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大夫人就在旁邊,明白老太君的心思跟自個兒是一樣的,當下問身邊人道:“是誰去請的蘇太醫,怎么也沒有人來回一聲兒?” 底下人也都不知情,又派人去探聽,好一會兒才查明白了,報說:“原來是二小.姐忽然病了,正巧給大理寺的唐寺丞見著,是唐寺丞派了人去請的蘇太醫。郭小舅爺也在場呢?!?/br> 眾人一聽,才得了明白。 老太君很是意外,一時沒什么話,倒是許源在旁笑道:“這懷真倒是個福星呢,這位蘇太醫可是有名的難請?!?/br> 老太君才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倒也罷了……懷真沒什么事兒吧?” 那丫鬟道:“蘇太醫說是無礙,開了藥方便走了,小舅爺叫回復老夫人,叫務必放心,二小.姐已經好了?!?/br> 老太君道:“這樣就好,只是我們自家的人怎么不跟緊點兒?倒是要麻煩外頭的大人們?!?/br> 丫鬟說道:“其實表舅爺已經叫人去請大夫了,是唐大人覺著蘇太醫比較妥當,竟自己叫人請了來,表舅爺也很是意外呢?!?/br> 應夫人聽到這里,便笑道:“我道建儀是個細心謹慎的孩子,怎么見著懷真病了卻不理,反叫外面的大人去請太醫呢,原來是這樣的?!?/br> 許源笑道:“說來說去,這還是老太君的福氣,一個曾孫女兒稍微有些不舒服,就有人鴉雀不聞地忙請了大夫來看得妥妥當當,竟不叫您老人家cao一點兒心的?!?/br> 老太君這才笑了起來,應夫人等也便笑了。 應老太君大壽過后,這日,應蘭風便跟應竹韻先說了要搬出去住之事。 誰知應竹韻聽了,先是著急問他是否在府內住的不順,是否各處有虧待的地方。應蘭風忙說不是,應竹韻便擰眉說道:“如今咱們這房是三弟兄不分家,哥哥又是才回了府,這么快就搬出去,叫別人看了怎么說?必然以為我們兄弟不和云云?!?/br> 又說:“若哥哥在府內有什么欠缺的,你萬萬別忍著不說,我回頭也跟我房里的說一聲兒,必然是她有些疏忽怠慢之處,才讓哥哥不自在,竟生出這樣的念頭?!?/br> 應蘭風只得解釋說:“不是這樣,因我之前在泰州懶散慣了,回來倒是不習慣了,何況近來我的官職調動十分艱難,更有些流言蜚語,讓我十分憂心,索性就想搬出去罷了?!?/br> 應竹韻道:“莫非跟肅王有關?” 應蘭風一怔,沒想到他竟知道此事了,莫非也是從哪里探聽來的?便問。 應竹韻笑道:“因這段日子來哥哥一直在吏部奔走,我自然也留了心,本以為是上頭沒有打點妥當才不得選官兒的……我又不好跟哥哥直說,就跟大哥暗中商議了一番,畢竟大哥也是六部的人,自家兄弟該盡心盡力的時候得盡心盡力才好,或去疏通或去打點,總要做點什么……不料我才跟大哥說,大哥就斥了我一頓,叫我不得輕舉妄動。我自然不解,大哥才跟我說你的事多半是有人從中作梗,而那人又多半跟肅王有關……我聽了這個,才作罷了?!?/br> 應蘭風這才明白。應竹韻又嘆說:“雖然此事咱們沒法子應付,但也不能就因此著急搬出去呢?就算是父親跟大哥那邊大約也不會答應的,不信你且先跟大哥說說看?” 應蘭風心想:既然已經動意,又怎么能就此作罷呢? 這日正好兒他大哥應梅夫從禮部回來,應蘭風便趁著這個機會,硬著頭皮又說了。 應梅夫聽罷,臉上表情陰晴不定。