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懷真便安撫說道:“既然如此,小表舅還是不必多憂心了……橫豎白露jiejie也喜歡,或許……是一件好事兒呢?” 郭建儀低頭不語,應懷真見他著實憂心,便搜腸刮肚想了想,又勸道:“而且……我見熙王殿下,仿佛是個、是個不錯的人,若真的成親,他應不會虧待白露jiejie的,小表舅你不要擔心了?!?/br> 郭建儀聽到這里,也自然知道她的體貼意思,便把憂心之意去了,抬頭望著懷真,一笑說道:“倒是叫你勸慰起我來了,放心罷了……何況,我縱然不樂意,也是沒有法子的,難道我一個人,得跟天底下所有人作對不成?” 郭建儀說到最后一句,卻著實是有感而發,畢竟這門親事,成帝也是贊同的,更兼因郭建儀年青有為,成帝未嘗也不是沒有抬舉重臣之后的意思。 而皇帝一悅,還有何話可說?何況不管遠的,只說家里……不管是母親還是郭白露,也皆是喜歡不已,心里不樂的,竟只他一個。 又想到熙王趙永慕的為人,雖然看著著實不錯,但……郭建儀心中回味懷真所說“熙王是個不錯的人”,思來想去,只是一嘆罷了。 兩人對坐了片刻,因談到了皇族,郭建儀忽然又想到一人,便問懷真道:“上回你進宮,可見過昭容娘娘了?” 懷真見他問起應含煙來,便道:“可不是呢?皇上特意叫我去跟含煙jiejie相見了?!?/br> 郭建儀便微微一笑,問道:“她可還好?” 懷真自不好跟他說起應含煙曾被宮妃欺壓之事,便只點頭道:“瞧來倒是挺好的……怎么忽然問起jiejie來了呢?” 郭建儀凝視著她的雙眼,并不回答。 應懷真本并不知道如何,同他對視了會兒,才瞧出幾分,便問道:“小表舅要對我說什么?你……你莫不是知道什么?” 郭建儀見她神情里有些許緊張,便微微一笑,道:“并沒什么,你別擔心,只是……我也是替她高興,尋常之人在宮內,要出頭也是極難的,只是縱然出了頭又如何?只怕也是艱難重重,必須要處處留神才是……所以我不想你jiejie沾染那些……” 應懷真因知道郭建儀的心性,自然也明白他絕不會無端跟她說些不相干的話,聞言心中一合計,忽然想起一事,隱隱震動,就有些變了臉色。 郭建儀見她忽然皺了眉,便問道:“怎么了?” 應懷真咬了咬唇,只不知該不該跟他說,就在此刻,忽然聽到外頭笑語暄暄,聽來竟是應翠應玉的聲音,一個道:“怎么鴉雀無聲的,莫非這懶丫頭竟睡了?” 應玉笑道:“外頭這么熱鬧,她倒是好睡,少不得把她鬧起來?!?/br> 兩個人說著,就走了進來,此刻應懷真已經站起身來,便道:“jiejie們怎么來了?” 應翠一眼看到郭建儀,臉上就有幾分不太自在,應玉卻笑起來,道:“我當你怎么跑回來了,原來是小表舅來了,在說體己話呢!” 應翠聽見她又口沒遮攔,便用力拉了拉她的衣袖,應玉才回頭看她,道:“怎么了?” 郭建儀見狀,便笑道:“既然你們都來了,便自在同懷真說話罷了,我也正要到前面兒去?!闭f著,便同她兩個道了別,又跟懷真一點頭,竟自去了。 應玉見郭建儀走了,便詫異道:“怎么我們一來,小表舅就走了?” 應翠嘆道:“還不是你?出口就胡說八道的,一點兒也不知道收斂?!?/br> 應玉便睜大雙眸,對懷真問道:“我又說什么了?” 應懷真道:“罷了,并沒說什么,小表舅方才就說要走,那時候你們還沒進門兒呢,快進來坐就是了?!币虼俗屩齻儍扇诉M內坐了。 應玉才又道:“我們正高興吃酒,一看你不見了,就知道你躲清閑來了,便跟jiejie一塊兒來看看你?!?