,那馬兒忽然向著她的方向,竟不偏不倚,奔雷閃電似得沖來。 懷真大驚失色,急忙要躲閃,不料吉祥正也拉著她要走,兩人各自張皇間,失了章法,吉祥竟一腳踩在她的裙子上,當下便將懷真絆倒了,再也躲閃不及。 馬蹄聲如雷,很快到了近前,馬蹄濺起的泥土仿佛都落在身上似的。 懷真轉頭,只顧看著那匹馬發瘋似得向著自己沖來,而馬上的熙王盯著她,雙眸中起初還是有些慌張之意,不知為何,一瞬間竟翻做刀鋒似的冷意,仍是死死地看著她的雙眸。 懷真倒吸一口冷氣,此刻已經完全忘了那匹馬兒,只顧眼睜睜看著熙王,全然想不到如此的眸色竟出現在他的臉上。 眼看著那馬兒要踏過來,萬劫不復,忽然間聽到應蘭風聲嘶力竭叫道:“真兒!” 幾乎是與此同時,熙王也拼命地大喝一聲,拉著馬韁繩,用力往旁邊一扭身子,那一匹白馬長嘶一聲,前蹄抬起,膘肥體壯的身軀往旁邊斜歪出去,只聽得轟然一聲,馬兒竟重重地側跌了出去! 而熙王就在白馬倒地的瞬間一躍而起,向著旁邊也跳出去,整個人也跌在地上,連滾了幾滾才停住身形,頓時身上頭上沾滿泥塵,十分狼狽。 此刻應蘭風已經驚心動魄地沖了出來,急跑到應懷真身邊兒,先將她打橫抱在懷中,而熙王的隨從們也紛紛搶上前,拉馬的拉馬,扶熙王的扶熙王,忙得不可開交。 應蘭風正抱住懷真,顫聲地問長問短,卻見那邊兒熙王由隨從扶著,一瘸一拐地過來,道:“懷真如何了?可有傷著?” 應蘭風方才看得明白,是熙王拼著一命才將馬兒帶翻過去,救了懷真的,當下對著他一躬身道:“多謝王爺方才相救?!?/br> 熙王笑了笑,臉上兀自有些發白,卻道:“不妨事,這匹馬兒素來溫馴,不知為何竟忽然如此……差點連累了懷真?!?/br> 說話間,便回頭看一眼那馬兒,卻見馬兒眼睛發紅,口吐白沫,熙王暗中竟打了個寒噤。 這會子,應懷真才緩過勁來,慢慢轉頭看向熙王,卻見他雙眸一片明澈溫暖,哪里有什么刀鋒似的寒凜之意?方才生死一剎時候所見,仿佛幻夢一場。 只是不知為何,只看了熙王一眼,竟無法再面對他這張臉,懷真忙轉開頭去,壓著心中那股驚跳寒意,輕聲道:“多謝殿下救命之恩?!?/br> 熙王哈哈笑了兩聲,道:“罷了,你無礙便是了……倘若真的傷了你,只怕有人要不放過我的?!辈耪f了一句,忽然“嘶”了聲,伸手扶著腿,面露痛色,原來他因情急之中跳馬滾落,到底是傷著腿了,隨從們便攙扶著他先回了桃林觀療傷去了。 一直到熙王去后,懷真才叫應蘭風放下自己來,查看了一番,幸喜身上并無傷損。 熙王療傷完畢,又來看過懷真,同應蘭風敘了會兒話,便才先行返回城中,因見時候不早,應蘭風便也叫眾人收拾,隨之回城,進府休整安歇。 將近傍晚時分,春暉應佩等皆都回來,因聽聞今日之事,便來探望懷真,懷真只笑說無礙罷了。 春暉見她果然好端端地,便道:“其實還有一個人擔心著你呢,只是怕你不喜,故而不敢貿然前來?!?/br> 懷真便問是誰,春暉同應佩對視一眼,便笑道:“自然便是凌修撰了?!?/br> 懷真聽了這個名頭,方覺陌生,即刻卻又反應過來是凌絕,當下皺眉道:“我好端端地,又叫別人擔心什么?” 春暉道:“并不是這樣說,畢竟都是從小認得的,今兒我還沒出衙門,他便來拉著我要回府,嚇得我以為是出了什么大事兒呢,路上才說你差點被驚馬傷著了……” 懷真皺眉,急忙問道:“這是何意?