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仿佛也就一眨眼的時間,他們一家人來到耶路撒冷已經有四年時間,爸爸在集市開了一家五金店,許戈是這里的人們眼中五金店老板的女兒。 看到那個黃色路標時,許戈心里快活了起來,因為前面的路況十分不好,那遍布在路面上或大或小的窟窿都是坦克、裝甲車留下來的。 每當夜里從老城區那邊傳來槍聲時,次日街上就會出現裝甲車、坦克等重型軍用車輛,多則數十輛,少則三、四輛。 要是槍聲換成火箭炮聲情況會更糟,以軍會在路上設立路障,他們會choucha一些看起來陌生的車輛和面孔,這樣一來就會導致許戈上學遲到。 遲到的人可不僅僅是她,而老師們對于這種現象也是見怪不怪了。 昨晚的老城區是安靜的。 面包車擦著亮黃色路牌,許戈忍住笑意,黃色的路牌代表著接下來的路段是以軍軍隊經常出入的路段。 就要到那個大窟窿了,那個大窟窿之后就是另外一個大窟窿。 面包車太小,一旦車輛陷進那些大窟窿里,車子就會激烈搖晃起來,搖晃時不是她往著那個人身上靠,就是那個人往著她身上靠,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借機發牢sao。 也只有她發牢sao時那個人才會瞧她那么一兩眼。 往左,往左…… “嘭”的一聲,腦殼重重敲在車窗上,當那個人的身體緊緊貼上她的身體時,忽然間心里一動。 學著電視上戴著大耳環的俏姐兒:“你摸哪里呢?” 那一聲可真大,許戈也被自己淡淡聲音嚇了一大跳。 緊急剎車聲響起。 后車座的兩顆頭顱以相同的頻率分別往前。 摸著額頭許戈想朝著自己爸爸發脾氣,可爸爸的神情讓她有點嚇到了,手從額頭上放了下來。 不要這么看著我,我不是奇怪的人,我只是……只是鬧著玩的。 “爸爸?!眳葏鹊慕辛艘痪?。 “許戈,他是你哥哥?!蹦莻€平日里頭一直很隨和的中年男人第一次用那般冷冷的語氣和她說話。 許戈忽然間很討厭爸爸用那樣的語氣和她說話,本來想溜出嘴的那句“我是鬧著玩的”因為某種情緒而卡在喉嚨口。 爸爸說完話之后看了一眼那個人,那一眼讓許戈心里很不是滋味,隱隱約約中許戈覺得爸爸是懼怕那個人的。 比如,爸爸在和那個人說話時都會低著頭,隨著一年一年長大,許戈越來越討厭看到那樣的畫面,感覺自己的爸爸在和那個人說話的樣子像極耶路撒冷的某些現象。 集市上的商店老板和小販們在見到貴族時總是會低下頭去,直到穿著長袍配意大利手工西裝的貴族們從他們面前走過、坐上停在街口的進口跑車揚長而去時才會直起腰來。 商店老板和小販們只有在面對這貴族們才那樣,當他們面對穿著褪色長袍、滿面塵灰面色饑黃的男人們時腰板挺得可直了。 這些人多數是從戰亂國家逃亡到這里,他們有一個籠統的稱號“難民” 一些難民手上還拉著瘦得就像要咽氣的孩子,嘴里畢恭畢敬的稱呼著商店老板和小販們為“老爺”或者是“先生”。 爸爸說他們手里拉著的孩子可以幫助他們在面對心地好的雇主時,能得到優先錄用的機會。 在衣衫襤褸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后面,還有用頭巾把臉包得只剩下一雙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的時候她們只能低著頭走在自己男人身后。 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區的現象。 慶幸的是,許戈不在這種現象之內,許戈覺得她要是包著頭巾肯定會嘔死,這里女孩子像她這樣的歲數都已經開始包頭巾了。 許戈喜歡在筆直的小巷奔跑,讓風卷起她長到腰際的頭發。 許戈還隱隱約約覺得,他們一家和這里的人們有些不一樣。 嘴里整天說著“我們是本分的商人”的五金店老板一家于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更像是一名旁觀者。 ☆、第58章 /(嫉妒) 經過那個轉角,腿就開始跑開,再跑過一個轉角,筆直的長廊上,許戈看到了那個高大的背影。 背影熟悉。 站停在那里,沖著那個背影喊:方為其。 那個背影繼續走著,似乎她口中的那個名字和他毫無關系。 深深呼出一口氣,朝著那個背影: “偷走哈桑牛仔褲的圣殿士?!?/br> 那個背影的腳步有所放緩,幾步之后停頓了下來,停在那里,沒有回頭,一步步朝著那個背影靠近。 很多很多次槍聲響起的夜晚、穿墻而來的少年曾經承載了許戈最美好的一千零一夜。 