/br> 正說了一句話,又聽到外頭有些笑聲響起,應玉不由探頭往外看,道:“我們才來,又是誰這么腳快呢?” 應懷真早聽到其中有春暉的聲音最大,頓時就想到凌絕來,一時皺了眉,然而此刻也躲避不及了,只好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果然,來的正是應春暉應佩跟凌絕三人,因給老太君請過了安,惦記著應懷真的琴,索性順路便來了。 應玉應翠急忙起來見禮,懷真也自起身,春暉笑道:“meimei可別嫌我們聒噪呢?這大年下的,且由得我們賞心樂事一回罷了,要知道再過不到一個月,我們可要進那牢籠了!” 應佩便笑道:“哥哥,快些大吉大利罷了,縱然要看meimei的琴技,也不用說的這樣可憐可怕?!?/br> 原來過了年后,二月里,便是會試之期,今年這三個人都是要參加會試的。因此春暉才如此說。 應懷真便道:“并不是我不肯,只是我真真兒的并不擅長撫琴,只怕聲音不堪入耳,反而擾了你們幾位的心境,你們正要去‘蟾宮折桂’,還是專心些罷了?!闭f到最后,就忍不住笑了笑。 不料應玉聽了,先鬧起來,拉著應翠道:“我們來的果然正好兒?!庇执邞獞颜娴溃骸癿eimei快,都是自家人,又怕什么羞呢,快給我們也聽聽?!?/br> 應懷真本并不愿意,目光轉了一圈兒,卻見凌絕站在春暉身邊兒,只是望著她。 懷真同凌絕目光相對,忽然心想:“我又何必只是推辭,他們不知道我彈得不好,反覺著我故意拿喬……倒不如索性彈了,是什么樣兒就是什么樣兒,他們也自然就死心了……” 于是應懷真便道:“那我便不推辭了,只是你們別笑,不然一輩子也別再聽我彈?!?/br> 說著,就自己笑著,走到里間,琴桌后坐了,這幾個人就也跟著進來,各自坐了,只靜聽她撫琴。 應懷真練得最熟的便是那闕“陽關三疊”,當下略一思忖,便起手撫了起來,手法并不算十分熟練,音調也是略有鈍然,只是認真罷了。 頃刻,一曲罷了,應翠應玉面面相覷,只覺調子雖還好,可卻仍未算最佳。 而春暉之母陳少奶奶,乃是個琴棋書畫都通的才女,春暉耳聞目染,自然品味最好,此刻聽了應懷真所彈之曲,便只點了點頭,道:“尚可?!?/br> 應佩卻笑道:“果然是好,我是喜歡的?!?/br> 應懷真一一瞧過眾人,最后只看凌絕,卻見他沉吟不語,眉峰微蹙,應懷真唇邊微微冷笑,已猜到他要說什么。 正好應佩問凌絕道:“小絕覺著如何?” 凌絕垂眸想了半晌,道:“meimei并無音奏的天賦?!?/br> 應懷真自猜中了這話,心中又是一聲冷笑。凌絕抬眼看她,靜靜又道:“不過這琴韻是極好的,其中自有真情所感,我雖不是行家,卻也知道,若是只圖手熟,多練幾次,任憑是誰也能彈的極好,但若論曲音之中有情,卻是難得了,因此我覺著meimei雖無音奏上的天賦,卻彈了一闋好曲,很好?!?/br> 春暉聽了,聳然動容,不由點頭,覺著凌絕言之有理,同時心中自愧:原來他只覺懷真手法生疏,所彈亦非行云流水之態,因此只覺未算好罷了,如今竟然是見識狹窄了。 而應懷真聽了凌絕之言,不由震驚。原來她自忖凌絕嘴里一定說不出什么好話,誰知竟是如此? 先前敏麗未嫁前,在唐府跟她說起彈琴一道,應懷真說曾習過一陣兒,卻因“擾人心境”而罷了,那說出這四字評點的人,正是前世的凌絕。 應懷真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無此中天賦,凌絕那一句,倒也不是刻薄,而是實話罷了。 