他也來了?” 春暉道:“正是,本要來探望你,又怕造次,此刻在叔父書房內敘話呢?!?/br> 懷真想了想,便淡淡道:“倒是多謝一片好意了,只不過我無事,不勞想著,哥哥替我帶話罷了?!?/br> 誰知是夜,應蘭風竟又留了凌絕吃飯,足見深愛這位弟子之情。 懷真也并不說什么,只在房中撫了一會兒琴,又因想到白日熙王那一剎的眼神,半晌,只覺得指尖微涼。 正默默揣摩,忽地聽外頭丫鬟匆匆說了聲,隱約聽道:“是大人來了!” 懷真正有些神思恍惚間,聽了這個聲音不免一驚,只以為必然是凌絕來了,當下忙起身,揚聲冷道:“我已經睡下了,不見人?!?/br> 話音剛落,外頭便一片地鴉雀無聲,懷真微微松了口氣,才又緩緩坐下。 誰知才方坐定,只聽丫鬟小聲說道:“唐大人,我們姑娘已經睡下了……且請改日……” 懷真猛然聽到“唐大人”三個字,如響了一聲焦雷在耳邊,忙又站起身來,想也不想,便叫道:“且等一等,我并沒有睡……” 話一出口,忽然察覺自己的口吻之中竟有些急切之意,當下滿面通紅,便羞愧的掩住口,無法再說一個字。 正在心如鹿撞,無地自容之時,丫鬟搭起簾子,外面的人便邁步進來了,一眼看到她坐在琴桌后面,低著頭,雙手握著臉。 小唐望著懷真這幅模樣,便站住腳,笑了笑,問道:“到底是怎么樣?為何一會兒睡了,一會兒又沒睡?” 懷真臉上熱的厲害,不敢抬頭,暗暗后悔此刻讓他進來了,卻又不好再趕出去,少不得按捺心中亂跳之意,低眉垂眼,微聲答道:“元不知道是你……”話才出口,忙止住了,又輕輕咳嗽一聲,方問道:“唐叔叔怎么這會子又來了……” 燈影之下,小唐忽見懷真面如桃花,眼眸流光,那等欲說還休、含羞帶怯之態,一時心中猛然跳了一下,竟也有些不自在起來。 ☆、第 136 章 兩個人各自定神,半晌,小唐才說道:“我今兒因聽聞熙王殿下的馬驚了,差點傷著你,故而特來看看?!?/br> 懷真仍是站著,垂手答道:“并沒有事,只是略受了些驚嚇,不想又驚動了唐叔叔特意來看?!?/br> 丫鬟們進來奉了茶,便躬身后退出去,小唐走前一步,在懷真桌前的花梨木椅子上坐了,看著她道:“坐著說話罷?!?/br> 懷真這才又行了禮,也退后一步,對面兒坐了。 兩兩無言,小唐看看那架琴,便道:“方才可是在練琴?有這興致,我便放心了?!?/br> 懷真知道他琴技甚好,自己技藝微末,不值一提,便仍是垂著眼,微微笑道:“不敢說練,只是胡亂玩耍罷了?!?/br> 小唐見她答得甚是有禮,一時竟不知該何以為繼。 忽然懷真略抬起頭來,問說:“唐叔叔從外頭來,可不知熙王殿下如何?” 小唐才方答道:“他并無大礙,只是腿上受了點傷?!?/br> 懷真心中想到白日熙王騎馬而來之時的那一瞬狂態,沉默片刻,又問道:“那卻不知……殿下的馬無端端怎么驚了呢?” 小唐聽她問起這個來,不知該不該說實情:原來熙王的馬的確不是無端驚瘋了的,事后細查,才發現是被人投喂了能致驚瘋的番木鱉,因此事不能大肆張揚,自然也不便告訴懷真。 懷真見小唐不答,雙眉輕蹙,知道有隱衷。