片刻才冷笑了聲,道:“本以為你外放了五年,總算是回來了,該好好地了罷,沒想到竟又生了外心,你雖找了這些理由,事實上卻未必不是想趁機自立門戶去呢?!?/br> 應蘭風目瞪口呆:“我并沒有……” 應梅夫斜睨著他,道:“并沒有?且不說你這一搬出去,會叫外人怎么想咱們府,就算真的因為肅王,雖然我們是胳膊擰不過大腿,但也并不是一味畏事的門第,我們都不曾說什么,你又何必因此而急著撇清?” 應蘭風自然不好說還有別的原因:譬如在這府里住著多有不便……那樣的話應梅夫必然又有許多話質問,只好沉默。 應梅夫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又冷哼道:“或許你自己覺著我們不配跟你住在一塊兒,畢竟如今你也算是有了靠山了?!?/br> 應蘭風越發呆若木雞:“哥哥這話我竟不明白?又什么靠山?” 應梅夫道:“誰不知道,老太君壽辰那日,懷真略有不適,那唐大人竟大費周章地去叫了蘇太醫來看,你當這件事外頭沒有人傳論不成?你怕是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了?!?/br> 應蘭風只覺得夏日飛雪,竟比竇娥還冤,苦笑道:“哥哥有所不知,唐大人這樣做未必是因為我,他不過是格外疼惜懷真那孩子罷了?!?/br> 應梅夫不予理睬,只自顧自又道:“你若真生了分離之意,我也不便攔阻,你自去跟父親說罷了……” 應蘭風見他有幾分冷冷地,思來想去,只好嘆了口氣,正要離開,應梅夫翻開桌上一頁書,淡淡地又說:“是了,也不知你知道了沒有,我打聽了人,說是你被派了吏部的文職……消息明兒大概就放了?!?/br> 應蘭風大為吃驚,本以為應梅夫或許對自己的事情并不上心……沒想到竟然不是,半信半疑地問道:“哥哥說的可是真的么?” 應梅夫眼皮也不抬,說道:“橫豎明日就知道了,只管問什么?”低頭看書,再也不理他。 當夜,應蘭風把自己跟兩個弟兄商議的情形同李賢淑說了,便試探著道:“看哥哥的意思,我被派戶部竟然是十有八.九了,而且他們兩個都不同意我搬出去,你看……這該如何是好?” 應蘭風實則有些忐忑,生怕李賢淑又發脾氣,沒想到李賢淑聽了,竟說:“不搬就不搬,強搬出去,還惹得他們不高興,那就留下來罷了?!?/br> 應蘭風大為意外:“我……本以為你會不高興……怎么……” 李賢淑噗嗤一笑,道:“其實我知道你會因這件事為難,早在你去跟他們商量前我就想到了:他們必然是不樂意的!畢竟是一個大家子,好端端地你搬出去,豈不是叫人說閑話?所以我早就打算好了,若能出去,自然是好,若不能,那咱們就住下,有那么一句叫什么來著:隨遇而安不是?” 應蘭風如醍醐灌頂,不由抱住李賢淑,道:“真真是我賢良淑德的娘子!” 李賢淑忍笑推他一把,道:“又輕狂起來了,快些早點睡是正經,明日還要等消息呢,若真的放了官兒那就更好了……”目光掃過桌上那搖曳的燈火光,微微地嘆了聲。 次日一早,應蘭風照舊往吏部跑了去,果然如應梅夫所說,被放了從六品的吏部令吏,應蘭風心中大喜,雖然品級不高,但連月來的奔走也總算有了著落,因此在府內也便再未提出要搬家之事,幸好應梅夫跟應竹韻也都不曾透漏過一言半語,因此府內眾人也都不知道曾有此事。 正是九月初的時候,這一日應蘭風正在查看卷宗,忽地有個相識過來,道:“應大人,外頭有人找?!?/br> 應蘭風忙放下書卷,出外探看之時,卻吃了一驚,見吏部門口站著一大一小兩人。 