因此方才她見眾人苦等,才變了主意,只想如此彈奏一番,讓眾人死心,也讓凌絕知道她并不是有什么“絕佳琴技”,再以“擾人心境”的琴聲把他嚇走,從此休要惦記最好。 誰能想到,同樣的一個人,同樣的琴技,竟給他得出了迥然不同的評判之語呢? 應懷真大惑不解,就看凌絕,誰知凌絕正要凝睇看她,四目相對,應懷真看見他的雙眼明澈動人,正是前世初識凌絕之時,曾迷倒了她的眼神目色。 應懷真晃了晃神,便忙低頭,只做是調試琴弦之態。 此刻,應玉因覺著有些沒趣味,心中又想到一事,便打岔道:“你們可聽說了?我怎么聞聽白露jiejie要成熙王妃了呢?” 應懷真聽了這話,才又抬起頭來,第一眼竟看向凌絕:因她知道凌絕跟白露是有婚約的,上回去凌府之時,又明白凌絕對白露有意,此刻聽應玉忽然提起此事,不由心中一凜,想看看凌絕是如何反應,可是極為失望么? 誰知一看之下,卻又怔住了,只見凌絕面色平靜,恍若未聞一般,倒是春暉笑道:“可是的呢,今兒小表舅也來了,咱們倒要恭喜他才是?!?/br> 應翠也道:“怪道白露jiejie今兒沒來,將來若是做了王妃……大家相見可是更難上加難了?!?/br> 幾個你一言,我一語,應懷真看來看去,又不時留意凌絕的臉色,卻仍是不見他有任何表情。 應懷真百思不得其解,不由仔細盯著他的神情看,正目不轉睛里,忽然間凌絕抬眸,竟又是直直地看向她!應懷真乍然對上那清明的目色,竟嚇了一跳,雙手本是虛浮琴弦上的,此刻猛地一按一撥,便發出“嘣”地一聲響動。 眾人嚇了一跳,忙都看她,應懷真心中窘迫,臉上不由紅了,就又低下頭去,凌絕眼見此情,便微微地笑了。 且說這一日,凌絕自應公府回了凌府,明慧接了,見他面帶薄紅之色,知道是飲了酒,又見他雙眸隱隱帶喜,不由心中稀罕的很。 原來,明慧也知道了郭白露曾跟凌絕有過婚約之事,又從凌景深口中得知凌絕對白露是有些心意在的……偏偏近來都說白露定給了熙王,因此明慧跟凌景深兩個都有些擔心凌絕,生怕他知道了后會郁郁不快,又因為接下來就是會試,因此這擔憂便加倍了。 此刻見凌絕面上微透出喜色,明慧不免詫異,晚間等凌景深回來,便同他說了此事。 誰知凌景深聽罷,卻并不詫異,只道:“今兒小絕是去了應公府了……” 明慧見他面上并無憂色,便道:“可不是?我本來不想他去……你知道那里人多口雜,那位郭郎中也是在,豈有不談論此事的?我一直提心吊膽,怕給小絕知道那郭小姐定給熙王爺的事兒,不料見他的情形,難道是還不曾知道?” 凌景深便笑了幾聲,道:“你想錯了,豈有沒聽說的道理?只是……小絕心中只怕并不在意那位了?!?/br> 明慧不解,便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凌景深道:“他心中另自有了人,自然不會把白露放在心上,她是否嫁人,或嫁給誰人,又跟小絕有什么相干?” 明慧忙拉住他問道:“你且快說,小絕心里又有了誰?”才問了一聲,忽然反應過來凌絕今日是去了應公府的,一時楞道:“莫非是那府里的人?” 凌景深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道:“只怕就是她了?!?/br> 明慧急得不成,于是又催他快說,凌景深卻又嘆了口氣,道:“你還不解?豈不就是懷真丫頭的?” 明慧聽了這一句,臉色才大變了,待要說“怎有可能”,轉念一想,應懷真那樣的模樣性情,若說凌絕是瞧上她了,倒也不足為奇。 明慧思來想去,就擰眉問凌景深道:“你如何一點也不著急?