她沉吟片刻,便又道:“必然是不能說的,唐叔叔不必為難,只是……聽聞唐叔叔從小便跟熙王殿下相熟,卻不知……他是何等樣的人呢?” 小唐一怔,定睛看向懷真,心中一轉,便笑道:“我跟他相識,的確是從極小時候開始,大概是五六歲的時候,有一次姑奶奶領我進宮,才無意認得他的……后來便常請他到我們府里玩耍,年輕時候,也跟景深……三個人一塊兒走馬射獵的,咳……一來二去,便熟識了?!?/br> 小唐說到這里,又道:“若說永慕的為人,也算是……”話到嘴邊,卻仿佛找不出一個詞來形容,半晌笑笑,道:“外頭多是贊他不拘一格,性情豁達,天家風范,然叫我看來,他心底有些事兒自然是不足為外人道的……”這話隨著含蓄,卻也有幾分意思了。 懷真靜靜聽著,并不做聲。小唐問道:“怎么忽然問起他來了?” 懷真因白日那件事,心底難解,難得小唐前來,若是跟他說明,只怕他會為自己指點迷津,也未可知,然而他畢竟跟熙王意氣相投,就如上次肅王府的事一般,若貿然如此說,也不知會不會讓他跟熙王之間生出罅隙。 懷真便試著說道:“唐叔叔,也不知為何……我覺著……熙王殿下,仿佛對我……有些敵意似的?!闭f到這里,便笑了笑,并不是十分肅然認真的模樣,免得小唐驚心。 小唐聽了,有些意外,望著懷真雙眸,心底驀地想到熙王同他也說過類似的話,比如那一次,只道:小懷真仿佛并不待見我。 小唐便啞然失笑起來,道:“這是從哪里說起的?” 懷真只怕自己先前看錯了,并不肯說,只道:“我只是……如此感覺罷了?!?/br> 小唐心里想了會子,便道:“你這孩子,不過是會胡亂多心罷了……照我看,永慕對你卻是很好,先前還特意跟我說了此事,托我也向你賠不是……怎么你會這樣說?” 懷真就低下頭去:的確,她不過只是瞬間看見了熙王的眼神罷了,除此之外,又有什么?何況千鈞一發之時,熙王也是拼了命地掀翻了馬兒,堪堪才救了她……這件事應蘭風也是親眼目睹,此后應蘭風還對熙王盛贊有加。 且看小唐的意思,他的馬兒必然有問題……卻像是有人要害他,而她不過是順便的無妄之災罷了。 小唐見懷真又不做聲了,便溫聲說道:“且不說是永慕,只說我……上一回在我家里,我并不是真的慢待你,你心里反覺得是我故意……殊不知我的心思,卻是……” 小唐徐徐說到這里,聲音里有一抹輕笑,低低道:“你自想一想……” 懷真聽他提到上回的事,不覺又紅了臉。 小唐恰好提到此事,怦然心動,見丫鬟不在里頭,不免又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問道:“那一次,我同你說的,你可懂了?” 應懷真微微側開頭去,長睫抖動,過了許久,才終于說道:“唐叔叔,你可記得……上回你才從沙羅國回來,我們在雪中說的那些話?” 小唐一怔,隱約便想到了,——當時他打趣懷真要配良婿,她只說是終身不嫁的,當時他還以為是頑話。 小唐思來想去,必然是這一句了。便問道:“這卻是為什么?你年紀又輕,好端端地為何有這種想法?” 懷真聽了如此,心想他果然是記得明白,便點了點頭,并不搭話。 小唐略一思忖,忽又問道:“莫非……跟你所說的那話本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