左邊那位是個身材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生得相貌堂堂,牽著的那孩子看來也虎頭虎腦,竟然是李賢淑的哥哥李興跟外甥李霍。 李霍見了他,便露出幾分喜色,叫說:“大姑父!” 應蘭風忙迎了上前,摸了摸李霍的頭,忙問李興道:“大哥怎么來這里了?” 李興略有些忐忑,壓低聲音道:“妹夫,我來這里是不是給你添了麻煩了?本來我是想在這兒等著你出來的,不料這些公差見我在此,便不住地相問,我只好說了找你?!?/br> 應蘭風忙道:“不妨事!只是大哥來這兒找我,莫不是有事?” 李興忙搖頭,說道:“你放心,并無事,是我聽聞你們回京來了,一直想去探望,只不過府內門高,又是人多……貿然前去,不知又給人說什么,因此一直都耽擱著,最近又聽說你放了吏部的官職,這才想著倒不如來這兒找你?!?/br> 應蘭風這才笑道:“大哥你也忒見外了,自去府上找就是了,阿賢一向也十分念叨你們,跟我說了幾次要回娘家看看,只不過也因為才回了府,一時事兒多,上個月又是老太君做壽……因此竟沒有得空,若知道你跟土娃來了,不知是怎么高興呢?!?/br> 李興聞言,眉開眼笑,不防李霍在旁問道:“大姑父,懷真可好么?” 應蘭風道:“好得很,她也跟我說過十分想念你?!崩罨纛D時也笑了起來。 說了會兒話,應蘭風見門口上不停地有人前來,屢屢張望,不是個說話的地方,便叫李興稍等,他入內向著當值的長官請了個假,才又出來。 李興兀自道:“我只是來看一看,不打擾你辦公才好?!?/br> 應蘭風笑道:“大哥說哪里的話呢?好不容易見著了,自然要回府里去一趟才好?!?/br> 李興有些猶豫,李霍卻十分高興,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應懷真了,應蘭風便拉住李興:“哥哥再客氣就見外了,若給阿賢知道你來了,我卻沒帶家里去,她必然不放過我,你那妹子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別為難我?!?/br> 李興聽他如此說,才笑道:“那好吧,少不得麻煩了?!?/br> 應蘭風因再吏部辦公,中午便不回去,只在吏部用飯,此刻晌午已經過了,李家卻住在城外,此刻趕到,必然是沒吃中午飯,應蘭風心想若是回府,還得另催廚房動火,倒不如順路吃了方便。 因此在路過興澤樓的時候,應蘭風便帶了兩人入內,估摸著李興父子愛吃的撿了幾樣菜色,邊吃邊說。 應蘭風因用過飯了,便只喝茶作陪,李興雖是個商人,卻很知禮,見應蘭風不吃,他便也吃了一會兒很快就停了,只跟他說話。 應蘭風不免問起他家中是否安好之類,李興一一說了,又道:“若不是你們救濟,我早已跟內人搬去南邊了,如今我盤了個鋪子,生意還算不錯……也給土娃找了地方讀書了?!?/br> 李霍正在埋頭吃飯,聞言就道:“爹,我不愛讀書,那學堂里太亂,他們也不喜歡聽先生講課,上課時候都在打鬧呢?!?/br> 李興皺眉喝道:“住口!有書讀已經不錯了!” 李霍見他爹疾言厲色,嚇得一聲也不敢言語了,忙低下頭去。 李興才又對應蘭風道:“我本來也沒想讓他讀書,只不過娘自打泰州回來,說懷真也說了的?務必讓土娃讀書識字才好……想來我這當爹的,竟不如懷真一個孩子,所以才給土娃找了家書塾,雖然不知他將來有沒有出息,但好歹不算辜負了你們跟懷真的一片心意……”說著嘆了口氣。 