真的由得小絕去喜歡懷真丫頭?” 凌景深出了會兒神,道:“那也無有不可,只要小絕喜歡就是了?!?/br> 明慧張了張口,終于道:“然而、然而懷真那個丫頭……”總覺得十分不妥,卻又不知怎么說好。 凌景深將她摟入懷中,才在耳畔低低說道:“或許小絕只是一時錯了意,過一陣兒就如對白露一般、再撂開手也未必……” 明慧聽了,喃喃道:“那倘若小絕對那丫頭是動了真呢?” 凌景深沉默片刻,才又說道:“若是動了真,那自然就是那丫頭的造化了……”說著,便低低地笑了聲。 又過兩日,凌景深因有事前往吏部,遠遠地看到一人從前方大街出來,騎著馬往皇宮的方向而去,那樣飛揚英偉的姿態,卻正是小唐。 凌景深見了,便放緩了馬韁繩,慢慢地目送小唐遠去,才又拐彎而行。 如此又走了片刻,忽然見一輛馬車緩緩駛來,頭前是兩個宮內的太監,凌景深仔細一打量,見竟是應公府的車駕,便把馬兒往旁邊一帶,目送那馬車從身邊經過,也拐過彎,同向著皇宮而去。 ☆、第 124 章 卻說這日,宮內來了兩個太監到應公府,原來是昭容娘娘賞賜了許多物件兒下來,府內的太太姑娘們盡數都有,卻只都是一樣的,無非是上用的腕珠玩器等物,獨獨給老太君和應懷真的跟別人不同。 應老太君是一尊翡翠嵌寶的念珠手串,并紅珊瑚吉祥擺座一尊,應懷真則有鑲紅藍寶石戒指一個,并白玉包金獸首玉鐲一對兒。 眾人雖都聽說了,有那些心思活泛聰明的,知道端倪,就不言語;有那心智愚笨目光短淺的,不免怨念說:“娘娘好歹是咱們府內的,是我們正經兒的jiejie呢,懷真不過是堂妹,到底是隔著一層,怎么娘娘反倒跟她格外親厚呢?” 那些機靈的,便笑道:“你倒是想想,娘娘進宮這四五年,鴉雀無聞,毫無聲息,怎么等懷真meimei進宮面圣不多久,娘娘就忽然得寵起來了呢?” 先前那人聽了,才算恍然大悟,明白這不過是皇帝“愛屋及烏”罷了,他們這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白得了宮里的好東西,提起娘娘來且面上有光,再抱怨可又不是個人了。 且說在公府內,李賢淑也是喜歡的很,把近來得了的各種寶物看了一遍,又嘆又念,便對懷真道:“這娘娘倒是個有心的,偏給你跟別人的不一樣,畢竟是原先在家里的時候,你跟她好了一場?!庇窒氲綉瑹熚羧赵诟锏臅r候,也并不是個受寵的丫頭,沒想到竟跟應懷真有這種殊然緣分。 應懷真笑道:“娘只好生收起來便是了……對了,不是說改日要去看望姥姥?娘把前兒在唐府我得的那些東西也撿幾樣,給姥姥帶上,讓她老人家也高興高興?!?/br> 李賢淑心中雖有這個意思,但畢竟那是應懷真得的,那些老誥命給的東西,又哪里會是凡品?件件都是珍奇上好之物,因此李賢淑倒不好給懷真做主。 如今聽懷真自個兒說出來,又喜又是感慨,就把她緊緊抱住,道:“阿真,你可真是長大了,怎么這樣懂事?不枉你姥姥疼你?!?/br> 應懷真嘿嘿笑笑,又道:“橫豎我東西也夠多了呢,娘索性再撿幾樣小物件之類,給姨媽們拿著玩兒罷了?!?/br> 李賢淑聽了,哼道:“她們又認得是什么?白糟蹋了,不給?!?/br> 應懷真卻知道她是個口硬心軟的,只怕早就打算好了呢,因此也不言語,只坐在一邊兒默默出神。 應懷真心中暗想:說起來,前世這個時候,應含煙早就得寵了,且已經被封妃,其中原因,前世懷真自然不知道,可是現在卻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