在傻氣的年紀里,驕傲且自豪著:我認識從圣殿山而來的圣殿士。 那樣的榮譽等同于一位小學生在私底下和自己的班主任交情甚好。 腳步停在距離他伸手就可以夠得著的所在。 再往小半步,臉貼在他的背上:我知道是你。 模糊的輪廓,身材高大,長相比起一般在街上行走的同齡人應該好看上一些,那是他給她的形象。 可她認得他的眼睛,他總是凝望著她的眼睛。 可是呵,他太狡猾了。 再見面時他用一副鏡面厚得可以比擬哈哈鏡的眼鏡阻止她去認出他,同時用厚厚的劉海遮擋住了額頭,把他自己變成了書呆子模樣。 寬闊的肩膀在微微的抖動著,垂落下來的手拿著眼鏡,一切已經無需言語。 臉離開他的背,他轉過身來面對著她。 踮起腳尖,把遮擋在他額頭的頭發撥開,隨著展露在她面前毫無遮擋的輪廓,她嘴角笑容揚起。 今天,她終于知道圣殿士真正的模樣。 眉清目秀,這樣的人扮起書呆子再合適不過。 他用她所熟悉的眼神瞅著她,嘆氣:“五金店家的老板的小女兒長成可愛漂亮的大姑娘了,這話現在說會不會太晚了?” 那年,她十九歲,在查理大橋上,他就想和她說這樣的話來著,他曾經在心里幻想過無數次在她聽到這話時的模樣。 先笑的是眼睛。 眼睛很大,杏仁形狀,笑起來的模樣是孩子們眼中的蜜糖,大人眼中的忘憂草。 細細數來,這話遲到了七年。 走廊兩邊是用紅色磚瓦堆砌的,周遭都是綠得要滴出水來的植物,走廊又長又直。 他們沿著走廊盡頭走著,腳步很慢,誰也沒有說話,但即使沒有說話也不會有那種尷尬和疏離。 一種與生俱來的熟悉感隨著他們腳下堆積起來的腳步甚囂塵上。 走廊盡頭有木制長椅,他們在長椅上坐下下來,沉默依然在延續著,直到他的手蓋在她擱在膝蓋上的手上。 她聲音平靜: “當你不叫方為其時他們叫你bing,一九九八年你的父母在雅加達街頭被亂棍打死,不僅這樣他們還焚燒了你的家、以及你父親多年經營的商鋪?!?/br> “之后你來到1942,一名和你年紀相同的男孩在你最艱難的時刻朝著伸出援手,從此以后你們一起接受訓練,一起分享心事,你們變成了好朋友,后來你接受這位好朋友的囑托,來到了一名叫做許戈的女孩的面前?!?/br> “但那女孩有些的傻,你就這樣稀里糊涂的變成了圣殿士?!?/br> 淺淺笑聲響起:“所以你現在應該理解了圣殿士為什么沒能給你表演穿墻術了吧?” 笑了笑,目光穿過樹葉的縫隙,望著被分割成許多板塊的藍色天際,漸漸的眼前逐漸模糊了起來。 “在方為其變成圣殿士的三個月前,他就不在了吧?” 沉默—— 眼睛直勾勾的,嘮叨著:“他熱情、開朗、喜歡披頭士、父親叫許紹民、meimei叫許戈,還有什么來著……” 許戈以為自己會說出一大堆,可她發現她只能說出這些,僅僅只能說出這些而已! 儲存在1942秘密檔案庫里有這樣一份資料,資料訊息少得可憐,看到那份資料最后的那個黑色印章時許戈哭得肝腸寸斷。 1942的黑色印章在文明社會等同于因公殉職。 那份資料主人名字叫做許醇,為了紀念許醇,厲列儂后來用許醇所熱愛的樂隊的主唱名字命名。 許醇最后見的人是方為其。 三個月后,漫天繁星的夜晚,方為其出現在耶路撒冷老城,代替他去見他的meimei,去和他那個話總是很多的meimei說說話。 這個使命從她十二歲那年一直延續到現在。 很溫柔的指尖力道在一次次的拭去許戈不斷從眼眶跌落的淚水,當淚水變得越來越多時他嘆息著:你可真愛哭。 最終他的手掌落在她后腦勺上,稍微一用力她的頭擱在他肩膀上,這樣一來就可以讓她在他肩膀上哭個夠。 頭擱在他肩膀上,她問他方為其我猜得對嗎? 如果說,在布拉格出現的免費勞工方為其的出現是一個偶然的話,那么出現在圣地亞哥的方為其就不會是一個偶然了。 他曾經對她說:我是代替我的一位朋友來見一個人。 墨西哥城,筆直的長廊上,在他回過頭來的那一瞬間,這個猜想應運而生。 遲疑片刻,她聽到他從鼻腔里那聲沉沉的“嗯?!?/br> “許戈,他不是故意想騙你的?!?/br> 風風干她眼角的淚漬,他擁抱住她。 “方為其,你能告訴我一些他的事情嗎?”問著。 他都去過哪些地方?喜歡什么樣類型的女孩?做過最丟臉的事情是什么?而做過最了不起的事情又是什么? 許醇留給這個世界的太少,少得讓她每次想起來總是心疼不已。 “恐怕不行,”他說,語氣無奈:“起碼現在不行?!?/br> 為什么現在不行隨著那聲冷冷的“許戈”她知道了,調整好表情許戈臉從方為其的肩膀上離開。 看著站在她面前的人,吶吶叫了一聲“阿特”方為其也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站在他們面前的厲列儂臉上沒什么表情,他在看方為其。