應蘭風正欲安撫,忽然聽有人道:“應大人怎么在此?” 應蘭風一抬眼看見了來人,臉色就有些奇異。 原來這來人竟正是小唐,看他模樣,是剛下樓來的,身后還另有一人,生得略顯蒼白,瘦削高挑,應蘭風認得這位是刑部的典獄凌景深,大約這兩人是剛在樓上吃了酒來。 應蘭風忙起身行禮,道:“唐大人有禮了,只因我妻舅前來探望,方才在吏部告了假……” 此刻李興見應蘭風起身,自己便也停了筷子起身。小唐打量著他,便道:“原來是李大哥……” 李興慌忙拱手道:“不敢當!” 小唐一笑,忽地又看到李霍正仰著頭看自己,便帶笑說道:“你一定便是土娃兒了?” 在座的三個都呆了,李霍睜大眼睛問:“你怎么知道我?” 小唐笑道:“是有人同我說的……”見這孩子好奇之色更重,便不忍戲耍,只笑說:“是我方才無意中聽見了的?!?/br> 應蘭風見他竟跟一個孩子開起玩笑來,一時有些凌亂。 李興雖不知小唐身份,但見他年紀不算大,卻光彩奪目,隱隱地竟叫人生出一股崇敬之意,且應蘭風還起身相迎,面有謹慎之色,便知是非一般人,因此竟不敢出言。 李霍聽了,便笑起來,小唐見他眉眼精神,便問道:“這孩子習武么?” 應蘭風見他問的古怪,因并不知情,一時就看李興,卻見李興微有些詫異,小心地答道:“大人竟看得出來?我自教他練了幾個月的拳腳……其實也算不得習武,只是強身健體罷了?!?/br> 小唐點點頭,又笑看李霍一眼,道:“原來是這樣,這孩子瞧著像是個練武的好苗子?!?/br> 李霍聽了,精神一振,竟說道:“我不愛讀書,不如練拳腳好些?!?/br> 小唐挑了挑眉,問道:“你喜歡拳腳功夫么?” 李霍想了想,竟說道:“我只要會了拳腳功夫,打架的時候就能不被人欺負,還能保護懷真不被人欺負了!” 小唐聞言,眉峰一動,眼中透出幾分驚訝之色,半晌,才輕笑了兩聲。 李興見李霍“口沒遮攔”,幾度想喝止他,然而看小唐一臉饒有興趣,便才忍著不曾出聲,直到此才皺眉說:“又胡說了!大人面前這樣失禮!” 李霍忙又低了頭,應蘭風在旁看著,心中忽上忽下。 小唐笑說:“無妨無妨,這話說的很有道理?!?/br> 他見應蘭風跟李興統統站著,場面有幾分尷尬,便又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擾了……改日再會?!?/br> 小唐說罷,微一點頭,又向著李霍一笑,才出門而去,他身后凌景深始終在旁邊不言不語,見他出門,便才隨著離開。 一直到兩人去了,應蘭風才松了口氣,同李興復又坐了。 李興便問這是何人,應蘭風嘆道:“說話的那個是大理寺的唐寺丞,旁邊站著的那個是刑部的凌典獄?!?/br> 李興聽了,只覺一陣冷風繞身,不由道:“怪不得我方才竟一聲兒也不敢吭呢,原來是這兩個要緊地方的大人!” 李霍忍不住說:“那叫我名字的是唐大人嗎?” 應蘭風點點頭,李霍思忖了會兒,肯定地點了點頭,竟說:“我倒是覺著他人很好?!睉m風聽了這樣孩子氣的話,不由便笑起來。 ☆、第 40 章 且說小唐同凌景深一前一后,出了興澤樓,走了方一會兒,凌景深瞅著小唐,笑得有別有內情似的。 小唐問道:“你這樣盯著我是什么意思?” 凌景深道:“我倒要問問你,你方才那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